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午亭文编卷三十二

大学士陈廷敬撰

表论

云南荡平贺

皇上表

诚懽诚忭稽首顿首上言伏以

圣武光昭奋声灵之赫濯

神功巍焕跻天地於平成区宇廓清臣黎忻庆钦惟皇帝陛下亶聪作后大勇安民属逆孽之窃兴致神人之交愤春秋之义大一统惟乱臣贼子之必诛

帝王之师动万全斯七德九功之并奏兵戎永息边徼咸寜【臣】等恭际昌辰欣逢大捷伏愿

皇风时洽永卜年卜世之鸿图

睿治日新扬丕显丕承之大烈【臣】等瞻

天仰

圣无任踊跃懽忭之至谨奉表称贺以闻

云南荡平贺

太皇太后表

诚懽诚忭稽首顿首上言伏以

懿范昭宣抚重熙之景运

徽音光被佑耆定之鸿勲海?清寜宫庭豫泰恭惟昭圣慈夀恭简安懿章庆敦惠温庄康和仁宣

太皇太后陛下道符

烈祖功拥

神孙集万国之共球尊养承欢於

重庆舞两阶之干羽怡愉增喜於

慈顔【臣】等恭际隆平忻沾厚泽伏愿调延年之玉食遐登眉夀於无疆巩卜世之金瓯益介纯禧於有永

进监古辑览表

上言先奉

上谕古昔圣贤忠臣孝子义士大儒隐逸凡经史所记载卓然有关於世运者详察里居名字谥号官爵及所着作纂成一书历代奸邪亦附於後以备稽考又奉旨赐名监古辑览今已成书者伏以鉴百代之人材仰承

圣断罗千秋之简籍俯竭愚衷淹历岁时粗完篇帙庶勤夙夜未答

恩私窃惟尧舜之治先务知人诗书所传厥惟述古盖观人所由立政而考古於以知今周礼太平之书设官分职之是谨春秋天子之事善善恶恶之惟严历观传记之文具载贤奸之迹博综轶事散在羣言至如瑰玮俊杰之俦檮杌穷奇之伍方策所载臧否易明若传闻之异词或是非之失实苟非旁摉远引曷以显微阐幽讨论为艰研极匪易况夫辞严义括俨然信史之褒讥类别区分迥作羣伦之法戒必折衷於至当乃垂训於方来【臣】等材质凡庸见闻卑琐略知章句谬与编摩学不足以贯穿典坟识不足以鉴衡人物徒幸遭逢之盛得参论次之荣非欧阳之唐书屡改官而始就岂温公之通监尝携局以自随实资

睿虑之裁成窃附儒林之编録兹盖伏遇

皇帝陛下寤寐求贤旰宵思治不轻天下之士遹隆圣作之功东壁西清自衍图文之奥

深宫燕寝高披册府之藏自古治忽之机实关贞邪之故宸衷独见欲昭示於臣民

手勅亲裁更丁宁於

纶綍遐稽往牒稍辑成书已事为师常切高山之望前车可鉴敢忘覆辙之心戴

天地之崇深宁论裨补瞻海山之广大莫效涓埃【臣】等无任战栗屏营之至谨奉表随进以闻

?进

圣德万夀诗表

伏以

德并乾行纯嘏允符函盖光齐日照遐龄永配曦轮欣逢景运之昌庆洽承平之盛阳春发育喜万彚之蒙庥化域和恒咏九如而献祝【臣】陈廷敬诚懽诚忭稽首顿首上言洪惟我

皇上珍符诞握宝籙弘膺居正体元备圣人之全德履仁蹈义跻天下於咸寜有生民未有之奇道隆三古兼前代未兼之业功盖百王文命敷而风教式於九围武烈昭而声灵振乎八极既高荡荡巍巍之绩复溥穹穹厚厚之恩偕闓泽於神人徧讴歌於中外盖以肇天极而修人纪用是阐

