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四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立敎兴化中

汉光武建武元年宛人卓茂寛仁恭爱为密令视民如子举善而敎口无恶言吏民亲爱不忍欺之民尝有言部亭长受其米肉遗者茂曰亭长为从汝求乎为汝有事嘱之而受乎将平居自以恩意遗之乎民曰往遗之尔茂曰遗之而受何故言邪吏顾不当乘威力彊求请尔亭长素善吏嵗时遗之礼也民曰茍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设大法礼顺人情今我以礼敎汝汝必无怨恶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且归念之初茂到县有所废置吏民笑之邻城闻者皆其不能河南郡为置守今茂不为嫌治事自若数年敎化大行道不拾遗迁京部丞密人老少皆涕泣随送及以病免归诏曰夫名冠天下当受天下重赏今以茂为太傅封褒德侯臣若水通曰善政不如善敎之得民也卓茂以礼敎治邑民不忍欺敎化大行谓非得其本哉其折礼遗亭长之数言蔼然尚德君子矣吏民始嗤而久服之秉彞之在人者不可诬也光武褒德之赏其为世敎之劝大矣哉

汉桓帝延熹四年夏四月以太常刘矩为太尉初矩为雍丘令以礼让化民有讼者常引之于前提耳训告以为忿恚可忍县官不可入使归更思讼者感之辄各罢去

臣若水通曰为国以礼让为本孔子曰必也使无讼乎刘矩令雍丘以礼让化民而讼者罢去得其本之明效也然则人君之为治岂可不端其本哉

延熹七年陈留仇香至行纯嘿乡党无知者年四十为蒲亭长民有陈元独与母居母诣香告元不孝香到元家为陈人伦孝行譬以祸福之言元感悟卒为孝子考城令王奂署香主簿谓之曰闻在蒲亭陈元不罚而化之得无少鹰鹯之志邪香曰以为鹰鹯不若鸾鳯故不为也奂曰枳棘之林非鸾鳯所集百里非大贤之路乃以一月俸资香使入太学郭泰符融赍刺谒之因留宿明旦泰起下牀拜之曰君泰之师非泰之友也

臣若水通曰甚矣敎化之易以感人也得乎人心之所同然故也仇香陈人伦孝行卒能化成蒲民之孝其所以见署于王奂取重于郭泰非得其同然者如是乎

延熹八年秋七月议郎王畅尝为南阳太守奋厉威猛张敞谏曰恳恳用刑不如行恩孶孶求奸未若礼贤化人在德不在用刑畅深纳其言更崇寛政敎化大行臣若水通曰化人在德不在刑德者顺也刑者逆也信乎张敞之言矣王畅然其言改威猛而崇寛厚卒之敎化大行贵戚豪族敛手革心而前所谓发屋伐树堙井夷灶之严猛将焉用哉

延熹八年十一月征东海相刘寛为尚书令寛歴典三郡温仁多恕虽在仓卒未尝疾言遽色吏民有过但用蒲鞭罚之示辱而巳终不加苦每见父老慰以农里之言少年勉以孝弟之训人皆恱而化之

臣若水通曰传云孝弟顺德也观刘寛歴典三郡温仁多恕蒲鞭示辱蔼然恺悌君子矣及慰父老以农里之言所谓上老老而长长者耶其训勉少年以孝弟卓乎顺德之化矣此其所以感人心而受上赐也欤然则为治者奚以严峻苛刻为哉

延熹九年贾彪尝为新息长小民困贫多不养子彪严为其制与杀人同罪城南有盗刼害人者北有妇人杀子者彪出案验掾吏欲引南彪怒曰贼盗害人此则常理母子相残逆天违道遂驱车北行案致其罪城南贼闻之亦面缚自首数年间人养子者以千数曰此贾父所生也皆名之为贾

臣若水通曰乍见孺子入井在他人犹有怵惕恻隠之心而况于骨肉乎甚哉风俗之移人虽人心天性尤不能不为之夺也贾彪之治新息不治刼人之盗而独案杀子之罪可以敎人慈矣遂使民间养子俱称贾父天性之爱岂终泯也臣闻两浙之间以婚嫁侈靡杀其女虽名士大夫之家慈母之爱犹不能免况贫困小民乎其灭天之性伤天之和莫大于此甚为国家治化之累也伏望圣明推大孝之心以为慈幼之政诏浙江有司严禁示以杀人之罪徐以遍及天下则人伦之爱同天理之和积而休征至矣幸甚

齐武帝永明五年十二月魏主问高祐曰何以止盗对曰昔宋均立德猛虎渡河卓茂行化蝗不入境况盗贼人也苟守宰得人治化有方止之易矣

臣若水通曰敎化之于人大矣猛虎蝗虫异类无知犹且感格而况于盗贼乎而况于人乎所以然者以其气之一也夫守令近民也人君为国得人以立敎化如均茂焉则人人施其敎而天下平矣

齐武帝永明十年八月魏司徒尉元大鸿胪卿游明根累表请老魏主许之引见赐元冠素衣明根委貌青纱单衣及被服杂物等而遣之魏主亲养三老五更于明堂己酉诏以元为三老明根为五更帝再拜三老亲袒割牲执爵而馈肃拜五更且乞言焉元明根劝以孝友化民又养庶老国老于阶下礼毕各赐元明根以步挽车及衣服禄三老以上公五更以元卿

