鹫峯东所语

希古问许鲁斋仕元如何先生曰生于其地不得不仕吾县杨元甫不仕于元鲁斋尝见其据礼谓门人曰旷古坠典夫夫能举之其功可当肇修人纪元朝作厯遣太子致书安车征聘如四皓故事厯成就退此意甚好鲁斋死后分付不要请谥当是其志或未能尽行心亦有不安处所以独重乎杨也

薛仲常问文中子何如人先生曰古之人欤当在游夏之间又问拟经何如曰一代有一代之礼一代有一代之诗依三代类编亦以见风俗之薄也易曰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如中説中有多少好格言其模仿论语处乃门人姚义入的旧在解州有王克孝者批防删定一本颇好仲常若见之当破其疑矣

陈世瞻问尧舜气象先生曰若求这气象不在髙逺便就汝适间一言一行处求之则满目皆此气象如程子云防得时活泼发地打那里做起必参前倚衡则仁道全体在此尧舜气象在此世瞻曰在生一二分不敢望大器曰若一二分不敢望便一二毫不能到世瞻曰惟老先生常有此光景曰常有此光景也难但或早起夜睡或身之所为或言之所发防检不敢放过有差失处则不惮改若扩然大公物来顺应则某岂敢愿思慎亦常似我这等行可

先生谓大器曰尔好将论语説仁处类成一书时常推求是为学大闗键世瞻歴举为仁之説以对先生曰若这等却是借别人身上的来説不曽反诸身做也孔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

应徳问观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气象如何观先生曰只是虚静之时观字属知属动只是心上觉得然其前只好做戒慎恐惧工夫就可观也

唐音问学只是存天理先生曰不知如何存也存天理亦有防様应徳问如何曰如彼此相对时説好话固是天理若心下又想别个道理亦是天理又如在官尽官事是天理又却想家中事亦是天理惟不能致一连所説所尽天理皆壊矣如此亦谓之存天理乎

先生谓希古曰汝读礼可将古之典礼与今之典礼比合孔子学三代礼而曰惟从周即是博文约礼意应徳曰如此防礼省了多少力也

唐音问无事时如何主敬先生曰孟子説得好必有事焉而勿正勿忘安得有无事时

唐音问师旷孟子取其善审音及其侍鼓钟平公于子邜饮酒何足为审音先生曰师旷只省得声音髙下节奏若杜蒉之谏处反得审音之实者也使师旷而兼乎此不止为乐师矣

有一官言二十余年仕路淹滞者先生曰前半截也不要管他后半截也不要管他只做今日的官其人深然之且称其言于他人先生以为能深相信也

希古问门人葬孔子用三代之礼岂孔子本心先生曰然孔子曰纵不得大葬宁死于道路乎但门人尊孔子难以孔子本心论也辟如周之追王大王王季一般在亶父季歴则无此心在文王武王则有此礼

大器问伏生九十余犹口诵尚书以传其女子乎先生曰挟书之禁未尽除也这等人亦是贤者地位了汉时不但儒者好学就是文帝遣鼂错诣伏生之家口授尚书后世亦未之见也

陈世瞻问水之潮汐先生曰不过天地间隂阳升降耳即是通乎昼夜之道而知犹人之语黙夣觉也又问四海九州之外是甚麽先生曰未知六合之内焉知六合之外庄子亦説得好曰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庄周且为此言世瞻问海运先生曰求诸海运亦末矣又曰事势不得已如何曰吾人求免乎此而已汝不问人运乃问海运

陈世瞻问元世祖恐不当祀乎先生曰如何不可祀也有百年天下者其始之取天下虽非汤武然亦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处这个血脉亦与尧舜之心相通但其道未广大纯粹耳

先生谓诸生曰信乎天理在人心唐太宗释重囚尽近仁陈世瞻曰刑罚施于小人信义施于君子先生曰若这事亦可见信义可施于小人世瞻问先儒说纵囚知其必来囚来冀其必释如何曰此过论也先儒史防多有错説若身处其地又不知怎麽的论事只求通物理则可索过差则不可

先生叹曰今人读经书徒用以取科举不肯用以治身即如读医书尚且用以治身今读经书反不若也南昌裘汝中问闻见之知非徳性之知先生曰大舜闻一善言见一善行沛然莫之能御岂不是闻见岂不是徳性然则张子何以言不梏于见闻曰吾之知固本是良的然被私欲迷蔽了必頼见闻开拓师友夹持而后可虽生知如伏羲亦必仰观俯察汝中曰多闻择善而从之多见而识之乃是知之次也是以圣人将徳性之知不肯自居止谦为第二等工夫曰圣人且做第二等工夫吾辈工夫只做第二等的也罢殊不知徳性与闻见相通元无许多等第也

裘汝中説事到面前不能泛应还不是一贯先生曰一贯先要逐事磨炼如十事中虽不能一一做过也要尽得数件方可类推此非小事曾子不知苦过多少事孔子后方与他説一贯今无孔子之质又无曾子之学遽要一贯岂非妄想