皇纲而恢

帝紘昔当初临宝祚之时正是孝事

慈寜之日

重闱问以为君何欲我

皇答曰图治爱民曾传

圣语於当年言为经而辞为纬果见太平於今日治已定而功已成犹思由後以视今每念谨终其如始廓明德新民之量广锡类不匮之原存心养性以达天主敬立诚而体道

容仪清穆肃雍殚昭事之?斋袚洁严享祀尽明禋之实危微精一接统绪於勲华濂洛关闽会渊源於邹鲁籖分甲乙探册府之藏卷历丹黄发图畴之袐西清东璧古今絶企夫

天章二典三谟前後允推夫

御制并虞廷之什义兼风雅之长超唐人之篇理取宋儒之正冠六文而首出迈八体以遐标玩程颐即此是学之言契神化於形声之内爱公权心正笔正之语运经纶於文字之中宫漏未移已布千言於纸上封章才罢早回万象於毫端贯乎百家而我学不厌游於六艺而惟

圣多能玉尺仪天溥博如天之大土圭候日昭明如日之新春蒐夏苖适修军国之礼投戈讲艺不忘弧矢之威凡此躬行心得之精微具见

帝德宸修之广大奉

东朝之鼎养允矣孝慈操北斗之玑衡皇哉作述龙楼凤阁光华朗映

前星玉叶瑶枝芳馥长凝丛桂克勤克俭建昭代之仪型是训是行彰

皇家之法守体节用之指约省百倍於前朝弘益下之规德泽频施於万姓惜金钱於太府无非寛闾左征徭减玉食於尚方正以裕民间积贮时颁涣汗蠲逋岁至再三屡沛丝纶

赐免动逾千万当爰书之覆奏必恻怛於

宸衷祥风转草色於圜扉协气应星光於贯索夫自端居燕寝无时不以黎庶为心至於问俗观民随在必以补助为事

銮车驾而需云布庆翠旗指而解泽旁敷河淮为国计攸关疏瀹悉

圣谟所示山川永奠春回禹贡之区漕挽咸宜人乐我朝之制良由无远弗瞩视万里如目前以故靡举不神运天下於掌上在昔逆藩蠢动致劳

天讨遐施一怒而安四海之民一举而靖三方之乱彼有元之余裔曾负固於穷边奋我武之维扬七旬弗俟殄累朝之不逞弥月而平海不扬波郡县尽台湾之地野无斥堠享王来域外之人迨喀尔喀归依帱冒之中廼噶尔丹自弃生成之外

神谋独断

庙算无遗朔漠三临铭勒天山之表羽林大捷尘清瀚海而遥慕义向风日出悉冠裳之会同文合轨月支皆职贡之邦惟

圣主过化而存神故

王师有征而无战所以行焉斯效动罔不臧总明目达聪之休弘集思广益之美自执河魁之柄

睿照遐周高披天镜之光物情毕鉴规模弘远令甲宣昭转输通辽海之舟航水利兴西北之农亩积仓平粜以逮穷檐发粟截漕以苏泽国邮传用恤而

恩渥舆徒鹾税是轻而

惠流商贾頖宫璧水奉箴劝以欣荣鱼服豹韬感投醪而鼓励仕循资格而立贤无方才许荐扬而用人惟已时施仁於後世每致悯其嗣人念臣子末路之艰见覆载兼容之大凡沾雨露思竭涓埃共荷帡幪罔酬高厚今者懽呼遍於率土忭舞极夫含生云灿星辉转洪钧於一气麟游凤集开

