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纂疏卷十     宋 赵顺孙 撰

朱子集注

子张第十九

此篇皆记弟子之言而子夏爲多子贡次之盖孔门自顔子以下颖悟莫若子贡自曾子以下笃实无若子夏故特记之详焉【辅氏曰详考论语所载二子之言行可见然颖悟笃实皆以资质言也子贡颖悟之质固次于顔子子夏笃质之质固次于曾子矣而顔曾之学力又有非二子之所能及者盖顔子之颖悟知之固彻而行之又至曾子之笃实行之固至而知之又彻至于子贡之行子夏之知则皆未能冇以充之而极其至也○胡氏曰以顔子之明睿则颖悟不足言以曾子之纯诚则笃实不足言故但以称子贡子夏也】凡二十五章

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

致命谓委致其命犹言授命也【语録曰致命犹送这命与他不复爲我之有论语中致命字都是委致之致见危授命皆是此意授亦致字之意言将这命授与之也○眞氏曰义敬哀皆言思而致命独不言思者盖死生之际惟义是徇有不待思而决也】四者立身之大节一有不至则余无足观故言士能如此则庶乎其可矣【或问其可已矣与首篇可也之说曰可则同然曰可也则其语抑曰其可已矣则其语扬○黄氏曰四者立身之大节危人所畏也得人所欲也祭与丧人所忽也于此而各尽其道也是人之所难能者而独能之也其可已矣若曰大莭旣得爲人之道可以无憾矣此与子夏竭力致身必谓之学之意同夫大节固所当尽然断之以其可已矣则似失之快而不类乎圣人之言也集注以爲庶乎其可则固恶其言之大快然或问之意则又与集注不同读者两存之可也】

○子张曰执德不信道不笃焉能爲有焉能爲亡【焉于防反亡读无下同】

有所得而守之太狭则德孤【辅氏曰有所得谓德也守谓执也太狭谓不也德孤盖用坤卦文言之辞言不能兼有众徳而孑然固守一节者也以量言然量有气量有德量此盖兼气与德而言者也德得诸己而居之不则轻喜易足有一善则自以爲天下莫已若矣】有所闻而信之不笃则道废【辅氏曰有闻谓道也笃谓专而厚也道废则犹言终亦必亡而已矣也道有所闻而信之不笃则亦或作或辍锐始怠终终亦必亡而已矣】焉能爲有亡犹言不足爲轻重【语録曰有此人亦不当得是有无此人亦不当得是无言皆不足爲轻重】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贤与之与平声】子夏之言廹狭【辅氏曰可者与之之言美矣若曰不可者拒之则伤亟过中而害义理之正矣迫则不寛狭则不广】子张讥之是也但其所言亦有过髙之病【黄氏曰以能容人爲髙故有不拒人之言则其于善恶必有所不察】盖大贤虽无所不容然大故亦所当絶不贤固不可以拒人然损友亦所当逺学者不可不察【辅氏曰必如是然后得义之中无掠虚务髙之意而有切于学者爲己之实】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逺恐泥是以君子不爲也【泥去声】

小道如农圃医卜之属【或问小道爲农圃之属曰小者对大之名正心修身以治人道之大者也专一家之业以治于人道之小者也然是皆用于世而不可无者其始固皆圣人之作而各有一物之理焉是以必有可观也然能于此者或不能于彼而皆不可以达于君子之大道○黄氏曰圣人之道自修身而齐家治国平天下与夫参天地賛化育无适而不通也农圃医卜之属施之目前浅近不爲无益然求其圣人之道无所不通则不可也许行欲以并耕而治天下此孟子所以讥其相率而爲僞也或曰安知所谓小道者不指杨墨佛老之类而言邪曰小道合圣人之道而小者也异端者违圣人之道而异者也小者犹可以施之近异者则不可以顷刻而施也扬墨老佛之无父无君又何待致逺而后不通哉所谓正墙面而立跬歩而不可行者也】泥不通也○杨氏曰百家众技犹耳目鼻口皆有所明而不能相通非无可观也致逺则泥矣故君子不爲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亡读作无好去声】

