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生皇子

    咸淳戊辰,闰正月初六日,天明,大风雷雨,居民屋宇皆动。日午,杨美人 降生皇子,是为益王。十一月仲冬,全氏降生皇子,是为嗣君。

    ○李挂冠

    咸淳戊辰,龙飞状元,兴化陈文龙。同郡李,太学贯道斋内舍,系第三甲 正奏名。唱名后,乞以本身致仕,合得恩例,尽以回赠父母。上书毕,辞先圣及 三魁同舍,出钱塘门,脱绿袍挂于门上,泛舟而去,时三魁同舍皆送别。有诗 云:“人言学古思入官,我谓学易而官难。平生透出梦觉关,本来面目只儒酸。 吾亲不俟若为欢,不如归去卧林间。殿前三策罄忠肝,多谢皇恩天地宽。绿衫卸 了白衣还,扁舟飞过子陵滩。前修亦有逋与抟,圣世待之俱宽闲。何物种放大厚 颜,山鬼移文伐其奸。此行无复出闽山,休音息影谷之盘。今朝酾酒醑云坛,便 向钱塘门挂冠。”又有诗云:“有手须搴龙衮衣,有头须叩九阶墀,有口须读离 骚词,有复须饱商山芝。有身不愿挂绿衣,笑问此身欲何之?石室山之巅,重湖 水之湄。”陶公云:“乐天知命,复奚疑。”

    ○龙飞赋题

    咸淳戊辰,龙飞省试,考官商议出题,题皆不欲出天子圣人。于是别院出乾 为天,正院出帝德广运,皇天眷命。皆大金年号,而天眷又正是徽、钦过北之年。 时人为之语曰:“正院无天子,别院少圣人。广运与天眷,却把比咸淳。”    

    ○襄阳受围

    咸淳戊辰,北兵围襄阳。攻襄阳,刘整之计也。整宋骁将,号铁胡孙。己未, 大兵渡江,止迁跸之议者,丞相吴潜也。尽守臣之力者,帅臣向士璧也。奏断桥 之功者,曹世雄其一,而整次之。似道功赏不明,杀潜、杀士璧、杀世雄,整守 泸州,惧祸及己,遂叛。献策南伐,上急攻缓取之书,东南之兵势、地势如指诸 掌。进攻之计不于淮、不于湖广、不于蜀,独于襄者,盖知襄者,东南之脊,无 襄则不可立国。吕祉尝谓“得襄阳则可以通蜀、汉而缀关辅,失襄阳则江表之业 可忧”者,正此也。整初至襄阳,与少保吕文德借地开互市,互市既置,因筑城 筑堡,江心起万人台,立撒星桥以遏南兵之援。乙丑、丙寅间,时出师哨,掠襄 樊城外,兵威渐振。未几,文德死,文焕代守襄阳。于戊辰之冬,以大兵围之, 而襄日孤矣。  

    ○高达赴援

    襄阳被围,吕文焕遣人告急,朝廷遣高达、范文虎赴援。时北兵于要害处连 珠札寨,围数十里,而道不得通,襄阳之围不可解矣。

    ○贾相出督

    贾似道请出督,而又阴嗾台臣以留之,实无意外出也。乃以范文虎为殿帅, 孙虎臣为步帅。

    ○时相不合

    咸淳己巳,叶梦鼎辞位,不允,径去。以江万里拜左相,马廷鸾拜右相,轮 日知印。万里与似道议事不合,乃辞去。  

    ○戏文诲淫

    湖山歌舞,沈酣百年。贾似道少时,挑尤甚。自入相后犹微服,间或饮于 妓家。至戊辰己巳间,王焕戏文盛行于都下。始自太学,有黄可道者为之。一仓 官诸妾见之,至于群奔,遂以言去。继有张蕃孙者,入京调官,邻居一妇人,乃 宫中乳母,因病还家。张见其美而不之察,日以服玩通殷勤,事闻,押归本贯。 台章继上,谓张蕃孙之为人,专以蛊惑人家妾妇为能。有赵右司希建者,因身没 而乱其家,今敢窥伺宫婢,无忌惮如此,削籍徙岭南。嗣濮王弃妻,按章有云   “糠也下堂,{艹推}焉在谷”,时人传以为笑。一征官娶罪将李虎妻,台章亦及 之。自是专务捃摭士大夫帷簿之事,以供月课。理宗厌之,尝加戒励。至于壑党 所为,大奸大贪,曾不敢言,以至亡国。悲夫!    