一日有大学生二人来谒其一人曰上古无书六经是圣人写的行事粗迹可见万事只是一个心先生曰可知道是一个心但人要自察要讲论又要虚心平气义理自见不可先横一说于中是以陆子与朱子辩论面颈发赤纵説得是了其道已忘是时先生正饭未了请二子加饭对曰诺然一生又放下箸矣先生笑曰礼曰主人未辩客不虚口人怎生不要闻见怎生不要六经仲常问贾谊献防未必不是先生曰但贾谊不如文帝文帝先要生飬安息故为政只是飬民为先旂曰是以孟子先井田曰然这便与我们为学一般孔子曰绘事后素子夏曰礼后乎为政之先井田犹为学之先忠信也

石希孟问人于父母生无以为飬死无以为葬何以处之先生曰古之人有行之者江革行佣以供母董永卖身以葬父未为无飬无葬也

希孟又问扬子云之言亦好否先生曰但言不顾行希孟问程子曰扬子才短其过少先生曰扬子仕王莽一身浑是过

石希孟曰宰予问仁忧陷害又短丧又昼寝圣人也有这様弟子先生曰此是宰予诚心直道处还是圣门高弟唐宋诸儒多有掩防不暇者心中多少委曲不肯便道只拣好的讲故论人须观其所由庶不差

张其怡问邵子数学何故程子不取先生曰程子以为凡事推数都要趋吉避凶则人不肯尽人事孟子曰夭夀不贰修身以俟之故不取也

先生语大器曰今日方讲述而章黄生却执卫灵章来问坐忘一至于此他们皆笑他不见汝笑容就此磨炼处处到了便是致曲人多忽畧过也大器曰昔山作课簿记日用言动视听是礼与非礼者如何先生曰孔子且云下学而上达古人作人未尝不自浅近中来昔汉成帝后赵氏善容仪有班媫妤者帝召升车媫妤曰岂敢有玷于帝车赵氏一日行歩失仪诸妃皆笑惟班媫妤敛容不笑若罔闻知帝见之喜曰人之修徳者其苦心如此

问宋时贤人辈出多有方所先生曰一地方怎能得如周子湖广人二程洛阳人张子陜西人朱子新安人四五百年生得数人而已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然今不可为地方限量当以圣贤为必可至

许象先问乐在其中与不改其乐乐字有深浅否先生曰汝不要管他浅深今日只求自家一个乐耳大器曰然求之有道乎先生曰各人拣自己所累处一切尽除去则自然心广体胖然所谓累处者不必皆是声色货利粗恶的只于写字做诗凡嗜好一边皆是程子曰书札于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着亦自丧志可见

问孔子五十学易如何学先生曰此知天命时他人学易多在象占上孔子仕止乆速各当其可在象占外学十月十七夜先生召大器进见赐茶大器出席周旋取茶因谓曰汝回奉亲敬长便只是这周旋取茶道理无别处求也

章诏陈昌积同大器雪夜侍坐先生曰圣人之学只是一个仁顔子是圣门髙弟三月外又违了仁汝三人试今夜将仁一体防明日进见诏曰只在克己将难克处克将去昌积曰扩然大公物来顺应大器曰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先生曰却不然宣之体仁却在乐上每见其多忧只是摆脱不开须要心胸寛广有洒落气象可子发体仁却在守之以谦持之以敬孺道体仁却在多识前言徃行以畜其徳诸生曰先生对病发仁敢不佩服

何克明问今之守令未乆转迁是以百姓多困先生曰然但贪汚守令一日在位民便受一日之害在位三年民便受三年之害其要只在得人

戴光问易卜蓍何如先生曰易专言正心修身齐家治国道理后世以吉凶祸福言便小防了易易变易以从道也

先生问黄沐与葛子东可数相见否对曰闻子东徃庄上读书先生曰知所奋励便可进学平日只被名头牵倒后来闻廵抚召见数次不出尽是髙处顔子在陋巷当时岂无贵显未曾见一到其门孟子不枉见诸子东若立得脚定当见有进也

戴光问夷惠与周程张朱如何先生曰夷惠还是圣人数子却因孔孟之道扩充去问孟子奚日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曰推其极而言耳问既是圣人又降志辱身何也曰此正是圣之和者近乎涅不缁磨不磷处戴光问汉儒太穿凿曰不然其来歴还是孔孟遗意后来周程张朱非此不能训诂至于义理自家主防汉儒间有一二处穿凿又门人相传失真如我与诸生讲论言语三四人录下中间也有写得是的也有写得想象的也有写得差错的便有高下深浅是以相传愈广失防愈多学者贵乎得心为难语録次之

先生曰易之意都在言外防可得旅射雉一矢亡葢矢比利欲雉比明徳如去利欲便得明徳若只在象上拘泥就防不去了

戴光问文帝杀薄昭如何先生曰薄昭是母之弟若杀之却太忍了诸生试处之大器对曰法不可不杀情实可矜莫若流窜之如何先生防头曰此处甚好杀汉使者未必薄昭手刃其左右必有先举者当收诛之但安置昭于逺地庶防国法不失母心亦可慰仁之尽义之至也

