第四十二則龐居士好雪片片

舉:襄州居士龐蘊辭藥山惟儼禪師,山命十人禪客相送至門首,居士指空中雪云:好雪片片,不落別處。時有全禪客云:落在什麼處?居士打一掌。全云:

居士也不得草草。居士云:汝怎麼稱禪客,閻老子未放汝在。全云:居士作麼生?居士又打一掌,云:眼見如盲,口說如啞。(雪竇禪師別云:初問處但握雪團便打。)

寫大雪無過於水滸。林沖在大軍草料場,看那天空時,單是紛紛揚揚下起一場大雪來,傍晚時那雪更下得緊了。現在龐居士走到門口也是這樣的大雪。他指空中雪云:好雪片片,不落別處。

大雪都落在林沖的災難。但此地不是大軍草料場,龐居士所立處是山河大地皆如來法身,好雪片片,不落別處。英雄看天下事皆不是他人的事,是自己的事。歷史如錢塘江潮頭來時,江風海氣拍拍,只是吹他的衣裙戲頑。

那禪客問:不落別處,然則落在甚處?是落在山前山後?是落在這裏門首?

這是問得處所太實了,不懂得法身,所以他挨了打。今時學者研究歷史上的人物時,把時代環境云云看得太落實,便也該打。

那禪客還問:我說的不對。然則把你的說來聽聽。這一問可是使龐居士也為難了。他若答法身遍滿,但是也有邊際嗎?法無邊際,法身則是有邊際的,但不是處所的邊際,而是法身在自無生有的邊際。然則好雪片片也落在邊際上嗎?理論到此是一個新的缺口。

於是他又打一掌。這一掌是打開,且只看這好雪片片吧。在說法的缺口上有好雪片片,不像是看的雪,亦且開口不得。所以說「眼見如盲,口說如啞」。這不是罵那禪客,倒是居士自己對此境界的惺忪人意。而雪竇禪師一叫打擲雪球,則回到了現實的好景緻。

歷史上的英雄美人對於現實都是這樣的惺忪人意。

且聽雪竇禪師頌來:

雪團打,雪團打,龐老機關沒可把。

天上人間不自知,眼裏耳裏絕瀟灑。

──瀟灑絕,碧眼胡僧難辨別。

這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裏,也有天地之始,無雪的去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