    ○贾相讳言

    贾似道见襄城被围日久,束手无措,日以辞位为请。至咸淳庚午,襄阳之围 不解者三年矣。一日,度宗问似道:“襄阳之围三年矣!”似道对曰:“北兵已 退去,陛下得臣下何人之言?”度宗曰:“适有女嫔言之。”似道询问其人,诬 以他事,赐死。自是边事并无敢言者。    

    ○明堂遇雨

    咸淳壬申九月,祀明堂。平章贾似道为大礼使,驾幸景灵宫,回宿太庙。质 明,有司奏中严外办,请升玉辂。大雨如注,胡贵嫔之父带御器械,胡显祖检讨 开禧登辂遇雨,乘逍遥子故事面奏。上白贾,贾欲候雨止登辂,显祖回奏:“平 章已肯上。”遂冒雨乘逍遥子,直入和宁门,百官愕然,莫知所以。礼成肆赦, 似道奏:“臣充大理使,而陛下举动不得预闻,乞罢政。”即日出嘉会门,三降 御笔勉留,乃还朝。镌罢胡显祖,出胡贵嫔为尼,上为之泣下。

    ○张贵赴援

    壬申五月,张顺、张贵赴援襄阳。襄樊自丁卯以来,被围日久,生兵日增, 既筑鹿门之役,水陆之防日密,筑白河虎头及鬼关,以键出入之道。自是孤城闭 守者凡四五岁,援兵往往扼关不克进,所幸城中有宿储可守,然所乏者盐薪、布 帛耳。张汉英守樊城,募善泅者,置蜡书于髻中,藏积草下,浮水而出。谓鹿门 既筑,势须自荆郢救援。既至,隘口守者见积草,多钩致,欲为焚爨用,遂为所 得,于是郢邓之道复绝矣。既而荆阃移屯郢州,而诸帅重兵皆驻新郢及均州河口, 以扼要津,又重赏募死士,得三千人,皆襄郢山西民兵之骁悍善战者。求将久之, 得民兵部辖张顺、张贵。俗号张贵为“矮张”,所谓“大张都统”,“小张都统” 者。其智勇素为诸军所服。先于均州上流各水中立硬寨,造水哨轻舟百艘,每艘 三十人,盐袋布二百,且令之曰:“此行有死而已。”壬申五月,汉水方生,于 二十二日稍进圜山下。越二日,又进高头港。日结方阵,各船置火枪、火炮、炽 炭、巨斧、劲弩,夜漏下三刻起碇出江,以红灯为号。贵先登,顺为殿,乘风破 浪,径犯重围。至磨洪滩以上,敌舟布满江面,无罅可入,鼓勇乘锐,凡断铁绠 攒筏数百。屯兵虽众,皆披靡以避其锋,转战一百二十余里。二十五日黎明抵襄 城,城中绝援久,救至大喜。及收军点视,独失张顺,军中为之短气。越数日, 有浮尸逆流而上,被甲胄,执弓矢,直抵浮粱,乃张顺也。  

    ○系籍秀才

    御史陈伯大奏行士籍。先是,朝廷患科场弊幸百出,有发解过省而笔迹不同 者,有冒已死人解帖免举者。多方措置,乃议今后凡应举及免举人,各于所属州 县给历一道,亲书历首,将来赴举过省,参对笔迹异同,以防伪滥,时人谓之   “系籍秀才”。咸淳庚午科已行之矣。时人有诗曰:“戎马掀天动地来,襄阳城 下哭声哀。平章束手全无策,却把科场恼秀才。”又太学生萧某有词云:“士籍 令行,伯仲分明,逐一排连。问子孙何习,父兄何业。明经词赋,右具如前。最 是中间,娶妻某氏。试问于妻何与?马乡保举,那当著押,开口论钱。祖宗立法 于先,又何必更张万万千。算行关改会,限田放籴,生民凋瘵膏血俱。只有士 心,仅存一脉,今又艰难最可怜。谁作俑?陈坚伯大,附势专权。”  