亡无也谓己之所未有○尹氏曰好学者日新而不失【黄氏曰求之敏则能日新守之笃则能不失进学之道无以复加于此矣】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四者皆学问思辨之事耳未及乎力行而爲仁也然从事于此则心不外驰而所存自熟故曰仁在其中矣【语録曰此四者只是爲学功夫未是爲仁必如夫子所以语顔冉者乃正言爲仁耳然人能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则心不放逸天理可存故曰仁志其中○黄氏曰集注初本谓心不外驰而事皆有益后乃以所存自熟易之盖初本以博笃切近爲心不外驰学志问思爲事皆有益其后易之者则专主于心之所存而言也若以学志问思有益于事而爲言乃是有所求而自得之不可以爲求此而得彼也以此见集注愈改而愈精也或曰何以言四者之专主于心之所存而言曰人惟无所用其心则其心放逸而不収学之博则此心常有所系着而不放逸矣人惟所志茍简而不坚也则其心泛滥而不一志之笃则此心常有定向而不泛滥矣问不切思不近则其所用心皆在吾身之外矣切问而近思则皆求其在己者而无复外驰之患矣人能尽此四者则虽学问思辨之事而自有以得夫操存涵养之效所以谓仁在其中矣○胡氏曰力行固所以爲仁然学问思辨皆所以求爲仁之方心存乎学问思辨则虽未见于行而已不外驰矣心不外驰则所存日熟是乃力行之本故曰仁在其中也○永嘉陈氏曰博而能笃切而又近如此学问尽鞭辟向里心不外驰故言仁在其中盖心存则仁便存指存心便唤做仁固不可但离了心外便何处求仁】○程子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矣学者要思得之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语録曰于是四者中见得个仁底道理便是彻上彻下之道○又曰彻上彻下是这个道理深说浅说都如此○永嘉陈氏曰彻上彻下谓下学中天理便在此无两个涂辙】又曰学不博则不能守约志不笃则不能力行切问近思在己者则仁在其中矣【辅氏曰必先尽乎博然后有以得其约而守之不然则寡闻浅见将何以识其约哉必先立其志则自然住不得须着去力行不然则若有若亡何能见于行哉不惟如此又见四者之中已具力行之意若能切问近思在己者则仁固在其中矣所谓切与近只是在己之事耳】又曰近思者以类而推【语録曰此语道得好不要跳越望逺亦不是纵横陡顿只是就这里近傍那晓得处挨将去如这一件事理防得透了便又因这件事推去做那一件事知得亦是恁地如亲亲便推类去仁民仁民是亲亲之类仁民便推类去爱物爱物是仁民之类如刑于寡妻便推类去至于兄弟至于兄弟便推类去御于家邦如修身便推去齐家齐家便推去治国须是一步了又一步如升堦升第一级了便因第一级进到第二级又因第二级进到第三级只管恁地挨将去只管见易不见其难前面逺处只管近若第一级便要跳到第三级举步阔了便费力只管见难只管见逺○又曰今人不曾以类而推盖谓不曾先理防得一件却又理防一件若理防得一件逐件推将去相次亦不难须是劈初头要理防直理防得分晓透彻且如煮物事合下便用慢火养却煮得顽了越不能得软政如义理只理防得二三分便道只恁地得了却不知前面撞头搕脑人心里若是思索得到时遇事自不难须是将心来一如鏖战一番见了行陈便自然向前得去如何不敎心经履这辛苦经一番便自知得许多道路方能透彻】苏氏曰博学而志不笃则大而无成泛问逺思则劳而无功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肆谓官府造作之处致极也【文集曰致者极其所至也】工不居肆则迁于异物而业不精君子不学则夺于外诱而志不笃【黄氏曰居肆之与学二事若不相类然以下文成其事致其道以致训极则成犹极也极犹成也事之与道欲至于成非用力之专不可也居肆如务学则心不外用而其业日广此事与道之所以成也不然则皆将半涂而废矣】尹氏曰学所以致其道也百工居肆必务成其事君子之于学可不知所务哉愚案二说相须其义始备【语録曰百工居肆方能做得事成不居肆则做事不成君子学便可以致其道不学则不能致其道然而居肆亦有不能成其事如闲坐打閧过日底学亦有不能致其道如学小道与夫中道而废之类故后说云居肆必须务成其事学必须务致其道是皆各说得一边故必二说相须而义始备也○辅氏曰由朱子之说则见君子之欲致道不可不由于学由尹氏之说则见君子之学必当务致乎道夫欲致道而不由学则心志爲外物所迁诱而不能专一固不足以致其道然学而不足以致道则其所学者又不过口耳之习耳欲致其道则必由学旣曰爲学则必务致道然后爲君子之事也○胡氏曰前说则重在居肆与爲学后说则重在成事与致道一主于用功一主于立志然知所以用功而志不立不可也知所以立志而功不精亦不可也故二说相须而备非如他章存两说之比也】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文去声】

文饰之也小人惮于改过而不惮于自欺故必文以重其过【黄氏曰不能谨身而至于有过者过也不能改悔而文以爲欺又过也故曰重其过○胡氏曰惮于改过而不惮于自欺者以改悔爲难而自昧其本然之善心反不以爲难重其过者始焉不能审思而遂与理悖过矣而又饰之以爲欺是再过也】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俨然者貌之庄温者色之和厉者辞之确【黄氏曰俨然手恭而足重温者心平而气和厉者义精而辞确】○程子曰他人俨然则不温温则不厉惟孔子全之谢氏曰此非有意于变盖并行而不相悖也如良玉温润而栗然【辅氏曰谢氏发明得变字分晓所以足程子之说盖他人所以俨然则不温温则不厉者皆冇意为之盖道并行而不相悖也如良玉温润而栗此喻甚切】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爲厉已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爲谤已也

信谓诚意恻怛而人信之也【辅氏曰信谓上下交孚已虽有信而人或未之信犹未可谓之信也】厉犹病也事上使下皆必诚意交孚而后可以有爲【辅氏曰若上下未交孚则君之劳民所以安其生也而反以爲厉己也臣之谏君所以成其德也而反以爲谤己也如汤武之使民则可谓信而后劳之矣如伊傅之告君则可谓信而后谏之矣】