夀域於遐荒八千岁为春秋筹增太乙亿万年齐甲子世跻华胥昔天保颂冈陵推诚受禄及豳风陈忠爱归向称觥【臣】廷敬忝列侍从之班幸际雍熙之代伏覩圣德广运同欢

万夀无疆谨献诗十二首管窥蠡测而莫罄歌衢击壤以难名【臣】不任瞻

天仰

圣踊跃懽忭之至谨随表恭进以

好名论上

【臣】尝言三代以下惟恐不好名此衰世之论非盛世所宜有者非谓名非盛世所宜有谓好名之流弊足以为盛世之累也三代以上之帝王其名最着於世者无过尧舜禹汤文武使君人者好尧舜禹汤文武之名求尧舜禹汤文武之实而因以成其名安见名之遂不可好哉即三代以下之贤君如汉文帝唐太宗宋仁宗三君者人主诚好其名而求其实虽或不能如三代之盛时亦可谓间世之英君谊辟也然而谓好名之流弊足以为盛世之累者何也人君之好恶不可有所偏使天下漠然不见其好恶之迹而天下之真好真恶出焉故庆赏刑威予夺黜陟一出以虚平公正之心而百官万民胥受裁成焉是以人君如天浑浑耳穆穆耳不言而四时成化无为而品物咸亨故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传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又曰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知识且冺而况於名乎又安见其名之可用於民者乎书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此之谓也若人君之所好一有所偏则其流弊不可胜言上好忠直之名则下多上书告密之事上好长厚之名则下多模棱脂韦之习上好廉介之名则下多布被脱粟之伪上好恬退之名则下多处士捷径之巧上好真率之名则下多囚首垢面之诈上好敏给之名则下多利口便捷之奸人主苟一不察而贪荣嗜利之徒习为小人穿窬之行探其情而逢其欲则名实之真乱矣故曰足为盛世之累者此也且上有好者下必甚焉传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苟非其人箪食豆羮见於色言好名之不可为信也又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又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自昔圣贤未有以好名为训者故治天下亦务好其实而已矣或曰孟子不以齐宣王好货好色为非因遂欲引之於道名之不可好孰与货色乎昔卫灵公问陈孔子曰丘未尝学军旅之事孟子参乎权孔子纯乎经者也参乎权而不失乎经者後之人臣能者尠矣故以孔子之对为事君之法

好名论下

人君不可有独好其名之心不可使天下无好名之心好其实故不得独好其名因名以责实故不得不使天下好名今夫天下善恶二端而已矣治天下使天下迁善远恶而已矣有善无恶者人之性名为善而喜名为恶而恶者人之情今使天下浑浑焉不知名之可妤则善不足以为喜恶不足以为恶喜与恶不加於其情则其为恶也与为善无以别而亦渐失其性故夫名者先王动天下之微权也先王因民之所好而采章服物以荣之爵禄庆赏以劝之表宅锡闾以奨异之若曰使人迁善而恶自远是以不纯任刑罚而任礼教名与礼相近而远於刑故名者所以助礼之行而操於刑之先者也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使天下之民日循循焉归於吾礼教之中则刑罚可以措而不用而天下固已大治故曰名者先王动天下之微权也然其始特不可有自好其名之心自好其名则直以为名焉已耳自好其名而或靳天下之名此其意已近於刑而远於礼欲天下之治不可得也故王道以无欲为本

乡愿论

乡愿最恶者狂獧有问於乡愿者曰是人也可杀与曰可可举而用之与曰可问於狂獧狂獧不然可可否否无所隐避於是乡愿好其与已同恶其与已异故曰乡愿最恶者狂獧也夫人至於可杀恨之至也至於可举而用之爱之至也使其不顾人之可杀与否因其恨而杀之则所杀者或为君子不顾其人之可举用与否因其好而举而用之则所举用者或为小人乡愿之心隂私险巧惟知趋利避害不察事之可否理之是非阉然自媚於世佯为无所甚好无所甚恶而隂以行其所好所恶之心故天下之好恶莫有甚於乡愿者也孔子以为德之贼不信然与夫使天下无狂獧则是君子可杀而小人可举用也幸而有一狂者獧者乃不幸而为乡愿之所恶则是乡愿之祸不至尽杀天下之君子不尽举用天下之小人不止始於一人之好恶而流毒於天下国家自古以还天下之事坏於小人者十二三坏於乡愿者十常八九乡愿者小人之渠魁也而其祸自恶狂獧始有天下国家者当亟诛乡愿乡愿诛则狂獧兴矣狂獧兴则天下之为君子小人者各得其理矣易曰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书曰惇德允元而难壬人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此之谓也然则何以辨之书不云乎有言逆于女心必求诸道有言孙于女志必求诸非道求诸道者所以辨狂獧也求诸非道者所以辨乡愿也昔楚文王有疾告大夫曰筦饶犯我以义违我以礼与处不安不见不思然吾有得焉必以吾时爵之申侯伯吾所欲者劝我为之吾所乐者先我行之与处则安不见则思然吾有丧焉必以吾时遣之观楚文王之御二臣者是又辨乡愿狂獧之大端也辨之则乡愿之好恶岂至毒天下哉

