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华黎死于1223年,金亡于1234年。这中间的十一年,可以分作两个阶段:窝阔台可汗在庚寅年(1230年)阴历七月亲征,是这两个阶段的分水岭。在前,蒙古军陷于劣势;在后,蒙古军处于优势。

俗语说:“打仗打将”。将的关系,实在太大。木华黎一死,在华北的蒙古军顿失领导。虽则有他的儿子孛鲁继位为国王,统率全军,这一位孛鲁汉化颇深,是翩翩佳公子,而不是能征善战的赳赳武夫。

孛鲁继位以后,所作的第一件事不是继续伐金,而是移师伐夏。他之所以如此,因为成吉思可汗命令他如此。他在癸未年(1223年)冬天出发,到了次年的阴历九月,才打下银州(陕西省米脂县西北),而又并不贯彻自己所奉行的任务,留下一位“蒙古不花”把守要害,便撤军东还。

乙酉年(1225年),阴历二月,武仙杀死史天倪,盗占真定,此人虽则在三月间便被肖乃台、史天泽等赶走,却又于十月间夺回真定,住到丙戌年(1226年)的秋天才离开。

李全在丙戌年三月占领(山东)益都,孛鲁叫叔父郡王带孙去围攻;围到年底,没有结果,孛鲁自己带兵来,加强力量,又围了四个月,围到丁亥年五月,李全才降。

元太宗窝阔台即位图。

三个月以后,丁亥年(1227年)七月,在己丑日的一天(七月十二日),成吉思可汗逝世。可汗是在乙酉年正月回到了土拉河的黑森林老营的。当年的秋天,他便出发,亲征西夏,冬天在(三音诺颜部的)河儿不合山打猎,落马受伤,征夏的事迁延到丙戌年的冬天。可汗攻打灵州,西夏的皇帝李睍带了五十营兵来救,大败,逃回国都中兴城。可汗在丁亥年的春天,留下若干兵围中兴城,自己带主力向南,打下金朝的临洮、洮州、河州、西宁县。夏天,可汗于闰五月到隆德县北的六盘山避暑,在六月迁居到清水县的西江。七月壬午日(初五)得病;己丑日逝世。

可汗死后,过了十个月,戊子年(1228年)阴历五月,孛鲁也得病而死,死在雁山(山西雁门关的山)。

继承可汗大位的人,要等候忽里台大会决定,暂时由拖雷以“当家的小儿子”的资格,主持一切。汉人称他为“监国”。

孛鲁所遗下的“国王”位置,却比较简单,由大儿子塔思继承。塔思这时候才有十八岁。在华北的蒙古军的指挥权,似乎是自从乙酉年成吉思可汗东归,已不再由孛鲁独掌。塔思当然也只是一个“国王”而不是全华北的统帅了。

塔思在戊子年继位为“国王”,在次年八月奉窝阔台可汗之命,援救守潞州的千户任存,却被武仙打败,潞州入于武仙之手。窝阔台又派了额勒吉歹带兵来帮忙,这才在十二月赶走武仙。

蒙古军自从癸未年(1223年)阴历三月木华黎去世以来,打败仗已有多次:

癸未年四月 失汾西。

五月 失河中、荣州、霍州、洪洞。

甲申年九月 失泽州、潞州。

乙酉年二月 失真定。(三月,复真定。)

十月 再失真定。(丙戌年秋,复真定。)

丙戌年三月 失益都。(丁亥年四月,复益都。)

八月 失曲沃、晋安。

丁亥年二月 失平阳。(三月,复平阳。)

己丑年八月 再失潞州。(十二月,复潞州。)

庚寅年正月 败于大昌原(甘肃庆阳之南,可能为宁县西南之大昌镇)。

庚寅年正月的大昌原之战,是一个奇迹。金朝的完颜彝以四百名忠孝军战胜蒙古名将、四骏之一赤老温,及其八千名蒙古兵。完颜彝是金朝的宗室,小字“陈和尚”,读过《孝经》、《左氏春秋》,会写“牛毛细字”。他所带的忠孝军,是回鹘人、乃蛮人、羌人、吐谷浑人,以及汉人的混合队伍,作战的能力很强。但是,这一次的胜仗,主要的原因是完颜彝本人的勇敢。

癸未年四月以来的其他若干次胜仗,完颜彝并没有份。那些胜仗,应归功于完颜伯嘉、史詠、移剌蒲阿、武仙、纥石烈·牙吾塔。移剌蒲阿不仅是甲申年九月泽潞之役的胜利者,也是己丑年八月泽潞之役的胜利者。

