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杜大珪 编

胡先生瑗墓表欧阳修

先生讳瑗字翼之姓胡氏其上世为陵州人后为泰州如皐人先生为人师言行而身化之使诚明者逹昏愚者励而顽傲者革故其为法严而信为道乆而尊师道废乆矣自景佑明道以来学者有师惟先生暨泰山孙明复石守道三人而先生之徒最盛其在湖州之学弟子去来常数百人各以其经转相传受其教学之法最备行之数年东南之士莫不以仁义礼乐为学庆歴四年天子开天章阁与大臣讲天下事始慨然诏州县皆立学于是建大学于京师而有司请下湖州取先生之法以为太学法至今为着令后十余年先生始来居太学学者自逺而至太学不能容取旁官署以为学舎礼部贡举岁所得士先生弟子十常居四五其高弟者知名当时或取甲科居显仕其余散在四方随其人贤愚皆循循雅饬其言谈举止遇之不问可知为先生弟子其学者相语称先生不问可知为胡公也先生初以白衣见天子论乐拜秘书省校书郎辟丹州军事推官改密州观察推官丁父忧去职服除为保寕军节度推官遂居湖学召为诸王宫教授以疾免已而以太子中舎致仕迁殿中丞于家皇佑中驿召至京师议乐复以为大理评事兼太常寺主簿又以疾辞岁余为光禄寺丞国子监直讲乃居太学迁大理寺丞赐绯衣银鱼嘉佑元年迁太子中允天章阁侍讲仍居太学已而病不能朝天子数遣使者存问又以太常博士致仕东归之日太学之诸生与朝廷贤士大夫送之东门执弟子礼路人嗟叹以为荣以四年六月六日卒于杭州享年六十有七以明年十月五日葬于乌程何山之原其世次官邑与其行事莆阳蔡君谟且志于幽堂呜呼先生之徳在乎人不待表而见于后世然非此无以慰学者之思乃掲于其墓之原六年八月三日庐陵欧阳修述

孙先生复墓志铭欧阳修

先生讳复字明复姓孙氏晋州平阳人也少举进士不中退居泰山之阳学春秋着尊王发微鲁多学者其尤贤而有道者石介自介而下皆以弟子事之先生年逾四十家贫不娶李丞相迪将以其弟之女妻之先生疑焉介与羣弟子进曰公卿不下士乆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贫贱而欲托以子是高先生之行义也先生冝因以成丞相之贤名于是乃许孔给事道辅为人刚直严重不妄与人闻先生之风就见之介执杖屦侍左右先生坐侧立升降拜则扶之及其徃谢也亦然鲁人既素高此两人由是始识师弟子之礼莫不叹嗟之而李丞相孔给事亦以此见称于士大夫其后介为学官语于朝曰先生非隐者也欲仕而未得其方也庆歴二年枢密副使范仲淹资政殿学士冨弼言其道徳经术冝在朝廷召拜校书郎国子监直讲尝召见迩英阁说诗将以为侍讲而嫉之者言其讲说多异先儒遂止七年徐州人孔直温以狂谋捕治索其家得诗有先生姓名坐贬监虔州商税徙泗州又徙知河南府长水县签署应天府判官公事通判陵州翰林学士赵槩等十余人上言孙某行为世法经为人师不冝弃之逺方乃复为国子监直讲居三岁以嘉佑二年七月某日以疾卒于家享年六十有六官至殿中丞先生在太学时为大理评事天子临幸赐以绯衣银鱼及闻其丧恻然予其家钱十万而公卿大夫朋友太学之诸生相与吊哭赙治其丧于是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先生于郓州湏城县卢泉乡之北扈原先生治春秋不惑传注不为曲说以乱经其言简易明于诸侯大夫功罪以考时之盛衰而惟见王道之治乱得于经之本义为多方其病时枢密使韩琦言之天子选书吏给纸笔命其门人祖无择就其家得其书十有五篇録之藏于秘阁先生一子大年尚幼铭曰

圣人既没经更焚逃藏脱乱仅传存众说乗之汨其原怪迂百出杂伪真后生牵卑习前闻有欲患之寡攻群徃徃止疗以膏薪有勇夫子辟浮云刮磨蔽蚀相吐吞日月卒复光破昏博哉功利无穷垠有考其不在斯文