经学家法论

朱子论贡举治经谓宜讨论诸经之说各立家法而皆以注疏为主易则兼取胡瑗石介欧阳修王安石邵雍程颐张载吕大临杨时书则兼取刘敞王安石苏轼程颐杨时晁说之叶梦得吴棫薛季宣吕祖谦诗则兼取欧阳修苏轼程颐张载王安石吕大临杨时吕祖谦周礼则刘敞王安石杨时仪礼则刘敞二戴礼记则刘敞程颐张载吕大临春秋则啖助赵匡陆淳孙明复刘敞程颐胡安国大学论语中庸孟子则集解等书而苏轼王雱吴棫胡寅等说亦可采令应举人各占两家以上於家状内及经义卷子第一行内一般声说将来荅义则以本说为主而旁通他说以辨其是非则治经者不敢妄牵已意而必有据依矣愚按朱子此议欲治经者以注疏为主而兼取诸家之说以求其至是亦未欲其专取一家之言也而曰以注疏为主是更不欲摈注疏而不用明矣今之学者不然易则专取本义诗则集传书则蔡沉春秋则胡安国礼记则陈澔周礼仪礼废已久盖不惟诸家之说概不列於学宫而举朱子所云专以为主之注疏学者有终其身不知为何物者矣即如所谓大全者又非甚别於专家之说而有独见之论也其与朱子所云以所治之说旁及他说而後以已意辨晰以求其至是者亦大异矣且大全之书明永乐朝急就之书也七年开馆於秘阁十三年帝问纂修如何馆中人闻之惧仓卒録旧书略加删饰以进四书则倪氏辑释易则董楷辑疏书则董鼎辑録诗则刘瑾通释春秋则汪克寛纂疏礼记则陈澔集说故大全者甚不全之书也然学者犹惮其烦苦而不之读所服习者本义集传蔡沈胡安国陈澔之所谓五经而已易诗书礼经学文者犹加诵习焉春秋则概删圣人之经不读读胡氏传传亦不尽读择其可为题目者以其意铺叙为文不敢稍渝分寸以求合於有司又最甚者择取传中字句文义以意牵合妄托圣经移彼就此名为合题岂惟不合经意揆之传者之意亦初不自知其何以位置安排颠错之如此也慢弃圣言割裂传注又如朱子所谓名为治经而实为经学之贼号为作文而实为文字之妖者也盖经学之弊原於时文昔者经义之兴本以论断为体不执一说引据经传非如後之描画声口簧鼓吻唇乳儿小生侮圣言而代为之词势不得不单守一家之诂训以便行文而其腐朽恶烂不逾时历岁改头换面以趋新巧使学者穷年积月从事於无用之空言考其实枵然无所得也又何有於经学哉然则何以正之曰必如朱子之言而後可朱子论经义欲令明着问目之文而疏其上下文通约三十字以上次列所治之说而论其意又次旁列他说而以已意反复辨晰以求至当之归但令直论圣贤本意与其施用之实不必如今日分段破题对偶敷衍之体每道限五六百字以上则虽多增所治之经而荅义不至枉费辞说日力亦有余矣盖今之时义又与南宋之时异朱子所谓不问题之大小长短而必欲分为两段仍作两句对偶破题又须借用他语以暗贴题中之字必极於工巧而後已其後多者二三千言别无他意不过止是反复敷衍破题两句之说而已今之八比虽与此异而其为弊则一也故欲正经学之失须革时文之弊时文之弊革然後学者可以旁通诸家之说以求得乎圣人精意之所存而士不苦於无用之空言国家收实学之效也