○子夏曰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

大德小德犹言大节小节【胡氏曰书以细行对大德而言细行即小德之类故云犹大节小节盖以其所闗有小大也父子君臣天妇长幼朋友之伦大德之所在也一动一静一语一黙与凡应对进退之文小德之所在也】闲阑也所以止物之出入言人能先立乎其大者则小节虽或未尽合理亦无害也○呉氏曰此章之言不能无弊学者详之【语録曰大节旣定小节有差亦所不免然呉氏谓此章不能无弊学者正不可自恕一以小差爲无害则于大节必将有枉寻而直尺者矣○黄氏曰子夏此语信有病矣然大德小德皆不逾闲者上也大德尽善而小德未纯者犹其次也若夫拘拘于小亷曲谨而临大节则颠倒错乱者无可观也矣子夏之言岂有激而云乎此又学者之不可不察○辅氏曰道理无空阙处亦无间断时无大小精粗一有空阙间断便是这里欠少了更无塡补处是以君子之学战战兢兢无时不然直至死而已岂有大小久近之间邪子夏笃实次于曾子而有小节出入可也之论则是未免有自恕之意此所以不及曾子欤○胡氏曰观人之道取大端而略小失犹可也若立心自处但曰谨其大者而小者不致意焉则并其大者失之矣】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埽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洒色卖反扫素报反】

子游讥子夏弟子于威仪容节之间则可矣然此小学之末耳推其本如大学正心诚意之事则无有

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别彼列反焉于防反】

倦如诲人不倦之倦区犹类也言君子之道非以其末爲先而传之非以其本爲后而倦敎但学者所至自有浅深如草木之有大小其类固有别矣若不量其浅深不问其生熟而槩以髙且逺者强而语之则是诬之而已君子之道岂可如此【辅氏曰穷理之至知言之极则学者所得之浅深不啻白黒之易见故如草木之有大有小其类各不同而无不昭然在吾之目中然后循其次第等级而敎之若夫先传后倦则君子无是心也但时其可而已至于言之未知知之未至不察学者浅深生熟之异而一槩以子游之所谓本者彊而语之则学者漫而听之实不知其味勉而行之终不得其方则是诬之而已君子敎人之道岂有诬之之理】若夫始终本末一以贯之则惟圣人爲然【语録曰问圣人事是甚麽様子曰如云下学而上达当其下学便上达天理是也】岂可责之门人小子乎○程子曰君子敎人有序先传以小者近者而后敎以大者逺者非先传以近小而后不敎以逺大也【或问旣以爲理无大小而又以爲敎人有序何也曰无大小者理也有序者事也正以理无大小而无不在是以敎人者不可以不由其序而有所遗也盖由其序则事之本末钜细无不各得其理而理之无大小者莫不随其所在而无所遗不由其序而舍近求逺处下窥髙则不惟其所妄意者不可得理之全体固已亏于切近细微之中矣此所以理无大小而敎人者尤欲必由其序也子游之说盖失于此故不知理之无大小则以洒扫应对爲末而无本不知敎人之有序故于门人小子而欲直敎之精义入神之事以尽夫形而上者之全体也○语録曰此章将谓无本末无小大后来忽然思得乃知却是有本末小大然若不得程子说得君子敎人有序四五句也无縁看得出圣人有始有卒者不是自始做到终乃是合下便始终皆备洒扫应对精义入神便都在这里了若学者便须从始做去方得圣人则不待如此做也○又曰理无大小无乎不在本末精粗皆要从头做去不可拣择此所谓敎人有序也非是谓洒扫应对便是精义入神更不用做其他事也○陈氏曰须是先从事其小者近者而后从事其逺者大者是谓循序渐进由末以逹本工夫不偏靠在一边】又曰洒扫应对便是形而上者理无大小故也故君子只在谨独【或问洒扫应对便是形而上者曰洒扫应对所以习夫形而下之事也精义入神所以究夫形而上之理也此其事之大小固不同矣然以理言则未尝有大小之间而无不在也程子之言意盖如此尔但方举洒扫应对之一端未及乎精义入神之云者而通以理无大小结之故其词若有所不足而意亦难明耳徐绎其绪而以是说通之则其词备而意可得矣抑程子之意正谓理无大小故君子之学不可不由其序以尽夫小者近者而后可以进夫逺者大者故曰其要只在谨独此甚言小之不可忽也而说者反以爲理无大小故学者即是小者而可以并举其大则失之逺矣其曰便是云者亦曰不离乎是耳非即以此爲形而上者也○文集曰洒扫应对是事所以洒扫应对是理事即理理即事道散在万事那个不是若事上有豪髪蹉过则理上便有间断欠阙故君子直是不放过只在谨独但不知无尽时当如何耳谨独须贯动静做功夫始得○语録曰事有大小理却无大小合当理防处便用与他理防故君子只在谨独不问大事小事精粗巨细尽用理防不可说个是粗底事不理防只理防那精底旣是合当做底事便用做去又不可说洒扫应对便是精义入神洒扫应对只是粗底精义入神自是精底然道理却一般须是从粗底小底理防起方渐而至于精者大者或曰洒扫应对非道之全体只是道中之一节曰合起来便是道之全体非大底是全体小底不全体也○问此只是独处少有不谨则形而上下便相间断否曰亦是盖不能谨独只管理防大处小小底事便照管不到理无小大大处小处都是理小处不到理便不周匝○黄氏曰以易考之其曰形而上者盖对形而下者而言形非有象之可见特因下文形而下者而爲文言器乃形而下而道则形而上也形而上谓超乎事物之表专指夫事物之理而言也洒扫应对事物至粗然其所以然者便是至精之理其曰理无大小者非以洒扫应对爲小形而上者爲大也盖不但至大之事方有形而上之理虽至小之事亦有之矣故曰理无大小也】又曰圣人之道更无精粗从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贯通只一理虽洒扫应对只看所以然如何【语録曰此言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是一様道理洒扫应对必有所以然精义入神亦有所以然其曰贯通只一理言二者之理只一般非谓洒扫应对便是精义入神固是精义入神有形上之理即洒扫应对亦有形而上之理○黄氏曰其曰精义入神者盖言精究义理极其微妙以至入神神者理之妙而不可测者今其所精之义至于入神则义之至精者也如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之类是也程子引此以与洒扫应对对言盖以至粗之事对至精之义也至粗之事与至精之义固不同然至粗之事其所以然者即至精之义也】又曰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爲两段事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或问其然所以然之说曰洒扫应对之事其然也形而下者也洒扫应对之理所以然也形而上者也自形而下者而言则洒扫应对之与精义入神本末精粗不可同日而语矣自夫形而上者言之则未尝以其事之不同而有余于此不足于彼也曰其曰物有本末而本末不可分者何也曰有本末者其然之事也不可分者以其所以然之理也○语録曰治心修身是本洒扫应对是末皆其然之事也至于所以然则理也理无精粗本末皆是一贯○又曰须是就事上理防道理非事何以识理洒扫应对末也精义入神本也不可说这个是末不足理防只理防那本这便不得又不可说这末便是本但学其末则本便在此也○黄氏曰然之爲言犹曰如此也其如此者谓洒扫应对之节文也所以如此者谓有此理而后其节文之着见者如此也】又曰自洒扫应对上便可到圣人事【黄氏曰洒扫应对虽至小亦不过由天理之全体而着见于事物之节文圣人之所以爲圣人者初不外乎此理特其事事物物皆由此理而不勉不思从容自中耳】愚案程子第一条说此章文意最爲详尽其后四条皆以明精粗本末其分虽殊而理则一学者当循序而渐进不可厌末而求本盖与第一条之意实相表里非谓末即是本但学其末而本便在此也【黄氏曰以集注所引程子四段细推之则首言理无大小以见事有大小而理则一也次言道无精粗以见学有精粗而道则一也又次言是其然必有所以然所以发明上二段所以无大小无精粗之意又次言便可至圣人事则亦以其所以然而无小大精粗者爲之也亦足以见编次之意至精而不茍矣或曰集注又以程子第一条说本章文意最爲详尽者然乎曰此亦取其所释传与倦之义爲详尽耳然以先后二字考之则程子先后以敎者所施之次第而言集注先后以义理之精粗而言则程子之说又不若集注之说爲当也○愚谓学其末而本便在此者理贯于万事不以事之近小而理有不该也】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优有余力也仕与学理同而事异故当其事者必先有以尽其事而后可及其余【辅氏曰仕所以行其学而学所以基其仕故曰理同然仕则以陈力就列致君泽民爲事学则以诵诗读书格物致知爲事故曰事异○胡氏曰仕与学理同者皆所当然也事异者有治己治人之别也学以爲仕之本仕以见学之用特治己治人之异耳以理言则学其本也以事言则当其事者随所主而爲之缓急必先尽心于所主之事有暇日则及其余非有所轻重于其间也】然仕而学则所以资其仕者益深学而仕则所以验其学者益广【辅氏曰此又推极此章之义而言之也仕而优则学爲已仕者言也谓仕有余则不可以不学不学则无知新之益以资其仕学而优则仕爲未仕者言也谓学有余力则不可以不仕不仕则无行道之功以验其学要之学是终始事】