庚寅年正月大昌原之战,据《金史》说,是二十年来金对蒙古的第一次大胜仗。胜仗确是胜仗,精彩也够精彩,规模却并不甚大:只是不到一万人的战役而已。结果很重要:蒙古军因此而解了庆阳之围。另一个结果更重要:窝阔台可汗决计对金亲征。在窝阔台可汗看来,区区一个“陈和尚”竟能以四百人战胜蒙古老将赤老温的八千人,可见金朝不是无人。留下这个金朝,迟早必为蒙古之患。

为了行文的便利,我只得把金与蒙古之间的战事一口气说到金朝灭亡为止。关于成吉思可汗死后,拖雷如何监国,窝阔台可汗如何继位,以及窝阔台可汗的新猷,甚至成吉思可汗如何叫塔塔统阿用畏吾儿字母创行蒙古文字,我都必须搁下,等到以后再谈。

窝阔台可汗对金亲征,在他即位以后的第二年,庚寅年,阴历七月间开始。庚寅年是公元1230年。那时候,蒙古的可汗们还没有年号。(年号要等到忽必烈可汗的时候才有)

金朝剩下有四万左右的兵力聚在汴梁城内。京外的重镇,在西有庆阳、凤翔、京兆(西安)、潼关、中京。在北有河中、卫州。在东有邳州、归德、睢州。在南有光化、邓州、裕州、蔡州。

窝阔台派斡勒答合儿·豁儿赤驻在和林作留守,自己带了拖雷、阿勒赤歹、口温不花等人与他们麾下的兵,渡过沙漠向南,进雁门关,过了平阳,在十二月黄河结冰之时,过河进入陕西,拿下韩城、蒲城。

这一年(1230年)阴历十月,史天泽在卫州打武仙,金朝政府派移剌蒲阿与完颜彝来救。史天泽先败后胜,拿下卫州,武仙败走。

十一月,国王塔思攻潼关,攻不下。

次年正月,窝阔台攻凤翔。屠寄说,攻到二月,攻下。屠寄又说,在正月间,窝阔台派了速不台攻破潼关之西南的小关,又残破了朱阳县、庐氏县。金朝的完颜彝带了忠孝军来抵抗,将速不台击败于(蓝田西南的)倒回谷。

这是速不台平生横行亚欧,第一次吃败仗。

窝阔台很生气,要严办他。拖雷求情,窝阔台这才从轻发落,叫拖雷带他走,作为假道宋朝的汉中、以偷袭唐邓二州的助手。

《金史·哀宗本纪》与《宋史纪事本末》(卷九十)均说速不台之败于完颜彝,在蒙古军既得凤翔之后;而不在蒙古军未得凤翔以前。并且,两件事(获凤翔与被击败)均在四月,不是在二月与正月。屠寄说,《金史》记错。我想,是屠寄弄错,不是《金史》记错。窝阔台在未得凤翔以前,不至于叫速不台去打潼关之西南的小关。

金朝虽则有完颜彝的忠孝军在倒回谷打了一个胜仗,却挽回不了整个局面的颓势。

驻在(河南)阌乡的陕西行省平章完颜合达,与参知政事移剌蒲阿,下令把京兆的人民强迫东迁,派完颜庆山奴以一军人作留守。东迁的人民走到半途,遇到蒙古游兵,死亡了一大半。

窝阔台到绥远丰州东北的“九十九泉”去避暑,召集诸王诸将开会,决定了三路出兵的战略。中路由他自己率领,经怀庆府渡河。东路的司令官是斡陈那颜(翁吉剌惕人阿勒赤·古列坚,窝阔台的母舅),由济南南下,假道宋朝的淮东。西路的司令官是拖雷,经由宝鸡南下,假道宋朝的汉中,经金州、洋州,而指向唐州邓州。

拖雷在七月间到达宝鸡,听说蒙古的假道使者者卜客已被宋朝的统制张宣杀了,大怒,便不再客气,而用武力冲进大散关,屠了洋州。他又冲进凤县东南的武休关,沿途杀人抢粮,杀到四川庆元之北的(宋朝)华阳县,又杀到阆中之南,今日南部县西北的(宋朝)西水县,才掉转方向,在十一月回陕南,冲过石泉县西的饶风关,由金州向东,在十二月间到达湖北谷城的汉水边。

对岸是金朝的光化。完颜合达、移剌蒲阿、完颜彝、武仙,这时候已经会师,集合在今日河南淅川县之东的(金朝)顺阳县。完颜合达主张在拖雷渡汉水之时,迎头痛击。移剌蒲阿不赞成。结果,拖雷的蒙古兵完全渡过汉水,杀奔顺阳而来,金军这才慢慢地进至禹山,摆阵。金军的人数在二十万以上;蒙古兵只有三万。

