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有3个成年男人躺在一堆已经熄灭的篝火旁。他们又累又困,于是,在这堆篝火前穿上已经烤干的衣服之后,他们就入睡了。

现在几点了?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他们之中没人能说得清。可是,如果从昨夜开始计算时间的话,现在估计也该是日出时分了。然而哪边是东方呢?……如果这样询问的话,那他们肯定回答不。

难道这3个男人正在一个岩洞的尽头,正在一个阳光无法进入的地方吗?……

不是。在他们周围几米远的地方,他们看到无数棵紧挨在一起的大树。即使在篝火燃烧时,在这擎天大树和枝枝蔓蔓的藤萝中,他们也分辨不出一条可以行走的道路。树冠的最低处离地面只有50余法尺。树上的枝叶如此茂密,无论是星光还是阳光都无法穿透它们照到地面。即使监狱也不会这般黑暗,即使监狱的围墙也不可能如此难以跨越。而这里只是大森林中的一座林下灌木丛而已。

这3个男人分别是约翰·科特、马克斯·于贝尔和卡米。

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的?……他们不知道。在木筏撞到堤坝上毁坏以后,由于没能抓住岩石,他们纷纷落入湍流中。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就一无所知了。是谁救了他们呢?……在他们恢复知觉以前,是谁将他们带到这片密林深处的呢?……

很不幸,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幸免于难。他们中的一份子——约翰·科特和马克斯·于贝尔的养子——可怜的朗加,还有朗加救起的那个小家伙都不在了……谁知道朗加是不是为了第二次挽救这个小家伙的性命而与它共同罹难了呢?……

现在,卡米、约翰·科特、马克斯·于贝尔什么也没有了,他们既没有武器弹药,也没有任何器皿,他们只有几把随身携带的小刀和卡米系在腰带上的那把小斧子。他们再也没有木筏了,另外,他们该朝哪个方向走才能重新找到庄森河呢?……

还有,他们该怎么解决温饱问题呢?他们会不会再也没有猎物可吃了?……由于缺少打猎的工具,以后卡米、约翰·科特和马克斯·于贝尔是不是只能吃树根、野果了?这可是个棘手的问题……他们会不会在几天之内饿死?……

他们也就还能支撑个两、三天吧,在这段时间内他们还有足够的食物可吃。地上还放着剩余的水牛肉。围着这堆快熄灭的篝火入睡之前,他们吃了几块烤牛肉。

约翰·科特第一个醒过来,四周一片漆黑,黑夜也不过如此。他的双眼已经习惯了黑暗,他模模糊糊地看到躺在树下的马克斯·于贝尔和卡米。在叫醒他们之前,他得把灰尽下仍在燃烧的炭火拔旺。于是,他抱来一捆枯枝和干草,不一会儿,他们的宿营地就火光通明了。

“现在,”约翰·科特说,“咱们得想想如何走出去,可是,该怎么办呢?……”

在火光的照耀下,马克斯·于贝尔和卡米很快就醒了。他俩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的。他们3个重新开始考虑目前的处境,大家做了该做的事情:开展讨论。

“我们这是在哪儿?……”马克斯·于贝尔问。

“有人将我们带到了这儿,这里是什么地方?”约翰·科特说,“我觉得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从昨天夜里或者也许从昨天白天就不知道了……”马克斯·于贝尔补充说,“我们的木筏是昨天撞到堤坝上的吗?……卡米,你对此有印象吗?……”

卡米只是摇了摇头作为全部的回答。他们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被人救起来的。

“朗加呢?……”约翰·科特问,“他很可能遇难了,因为他没和我们在一起!……那些救了我们的人没能把他救出湍流……”

“可怜的孩子!”马克斯·于贝尔叹了口气,“他那么爱我们!……我们也喜欢他……我们本可以给他提供幸福生活的!……我们曾把他从当卡人手中救出来,可现在……可怜的孩子!”