先生谓大器曰昨问任泰云王克孝在家造小书屋中祀孔子择从祀如顔子数人自读书不辍又教族中子弟数人某闻之真喜而不寐

大器问文中子说内不失贞外不殊俗此深有见先生曰此文中子力行之言人若不先实学徒立标的四方八面乱箭交射无躱避处故古之成材也实今之成材也伪而已

仲常子虚问发愤忘食先生叹曰不可作题目防过圣人实实做去一日间不过愤乐耳理未得也发愤忘食则终日不食终夜不寝及其既得也乐以忘忧则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学者湏求圣人愤乐始得但今人一日亦有个愤乐不知愤甚麽乐甚的圣人只是工夫不间吾人虽知愤乐了又或是工夫间防是以数百年常无圣人也

陈子发问文帝不及贾生先生曰文帝优于贾生闾阎厌粱肉阡陌之马成羣然后改正朔易服色未迟也诸生今廷试都依这様发挥于防上方见实用处

二月一日先生来寺中有一生曰生虽读书性却好忘曰非是性好忘还是心好忘吾人形体是血肉与理扞格不相入须要操存此心动静语黙通照管得来则读一句得一句用譬如一屋锁钥闗住了然后所得东东西西不得出去孟子亦只是勿忘耳茍能于日夜间思量何处与圣贤同何处不同自然终日不食终夜不寝又曰自幼易诵易忘曰诵时勿作容易可作做难的用工便譬诸行事如水归海火铄金然孟子居安资深左右逄原也是这个学

江西有一星士见先生问神有无先生曰若无却元有神二字士曰某处实有鬼火曰容是眼花对曰此亲见之曰还其人所存不正若正人君子所行与鬼神通孔子曰某之祷乆矣又焉见鬼火邪又问文官防代科第武官防代封或修行中来或神仙中来先生曰不然这様人是间气偶然所钟又存心有大小立功有厚薄如魏国公与国咸休葢莫之致而至莫之为而为这等命却非星士所能算若可算又非星士也

先生过寺胡赋抄完王光祖所选文中子呈先生防到中间邳公好古物钟鼎什物珪玺钱贝皆具子问之曰古之好古者聚道后之好古者聚财因谓大器曰古物甚勿好不但丧志且作孽昔有清明洛水图宋朝学士作有太监用八百金买去此太监贫乏他人用四百金又买去送一天官讨羙官做将朝廷爵防买古畵是死有余辜后朝廷又抄去今又入某人手矣正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一生问释氏打透声色闗如何先生曰如何打透得贤贤易色吾未见好徳如好色这様言语便平正从古圣贤自男女饮食做工起吾儒作用与释氏全不同充释氏之学草木而后可者也

叶子大防先生文叹曰躬行之言自使人感发防他人文非是不好但不能感发某耳先生曰某不能文但修辞立其诚为学便欲以义开士之心为政便欲以利济人之身有这防心平日甚激切是以人来问文者以是答之耳

有一名公曰近日对某讲学者甚少惟某人耳先生笑曰程子説韩持国曰公当求人倒教人来求公邪若为这道讲须下人去讲不然有道者他肯来寻公讲邪又曰某尸位未尝建得事业先生曰不然贤人君子在世不必拘拘如何是建功创业但一言一动皆根道理在位则寮属取法在下则军民畏服又使天下之人知某处有某公在卒然有急可恃有何不可其人曰若是不可不慎矣

顾东桥论人不务农地多荒了且上新河圩坝防废不修先生曰天下势而已矣如北方田土出防多征求是以人多逃走田多荒了若新河一间门面便得一二十金耕田得利防何必将逐末者少抑之人方肯去务农又如夏建官惟百周便三百六十于今岂止千万下至吏卒皆食民之力者也不可无斟酌损益

程惟时问东桥论今天下徒尚繁文如朝觐一事天下州县各出一项钱粮上京若将州县皆附之府如古之附庸有何不可先生曰此是大礼如何可废如过用钱粮谓之政只可革去不可因噎而废食且三年一朝四海九州皆梯山航海咸知尊君亲上之礼不然山州草县过三年又过三年乆则人民不知有一统气象矣此亦爱礼存羊之意也

先生谓大器曰人曾用功过的见他人动静语黙或得或失一见便识得破若宰相如何不知人其或有不知处则未之学耳

先生曰陈栋塘今日来防某某与言致曲功夫栋塘问与扩充慎独一般否曰也是孟子曰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云云这细防曲折处他人不知而已独知之非慎独而何栋塘曰近石亷伯寄书云若每在事为上做工夫便支离了某不以为然曰孔子曰执事敬孟子曰必有事焉将孔孟非欤

张其怡问昨防伊川献防不无疑焉先生曰此贤者仁心激切处不避嫌疑如为时事献一防其言行使民得福不能行也罢譬如今人与同府同县的人能推爱再推一歩便不能乃已私遮隔了圣门之教只是一个仁惟顔子能克己复礼方许三月不违仁如西铭言仁言天下之长皆吾之长天下之幼皆吾之幼是以古今圣贤欲并生哉上书之志亦大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