蒙古兵先不打,伸开了两翼对金军包抄。包抄好了,才打。这一打,并无多大胜负。忽然,蒙古兵退走,退到了树林里面去,好几天毫无消息。金军因为人多,粮不够吃,便藉此机会向邓州移动,到邓州去就粮。走到光化的枣林时,蒙古兵追来,出其不意,把金军杀得大败。

完颜合达、移剌蒲阿、完颜彝,带了残余军队跑到钧州,死守。

在这一战役的前两天,十二月初八日,窝阔台已经在山西打下金朝的河中府,捕杀守将完颜讹可。

壬辰年(1232年)正月,窝阔台在孟县西南的白坡渡过黄河,到了郑州,受守将马伯坚之降。

蒙古的游骑冲到汴梁城下。金朝政府着慌,叫完颜合达等赶紧来救。完颜合达等忠心耿耿,便凑足十五万兵,离开邓州,向汴梁前进。

拖雷一支的蒙古兵,听到消息,分出三千人在金军的后面追,专在金军吃饭与宿营之时挑战,弄得金军不得休息,疲倦不堪。这时候,天气又不好,有雨有雪。当金军到达钧州的三峰山之时,所带的粮食早已在三天之前吃光。然而,就在他们到达三峰山之时,不仅后面有拖雷的三万蒙古兵全部追上,前面也来了窝阔台的大军。

两路的蒙古兵,把金军四面包围,却并不交锋,只是烧火烤肉,让金军嗅到香味。蒙古兵吃饱了便休息,休息好了又吃。轮流吃,轮流休息。

最后,蒙古兵故意网开一面,让出通往钧州的一条路。金军“突围”,走到半途,被蒙古兵拦腰一击,切为若干段,全军被屠杀,“声如崩山”。

花帽军的名将“赛张飞”张惠,“步持大枪,奋战而死”。武仙只剩下几十人,逃进竹林,向密县走。移剌蒲阿向着汴梁的方向走了一阵,在“望京山”被俘,不屈而死。完颜合达、完颜彝,与一位叫做杨沃衍的,逃到钧州,企图死守。

钧州随即被蒙古兵攻破,完颜合达与完颜彝被俘,也是不屈而死。完颜彝死前,被解到拖雷面前,他向拖雷说:“我便是在大昌原、卫州,与倒回谷三个地方战胜蒙古兵的‘忠孝军总领陈和尚’。”拖雷叫他降,他不肯。他被砍断了脚,割开了嘴,至死不降,喷血大骂而死。

杨沃衍于钧州城破以前,杀了一个劝他投降的旧部下,上吊自杀。在血统上此人不是汉人,而是朔州的“唐和(唐兀?)迪剌部”人,能说汉话,在思想上也和金朝的汉人没有分别。他曾经在武州对抗蒙古兵二十七昼夜(贞祐二年,1214年,阴历二月),获得全胜。其后,屡立战功。死的时候,他官至“元帅、左监军、遥领中京留守”。中京,是河南府,今天的洛阳。

蒙古军的次一步骤,是围攻汴梁。汴梁于金宣宗迁来以后,最初的守将是术虎高琪,此人于兴定三年(1219年)阴历十二月被诛。(金宣宗恨他跋扈,藉口他纵容一个家奴杀妻,而把他明正典刑。)

在金哀宗开兴元年(1232年)蒙古军兵临汴梁之时,负责守城的是“内族白撒”。所谓“内族”,便是皇族。白撒是金世祖的一个孙儿之后裔,和末帝承麟是胞兄弟。

白撒的方略,第一是决黄河,想用黄河的水来环绕汴梁。这件工作还不曾做好,蒙古的骑兵已到,半途而废,死了很多民夫。第二是放弃在今日汲县的“宜村渡”新卫州,把当地的城防用具与兵丁搬来汴梁。第三是,不守术虎高琪所监造的里城,而改守周围一百二十里长的外城。

城内原有的兵仅有四万,加上新卫州以及沿河若干屯的兵四万人左右,又征召了壮丁六万左右,也算是有了十几万兵。另外,分配了四千名“飞虎军”在四面,每面以一千人作为救应。

金朝政府叫徒单兀典在阌乡“行省事”,“以备潼关”。不久又叫他收粮,回汴梁增援。他把同州、华州、虢州、阌乡以及业已集中在陕州的军粮,总共有几十万石之多,准备了二百多船只,正打算装运,顺黄河而下,忽然听说蒙古兵快到,于是慌忙放空船东下,另行强迫老百姓背粮走。蒙古的少数骑兵很快赶到,于是粮也丢了,老百姓也被惨杀。