这两个好朋友为了朗加是可以舍命的……可是,他们自己也差点儿淹死在漩涡中,而他们现在还不是谁救了他们……

无需赘述,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想那个被朗加救起的奇怪的小东西了,它肯定已经和朗加一起遇难了。他们目前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考虑——那些问题可比这个有关半人半猴物种的人类学问题更重要。

约翰·科特接着又说道:

“我曾试着回忆,可是木筏撞到堤坝以后的事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在这之前,我好像记得卡米站着将武器和器皿都扔上了岩石……”

“是的,”卡米说,“这些物资没有掉到水里还是很幸运的……后来……”

“后来,”马克斯·于贝尔说,“当我们掉到水里时,我想……对……我想我看到了一些人……”

“人……是的……”,约翰·科特激动地回答,“一些手舞足蹈的土著,他们喊着向堤坝跑过来……”

“你们看到了土著?……”卡米惊讶地问道。

“大约有12个,”马克斯·于贝尔证实说,“是他们尽一切可能将我们拉出了庄森河……”

“然后,”约翰·科特接着说,“在我们恢复知觉之前,他们将我们带到这里……还有这些剩下的食物……最后,在点燃篝火之后,他们就消失了……”

“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马克斯·于贝尔说,“我们甚至找不到一点儿线索!……这说明他们不太在乎我们的感激之情……”

“耐心点儿,我亲爱的马克斯,”约翰·科特不同意,“也许他们就在宿营地周围呢……他们将我们带到这里,怎么还会把我们遗弃不管呢?……”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马克斯·于贝尔叫了起来,“乌班吉这些大森林中有这么多密林,真是超乎我们的想象!……现在我们的周围一片漆黑……”

“是的……但现在会不会已是白天了?……”约翰·科特问道。

这个问题很快便得到了证实。虽然树荫浓密,可是透过那高达100到150法尺的树顶,他们还是能模模糊糊地瞥见亮光。看来现在正是白天,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约翰·科特和马克斯·于贝尔的手表由于浸了庄森河水已经不能再指明时间了。现在他们只能依靠太阳的位置来判断时间,当然这还得是在阳光透过大树枝叶的情况下才能做到。

两个好朋友谈论着一些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的问题。卡米则一言不发地聆听他们的谈话。他站起身,在狭窄的空间中踱着步。这片巨大的树木只留下少许空地,空地周围长满了好似栏杆一样的藤萝和扎手的“斯兹布斯”植物。同时,卡米试图在枝杈的缝隙中找出一角天空来;他希望重新找回自己的方向感,以后可不会再有相同的机会能让他适时地展现他的这项本事了。虽然卡米曾经穿越过刚果的喀麦隆的密林,可他却从未在这样难以穿越的地方走过。大森林的这片地区简直不能与他和同伴们从森林边缘到庄森河走的那段路相比。从这里开始,他们将一直朝西南方向前进。可是,西南方到底在哪儿呢?卡米的直觉能告诉他吗?

……

约翰·科特忖度着卡米犹豫不决的原因,当他正要询问卡米时,卡米突然问道:

“马克斯先生,您确信在堤坝附近看到土著了吗?……”

“没错,卡米,就在木筏撞到岩石上的时候。”

“在河的哪一岸?……”

“在左岸。”

“您是说河左岸吗?……”

“是的……是左岸。”

“这么说,我们现在应该是在河的东面喽?……”

“有可能,”约翰·科特接着说,“我们就这样来到了森林的最深处……可这里离庄森河有多远呢?……”

“不会太远,”马克斯·于贝尔说,“要说有几公里远,这肯定是夸张。无论我们的救命恩人是谁,他们都不可能把我们带到很远的地方……”

“我同意,”卡米肯定地说,“河流肯定离这里不远……看来我们还能重新找到河流,只要我们再造一条木筏,我们就能从堤坝以下继续我们的航行……”

“可是,这段时间我们靠什么过活呢?在顺流而下的过程中,我们又该怎么办呢?……”马克斯·于贝尔,“我们再也没有打猎的工具了……”

“另外,”约翰·科特也想到这一点,“我们该从哪个方向去寻找庄森河呢?……我同意我们是上了左岸……可是,由于我们现在不能辨别方向,我们怎能肯定河水是在这边而不是在那边呢?

……”

“首先,”马克斯·于贝尔问,“我们应该从哪里走出这片密林呢?……”

“从那儿,”卡米说。

他指着那边藤萝网的一个缺口说。他和他的同伴们肯定就是被人从这里带进来的。那边有一条曲径通幽的羊肠小道,估计可以行走。

这条小道通向哪里呢?……会通向庄森河吗?……不知道……它会不会与其他的道路交叉呢?……他们不会在这座迷宫中走失吗?……另外,剩下的水牛肉肯定会在48小时之内吃光的……然后该怎么办呢?……至于口渴的问题,他们倒丝毫不必担心,因为这片地区经常下雨。

“不管怎么说,”约翰·科特提议,“我们不能只在此地坐等着靠吃树根解决问题,我们得尽早离开这里……”