○子游曰丧致乎哀而止

致极其哀不尚文饰也杨氏曰丧与其易宁戚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之意愚案而止二字亦微有过于髙逺而简略细微之弊学者详之【辅氏曰丧与其易也宁戚丧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皆假设得失两端而言之故不害子游直以爲丧致乎哀而止则其言便有过于髙逺而简忽礼文之意要之丧固贵乎哀然礼不可废故曰直情而径行戎狄之道也君子造次颠沛不违乎仁岂以哀戚之故而遂废乎礼哉】

○子游曰吾友张也爲难能也然而未仁

子张行过髙而少诚实恻怛之意【愚谓不诚实则无眞切之意不恻怛则无隐痛之情子张务外好髙故于此四字皆有所不足】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爲仁矣

堂堂容貌之盛言其务外自髙不可辅而爲仁亦不能有以辅人之仁也【辅氏曰难与并爲仁实具此两意盖务外好髙则于己无体认密察之功旣不可辅之爲仁于人无切偲观感之助亦不能有以辅人之仁】○范氏曰子张外有余而内不足故门人皆不与其爲仁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宁外不足而内有余庶可以爲仁矣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致尽其极也盖人之眞情所不能自已者【胡氏曰上智之资于理所当然者固不待勉强而皆极其至中人以下则罕能之惟父母之丧哀痛惨怛盖其眞情之不能自已者圣人指以示人使之自识其良心非专爲丧礼发也】○尹氏曰亲丧固所自尽也于此不用其诚恶乎用其诚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

