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北京1

朱频到达这座城市时,北京仍被官方称为北平。1930年国民党还在掌权。军阀混战的时代一去不复。中国再一次统一。共和国经历最初几年的骚乱之,中国始终坚定发展为一个现代国家的信念。朱频此感到自豪和幸福。

在朱频抵达北京的六百五十五年之前,另一位旅行者,一个名叫马可?波罗的威尼斯商人访问了这座美丽的城市。那时北京还是一座新的城市,是蒙古帝国的宏伟巨大的首都。忽必烈下令将这座城市建立在与中华帝国的古老皇城相对的河对面。

马可?波罗从威尼斯出发,与他父亲尼克罗和舅舅马夫罗(他们二人曾在十五年前造访过忽必烈的宫廷),他们三人穿过小亚细亚、波斯湾与阿富汗。因为在波斯湾染病所以耽搁了一年,他们克服重重困难,努力地前行,他们必须跋涉岩石丛生、白雪皑皑的荒凉的“世界屋顶”——帕米尔高原,向东穿过中国的突厥地区、戈壁滩和中国北方的黄河盆地,最后抵达忽必烈的宫廷。这次旅行花了他们三年半的时间。他们旅行的全部地域——从小亚细亚到中国——都是忽必烈的祖父成吉思汗创建的伟大蒙古帝国的疆域。

马可?波罗到达上都时,大汗忽必烈的事业正如日中天,他已经征服了北方的鞑靼人,在马可?波罗抵达一年之后,他继续与汉人战争并取得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1277年大汗忽必烈成为中国的皇帝。他创建了众所周知的蒙古王朝,他建立了这座新的都城,这预示着中国“近代”历史的开端。

六百多年前年轻的马可?波罗描绘了北京这座新的都城:

这座新城的形状为正方形,周边二十四英里,每一边六英里,土墙环绕,墙根厚十步,但是愈高愈薄,墙头厚不到三步,在各个部分中防御墙是白色的。一条中轴线主导了整个城市,城市规划很齐整,街道通常笔直,一个人登上一道门上的墙径直向前看,能看到在城市的另一端与其相对的门。在大街两边各种商店和货摊林立。分配给全城居民的土地都是方形的,彼此在一条线上。每一块分配的土地足以建造一栋漂亮的房子,还有相应的庭院和花园。这些土地都被分配给各个家庭的主人。之后财产代代相传。在这样的规划下,整个内城规划在各种正方形之中,类似一个棋盘,规划的精确和美观程度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城墙共有十二道门,这个正方形的每一边上有三道门,在每一道门和墙的连接处的上面有一栋典雅的建筑;在这个正方形的每一边上有五栋这样的建筑,里面有诸多的大房间,在其中驻扎着守卫城市的军队,每一道门有三千名军人把守。如果说驻扎在这里的军队是为了应对任何敌对力量的威胁,无论如何这都难以让人理解,但是这里的卫兵与王朝的荣誉和的威严很相称。

在城市中心,一座高楼上悬挂着一口大钟,每晚都会听到钟响,夜晚鸣钟三下后,无人敢在街上行走,除非发生某种紧急事件,比如妇女生子或者有人突然患病。在这些万不得已的场合中,那个人还必须提着灯。

每一道城门外都是城郊,城郊开阔,它能延伸到与那些离得最近的门外的城郊连成一体,有三四英里长。居住在郊区的居民人口超过了城里的人口。每一个郊区与城市的间隔有一英里,来自各地的商人住满了众多的旅社或客店;对于每一个不同的民族皆有专门地方安排,正如我们常说的,一个人去伦巴族人住的地方,另一个人去德国人住的地方,第三个人去法国人居住的地方。

北京城依然被一分为二:内城和外城,南面的前门。数英里的城墙环绕这座城市,尽管它不像内城人口稠密,但是在前门旁有许多繁华的街道、公园、娱乐场所和剧院。城外的房屋矮小,有许多桑树地、小鸡舍与池塘,最南端是天坛和地坛,这里是皇帝过去举行新年祭祀,祈神保佑之地。

到达之后的第二天朱频参观了这座城市,他见到的北京城与马可?波罗所说的布局基本上相同。北京是一个规划合理布局严整的城市,正如马可?波罗所说的棋盘布局。两条著名的大街,一条在东面而另一条在城市的最西部,从最南面的门楼一直延伸到六英里之外的最北面的门楼。因为没有障碍物,所以一个人通常能从很远的地方一眼看到这些门楼,不过在暮色或薄雾中观赏的效果最佳。