金朝政府也任命了徒单百家为关陕总帅。不久,徒单百家又奉了回援汴梁之命,尽撤潼关、蓝田与其他各关的守军,总共凑集了步兵十一万,骑兵五千,准备帮助徒单兀典押运粮食,同回汴梁,却也随同粮食,一齐被蒙古少数骑兵冲散,消灭。

剩下有象征性的若干军队的潼关,是由李平守着。李平在徒单百家军溃之时,自动向蒙古兵投降。

蒙古军在1232年的阴历三月间进攻洛阳。洛阳的守将姓强名伸,原为文官,于元帅任守贞离城(援汴)以后,被老百姓公推代理。强伸用两千五百名的三峰山溃兵,竟能守洛阳守了三个多月,而逼得蒙古兵解围而去,可见“事在人为”。

汴梁东南的归德府,也有一位文官,冀禹锡,努力坚守。睢州却很轻易地被蒙古兵攻破。

也许是正因为西边的洛阳与东南边的归德,一时均无法攻下,窝阔台可汗在郑州派人去汴梁,向金哀宗劝和。

金哀宗很愿意和,就封了自己的养子(荆王完颜守纯的儿子)完颜讹可为曹王,准备把他送到窝阔台身边当人质,慢慢地商谈和平条件。这人质却送不出城,因为速不台还不曾接到窝阔台的停战命令。速不台说:“我只奉到有攻城的命令,别的事我不知道。”

速不台用他的老方法:驱使俘虏背草,填城濠。俘虏的人数多,城濠立刻便被填平了几丈长。金军不敢射箭阻挠。金哀宗自己从宫里出来,对军民讲话,说:“忍耐一天,等候我把曹王送出城,然后,如果‘鞑靼’不肯退,你们才可以拼命打。”

结果,曹王虽出了城。“鞑靼”却不肯退。

汴梁的攻防战,从三月上旬打起,打到四月初七,窝阔台才准和。尽管《金史·白撒传》的著者对白撒的批评很不好,我看白撒能守汴梁守上三十几天,功不可没。在他下面的参知政事,赤盏合喜,也很努力。

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是金军此次用了两种特别武器,一是“其声如雷”的“震天雷”。一是“飞火枪”。震天雷是装满了火药的铁罐子,“所爇围半亩以上,火点着铁甲皆透。”所谓火点,便是我们今日称为“碎片”的东西。这震天雷,可说是相当早的手榴弹。飞火枪是今日步枪的前身:“注药,以火发之,辄前烧十余步。”

和了以后,窝阔台回到绥远的九十九泉去避暑,留下速不台,以三万兵监视汴梁。

七月,蒙古的使者唐庆与随员三十几人在汴梁城内被杀。杀他们的是“飞虎军”的军人申福与蔡元。金哀宗不敢惩戒申福、蔡元,蒙古方面认为金哀宗根本没有和的诚意。

战事重新开始。武仙集合了若干旧部,会同邓州的“行省”完颜思烈与巩昌的统帅完颜忽斜虎两人的兵,一共号称二十万,奉命由汝州,向汴梁移动。金哀宗派赤盏合喜带了若干兵出汴梁,向西走,迎接他们。武仙等人的二十万兵在郑州之西的京水,与速不台的蒙古兵相遇,不战而溃。当时,赤盏合喜已经走到了中牟县,听到消息,便抛下辎重,带他的兵回汴梁。

速不台这一次对付汴梁,不攻,只用围困的方法。围困到冬天十二月,城内的粮食已完,人吃人的事很多。城内的金军,只敢守城,不敢出战。

速不台已经在汴梁城的周围,加造了一圈城墙,共有一百五十里左右。白撒自己,在汴梁的每一个城门之前,也早就加造了矮墙,以防敌人很快地冲到城门。现在,他命令金兵出城决战,一下子出不了许多。由于有矮墙的关系,金兵只能一个一个地出去:太慢。

癸巳年(1233年)正月初一,金哀宗带了若干兵离开汴梁,跑到今日曹县西南的黄陵冈,渡过当时的黄河,向着新卫州的路上走。走到沤麻冈,叫白撒去新卫州城下,用“御旗”向城上的守卒示意。守卒并不开门。白撒听说“蒙古兵”跟踪他,便退兵,在十一日退到白公庙,被史天泽击溃,慌忙去找金哀宗,在魏楼村找到。于是,金哀宗和白撒等人便在十四日向归德的方向走,于十六日进了归德城。