“咱们先吃饭吧,”马克斯·于贝尔说。

他们把大约1公斤的牛肉分成三份,每个人只将就吃了一点点!……

“哎,”马克斯·于贝尔又说道,“我们甚至不这顿是午餐还是早餐!……”

“那有什么关系!”约翰·科特说,“我们的胃可不管这些……”

“是的。可是它需要喝水。要是能喝上几滴庄森河水,我肯定会把它们当成法国最好的葡萄佳酿的!……”

他们吃饭时,大家又变得沉默不语了。身处这样一片漆黑之中,他们觉得很是不安与不适。空气中夹带着地面的湿气,在这厚厚的枝叶下,空气更加沉闷。在这样一个甚至连鸟儿都不适宜飞翔的地方,他们听不到一声鸟的歌唱与鸣叫,也听不到鸟儿展翅飞翔的声音。他们只能偶而听到枯枝落地的声音,这声音很轻,因为在大树之间的地面上铺着一层好似海绵一般柔软的苔藓。他们时不时还能听到一声尖叫,然后便是荆棘丛中的某条小蛇穿越枯叶时发出的窸窸声。这种小蛇长约50到60厘米,幸好它们并不伤人。至于那些昆虫,它们像往常那样嗡嗡飞着,毫不吝惜地施展着它们叮人的本领。

吃完饭,3个人站了起来。

收拾完剩余的水牛肉,卡米向那条藤萝密布的小道走去。此时,马克斯·于贝尔不断地大声呼唤着:

“朗加!……朗加!……朗加!……”

这是徒劳的,他甚至连回声都听不到。

“咱们走吧,”卡米说。

卡米走在最前面。

他一踏上小路便喊了起来:

“有光!……”

马克斯·于贝尔和约翰·科特赶忙跑过来。

“是土著吗?……”其中一个问道。

“等会儿!”另一个回答。

火光——很有可能是点燃的火把——出现在离此地100多步远的小路那边。在深邃的森林中,虽然这点火光只照到了一个小角落,可它在树荫下却显得很刺眼。

拿着火把的这个人要去哪儿呢?……他是一个人吗?……是不是有人要袭击他们?亦或是有人前搭救他们?……卡米和两个好朋友犹疑着,不敢再往前走。

两、三分钟过去了。

火把没有移动。

由于火光停滞不动,因而也许我们可以估且假设这是一团鬼火。

“怎么办?……”约翰·科特问。

“既然它不过来,那我们就朝火光那边走去。”马克斯·于贝尔回答。

“走吧,”卡米说。

卡米在小路上又走了几步。火把移远了一些。难道手持火把的人发现这3个陌生人向前移动了吗?……难道他在这昏暗的森林中为他们照亮吗?难道他想将他们重新带到庄森河或者乌班吉河的其他支流吗?……

坐等时机是不行的。应当跟着这道火光,然后再试着找出通往西南方向的道路。

于是他们3个沿着这条狭窄的小道继续前进。很久以来,由于有人或动物出没,地面上的草丛已被踩倒,藤萝已被折断,荆棘也被劈开了。

估且不谈那些卡米和同伴们已经遇到的大树,这里还有许多非常稀有的树种,如:果实可以爆裂开的“古拉·克雷皮淌”树,这种树属于大戟科,除了这里,只有南美才有这种树,它那柔软的树皮里有一种乳状物质,它的果实爆裂时声音很大,可以将里面的种子喷出很远;还有“曹发尔”树,风从它的枝杈间穿过时就好像穿越一道缝隙一样发出呼啸的声音,这种树只生长于努比亚的森林中。

约翰·科特、马克斯·于贝尔和卡米就这样行走了大约3个小时,当他们停下时,那亮光同时也停了下来……

“这肯定是个向导,”马克斯·于贝尔说,“一位非常殷勤的向导!……要是我们知道他将我们带往何处就好了……”

“我没有更多的要求,”约翰·科特回答说,“我只希望他能带我们走出这座迷宫!……哎!马克斯,这些该算是比较非同一般的事了吧?……”

“有点儿……没错!……”

“只不过别太过分了,我亲爱的朋友!”约翰·科特加了一句。

下午,弯弯曲曲的小道一直延伸在越来越暗的树荫下。卡米领头,他的两个同伴跟在后面,一个一个地鱼贯而行——因为小路窄得只能容下一个人。离他们的向导近些,他们有时会加快脚步,可是这位向导也会加快脚步以保持与他们的距离不变。

在将近晚上6点钟时,根据估算,从出发到现在,他们已经走了四、五古里了。虽然很累,可卡米还是想继续跟着亮光走,只要亮光不灭,他就要一直走下去。可这时,亮光却突然熄灭了。

“停下,”约翰·科特说,“这肯定是给我们的一个信号……”

“或者确切地说是个命令,”马克斯·于贝尔说。

“那我们就服从吧,”卡米说,“我们就在这里过夜。”

“可是明天,”约翰·科特问道,“亮光还会再出现吗?”

