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一九〇四)年冬天,上一班的头班学生已经毕业,我们升了头班,虽然功课还是那么麻胡,但留学转学都没有办法,大抵只好忍耐下去,混过三年再说了。想不到刚过了一个年头,忽然有了新的希望,北京练兵处(那时还没有什么海陆军部)要派学生出国去学海军,叫各省选送。我们便急起来运动,要求学堂里保送我们出去,一面又各自向本省当道上禀请求,浙省计有林秉镛柯樵和我三名,就联名上书,此外也代别省同学做过禀帖,可是都如石沉大海,一去没有消息,只有山东给了一个回电给学堂里,应允以在学的山东学生魏春泉补充,那时山东巡抚不知道是什么人,就这一件事看来,可以说是胜于东南各省的大官远甚了。学校里没有法子规定,为免得大家争吵起见,乃决定将头班学生都送往北京应考,由练兵处自己选择。手边留有一本《乙巳北行日记》,实在只有两叶,简单的记着事项,还可以知一个梗概。

“十一月十一日,晴。上午因北上应考事,谒见两江总督,又至督练公所。夜,赴总办饯行之宴。

十四日,晴。晨两下钟下怡和公司瑞和船,上午九点到芜湖,下午六点到大通,十二点到安庆。

十六日,晴。晨四点到汉口,寓名利栈。”长江一路,无事可记,唯船泊九江的时候,曾登岸游览,偶过一瓷器店,见有一种茶盅,白地蓝边,上有暗花,以三角钱买得十个。今年在北京新街口的店中,见有饭碗亦是此种质地和花纹,心甚喜爱,亟买两个,价共九角四分。

十八日上午六点开车,下午三点到黄河,即渡河,至八点始到达对岸河北,火车已开,宿三元栈。这时候黄河铁桥大概在修理吧,车到南岸,用船过渡,河北岸火车等着,九点可到新乡住宿。可是那一天过河特别困难,有桥的地方虽只有六里三分的路程,河中间却有一条沙埂,船须逆流上行,绕越过去,这一来便成了五倍多,到岸时已是八时了。河水流甚迅速,所以舟行十分困难,舟夫甚至赤体窜入河中背纤,那时已是阴历十一月冬至前后的天气,艰苦生涯可以想见,但中途勒索酒资,其势汹汹,也狠觉可怕。好容易船靠了岸,看见岸边的黄土大块的坼裂下来,整个儿的掉下河里去,这也显得黄河的可怕,印象是十分深刻的。其时火车早已开走,我们只得在河边住下,侥幸那里也有客栈,或者是专为渡河误了车的人们开设的吧,墙壁只用芦柴编成,上面也不抹灰,床也是芦干所编的,同学魏春泉君站了上去想打开铺盖,刚一用力,两只脚踏断了芦柴,就陷了下去了。客栈里欢迎我们,特别杀鸡煮饭,饭米也不坏,煮饭的当然都是黄河里的水,所以饭吃起来却是有沙的。

十五日,阴。晨到湖口,上午十点到九江,下午五点到蕲州,七点到黄石冈即赤壁,九点到黄州。

十二日,晴。整理行李。上午六点钟至下关,宿于第一楼旅馆,同行者学友二十三人,提调黄暨听差二人。

十三日,晴。侵晨至顿船,候招商局江孚上水船,至下午不至,后知因机损不能来,复回至第一楼宿。

十七日在汉口大智门车站上火车,八点开车。那时京汉铁路虽已通车,只是夜间是不走的,所以从汉口到北京要走上四天,若是有特别情形,还要加上一天的工夫。是日下午六点到驻马店,宿连元栈。

二十日,阴。上午十点半钟开车,下午五点二十分到顺德府,寓聚丰栈。

“十九日,晴。下午四点上火车,七点开行,九点到新乡县,属卫辉府,寓源和栈。

廿一日,晴。上午八点开车,下午八点到北京,寓西河沿全安栈。因屋隘不能住下,予与柯樵林秉镛魏春泉三君分居新丰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