朱频喜欢北京城的空间感,又宽又直的街道的远景。站在前门广场,正好在内城的南大门,他能看到外城南大门的轮廓。视线向北穿越前门的拱门进入到内城之中,他看到一系列的门楼,这些门楼把他的视线吸引到故宫的金色屋顶上,故宫原名紫禁城即帝王之城,昔日禁止百姓进入之地。径直走进南门是一个广场,稀疏地种植了一些洋槐树,广场足以容纳百万人。在这儿沿着宏大的天安门大街向东和向西,赫然耸立着进入故宫和帝王宫殿的泥墙。马可?波罗曾经描绘过大汗的宫殿。在这些城墙之内,矗立着大汗的宫殿,人们所知道的最大的宫殿,城墙有四英里。一座空旷的庭院横亘在南墙与北墙之间,在里面地位显赫的王公贵族和卫兵来来往往。里面没有高层楼房,但是屋顶非常高大,地基和平台高处距地平面十步,大理石围墙宽二步。每一边都是如此。这种墙作为一个露台,在里面行走的人不被外面的人看见。在墙外的边缘安装了带柱子的精致的扶手,容许人们靠近。宏大的殿堂和寝宫的每面都用雕刻与涂金的龙装饰,还有各种鸟形。勇士、兽形以及战斗的场面。屋顶的装饰也是这种风格,能见到镀金的装饰和绘画。

在宫殿四周的每一面都有一个巨大的大理石石阶,人可从地面拾级而上到环绕宫殿的大理石墙边,这也是进入宫殿的通道。

宏伟的殿堂出奇的深与宽,众多的人足以在那里聚餐。宫殿也有许多独立的寝室,高贵华丽,处理精当,对其做任何的改进都显得多余。屋顶外部漆上红绿蓝紫及其他诸色。屋顶坚固多少年来不坏。光彩夺目的窗户精雕细琢,犹如水晶一般。

金碧辉煌的故宫仍然耸立在内城,另一条护城河环绕着它。故宫的地盘大得惊人,有三个湖(马可?波罗提到两个),这些地方已对公众开放了。在中央公园,穿过天安门城门有一个巨大的覆盖着数百年柏树的公园。北京人来这里散步或者悠闲地坐在藤椅上,在柏树下品茶或者吃面条,打发时间。这里有许多露天的大排档,朱频很快就学会品评二十种中国茶并打发掉整个下午。如果一个人有一个很好的旅伴,他可以徒步到北海或者到南海参观那座小小的破旧的建筑,当年慈禧太后将那位年轻的奉行改革的光绪帝囚禁在那里,从1900年一直到1908年光绪帝死去。朱频的父亲曾经告诉他,随着光绪帝之死,在中国传统皇权专制之下的现代改革的最后希望也随之消亡了。光绪帝的继任者,那位小皇帝“宣统”溥仪在四岁时加冕,满族帝国腐朽到了极点,1911年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轻而易举地让满族帝国寿终正寝。

那个无知顽固的寡妇皇后,在她末日来临之时,她的统治与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有相似之处,她的侄儿——年轻的光绪皇帝也应该一起死,因为她坚信光绪的复仇欲对她的纪念会是一种严重的威胁,光绪帝早死她两天。奄奄一息的太后下令毒死光绪帝,这种观点通常被人们接受。

然而朱频在探访北京时并没有去想清朝的土崩瓦解。皇城的典雅让他目瞪口呆,他被宏大的紫禁城深深地折服了,从远处看每一座宫廷建筑都可自由而无障碍的欣赏。假如没有这么长的如镜面的池塘的倒影,马大哈将漏掉许多的美景。假如美国纽约的任何一座摩天大楼都可以被无阻拦地看到,那么参观者就无需伸长脖子去获得高大宏伟的景象了。

然而北京的规划不同于巴黎市中心的规划。著名的凯旋门是巴黎的一颗明珠,从这里开始大街像射线一样散开。从远处看这颗星星气势恢宏,站在协和广场是欣赏其美的最佳方式,另一端微微升起的香榭丽舍大街有半英里远,在日落的天空下欣赏它更加妩媚。

巴黎的规划呈放射状,但是北京的规划基于一条中轴线,一系列的门楼从遥远的外城南门穿越一系列的庭院到内城的皇宫与殿堂。

清朝时期禁止北京人建造高于一层楼的房子,防止他们在远处就能看到故宫。如今二三层的建筑物零散地分布在各处。事实上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一层,这就给城市一种并不拥挤的空间感觉。

