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考学堂,平常必须暂住客栈,而且时间久暂不能预定,花费也就不小,幸而我有本家的叔祖在学堂里当管轮堂的监督,可以寄寓在他那里,只要每月贴三块钱的饭钱给厨房就行了。我于八月初六日到来,初九日即考试额外生,据当日旧日记说是共有五十九人,难道真是有那么多吗,现在却也记不清了。考的是作论一篇,题云:

“云从龙风从虎论。”一上午做了,日记上说有二百七十字,不知是怎么说的,至今想起来也觉得奇怪。十一日的项下说:

“虽百世可知也论。”以后不曾发榜,大概这样就算都已考取了吧,到了九月初一日通知到校上课。这两回的论题真是难的很,非是能运用试帖诗八股文的作法者都不能做得好,初试时五十几个人一齐下了第,就是我们三人也不知怎样逃过第二难关的,因为那要比第一个题目更是空洞了。覆试的结果虽是不曾发表,据说也是胡鼎的卷子做得最好,因为他在末后说西洋有一种新的学问,叫做哲学,仿佛说凭了这个,就可以推知百世以后的事情。在那时候国文教员听见了这个新名词,的确要大吃一惊的。——可是且慢,难的还在后头,我们上课一个月之后,遇着全校学生汉文分班考试,策论的题目如下:

“下午闻叔祖说,予卷系朱颖叔先生延祺所看,批曰文气近顺,计二十本,予列第二,但未知总办如何安排耳。”朱颖叔系杭州人,亦是水师学堂的汉文教习,其批语很有意思,文气只是“近”顺,可见也还不是真正顺了。但是十六日出榜,取了三名,正取胡鼎,我是备取第一,第二是谁不记得了。我颇怀疑我这列了备取第一,是很有情面关系的,论理恐怕还应名落孙山才是呢。十七日覆试,更是难了,因为题目乃是十足的八股题:

“问孟子曰,我四十不动心,又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平时用功,此心此气究如何分别,如何相通,试详言之。”列位看了这个题目,有不对我们这班苦学生表示同情的么?一星期后榜出来了,计头班二十四名,二班二十名,其余都是三班,总有五六十吧,大抵什九是老班学生,大家遇到此心此气,简直是一败涂地了。这入学考试的两个题目乃是总办方硕辅自己所出,就只是难做而已,还可以从字面来敷衍,后来请来了一位桐城派大家,又是讲道学的,向我们讲话,首先提出须得每人备一部《古文词类纂》,及至考问“平时用功”,就叫做那条策问,这便是那题目的来源。那一次汉文分班考试我也混过去了,结果还考列头班的二十名,现在想起来还要出冷汗,不知道那里是怎么样的胡说八道的,当时考卷如能找得到,倒的确想要看它一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