秦论

余览秦事而叹其先世之无道所从来久矣惟天生民弗能自理建后王君公以为民上俾获遂其生养以全安其性命而已或不得已有刑诛兵革之事犹非天心之所忍故先王尤以不忍之意行之秦起西垂习用故俗法最惨刻然至取无罪之人而迫之以从其死此果何理也哉孔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後乎俑象人而用之孔子以为无後至於用生人当如何耶武公从死者六十六人缪公从死者百七十七人其良臣子车氏三人奄息仲行鍼虎秦人哀之黄鸟之诗所为作也按武缪所为於法寜止无後而其子孙乃至於有天下何也孟子谓三代得天下以仁其失天下以不仁他日又谓不仁而得国者有之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盖自有天地以来至於孔子孟子之时未有以不仁而得天下者商周之兴其先皆积累仁厚数十世今秦所为若此所得若彼岂得谓孟子之言不足深信抑亦天道至是有常有变邪孟子又谓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为得天下至太一不辜至微然而不为者以非天之所忍故不忍为之耳夫天不忍於一不辜而忍於六十六人百七十七人其他严法繁刑屠戮无辜尤难悉数倘所谓天道固若此耶至於始皇之葬後宫非有子者皆令从死死者甚衆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藏皆知之於是尽闭工匠藏者无复出者则其残杀不辜愈益甚矣然以始皇之强才及二世而絶孰谓非天道耶故自三代以来不仁而得天下者有之矣不仁而守天下者未之有也

汉高帝得天下之正论

自古帝王受命而兴者率皆当世之诸侯增修其德至於其子孙以有天下故崛起而为天子者虽其身非贤圣亦必其皆贤圣之苗裔也至於以田壄之小夫徒步而争天下不阶尺土而有之而其始甚微其人又非卓然贤圣有必可以得天下之理此岂非古今之大变哉昔者亡秦残灭六国而汉高帝秦之眇然一黔首也一旦起草泽之中敺其亡命五年之间南面而据高位开辟以来岂有此也而世之儒者徒见魏晋隋唐之季或受重爵或承托孤之命以大臣而簒夺人国谓汉起自匹夫得天下为最正予窃谓不然也尊卑贵贱者天地古今之大防也传曰辨上下定民志自三代之衰以迄春秋战国之际生人之理几於灭息矣然犹未有以农亩之贱微起而与君上之至尊相抗衡而劫夺者夫使天下後世之人操耰耡援白梃侈然遂有称帝称王之心者其谁为之倡也创古今之未有坏天地之大防啓斯民犯上作乱之心吾必曰高祖焉乌见其得天下之正也然则秦废封建矣以其臣则有簒夺之嫌以其民则有犯上之辠必何如而後可以与於得天下之正哉亦曰惟其人而已矣人臣而可以放伐其君汤武是也匹夫而有得天下之理孔子是也孔子不有天下而凡为匹夫者无必可以得天下之理苟幸而得之遂曰得之最正是使天下後世之凡为匹夫者日生其心而有犯上作乱之事也是乌乎可哉虽然抚则后虐则仇如秦者其亦自反其所为也哉

汉高帝知吕氏之祸乱论

夫论古人成败往往惟其意之所之以自成其一家之说有可议者焉明允之以汉高帝以太尉属勃也谓其知有吕氏之祸也其言曰帝意百岁後将相大臣及诸侯王有武庚禄父者无以制之也独计以为家有主母豪奴悍婢不敢与弱子抗故不去吕后者为惠帝计也且夫古今之祸败多矣未闻有以妇人而能戡乱救亡者且吕氏之不死其祸岂小於唐之武氏哉吕禄吕产之王武三思武承嗣之将立也赵王如意赵王友赵王恢之死唐宗室诸王之残灭也孝惠之病废庐陵之在房州也方吕后之未死较武后之末年其势已成所未及为者改号革命耳幸其早死陈平劫郦商得以行其旦夕苟且之计使吕后而尚在汉之存亡未可知也谓高帝既知有吕氏之旤而又不去吕后以为惠帝计者此可议者也夫高帝岂能逆计吕后之必早死而不至於改号革命哉诚知有改号革命之祸又安在其能为惠帝计哉高帝最爱者戚姬如意吕后最恶者亦戚姬如意吕后能为祸先及此母子耳曾谓高帝知之而使为之耶明允又言高帝之视吕后犹医者之视堇使其毒可以治病而无至於杀人嗟夫吕后鸩也非堇也今有虎且噬其子曰姑养虎以备外盗是岂人情哉故谓高帝知有吕氏之祸者非也吕后之能为祸高帝不知也而张良知之知之而不以言甚矣处人骨肉之难也