众多的矮墙和宽大的房子成为这里的标志,比如门楼和景山从昔日皇帝休闲的公园耸立出来,这样人们容易从远处欣赏到它们。主道宽约六十英尺,中间是一条小汽车和人力车通行道,还有两条人行小道,每一边还有骡车道。宫殿前面的大街至少有一百英尺宽,城市中的某些地方与在地平线上的西山顶上弥漫着更多的乡村气息。

朱频也注意到中国宫殿屋顶与西方高大的教堂和建筑物的不同效果。哥特式教堂漂亮的尖塔象征灵魂的飞升与进入天国的灵魂。宽、平、深的中国官殿屋顶象征的不是崇高的灵魂,而是宁静、宽广与回归生活的真实。

光彩夺目的各种装饰砖瓦构成宫殿的外观美。皇城的砖瓦颜色是帝国的黄色,但是也用其他色。朱频看到景山上众多亭子的顶有绿色的、紫色的、天蓝色的与深紫蓝的,正如马可?波罗所描述的一样。

对北京来说,典雅的皇城和宏伟的景色值得大书特书,然而街道上的日常生活也让朱频着迷。到处是人群,普通人构成的巨大人群在日常生活中忙忙碌碌。朱频看到处处都是人的海洋,大多数人都穿着各式各样的蓝布衣。

在寒冷的天气中普通人穿着厚厚的棉夹克和长衫,在膝盖上系着护腿以抵御寒风的侵袭,这样在任何一个季节都可遮蔽灰尘。有时人们还在裤子上面套上裁剪好的套子。这是一双专门的腿套,裁剪到臀部处以免过于肥大,为了避免滑落下来还在前面系一根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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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天蓝色的海洋中有一道亮丽的白色风景线,朱频看见许多衣着时髦的女孩穿着现代的长衫(朱频说粤语的父亲会把它叫做衬衫)。

驮着煤炭来自蒙古的骆驼队汗流浃背地经过打着小阳伞、手持鹿角和其他物品的人,统一着装的士兵走过骑着毛驴的农妇身边或者走过在汽车道边的宽阔泥地中行进的蒙古骡车。有时送葬的队伍戏剧性地散开一百码远,那些专职的葬礼师让男人穿着灰绿的服装,看上去像三明治师傅,还像纽约大街举着广告牌的人。女学生的头发烫得鬈曲,她们的围巾随风飞舞,她们坐着人力车经过,一些高官坐着豪华轿车从站立在道两旁的卫兵中间匆匆通过,这些小车的司机喜欢按喇叭,最喜欢接的那种喇叭声就是“索—多—软—米”。这里古老的与现代的交汇融合。有时还可能见到满族妇女,她或许是一个昔日的公主,涂着厚厚的胭脂,戴一英尺高的头饰。满族的审美观念似乎是女人以高为美,结果就是既有高高的头饰也有高高的鞋底。

人力车到处都是,一旦潜在的顾客出现,六个人力车的车夫冲向前来。人力车的设计考虑到拉车者的重量与坐车者重量之间的平衡,人力车很方便,朱频喜欢坐人力车。拉人力车的男孩请人让路时,他喜欢听脚下的车铃声和急促的“借光!”叫喊声。“借光”字面上的意思是“借你的光”,但在这里其意思更接近这样的含义:“麻烦你让一条路好吗?”

一个人从来不会在北京失去方向感,原因之一在于拉人力车的男孩在向左或向右转时指称方向——北、南、东或西——对于后面的人来说是一个提醒。他们从来不犯错误。朱频也形成这样的习惯。坐在人力车上,他喜欢对车夫说“往东”、“往西”。

在大街的后面是许许多多的胡同或小巷,这也是北京生活最迷人的地方之一。如果说大街是直的,那么胡同就不是,这些胡同的名字上生土长,稀奇古怪,比如说牛尾胡同、甜井胡同和小哑巴胡同。胡同和平宁静,因为房子矮,所以有乡村的情调。这里一些是普通人家的房子,一些富贵人家的大宅院和一些有花园的房子有时也隐藏在不起眼的入口之中。只有人力车的声音、旅行者的脚步声与缥缈而高亢的叫卖声偶尔会打破胡同的平和与安宁。

