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6日,续。

我懂了,这位父亲为了自己的儿子可以死而无憾,眼前他能给儿子的唯一东西就是生命,他把生命留给了他。

然而被饥饿榨去了人性的人们再也不愿等待,面前有一个可供吞吃的牺牲品,他们的五脏六腑为之翻动扭曲着。勒杜拉尔先生在他们眼里不再是一个人,他们一言不发,张开了大嘴,两唇间的牙齿坦露出来,这牙会像野兽般去狂撕乱咬,他们会像饿虎扑羊般冲过去,他们真要把他活吃了不成?

此时此刻,谁会相信有人能唤醒他们被饥饿窒息的人性,又有谁会相信他们的耳朵还能听出劝阻他们的声音呢!奇迹发生了!在他们正要扑向勒杜拉尔先生的关头,在大块头正准备像屠夫般下手的当下,在达乌拉斯正要将手中的斧头劈下去的一霎那,有种声音止住了他们,使他们欲动不能。

奥尔贝小姐靠上前来,或确切地说是爬到他们中间。

“我的朋友们,”她说,“你们能不能再等一天?只一天!如果明天还见不到陆地,也遇不上航船,我这位可怜的同伴再任由你们处置,好吗……?”听到这些话,我的心颤抖了。她的声音似乎发自天国,代表着一种至高无上的精神,姑娘就是这种精神的化身!我心中的希望又复活了。陆地,帆船,它们在上苍赋予奥尔贝小姐的那对超凡眼睛中或许已跃然可见!是啊!

应该再等一天!大家已经承受过如此长久的折磨,再等一天又算得了什么?

罗伯特·卡尔蒂斯与我所见略同,我们都站在奥尔贝小姐一边说情,法尔斯顿也要求再等一等。我们一块请求同伴们,请求大块头、达乌拉斯和其他的水手……

水手们停住了手脚,他们中没人再言语一声。

大块头扔掉手中的斧头,然后拖着沉沉的嗓音说:

“那就等到明天日出吧!”大块头一锤定音。明天如果见不到陆地,也见不到帆船,必定会大开杀戒。

这时,大伙纷纷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大家已无力对付饥饿造成的疼痛。

水手们蜷缩在帆布里,他们甚至不想看一眼大海,看又有什么用呢!明天,他们一定会饱食一顿。

安德烈·勒杜拉尔苏醒了,他一睁眼就寻找他的父亲。我见他正在点木筏上的人数……一个人也没少。那只倒霉的签,落在谁的头上了?当安德烈失去知觉时,帽子里只有木工和他父亲的名字还未叫到!

勒杜拉尔先生和达乌拉斯两人都活着!

这时奥尔贝小姐来到他身边,她简单地对他说抽签还未最后完成。

安德烈·勒杜拉尔没再多问什么,他只是把父亲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勒杜拉尔先生神情自若,甚至还面带笑意。他只看到,只知道一件事,这就是自己的儿子避免了厄运。这两个彼此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生灵在木筏的后面坐下,他们低声地交谈起来。

姑娘出面求情时的神态,在我脑中造成的印象一直挥之不去。于是我有了吉人自有天相的信念,这个信念在我心中已经根深蒂固,我竟敢断言苦尽甘来的时刻一定会到来。那条帆船或者是那块陆地与我们仅仅只有数海里之隔,人们不要以为这是天方夜谭,我能肯定它会成为千真万确的事实。我的脑海中空然无物,所有的幻想都变成了现实。

我把脑中的离奇想法讲给勒杜拉尔父子听,安德烈和我一样对命运充满信心。这个可怜的孩子,他知道明天意味着什么!……

他的父亲认真地听我讲述,他鼓励我要心存希望。他乐意相信——至少他这么说——上苍会让大臣号的存活者幸免于难的,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儿子,往后他再也摸不着他了。

“我请您,”他说,“永远不要让我的这位可怜的孩子知道……”他话没说完已泪流涔涔!

而我的心中却满怀着希望。

我的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地平线,在六合之内搜寻着,视野内仍然一片空白。然而我并不担心什么,我心中的信念片刻也没动摇。在明天到来之前,一定会出现一艘帆船或者是一块陆地。

罗伯特·卡尔蒂斯和我一样也注视着大海。奥尔贝小姐、法尔斯顿还有大块头也将他们的生命寄托在双眼上。

夜已经降临,我仍然相信在黑夜中有一艘帆船正在向我们的木筏靠近,天亮时它就会发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