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收到了,诗尚未寄来,想因挂号耽误之故吧。

承你鼓舞我向无结果人生路上强为欢笑,自然是值得感激的;不过,异云,神经过敏的我,觉得你不说悲观是不自然的……什么是奋斗?什么是努力?反正一句话,无论谁在没有自杀或自然的死去之先,总是在奋斗在努力,不然便一天也支持不过去的。

我们初次相见,即互示以心灵,所以我不高兴打诳语,直抒所欲言,你当能谅我,是不是?

我一生别的不敢骄人,只有任情是比一切人高明。我不能勉强敷衍任何人,我甚至于不愿见和我不洽合的人,我是这样的,只有我,没有别人;换言之,我的个性是特别顽强,所以我是不容易感化的,而且我觉得也不必勉强感化。世界原来是种种色色的,况悲切的哀调是更美丽的诗篇,又何必一定都要如欢喜佛大开笑口呢?异云,我愿你不要失去你自己,——不过,如果你从心坎里觉得世界是值得歌颂的,那自然是对的;否则不必戴假面具——那太苦而且无聊!

异云,我告诉你,我并不畏缩,我虽屡经坎坷,汹浪,恶涛,几次没顶,然而我还是我,现在依然生活着;至于说我总拿一声叹息一颗眼泪去罩笼宇宙,去解释一切,那只怪我生成戴了这副不幸的灰色的眼镜,在我眼睛里不能把宇宙的一切变得更美丽些,这也是无办法的事。至于说悲观有何用——根本上我就没有希望它有用,——不过情激于中,自然的流露于外,不论是“阳春白雪”或“下里巴歌”,总而言之,心声而已。

再说罢,祝你快乐!

冷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