狄仁杰举子论

武后令宰相各举尚书郎一人狄仁杰举其子光嗣时比之祁奚失其指矣盖与左师触龙谏赵太后请长安君为质事絶相类当时武承嗣武三思营求为太子仁杰每从容进谏劝召还庐陵王他日武后语仁杰梦鹦鹉两翼折仁杰对以武者陛下之姓两翼谓二子起二子则两翼振矣鹦鹉之翼释以二子权也举子之事亦权也而遂正告之矣故左师之怜舒祺仁杰之举光嗣其迹虽殊所以感其心者则一也卒之长安君为质於齐而赵国不被兵中宗复辟而唐社稷卒不变尝观李德裕忠谏论言近世名臣王石泉居相时以子为眉州司士太后尝问曰君在相位子何远乎对曰庐陵是陛下爱子今犹在远臣之子焉敢相近故知人臣进谏正告之不能得者有时乎用权然权者岂人臣之得已哉人主贵察其心而已矣

陈子昂仕武后论

昔扬雄仕莽君子耻之唐武后以一妇人窃天下威柄屠灭宗子贼杀忠正之士奸谋革命荡覆唐室此古今之异变视莽为何如也当此时其小人腼颜事之无论矣其贤者则谓之何哉尝观陈子昂氏以言事武后数召见今考其言辞论雅饬有两汉之风而荐圭璧於房闼以脂泽污漫之贤者之所以自处者其果谓之何也曾巩论扬雄谓有所不得去又不必死仕莽而就之合於箕子之明夷至论雄美新之文谓非其可已而不已比之箕子之囚奴巩之言虽未得为至论然以观子昂之事而叹贤者之所遭其志亦有足悲者何其与雄相似也武后称皇帝改国号子昂上受命颂其亦美新之类乎夫以武后之淫虐隐慝既多猜忌滋密一时才望之臣罕有得脱其祸者以郝处俊之贤犹不能忘情於身殁子昂之所为岂得已者哉或谓士不幸遭乱朝即不必死犹可洁身而去也而巩谓雄有所不得去子昂亦蹈雄辙者何哉然考子昂後以父老解官归父丧庐冢次哀感闻者县令段简贪暴闻子昂富欲害之家人纳钱二十万缗简薄其赂捕送狱中竟死於狱子昂岂得已者哉或曰士君子不得志於朝则安其身於野明哲之谓何而顾令以身殉也嗟乎子昂不辱其身则捐其生而已不仕於朝则死於令而已矣是以知人者必论其世而亦不得过为刻核之论也

褚魏优劣论

唐初以谏诤显者魏徵褚遂良然两人有幸有不幸焉凡进谏於人主者有顺有逆有易有难徵遭遇太宗谏合谋行其进说也顺而易遂良後事高宗嬖内远贤言发得祸其进说也逆而难顺而易虽中人可作其敢言之气逆而难即贤者有不得行其志焉此所谓幸不幸也两人岂有优劣哉虽然盖徵尝事隐太子矣及废太子承乾失德魏王泰骄奢不法徵於此时既无事不言而天下之事又莫有当言於此者而徵未显言其失何也遂良极论宜塞嫌疑之渐除祸乱之源徵不过从容请魏王泰勿从居武德殿而已固知武后之事徵而尚在不必其言之也此又徵之所谓幸也昔太宗谓徵妩媚徵再拜言曰陛下开臣使言故臣得尽其愚若拒而不受何敢数批逆鳞高宗武后之逆鳞徵之不数批明矣是以君子论遂良谏高宗立武后之事而惜其所处之不幸也