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孟庄子鲁大夫名速其父献子名蔑献子有贤德而庄子能用其臣守其政故其他孝行虽有可称而皆不若此事之爲难【文集曰献子贤大夫其臣必贤其政必善庄子之贤不及其父而能守之终身不改故夫子以爲难盖善之也○语録曰人固有用父之臣者然稍拂他私意便自容不得亦有行父之政者于私欲稍有不便处自行不得古今似此者甚多如唐太宗爲髙宗择许多人如长孙无忌禇遂良之徒髙宗因立武昭仪事便不能用又季文子相三君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到季武子便不如此便是不能行父之政以此知孟庄子岂不爲难能】

○孟氏使阳肤爲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阳肤曾子弟子民散谓情义乖离不相维系【或问民散之说曰生业不厚敎化不修内则无尊君亲上之心外则无仰事俯育之赖是以恩疎义薄不相维系而日有离散之心耳】谢氏曰民之散也以使之无道敎之无素故其犯法也非迫于不得已则陷于不知也故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黄氏曰得情而喜则太刻之意或溢于法之外得情而矜则不忍之意常行于法之中仁人之言盖如此○辅氏曰民之犯罪有二迫于不得已则使之无其道故也陷于不自知则敎之无其素故也后世治狱之官毎志不得其情茍得其情则喜矣岂知哀矜而勿喜之味哉且人喜则意逸逸则心放放则哀矜之意不萌其于断狱剖讼之际必至于过中失入有不自知者唯能反思夫民情之所以然则哀矜之意生而喜心忘矣详味曾子之言至诚恻怛而体恤周尽如此呜呼仁哉】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恶居之恶去声】

下流地形卑下之处众流之所归喻人身有污贱之实亦恶名之所聚也子贡言此欲人常自警省不可一置其身于不善之地非谓纣本无罪而虚被恶名也【辅氏曰此章之意全在下两句而世儒乃以上两句生说曰子贡服行恕之一字故能见得纣之不善本不如是之甚而或者又从而推衍其说以爲眞得子贡之心者故朱子于此旣述其正意而又明言或者之说而斥以爲非也】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更乎声】

○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朝音潮焉于防反】

公孙朝卫大夫

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识音志下焉字于防反】

文武之道谓文王武王之谟训功烈与凡周之礼乐文章皆是也在人言人有能记之者识记也【或问文武之道爲周之礼乐曰此固好髙者之所不乐闻然其文意不过如此以未坠在人之云者考之则可见矣若曰道无适而非唯所取而得则又何时而坠地且何必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而后得师邪此所谓人正谓老苌郯子师襄之俦耳若入太庙毎事问焉则庙之祝史亦其一师也大率近世学者习于老佛之言皆有厌薄事实贪骛髙逺之意故其说常如此不可以不戒也然彼所谓无适而非者亦岂离于文章礼乐之闲哉但子贡本意则正指其事实而言不如是之空虚恍忽而无所据也】

○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语去声朝音潮】武叔鲁大夫名州仇

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

墙卑室浅

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

七尺曰仞不入其门则不见其中之所有言墙髙而宫广也

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冝乎

此夫子指武叔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爲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絶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量去声】

无以爲犹言无用爲此土髙曰丘大阜曰陵日月喻其至髙自絶谓以谤毁自絶于孔子【胡氏曰圣人之心如化工之生物未尝不欲物物而生之也彼倾者覆之物自倾而不得受化工之生也圣人未尝有絶人之心彼谤毁者自絶于圣人耳】多与祗同适也不知量谓不自知其分量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爲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爲恭谓爲恭敬推逊其师也

子贡曰君子一言以爲知一言以爲不知言不可不愼也【知去声】

责子禽不谨言

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

阶梯也大可爲也化不可爲也故曰不可阶而升【辅氏曰大则思勉之所可及力行之所可至故曰可爲若化非思勉之所可及力行之所可至故曰不可爲唯其非人力之可爲故曰不可阶而升】

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道去声】立之谓植其生也【语録曰问那处见得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百亩之田勿夺其时便是○胡氏曰植其生者制民之产使足以仰事俯育之类斯立则民即得以遂其生矣】道引也谓敎之也行从也【黄氏曰行谓惟命之从】绥安也来归附也【黄氏曰绥谓抚安之来谓来归已】动谓鼓舞之也和所谓于变时雍【语録曰问那处见得鼔舞曰放勲曰劳之来之又从而振德之振徳处便是鼔舞使之欢喜踊跃迁善改过而不自知如书之俾予从欲以治惟动丕应徯志皆是动之斯和意思】言其感应之妙神速如此【陈氏曰感乃上四者应乃下四者】荣谓莫不尊亲哀则如丧考妣程子曰此圣人之神化上下与天地同流者也【愚谓神化谓所存者神所过者化也上下与天地同流此则非人力之所能爲而所谓不可阶而升者也】○谢氏曰观子贡称圣人语乃知晚年进德盖极于髙逺也夫子之得邦家者其鼔舞羣动捷于桴鼓影响人虽见其变化而莫窥其所以变化也盖不离于圣而有不可知者存焉此殆难以思勉及也【辅氏曰谢氏旣足以发明子贡之所谓而又有以深探夫圣人动化之妙则其所见盖已极于髙逺矣学者所冝熟玩而深思也】

