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柳娘〗(生背包裹上)望家乡胆寒,望家乡胆寒,必遭兵患,如何楼阁成虚幻?小生走上岸来,只见途路之间绝无人影。及至抬头一看,连房舍屋宇都没有一间。这等看来,是遭兵火无疑了。且寻到自己的住处,去仔细看来。到家门细看,到家门细看!(惊介)呀!那看旧柴关,止见新煤炭。(顿足,悲伤介)房舍如此,我那曹家小姐就不问可知了!顿教人泪潸,顿教人泪潸,滴向怀间,总成惊汗!

我想曹家小姐又不知被贼兵掳去呢,又不知他临难自经?又不知是贼兵未到之先,移家避难去了?我如今来到这边,决要立定身子,访了一个下落,然后起身才是。怎奈无家无室,进退茫然;莫道没有家室,就要寻个饭铺栖身也没有;莫说没有饭铺,就要寻个相熟的人家,寄寄行李也没有。远远望见有个乞丐之人,沿途叫化来了,不知是本处人外路人?若还是本处人,也好问个消息。

〖前腔〗(末扮乞儿,叫化上)任啼饥叫寒,任啼饥叫寒,无人怜患,终不然家家似我无餐饭!(近生,跪介)过路的老爷,求你救苦救难,舍我一文活命钱儿。念喉咙叫干,念喉咙叫干,切莫怨囊悭,急把残生豢。(生细看,背介)这个老儿我有些认得他。(转介)你莫非就是我的紧邻张伯伯么?(末抬头,看生,急起介)呸,原来就是姚小官!嗳,姚小官,你亏得出门去做客,若还在家,也与老夫一样了。羡伊家太安,羡伊家太安,地覆天翻,值不得你留睛一盼。

(生)张伯伯,我未曾出门之先,你还有二三千金家事,怎么一乱之后,就是这等起来?

(末)房屋烧毁了,家财掠尽了,儿子杀了,妻子、媳妇被掳了,止逃得一身出来,连锅灶都没有,若不讨碗饭吃,终不然饿死不成!

〖琐窗寒〗乱来不怕有铜山,转富为穷瞬息间。(生)这些感慨话头且慢些讲,有一件要紧事动问。我隔壁住的曹老伯,如今那里去了?他夫人小姐,还保得平安无事么?(末)你对着覆巢儿,问他卵信平安;不听那凄风树杪,代伊长叹!(生)据你这等说,有些不妥了,还是被掳,还是死难?快求说来。(末)儿被掳父娘离散。(生惊介)呀,毕竟被掳了!(泪介)(末)曹家小姐被掳,与你何干,竟替他流起泪来。无干,怎把泪珠弹,其中似有波澜!

(生)不瞒老伯说,他与小侄订过婚姻之约,虽不曾过门,也与妻子一样,叫我怎不悲伤?既然如此,可知道他的踪迹,如今去在那里?

〖前腔〗不禁情泪向人弹,这的是眼不藏私代首奸。料难瞒,又何须苦苦遮拦。云踪电迹,可容追赶?望伊行指迷登岸!若得他生还,我报德有何难,不教重诉饥寒。

(末)他的父亲倒有人在途中遇见,说往别处逃难去了。这位小姐,只晓得他被掳,却不知踪迹所在。昨日有人传说,贼兵住在仙桃镇,开了个极大的人行,把各处掳到的妇人,都在他那边发卖。曹家小姐,或者同在里面也不可知。你若十分爱他,就拚命去走一次;若还可有可无,就劝你把稳些,另娶一房也好。我说了这一会,肚中一发饥了,有钱相送几文,待我去买饭吃。

(生)故人相遇,又在难中,岂有几文相送之理。

(取银付介)纹银一两,暂且收用,改日相见,还要奉酬。我别过老伯,竟往仙桃镇寻人去了。

(末)沧桑不必论年华,才遇干戈事便差。

(生)试看眼前求乞辈,昨年还是素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