李善感谏封禅论

唐高宗既封泰山欲徧封五岳作奉天宫於嵩山南监察御史里行李善感谏史称自禇遂良韩瑗之死以言为讳无敢逆意直谏几二十年及善感始谏天下皆喜谓之鸣凤朝阳尝读欧阳文忠公书有云事柔闇之君言人主则易言大臣则难盖谓势之所在虽人主有时而独轻而进言者必贵攻其所难而後可以反其极重之势此谏者之则也高宗之世势不在人主大臣而在中宫方是时言人主大臣则易言後宫则难言其难幸而见从则宗社之福不幸不见用如褚韩辈然後可以与於轻重之数而不媿乎忠谏之名言其易虽举天下之事栉比而毛剔之犹无益也何也非其势之所急也而况其一枝一节之硜硜者哉善感之言既美矣而愚犹以为未尽也当高宗惑溺武后武后窃弄国柄前有言者上官仪後有言者郝处俊若仪处俊者可谓言其所难者矣此两人所言皆在禇韩死後而史谓二十年无敢有逆意直谏者何与记曰君子表微况仪处俊所建白尤皎皎在人覩记者乎而善感顾独蒙美名世之毕智竭忠尽力於所事而名不彰显於後世者岂真有幸有不幸耶

昊天与圣人皆有四府其道何如【康熙丁卯五月十一日乾清宫应诏】

【臣】闻惟天尽物惟圣尽民能尽物谓之昊天能尽民谓之圣人昊天圣人一而已矣然昊天能尽物而不能尽民圣人能尽民而亦能尽物故曰惟天下至诚能尽其性能尽性则能尽人物之性可以赞化育而参天地故又曰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易大传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昊天圣人其道讵有二哉邵子曰昊天之尽物圣人之尽民皆有四府焉【臣】尝求其义春为生物之府夏为长物之府秋为收物之府冬为藏物之府谓之昊天之四府也易为生物之府书为长物之府诗为收物之府春秋为藏物之府谓之圣人之四府也昊天以时生长收藏乎万物故能尽万物圣人以经生长收藏乎万民故能尽万民是昊天之时圣人之经其道一也是以又曰昊天以时授人圣人以经法天若卲子可谓善言天人之际者矣夫天能生长收藏乎万物而不能生长收藏乎万民圣人能生长收藏乎万民而亦能生长收藏乎万物【臣】故曰天能尽物圣人能尽民亦能尽物若是者圣人岂有加於天哉圣人者天之所生也天生圣人以生长收藏之权委之圣人而天不与故春而生也夏而长也秋而收也冬而藏也人见其尽物焉而已圣人法天以生长收藏之权委之经而圣人不与故易以生之书以长之诗以收之春秋以藏之人见其尽民焉而已然【臣】何以谓圣人能尽民亦能尽物也天不言而圣人言之易书诗春秋是也春无言而易存夏无言而书存秋无言而诗存冬无言而春秋存易之言如春书之言如夏诗之言如秋春秋之言如冬春夏秋冬天之所以尽物也易书诗春秋圣人之春夏秋冬也圣人之所以尽物也故曰圣人能尽民亦能尽物圣人者一天而已矣且夫昊天与圣人既皆有四府矣【臣】谓昊天有大府圣人亦有大府何言乎大府也盖天有四德元亨利贞圣人有四端曰仁义礼智元之德见乎春亨之德见乎夏利之德见乎秋贞之德见乎冬仁之端见乎易义之端见乎书礼之端见乎诗智之端见乎春秋亨利贞之德统乎元义礼智之端统乎仁元亨利贞之德统乎乾仁义礼智之端统乎性元亨利贞之德不可见而见之於春夏秋冬故春夏秋冬者昊天之四府也仁义礼智之端不可见而见之於易书诗春秋故易书诗春秋者圣人之四府也元亨利贞见於春夏秋冬不能无所统而统於乾是乾者春夏秋冬之大府也仁义礼智见於易书诗春秋不能无所统而统於性是性者易书诗春秋之大府也【臣】故曰昊天与圣人皆有大府也惟圣人法天之乾尽人之性虽与昊天各有一大府实与昊天同有一大府也【臣】前所言惟天下至诚能尽其性以至於赞化育而参天地者其谓此与我

皇上尽性达天仁民育物作君作师参两天地【臣】等蒙清燕之余俯赐延问【臣】学识荒陋不能仰副

圣意不胜皇恐【臣】谨对

午亭文编卷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