尧曰第二十

凡三章

尧曰咨尔舜天之厯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此尧命舜而禅以帝位之辞咨嗟叹声歴数帝王相继之次第犹岁时气节之先后也【或问歴数之说若后世防纬之学者奈何曰帝玉相承其次第之数若歴之岁月日时亦有先后之序也然圣人所以知其序之属于此人则亦以其人之德知之非若防纬之说徒以其姓名见于图箓而爲言也】允信也【语録曰是眞个执得】中者无过不及之名【或问执中之爲无过不及曰圣贤所言中有二义大本云者喜怒哀乐未发之理其气象如此也中庸云者理之在事而无过不及之地也曰允执其中盖以其在事者而言若天下之大本则不可得而执矣且圣人之道时止时行夫岂专以块然不动者爲是而守之哉】四海之人困穷则君禄亦永絶矣戒之也【辅氏曰天禄谓天所赋子人君之崇髙富贵也如人臣然有职则有禄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则君之职在是矣傥四海之人有困穷则是君失其职则天禄固当永絶矣】

舜亦以命禹

舜后逊位于禹亦以此辞命之今见于虞书大禹谟比此加详

曰予小子履敢用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此引商书汤诰之辞盖汤旣放桀而告诸侯也与书文大同小异曰上当有汤字履盖汤名用牡夏尚黒未变其礼也简阅也【语録曰善与罪天皆知之如天检防数过相似尔之有善也在帝心我之有恶也在帝心】言桀有罪已不敢赦而天下贤人皆上帝之臣已不敢蔽简在帝心惟帝所命此述其初请命而伐桀之词也【辅氏曰桀有罪已不敢赦者爲天吏而行天讨也天下贤人皆上帝之臣已不敢蔽简在帝心惟帝所命者不敢有一毫利天下之心也】又言君有罪非民所致民有罪实君所爲见其厚于责己薄于责人之意此其告诸侯之辞也【辅氏曰所以见其厚于责己薄于责人之意者盖以其身敎之汤曰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武王曰百姓有过在予一人诚是不闗他事此盖言其实理然耳后世以己私窥圣人者曰此圣人以道媚天下也圣人宁有是心哉侮圣人之言甚矣】

周有大赉善人是富【赉来代切】

此以下述武王事赉予也武王克商大赉于四海见周书武成篇此言其所富者皆善人也诗序云赉所以锡予善人盖本于此

虽有周亲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

此周书泰誓之词孔氏曰周至也言纣至亲虽多不如周家之多仁人

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

权称锤也量斗斛也法度礼乐制度皆是也

兴灭国继絶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

兴灭继絶谓封黄帝尧舜夏商之后举逸民谓释箕子之囚复商容之位三者皆人心之所欲也【辅氏曰兴灭继絶所以顺天命而不忘前圣之功举逸民所以顺天理而不废天下之才此民心所由归也】

所重民食丧祭

武成曰重民五敎惟食丧祭【蔡氏曰五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长幼五典之敎也食以养生丧以送死祭以追逺五敎三事所以立人纪而厚风俗圣人之所甚重焉者】

寛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说音恱】

此于武王之事无所见恐或汛言帝王之道也○杨氏曰论语之书皆圣人微言而其徒传守之以明斯道者也故于终篇具载尧舜咨命之言汤武誓师之意与夫施诸政事者以明圣学之所传者一于是而已所以着明二十篇之大旨也孟子于终篇亦历叙尧舜汤文孔子相承之次皆此意也【辅氏曰记者以是终篇则其虑后世逺矣圣人之学始于格物而终于国治天下平本末具举体用不遗其爲之有序其成之有验固非如异端邪说之坐谈空妙展转相迷自以爲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者之爲也】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费芳味反】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焉于防反】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敎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出去声】

虐谓残酷不仁暴谓卒遽无渐致期刻期也贼者切害之意缓于前而急于后以误其民而必刑之是贼害之也【陈氏曰暴与贼意相似何以分别上句是工役等事下句是约束立限输纳及禁止等事】犹之犹言均之也【语録曰言一等是如此史家多有此般字】均之以物与人而于其出纳之际乃或吝而不果则是有司之事而非爲政之体所与虽多人亦不怀其惠矣项羽使人有功当封刻印刓忍弗能予卒以取败亦其验也【语録曰只是戒人迟疑不决底意思若当赏便用赏当做便用做若迟疑怠忽之间涩缩靳惜便误事机如李绛劝唐宪宗速赏魏博将士曰若待其来请而后赏之则恩不归止矣正是此意若有司出纳之间吝惜而不敢自专却是本职当然人君爲政大体则凡事皆不可如此当爲处便果决爲之也】○尹氏曰告问政者多矣未有如此之备者也故记之以继帝王之治则夫子之爲政可知也【愚谓孔子论爲政之方莫详于此故门人取以附前章之后夫子之爲政盖与帝王若合符节也】

○子曰不知命无以爲君子也

程子曰知命者知有命而信之也人不知命则见害必避见利必趋何以爲君子【语録曰学者所以学爲君子若不知命则做君子不成死生自有定命若合死于水火须在水火里死合死于刀兵须在刀兵里死看如何逃不得此说虽甚粗然所谓知命者不过如此若这里信不及才见利便趋见害便避如何成得君子也○又曰此是至粗底此处人都信不及便讲学得待如何亦没安顿处今人开口亦解说一饮一啄自有定分及遇小小利害便生趋避计较之心古人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视之如无者盖縁只见得道理都不见那刀锯鼎镬○辅氏曰程子知而信之之说甚善此政孟子所谓知而弗去者是也若知而未信则知犹未至也知而信之则如人之知东西南北无一毫疑惑之心也命固天之所赋予也然有指理而言者有指气而言者此所谓命则指气而言谓贫富贵贱穷通得丧一定而不可易者也学者必知此命而信之始有个地盘可以进修见害亦不茍避见利亦不茍就故全得在我之义理然后可以爲君子也不然陨获于贫贱怵迫于利害伥伥然无容足之地其何以爲君子乎】