徂徕先生石介墓志铭欧阳修

徂徕先生姓石氏名介字守道兖州奉符人也徂徕鲁东山而先生非隐者也其仕尝位于朝矣鲁之人不称其官而称其徳以为徂徕鲁之望先生鲁人之所尊故因其所居山以配其有徳之称曰徂徕先生者鲁人之志也先生貌厚而气完学笃而志大虽在畎畆不忘天下之忧以谓时无不可为为之无不至不在其位则行其言吾言用功利施于天下不必出乎巳吾言不用虽获祸咎至死而不悔其遇事发愤作为文章极陈古今治乱成败以指切当世贤愚善恶是是非非无所讳忌世俗颇骇其言由是谤议喧然而小人尤嫉恶之相与出力必挤之死先生安然不惑不变曰吾道固如是吾勇过孟轲矣不幸遇疾以卒既卒而奸人有欲以竒祸中伤大臣者犹指先生以起事谓其诈死而北走契丹矣请发棺以验頼天子仁圣察其诬得不发棺而保全其妻子先生世为农家父讳丙始以仕进官至太常博士先生年二十六举进士甲科为郓州观察推官南京留守推官御史台辟主簿未至以上书论赦罢不召秩满迁某军节度掌书记代其父官于蜀为嘉州军事判官丁内外艰云官垢面跣足躬耕徂徕之下葬其五世未葬者七十丧服除召入国子监直讲是时兵讨元昊乆无功海内重困天子奋然思欲振起威徳而进二三大臣増置谏官御史所以求治之意甚鋭先生跃然喜曰此盛事也雅颂吾职其可已乎乃作庆歴圣徳诗以褒贬大臣分别邪正累数百言诗出泰山孙明复曰子祸始于此矣明复先生之师友也其后所谓奸人作竒祸者乃诗之所斥也先生自闲居徂徕后官于南京常以经术教授及在太学益以师道自居门人弟子从之者甚众太学之兴自先生始其所为文章曰某集者若干卷其斥佛老时文则有怪说中国论曰去此三者然后可以有为其戒奸臣宦女则有唐鉴曰吾非为一世监也其余喜怒哀乐必见于文其辞博辨雄伟而忧思深逺其为言曰学者学为仁义也惟忠能忘其身信笃于自信者乃可以力行也以是行于已亦以是教于人所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杨雄韩愈氏者未尝一日不诵于口思与天下之士皆为周孔之徒以致其君为尧舜之君民为尧舜之民亦未尝一日少忘于心至其违世惊众人或笑之则曰吾非狂痴者也是以君子察其行而信其言推其用而哀其志先生直讲岁余杜祁公荐之天子拜太子中允今丞相韩公又荐之乃直集贤院又岁余始去太学通判濮州方待次于徂徕以庆歴五年七月某日卒于家享年四十有一友人庐陵欧阳修哭之以诗以谓待彼谤焰熄然后先生之道明矣先生既殁妻子冻馁不自胜今丞相韩公与河阳冨公分俸买田以活之后二十一年其家始克葬先生于某所将葬其子师讷与其门人姜潜杜黙徐遁等来告曰谤焰熄矣可以发先生之光矣敢请铭某曰吾诗不云乎子道自能乆也何必吾铭遁等曰虽然鲁人之欲也乃为之铭曰徂徕之岩岩与子之德兮鲁人之所瞻汶水之汤汤与子之道兮逾逺而弥长道之难行兮孔孟遑遑一世之屯兮万世之光曰吾不有命兮安在夫桓魋与臧仓自古圣贤皆然兮噫子虽毁其何伤

孔处士盿墓志铭王安石

先生讳盿字寜极睦州桐庐县尉讳询之曽孙赠国子博士讳延滔之孙尚书都官员外郎讳昭亮之子自都官而上至孔子四十五世先生尝欲举进士已而悔曰吾岂有不得已于此邪遂居于汝州之龙兴山而上葬其亲于汝汝人争讼之不可平者不听有司而听先生之一言不羞犯有司之刑而以不得于先生为耻庆歴七年诏求天下行义之士而守臣以先生应诏于是朝廷赐之米帛又勑州县除其杂赋嘉佑三年近臣多言先生有道徳可用而执政独以为不可为除守秘书省校书郎致仕四年近臣又多以为言乃召以为国子监直讲先生辞乃除守光禄寺丞致仕五年大臣有请先生为其属县者于是天子以知汝州龙兴县事先生又辞辞未听而六月某日先生终于家年六十七大臣有为之请命者乃特赠太常丞至七年月日弟■〈月为〉葬先生于尧山都官之兆而以夫人李氏祔李氏故大理评事昌符之女生一女嫁为士人妻而先物故先生事父母至孝居丧如礼遇人恂恂虽仆奴不忍以辞气加焉衣食于田桑有余輙以赒其乡里贷而后不能偿者未尝问也未尝疑人人亦以故不忍欺之而世之传先生者多异学士大夫有知而能言者盖先生孝弟忠信无求于世足以使其乡人畏服之如此而先生未尝为异也先生博学尤喜易未尝著书独大衍一篇传于世考其行治非有得于内其孰能致此耶当汉之东徙高尙守节之士而亦以故成俗故当世处人之闻独多于后世乃至于今知名为贤而处者盖亦无有几人岂世之所不尚遂湮没而无闻抑上之趋操亦有待于世耶若先生固不为有待于世而卓然自见于时岂非所谓豪杰之士者哉其可铭也已铭曰

有入而不出以身易物有徃而不反以私其佚呜呼先生好洁而无尤匪佚之为私维志之求

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中卷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