    ○地生白毛

    咸淳癸酉,平地产白毛,临安尤多,如银线菜,可采以相馈,但挺直耳。或 者谓此即白眚、白祥之类是也。  

    ○钱神献梦

    咸淳癸酉春,贾相连奏,乞出视师,且谓诸阃欲为败阙张本,每遣客游谈, 不曰无财力,则曰无兵力,不知臣之料钱招军,悉有实状可以按覆。奏罢归府, 合目静坐,忽梦有男子团面方口,突然而入。贾相叱之曰:“尔何人,敢至此?” 答曰:“我金主也。相公早间入奏太激,天下事不由相公,皆由我。相公好好做 三年,我六年后亦不复顾人间事。”言讫,贾相且怒且醒,因与所亲言之,漫不 可晓。三年而贾相罢,六年而钱禁行,乃知男子钱神也。废兴信有数乎!

    ○襄樊失陷

    咸淳癸酉春二月,破樊城,下襄阳。文焕捍御应酬,备殚心力,粮食虽可支 吾,而衣装薪刍断绝不至。文焕撤屋为薪,缉麻为衣,每一巡城,南望恸哭。城 破,遂以城降。且独守孤城,降于六年之后,岂得已哉?    

    ○勉留贾相

    咸淳癸酉,自襄樊败后,似道累章,乞出视师,谓“非臣上下驱驰,联络气 势,作急奔赴,则有大可虑者。”而又阴嗾朝臣论奏,以为师相不可一日离左右。

    ○度宗宴驾

    咸淳甲戌秋七月,度宗崩。皇子即位,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改明年为德 元年。

    ○谅阴三元

    度宗崩,幼君谅阴。进士榜第一名王龙泽,二名路万里,三名胡幼黄。京师 为之语曰:“龙在泽飞不得,万里路行不得,幼而黄医不得。”

    ○诏兵勤王

    冬,诏天下勤王。赣州太守文天祥应诏募兵。朝廷分兵九路会合。端明黄万 石,江西;侍郎赵缙,金陵、江阴;开封夏贵,淮西;节使笃万寿,京湖;殿帅 张彦,广德;招讨孙虎臣,采石;都统仇子真,宣城;练使张世杰,海道;费伯 恭、阮克己,平江。克己扬州人,纠集义兵三万勤王。

    ○下郢复州

    咸淳甲戌冬十月,下郢州沙洋,守将边居谊死之。时丞相伯颜将兵,号百万, 用南降人为向导,吕文焕等舟师出襄阳,刘整等骑兵出淮泗,分道并进,攻郢。 郢人坚守,以战船横截江面,不得渡。文焕觇视旁有一湖可通大江,于是大集人 力,陆地牵舟,纡行凡百余里然后至。水舟师忽自上而下,沙洋乏备,未知措手。 守将边居谊所部三千人尽力死战,竟无一人降附。十一月下复州。    

    ○北兵渡江

    甲戌十二月初九日,北兵自襄阳摆γ沙口出江。十四日渡江,常时江水风波 不可狎视,至渡江时江水镜平,岂非天哉!进围汉阳军移师攻阳罗堡时,淮西制 置夏贵拒战,于阳罗堡败绩,奔还泸州。夏贵自阳罗堡之败,顺流而下,沿江南 岸纵兵放火,归庐州解甲。当是时,其心已无国矣。后有人题诗于庐州夏贵节楼, 有曰“一语淮西留养老,三更江上便收兵。纵使节度楼高万丈,到头难免重臣名。”    

    ○下阳罗堡

    阳罗堡乃江鄂屏蔽,一带有七百拗,风起则多利北舟。欲守此江,必守此堡, 此堡既失,则鄂危矣。守将阆池王都统,与所部八千人死战,中流矢而死。乃自 阳罗堡攻鄂州。

    ○下鄂州  

    咸淳甲戊十二月十八日,下鄂州,守城张晏然降。先是,李雷奋为守,十月 以台论罢,至是无正官。张晏然守鄂,所恃者朱祀孙之援,朱祀孙提重兵至鄂, 退归江陵。晏然失助,鄂遂降矣。时夏贵与朱祀孙通任长江之责,朱归荆州,夏 归淮西。一上一下,中流荡然,全无备御,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