这倒是个问题。

3个人躺在了一棵树下。他们分着吃了一点儿水牛肉。很幸运,在草丛中蜿蜓着一条小溪,他们可以在那里饮水解渴。虽然这片森林地区降雨很多,可这48小时以来却滴雨未下。

“谁知道呢,”约翰·科特说,“如果我们的向导没有选择这个地方,我们自己是否也能找到这个饮水解渴的地方呢?……”

“他想得可真周到,”马克斯·于贝尔一边说,一边将一片树叶卷成圆锥形舀了些清凉的溪水喝。

尽管情况还有些令人担心,可这时他们3个又困又乏,有些支撑不住了。然而,约翰·科特和马克斯·于贝尔如果不谈谈朗加,他们是无法入睡的……这个可怜的孩子,他是不是在湍流中淹死了?……如果他也被人救起来了,可为什么没看见他呢?……为什么他不来找他的两个朋友约翰和马克斯呢?……

当3个人醒来之时,一道微弱的亮光透过枝叶照进来,天亮了。卡米肯定地说,他们现在是朝东走。很不幸,这样走是不对的,……可不管怎样,他们只能继续前进。

“那道亮光呢?……”约翰·科特问道。

“在那儿呢,它又出现了,”卡米回答。

“天哪!”马克斯·于贝尔叫了起来,“那是三王星……这颗星星可不能我们带到西边去,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贝特莱姆①啊?……”

3月22日这一天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支火把一直引导着这支小分队向东方走去。

小路两旁的树林看起来好像不可穿越似的,树干紧紧地挨着,剪不断理还乱的荆棘丛交错缠绕在一起。看来卡米和他的同伴们是踏上了一条无穷无尽的绿色长廊了。在几个岔口处,几条同样也非常狭窄的小路截断了向导为他们选择的这条小道。如果没有这位向导,卡米还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呢。

他们没有发现一只反刍动物,是啊,那些大个头的动物怎么能走到这里来呢?卡米曾经按照这些反刍动物的足迹一直走到庄森河,可现在这里却再也没有这些动物的足迹了。

因此,即使现在两位猎手带着他们的猎枪,那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因为这里连一只猎物都没有!

因此,当约翰·科特、马克斯·于贝尔和卡米看到他们的食物快吃完时,他们的担心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们的食物只够再吃一顿的了。如果明天他们还不能到达目的地——也就是说,跟着这道神秘的亮光走完这段奇特的路程,那么他们该怎么办呢?……

像前一天那样,火把又在傍晚时分熄灭了;和前一天夜里一样,这天晚上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当约翰·科特第一个醒来时,他叫醒了他的同伴们并喊道:

“我们怎么在睡梦中到了这里!”

是的,这里有一堆点燃的篝火,几块木炭熊熊燃烧着,一条小溪边上长着一棵刺槐,一块羚羊肉吊在这棵刺槐最下面的树枝上。

这一次,马克斯·于贝尔却没有惊讶得叫起来。

他和他的同伴们都不愿意谈论这个奇怪的情况。这位未曾谋面的向导将他们引到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他们从前天夜里就一直跟随着这位大森林的神秘向导……

他们感到饥饿难耐,卡米烤了一大块羚羊肉,足够他们中午和晚上吃两顿的。

这时,火把又发出了继续前进的信号。

他们像以前那样继续行走。下午,他们发现树木越来越少了。阳光透过树顶照射进来。可是,他们仍然分辨不出在前面引路的那个人。

和前一天一样,他们估计的这一天也走了五、六古里。从庄森河到这里。他们大概走了有60多公里。

这天晚上,当火把熄灭时,卡米、约翰·科特和马克斯·于贝尔也停了下来。无疑,现在已是晚上,漆黑笼罩着这片树林。走了这么长的路,3个人疲惫不堪,他们吃了些羚羊肉,喝了点凉水便倒在一棵树下睡着了……

可是——这肯定是在梦里——难道马克斯·于贝尔没有听到某种乐器在他头顶上演奏韦伯那首著名的震撼人心的乐曲“魔弹射手”吗?

①贝特莱姆:耶路撒冷南面的一个城市,是大卫的故乡,也是耶稣的出生地。——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