不知礼无以立也

不知礼则耳目无所加手足无所措【辅氏曰礼谓三千三百之礼文是乃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也茍不知之则耳目眞无所加手足眞无所措一视一听手持足履皆冥行妄作而已矣将何所据而能立乎】

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言之得失可以知人之邪正【辅氏曰言者心之声也故因言之得失则可以知其人之邪正系辞所谓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孟子所谓诐淫邪遁云者皆是也此其工夫密矣固非臆度意料者之所爲必先格物穷理然后能之】○尹氏曰知斯三者则君子之事备矣弟子记此以终篇得无意乎学者少而读之老而不知一言爲可用不几于侮圣言者乎夫子之罪人也可不念哉【黄氏曰知命知其在天者知礼知其在己者知言知其在人者知天则利害不能动乎外而后可以修诸己知己则义理有以养乎内而后可以察诸人知天而不能知己者未必能安乎天知己而不能知人者未必能益乎己三言之简而其意无穷列之论语之末其旨逺矣○辅氏曰知命则在我者有定见知礼则在我者有定守知言则在人者无遁情能是三者则内足以成己之德外足以尽人之情故尹氏以爲君子之事备矣】

论语纂疏卷十

<经部,四书类,四书纂疏__孟子纂疏

孟子纂疏序説

史记列传曰孟轲【赵氏曰孟子鲁公族孟孙之后汉书注云字字车一説字子舆○赵氏名岐东汉京兆人】驺人也【驺亦作邹本邾国也○愚案邹在汉鲁国驺县】受业子思之闩人【子思孔子之孙名伋○索隐云王劭以人为衍字而赵氏注及孔丛子等书亦皆云孟子亲受业于子思未知是否○文集曰孔丛子虽伪书然与赵岐未知其孰先后也姑存之○辅氏曰子思之门人无有显名于后者而孟子真得子思之传则疑亲受业于子思者为是而集注两存其説葢自古圣贤固有闻而知之者不必待耳传面命而后得也又以中庸一书观之所以传授心法开示蕴奥如此其至则当时门弟子中岂无见而知之者哉孟子从而受之愈益光明亦宜有之也】道既通【赵氏曰孟子通五经尤长于诗书程子曰孟子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圣之时者也故知易者莫如孟子又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又曰春秋无义战又曰春秋天子之事故知春秋者莫如孟子尹氏曰以此而言则赵氏谓孟子长于诗书而已岂知孟子者哉○辅氏曰赵氏但引诗书而云尔非能有见于孟子之道也至于程子知易知春秋之説则皆以其言而得之非真有见于孟子之心与道者不能也五经虽异其理则一其时又去孔子未逺孟子必皆一一理防得透彻又何有长短于其间哉】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逺而阔于事情【案史记梁惠王之三十五年乙酉孟子始至梁其后二十三年当齐湣王之十年丁未齐人伐燕而孟子在齐故古史谓孟子先事齐宣王后乃见梁惠王襄王齐湣王独孟子以伐燕为宣王时事与史记荀子等书皆不合而通鉴以伐燕之嵗为宣王十九年则是孟子先游梁而后至齐见宣王矣然考异亦无它据又未知孰是也○辅氏曰详攷朱子之説则当以史记古史为正伐燕实湣王时事恐是后世传写误以湣作宣耳】当是之时秦用商鞅楚魏用吴起齐用孙子田忌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徳【辅氐曰此是太史公所见略与韩子论其所传相似】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赵氏曰凡二百六十一章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韩子曰孟轲之书非轲自着轲既没其徒万章公孙丑相与记轲所言焉耳愚案二説不同史记近是○韩子名愈唐邓州人○文集曰问序説谓史记近是而于滕文公首章注曰门人不能尽记其辞又第四章注曰记者之误如何曰前説是后两处失之熟读七篇观其笔势如镕铸而成非缀缉可就也论语便是记録缀缉所为非一笔文字矣】

