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9日至10日。

今天,海上风平浪静。炎炎的烈日高悬在当空,却没有一丝儿风刮过来。

长长的海浪懒洋洋地起伏着,没有叠起一个皱折。没有风,我们的木筏也就停止不前了。更为糟糕的是,即使有风,我们也摸不清它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吹过来的。

今天真可称得上酷热焦人,而我们的干渴来得比酷热更加凶狠。我们第一次感到缺水的折磨如此残忍。我以前有过预感,它暗示我干渴的折磨比起饥饿来更加难以忍受。我们大多数人的嘴唇、舌头、嗓子和喉头干得都快冒烟了。这些器官的粘膜被呼吸时进进出出的热气烘得火辣欲裂。

在我的再三恳求下,船长破例答应更改一下水的配给。供水由一天两次改为一天四次,也就是说发给我们的水量增加了一倍,这好歹缓解了我们火燎般的干渴。我使用了“好歹”这个词并不是因为我不近情理,而是因为尽管盛水的木桶已经用帆布裹得十分严实,但是到口的水仍然热气腾腾,解渴的效果是可想而知的。

总之,白天确实难捱。水手们原来就饿得够呛,现在又渴得难忍,他们重新陷入绝望之中。

高悬在空中的明月盈盈欲满。海上听不到一点风的动静,幸好热带地区的夜间总是比较凉爽的,大家稍稍感到好受了一些。白天的温度高得无法忍受,而且是持续高温,这样看来,木筏确实已经漂到了南方的纵深海域。

至于大家朝思暮想的陆地,它的样子已经在人们的脑中变得模糊不清了,博大的地球似乎仅仅只是液体满溢的水球。汪洋大海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它充斥了整个宇宙。

10日,海上还是死寂无风,温度还是高得炙人。天正在向我们的头上喷吐着火焰,空气热烘烘的令人窒息。我们强烈地渴求着水,对水的渴望几乎使人发疯,饥饿的折磨已被抛在了一边,我们焦急地等待着罗伯特·卡尔蒂斯把那点水分发给我们,天啊!就让我们把剩余的水一次喝完,喝个痛快,然后让我们去死吧!

正直烈日冲天,我们中有一人突然觉得肚子剧痛难忍,他呼天抢地地嚎叫起来,这人就是那个坏蛋欧文。他曲蜷在木筏前面的平板上翻来覆去,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我步履艰难地凑近欧文,虽然这人行为可憎,但见他这副痛苦模样,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想上去帮帮他。

但正在这时,水手弗莱波尔大吼了一声,我转身朝他望去。

这时的弗莱波尔站在桅杆前,他的一只手正指着地平线上的某个地方。

“船!”他又狂叫了一声。

大家唰的一下全站了起来,木筏上突然寂静无声,只听见人们在急促地喘息。这时欧文也忍痛不叫了,他也像大伙一样硬撑着站了起来。

人们顺着弗莱波尔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儿确实出现了一个白白的小点儿。这个白点是不是在移动?这白点难道是只篷帆吗?水手们看出点什么来了?他们可都是千里眼啊!

我把目光移向了罗伯特·卡尔蒂斯,他双手交抱在胸前,极力用眼睛分辨着这个小白点。他的双颊微微向前突起,腮帮上的轮匝肌收缩的轮廓清晰可见,整个面庞都紧绷起来。他的眉头压得很低,双眼眯缝着,他正在使所有的眼力都凝聚起来,尽量使它看得更远,看得更清。如果这个白点真是一只篷帆,就决不会逃过他的那对火眼金睛。

然而他摇头了,胸前交抱的双手松了下来。

我又向海面望去,那个小白点已不复存在。原来这不是一条船,这或许只是某种反光造成的感觉,或者只是一个涌动着的巨大浪头。就算它真是一只船吧,但这只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一刻,希望从人们心中突然升起,须臾间就化作了泡影,人们现在倍感绝望了。大伙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罗伯特·卡尔蒂斯仍原地不动地站着,不过眼光已不再注视远方的地平线了。这时欧文又开始杀猪般地嚎叫起来,他的整个身体被疼痛扭曲了,看上去真是惨不忍睹。他的喉头正在被痉挛性收缩窒息着,他的舌头已经焦枯了。他的腹部膨胀成了球形。他的脉搏跳得很快但十分微弱,而且节律很不规则。这个可怜的家伙抽搐得如此剧烈,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处于强直性痉挛状态。根据这一系列表现,可以看出,欧文肯定中毒了,而且毒物一定是氧化铜,我们没有对付这种毒物的解毒药。不过可以采用呕吐法让欧文把胃中的毒物排出来。用一点热水就能使他呕吐。我向罗伯特·卡尔蒂斯讨水,他同意了。第一桶水已经喝完,我要从第二个尚未启封的木桶中取水。

这时欧文突然用膝盖撑着身子跪了起来,他像困兽般地嚎叫道:

“不!不!我不喝!”他为什么不喝?这就怪了!我挨近欧文,告诉他我会让他好受些的。谁知他用更可怕的声音嚎叫起来,他就是不肯喝水。

我只好用手指抠他的悬雍垂来引发他呕吐。不多会,他的口中喷出了一种暗蓝色的东西。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欧文吞服了五水硫酸铜,这是一种剧毒,他肯定没救了!

欧文怎么会中毒呢?这真令人费解。吐出一些毒物后,他稍微缓解了一点,他终于可以说话了。船长和我一块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向我们说了实话。没想到,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对我们不啻于五雷轰顶,我们俩都愣住了!

原来欧文这小子渴不堪忍,就去偷喝了那桶还未启封的水!……谁料到这桶水是有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