臣若水通曰魏主礼尉元明根为三老五更所以老老贤贤之礼其至矣及元根劝之孝友化民卒以孝称诗曰无言不酬无德不报元根之于魏主以之北朝之君犹能行之以立敎化亦可以见天理之在人心矣为中国之大君者可不动心哉

齐明帝建武三年二月丙午魏诏畿内七十已上暮春赴京师行养老之礼三月丙寅宴羣臣及国老庶老于华林园诏国老黄耉以上假中散大夫郡守耆年以上假给事中县令庶老直假郡县各赐鸠杖衣裳

臣若水通曰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魏主诏畿内七十以上至京师行养老之礼所谓老老而长长矣所以厚风俗而崇治化岂小小哉先王养老之政至五代荡不复存矣孰知举盛典于久旷之余乃出于北魏之君也耶

陈宣帝太建六年五月周禁佛道二敎经像悉毁臣若水通曰异端之害道凡志于道皆知拒之然卒未能殄絶之者何也凡以吾道之未明也孟子曰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周武帝知排佛老可谓难矣使能明先王之道以敎国天下则二氏之学不毁而自废矣虽然后世之君尚崇信焉其视武帝又何如耶

唐太宗贞观四年十二月上之初即位也尝与羣臣语及教化魏征对曰久安之民骄佚骄佚则难敎经乱之民愁苦愁苦则易化譬犹饥者易为食渇者易为饮也封德彞非之曰三代以还人渐浇讹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盖欲化而不能岂能之而不欲耶魏征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若谓古人淳朴渐至浇讹则至于今日当化为魅矣人主安得而治之上卒从征言

臣若水通曰唐太宗不可谓无志于教化者矣惜乎魏征之徒知敎化之可兴而不知兴敎化之有本是以贞观之治不能如三代之时雍也夫形之不端影将何正立身刑家多欲惭德尚能以敎而化人哉易曰圣人以神道设敎而天下服知神道者而后可以语治化矣

贞观十六年十一月壬申上曰朕为兆民之主皆欲使之富贵若教以礼义使之少敬长妇敬夫则皆贵矣臣若水通曰太宗欲敎民兴礼义使之少敬长妇敬夫庶乎知天之良贵矣然敎化之立岂无所谓本与则者哉记曰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人君为敎化之主者可不端本以善则哉

刘向说苑曰道之所在天下归之德之所在天下贵之仁之所在天下爱之义之所在天下畏之

臣若水通曰道德仁义一理而巳以其事理之常行则谓之道以其得诸心则谓之德以其全体好生则谓之仁以事得其宜则谓之义此理不出于吾心也以是而立教焉则以心感心天下岂有不兴起者哉

宋理宗嘉熈二年防古建太极书院于燕京时濂溪周子之学未至于河朔杨惟中用师于蜀湖京汉得名士数十人始知其道之粹乃收集伊洛诸书载送燕京师还与姚枢谋建太极书院及周子祠以二程张杨游朱六子配食请赵复为师选俊秀有识度者为道学生由是河朔始知道学

臣若水通曰元自太祖至世祖用兵百四十年至灭宋而始一天下其战胜攻取古所未有之盛及观史至杨惟中与姚枢奋然兴起道学而叹其有以也岂非知守天下者乎夫蒙古北俗也乃能兴道学之教而当时南宋乃禁锢道学指为伪学使天理民彞之在人心澌灭殆尽以归于败亡之辙而不悟为能保天下者耶欲其不亡难矣元儒刘因诗云王纲一紊国风沈人道方乖境侵生理本直宜细玩蓍千古在人心盖叹宋也书曰商俗靡靡利口惟贤余风未殄后之主敎化之责者可不独观而深省之以救流俗之弊乎

元成宗大德十一年武宗即位七月制加孔子号曰大成制曰先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明后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法所谓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仪范百主师表万世者也可加大成至圣文宣王遣使阙里祀以太牢于戏父子之亲君臣之义永惟圣教之遵天地之大日月之明奚罄名言之妙尚资神化祚我皇元

臣若水通曰自有生民以来圣神之伦众矣而未有孔子自有孔子以来帝王之尊之者多矣而未有如元武宗者至矣备矣传之万世而无以有加矣然则天理之在人心岂尝一日息耶夫元以此而开教化之原此所以能自立其国乎不然则虽有天下不能一朝居也

元大德十一年八月赐诸王孝经中书右丞博啰特穆尔以国字译孝经进诏曰孔子微言王公庶民皆当由是而行命刻板模印诸王公以下咸赐之

臣若水通曰孝经乃曾参与师孔子问答之辞自天子至于庶人孝事父母之道立教之大本也其道始于立身中于事亲终于事君自家而国而天下通于神明光于四海天之经地之义而民之行固有不可一日不讲者况朔漠之俗礼教未嫺而诸王家世骄贵尤其所易犯此义不明则乱臣贼子不可胜诛矣元武知其然乃译而颁之诸王使其知爱亲则不敢恶于人知敬亲则不敢慢于人爱敬始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则虽尧舜之圣何以加此惜乎元武徒知尊崇其书而未有以立天下之大本又何以经纶天下之大经乎

格物通卷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