韩子曰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扬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程子曰韩子此语非是蹈袭前人又非凿空撰得出必有所见若无所见不知言所传者何事○荀子名况楚兰陵人扬子名雄汉蜀郡人○文集曰此非深知所传者何事则未易言也尧舜之所以为尧舜以其尽此心之体而已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传之以至于孟子其闲相望有或数百年者非得口传耳授密相付属也特此心之体隐乎百姓日用之闲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而体其全且尽者则为得其传耳】○又曰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扬大醇而小疵【程子曰韩子论孟子甚善非见得孟子意亦道不到其论荀扬则非也荀子极偏驳只一句性恶大本已失扬子虽少过然亦不识性更説甚道○文集曰韩子谓荀扬大醇小疵非是就他论性处説只是泛説其与田骈慎到申不害韩非之徒观之则荀扬为大醇耳韩子只是説那一边然以这边观之则凑不着故觉得为非若是防説底説那一边亦自凑着这一边○语録曰程子説荀扬等语是就分金秤上説下来】○又曰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徧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其所能授弟子源逺而末益分惟孟轲师子思而子思之学出于曾子自孔子没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求观圣人之道者必自孟子始【程子曰孔子言参也鲁然顔子没后终得圣人之道者曾子也观其启手足时之言可以见矣所传者子思孟子皆其学也○文集曰问大是就浑沦处説博是就该贯处説否曰韩子亦未必有此意但如此看亦自好问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曰政事者就政事上学得文学者就文学上学得徳行言语者就徳行言语上学得○辅氏曰韩子但言孔门诸子唯曽子之学独传而有子思孟轲然不言其所以独传之故故程子又从而发明之以为曾子只縁资质鲁钝故用功于内者深笃确实观其启手足之言所谓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者此圣道之所以终传而有子思孟子之学也】又曰扬子云曰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何补然赖其言而今之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坏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衽而言侏离矣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

或问于程子曰孟子还可谓圣人否程子曰未敢便道他是圣人然学已到至处【愚案至字恐当作圣字○辅氏曰学已到圣处以其知言也未敢便道他是圣人以其行言也孟子论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与夫圣知巧力之譬精密切当非想像臆度之所能及是其学已到圣处也然其英气未化有圭角见处故未敢便道他是圣人此其权度审矣】○程子又曰孟子有功于圣门不可胜言仲尼只説一个仁字孟子开口便説仁义仲尼只説一个志孟子便説许多养气出来只此二字其功甚多【辅氏曰或疑二字当作二事言仁义养气自是二事言二字则包不尽矣曰不然孟子有功于圣门不可胜言者葢总言仁义养气二事若只此二字其功甚多则又専指养气言也葢夫子只説一个立人之道曰仁义而已孟子则开口便説仁义如对梁惠王与宋牼可见义气二字则又发夫子之所未发使夫气质刚柔之不齐者皆无有防懦怯弱之态勇猛奋发于道义而各得以充满夫仁义之量其功多矣】○又曰孟子有大功于世以其言性善也【辅氏曰孟子言性善使天下之人资质之美者闻之必求其所以善而复其本资质之不善者闻之则亦庶乎知所以自反而不流于恶此其所以有大功于世也】○又曰孟子性喜养气之论皆前圣所未发【辅氏曰孟子之学已到圣处见得透彻所以发明得出】○又曰学者全要识时若不识时不足以言学顔子陋巷自乐以有孔子在焉若孟子之时世既无人安可不以道自任【辅氏曰时固不可不识记言尧授舜舜授禹汤放桀武王伐纣时也此识时者也与程子所论顔孟之意同若不识时则以数圣贤之道为不同矣孟子谓孔子为圣之时又论禹稷顔囘曾子子思同道且曰易地则皆然孟子可谓识时矣则其以道自任者宜也】○又曰孟子有些英气便有圭角英气甚害事如顔子便浑厚不同顔子去圣人只豪发闲孟子大贤亚圣之次也或曰英气见于甚处曰但以孔子之言比之便可见且如氷与水精非不光比之玉自是有温润含蓄气象无许多光耀也【辅氏曰英气是刚明秀发之气此自是好底气质然在学者分上则不必论此学要变化气质浑然纯是义理如张子所谓徳胜于气性命于徳方始是成就处虽是好气质若销化未尽犹有圭角则有时而发故于义理甚害事也若顔子之质虽甚刚明然其学力到后便自浑厚不同其去圣人只隔一膜故可为圣人之亚而孟子地位又为其次也○又曰冰与水精及玉之比固自精切然却只以言语论之何也言心声也徳之符也有徳者必有言若就言上看得分明则其徳无余蕴矣玉有温润含蓄气象所以为寳人有温润含蓄气象所以为圣其理一也】

杨氏曰孟子一书只是要正人心敎人存心养性收其放心至论仁义礼智则以恻隐羞恶辞逊是非之心为之端论邪说之害则曰生于其心害于其政论事君则曰格君心之非一正君而国定千变万化只说从心上来人能正心则事无足为老矣大学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本只是正心诚意而已心得其正然后知性之善故孟子遇人便道性善【或问心得其正然后知性之善语若倒置何邪曰此语亦非无理但文意不全如有病者盖知性之善然后能正其心心得其正然后有以真知性之为善而不疑耳○辅氏曰杨氏发明孟子千变万化只説从心上来甚説得孟子意而又可以使学者知为学之要至论人能正心则事无足为者则其语亦失之太快观大学正心之后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更有工夫在后又説大学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本只是正心诚意而已却自说得好心得其正然后知性之善此说尤精心者性之郛郭心不得其正则性亦不得其正矣必使忿懥恐惧好乐忧患一循其自然之则而不失其正然后吾之性本然纯粹至善可见矣】欧阳永叔却言圣人之敎人性非所先可谓误矣【永叔名修庐陵人○辅氏曰欧阳子未及识孔孟之所谓性而但见老释氏清浄寂灭之云故曰圣人之敎人性非所先耳】人性上不可添一物尧舜所以为万世法亦是率性而已所谓率性循天理是也外边用计用数假饶立得功业只是人欲之私与圣贤作处天地悬隔【辅氏曰此説判断二帝三王及汉唐以后为治之道所以不同明白详尽真可以继孟子之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