胡同中的每种小贩都有自己特有的吆喝方式和肩扛的行头。白天,肉贩、鱼贩和水果贩方便了家庭主妇。一些小贩收集废旧瓶子。一些小贩卖给家庭妇女小东西——针线、纽扣、丝带和化妆品——还有各种糖果和各种小孩玩具。这些小贩用一根棒敲击一个小手鼓吆喝买卖;小贩用的棒弯曲,由丝线将小金属头悬在棒的两头,来回摆动,快速而有节奏地敲打在鼓上。一个大而沉闷的声响表明那是路边理发师,担子的一端火炉上烧着一盆热水,另一端是为顾客服务的工具箱,刮胡刀和毛巾摆放在工具箱的抽屉里。

在夜晚,小贩的叫卖声总是那么优美,那么富有韵律感,叫卖声各不相同。朱频学会分辨每一种叫卖声,为了听到卖冰糖葫芦或粘糖的野山楂的小贩叫卖声,他常常睡得很晚。夜晚宁静,然而有时也不这样。喜鹊和乌鸦长久以来在东面空地的大树上安了家。不一会儿他会听到细小的空空声,那是卖葫芦的小贩。几分钟后他会听到远处传来有节奏的卖元宵小贩的吆喝声,小小的圆圆的汤圆在热水里翻滚,这种声音是小贩用汤匙敲击碗发出来的,两件东西由一只手拿着,好像一个西班牙舞者在打响板。这些卖消夜的小贩叫卖声低沉、柔和而幽远,他们为夜晚的宁静增添了意蕴。

假如朱频一直熬夜,他能听到远处钟楼传来的钟鼓声,钟鼓声告诉他晚上的时间。最后在午夜,当城市的更夫经过街道,用木板敲击三下,朱频知道已经半夜三更。这就是胡同中的音乐。

在这些北京小贩身上还有更为特别的东西。当一个小贩吆喝他的买卖时,他通常将手握成杯状放在耳朵背后好像可以增加音量将吆喝声传得更远。一个人通常将手做成杯形放在嘴边以便将声音放大,但是在耳边这样做只不过能使自己听得更清楚些。小贩们好像觉得如果他们能听到自己的回音,那么他的声音也能传得更远。

朱频喜欢在北京的街头闲逛,喜欢观察人们丰富多彩的生活。朱频的参观漫无目的。他去过喇嘛庙和天坛,他特别喜欢赶庙会,在一个月的固定日子里,在不同的寺庙中轮流开庙会(比如6号、16号、26号在一个寺庙;5号、15号、25号就在另一个寺庙)。这里人们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东西,从二手鞋、古董到绘画赝品。许多宫殿博物馆收藏有数百年的丰富藏品,这些都是昔日皇帝的藏品。如今它们都对公众开放了。许多街道两边都是二手书店,甚至有两条街全是卖灯笼的。

离朱频住地半英里远的阜成门外有一个休闲公园,普通的市民去那里娱乐。这里有玩魔术的、耍杂技的和打拳的,拳击手用拳击的方式吸引顾客购买他们的铁打损伤药。这里也进行京剧表演。

京剧是普通人的嗜好,在中国戏剧中因为没有

“钻石马掌”,不追求荣华富贵。“京剧迷”并不少见,他们狂热而身无分文,在大街小巷中字正腔圆唱京剧,一次又一次复活历史中的英雄人物的痛苦、悲剧性和伟大的生活。中国的文盲正是通过剧场和戏剧学到他们所知道的中国历史。

朱频在城南休闲公园中狂热地喜欢上一个女演员的演唱,她唱花鼓戏。这是一种独角戏,用有节奏的语言讲述一段历史的插曲并饱含深情的唱出。这也是古代中国史诗产生的方式——在一种乐器的伴奏下一些自弹自唱者讲述历史的片段。使用的惟一乐器是直径一英尺的小鼓。它被放在台上的一个合适位置,那个女孩用一根棍子有节奏的击鼓并与她说的故事和演唱的节奏一致。她通常在对话中扮演两个角色,通过她的手势和训练有素的声音塑造人物的性格,流畅而波浪般的唱腔深深地打动了中国人的耳朵。

屯干集市(TunganBazaar)是朱频最喜爱的地方之一。如果说假期意味着人多,那么在这样的集市中,一年中的每一天都是假日。因为这样的集市是由许多小商店的街道组合而成,因此这里是购物者的天堂。如同在一个百货商场,你能买到你想要买的东西,在这里鳞次栉比的小商店就像百货商场中的柜台一样。这些街道有二十英尺宽,商店中摆放着各种货物,前面没有地方摆东西。在商店中的人可以自如的与街道对面商店中的人交谈。当然这些街道不准许小贩进入。