二十三日,汴梁的四个守城元帅之一,西面元帅崔立,杀了“南京”留守,参知政事完颜奴申,与枢密副使斜捻阿不,向蒙古兵投降。

六月初九,中京洛阳被蒙古兵攻破,强伸转战到偃师,被俘,不屈而死。洛阳之破,不是强伸战败,而是因为金哀宗曾经任命了“内族思烈”为洛阳的“行尚书省事”,内族思烈很忠心,从“南山”号召了十几万兵,带进洛阳,就这样,洛阳的存粮便被提前吃光。(内族思烈本人在四月间听到崔立投降的消息,已经一气而死。)

洛阳城破以前,“代行省事”的总帅,乌林答胡土,带出了一部分兵力,去蔡州(河南汝南)。

正因为此人带了兵去蔡州,金哀宗便存了归德不如蔡州安全之想。同时,他在归德,也受够了蒲察官奴之气。蒲察官奴是完颜彝死后,忠孝军的重要领袖,率领了该军兵士四百五十人在归德。这四百五十人成为其他几千兵的领导力量,竟能在五月间击败速不台于亳州,赶了几千名蒙古兵下水淹死。

蒲察官奴忠勇有余,可惜相当跋扈,在战胜速不台以前,便已擅杀了归德原有驻军军官马用与三千多名兵士,以及李蹊以下三百多名朝臣;在战胜速不台以后他气焰更高,把金哀宗隔离在所谓“照碧堂”,过他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瘾。

金哀宗向蒲察官奴表示想去蔡州,蒲察官奴坚决反对,并且向大家高声扬言:“谁敢说向南搬,就砍他的头!”哀宗受不了,便暗地与几个宦官商量好,埋伏在门后,等他又来见的时候,从后面下手。结果,蒲察官奴肋骨吃了一刀。哀宗拔出剑,迎面加给他一剑。他逃出照碧堂,几个宦官追上去,将他当场砍死。

忠孝军四百多人,被金哀宗宣布免罪,皆不曾反。

哀宗在六月十八日离开归德,经由亳州,在二十六日到达蔡州。

蔡州在形势上是四战之地,丝毫不像是一个可以久守的国都。哀宗到了蔡州,竟然选美女,造宫殿,作起太平皇帝的打算,十分可笑。

他这太平皇帝,仅仅当了半年,便在蒙古与宋的合军进攻之下,城破身死。

他懂得用好人当大臣,而不能听从大臣的意见。完颜忽斜虎是他的“尚书右丞、总领省院事”。省是尚书省,院是枢密院。完颜忽斜虎主张在稍复元气以后,设法向西边走,到陕西甘肃另立基业。他完全无动于衷。乌古论·镐是他的御史大夫,也是曾经从蔡州带了粮食去归德奉迎他的功臣。群吏向乌古论·镐屡屡需索而不能满足,便向哀宗进谗。哀宗因此也就疏远乌古论·镐。

哀宗在癸巳年(1233年)六月迁到蔡州,只享受了三个月的安定,到了九月,蒙古军就兵临蔡州城下了。

蒙古军攻蔡州攻了两个月,攻到十一月,宋朝的军队两万人开到,会同蒙古军攻城。

宋军的指挥官是孟珙与江海。这两人而且带了三十万石米,分给蒙古军作军粮。蒙古军的指挥官,叫做塔察儿,是四骏之一、孛罗忽勒的第二个儿子。《元史》说,他是孛罗忽勒的侄孙,错。

宋军与蒙古军合作,在十二月同时决开蔡州外面的河堤。宋军决开柴潭的堤,蒙古军决开练河的堤。于是,蔡州的外城被水冲毁,内城西面的城墙也被宋军与蒙古军攻破。

蔡州的情形岌岌可危,蔡州以外的几个大城也相继丧失;唐州(今河南省泌阳县)在八月,徐州在十月,海沂莱潍四州在十二月。

金朝在癸巳年所仅余的武力,武仙的兵,也已经在七月间被孟珙击溃于淅川的石穴山。

甲午年(1234年),在正月初十的夜里,哀宗传位给末帝完颜承麟。次日,蔡州城破,哀宗自杀,末帝死于乱兵之手。金亡。

宋军与蒙古军各回原防。双方说好:以金朝的陈蔡为界,西北的地面划给蒙古,东南的地面划给宋。这一种分法,太笼统含糊,以至于蒙古与宋之间,不到半年便因为争夺汴梁而发生战争,战到宋亡为止。当初,倘若金宋的关系不在金宣宗之时恶化,宋朝不至于帮助蒙古灭金,金朝可能不会亡给蒙古,金朝不亡,宋朝也不会亡给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