集市有各种各样的东西,从商店里卖的化妆品、五金、水果、零食、古玩、灯具、书和文具到小吃店、固定的餐馆和戏院。各阶层的人士汇集在这里,构成购买和娱乐消费群体。这里每个人都融为一体:男人、女人和孩子,官员与普通人,知识分子与艺术家。他们形成一个巨大的有中国人文特色的人群——讨价还价的买卖、欢声笑语、忙碌与悠闲的生活——这是中国的一个横断面。在这里你能感受到北京的生活与平凡人的日常生活,辛勤劳作的人总是准备嘲笑别人的痛苦,如同自嘲自已的痛苦一样。在这里你感受到北京的各种味道,倾听到北京的各种声音,还有男人的呵斥声和婴儿的哭声。同时并不令人讨厌的而有节奏的黄铜茶碟丁当声表明这是卖饮料的小贩。这里的人忙碌、充实、辛劳和欢笑,街上的男人平和地打理自己的生意好像这里几千年来就是这样一般,甚至在异族统治之下也是如此。

这是中国北方,比起南方人,北方人更高大、更强壮、更直率。

在过去的两千年中,各民族不断的融合,很难说谁是真正的中国人。尤其在公元四、五六世纪,来自北方的蒙古人和突厥部落占领中国北部,在这里汉人与这些入侵者存在广泛的通婚。

早在六到八世纪,犹太人经过突厥地区来到中国,聂斯脱利派经卷仍流传至今,其中谈到从小亚细亚来到中国的犹太人。像其他部落一样他们逐渐被同化。但是直到十二世纪初,在河南(一个中部省份)仍有成千上万的犹太人。他们保留了自己的会堂,但是他们说汉语,像中国人一样穿着并与中国人通婚。

数百年来中国人同化了许多外来的民族,甚至大汗忽必烈,第一个成功的在中国建立一个异族王朝的入侵者,他自己也被中国人的文化和中国人的文明所同化。最初,尽管忽必烈的武力所向无敌,然而事实上在他统治的最兴盛时期,中国贡献了高度发达的文明成果——印刷术、纸币、安逸的生活、高档的烹饪,恬淡的生活方式。然而比这些更重要的是,中国人具有一种人之为人和人性化的生活观念,判定一个人不是以他的种族而是严格依照好人与坏人的标准进行判定——依照他个人的品性。中国人面对武力的优势时,他们采取一种玄妙而迂回的不抵抗方式并为这种武力和权力高唱赞歌,在形式上美化入侵者。通常说来中国人同化外来民族的办法就是解除他们的武装,不是把他们当一个外来者对待,而是试图让他们忘却异族的身份。

在任何时候北方人总是比南方人养育的高大些。在北方遭受入侵时期,鞑靼人和胡人从长城的另一边来到中国北方安营扎寨,南方(围绕南京)因为其文化幽雅和深邃而闻名。富有和古老的家族迁居南方,一些城市重新命名为南常州、南湖州,如同早期美洲殖民者命名那些城镇为纽约或新伦敦一样,那些名字都是他们昔日国家中的城市名。

几个世纪以后我们仍能看到北方人与南方人之间的差异,南方上海和杭州周边的人们更擅长做生意而不善于做一个战士。他们喜欢舒适和奢华的生活。这里的男人长得矮小一些,一些男人根本就不长胡子。殷实人家的孩子娇生惯养,缺乏足够的锻炼。最典型的当属苏州,其以美女闻名天下。苏州话有女性化的特征,这里丰衣足食,舒适无度。富有的苏州年轻男人通常到茶店喝茶,吃早餐,读报一直到十一点。据说一个苏州男人打架时,一边挽起衣袖说“过来!”一边一步一步往后退,等到衣袖挽起时他已安全地站在自家的房门前。然而这块地方还以学术和众多大图书馆闻名。书香门第的女孩在书山中耳濡目染地成长。她们中的许多人能写就漂亮、甜美与忧郁悲伤的爱情诗篇。在中国北方,引入外来血统是有益的。唐朝(公元八至九世纪)民族间的融合非常明显。许多唐朝的将军都有异族的血统,众多的唐朝公主下嫁给附属国的首领。李白——中国最伟大的诗人之一,在他身上大概也有外族血统。他的家族有三代流落生活在里海北部,更有可能的是他的父亲和祖父娶了塔吉克姑娘。从这个观点看,这个人必定是新人了。李白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