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坂城大门外新建的细川忠兴府邸,东北可仰望城池大门,内庭的门则朝南。门房把万代屋宗全遗孀阿吟带进门,那里有一个十八九岁、看起来颇朴实的侍女在候着她。

阿吟把两个孩子托付给母亲,在去京城的途中,突然想来拜访忠兴夫人。因事先已通知了来意,所以当她一到客房,夫人也马上来了。处处鲜花盛开,尚未从看护丈夫的疲惫中恢复过来的阿吟,脸略显消瘦,不过依然十分年轻,相比之下,细川夫人则已发福。

“哦!阿吟,有失远迎。”

“夫人一向可好?”

“我们之间不要客气!”夫人说着,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她胸前挂着一个银十字架,“宗全先生的事真是出乎意料啊!”

“可能是命中注定吧。”

“孩子们呢?”

“寄在孩子外祖家中,反正父亲不在。”

“几岁啦?已经五年不见……”

“大的五岁,小的三岁。”

“我们俩的父亲都那样。”夫人叹道。

阿吟急忙摆手阻住。细川夫人之父乃明智光秀,阿吟生父为松永久秀,二人都与信长、秀吉结怨,以致死于非命。提到这个,阿吟只会更加苦痛。她喃喃道:“我父亲是利休居士,他是个好父亲。”

“对对。听说你以后要搬到京城去住?”

“是的。希望与父亲住得近些。听说关白凯旋回来后,要举行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茶会,因此,我把孩子托给母亲,就赶去京中。”

“这样也好。神父说过,心病会影响孩子。家搬了,心情也会好起来。”随后,夫人低声道,“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阿吟一脸认真地问。

夫人笑着把视线从走廊移到中庭:“还是不说为好。”

“哎,到底何事?”

“好,我告诉你,不过切不可外传!阿吟,你真的不知,宗安先生想让你在宗全先生去世前离去?”

“我知此事,还是宗安先生亲口所言。”

“哦?你怎回的?”

“我只是一笑了之。夫人,我只要一想到让他人来做孩子的父亲,就难以接受。我无意再嫁。”阿吟颇为坚定,可是细川夫人却眉头紧锁,叹了一口气。她劝阿吟饮茶后,又道:“看来你还不知后来的谣言。”

“谣言?”

“我们情同姐妹,就不瞒你了。我听说,宗安先生让你离开宗全先生,是打算让你去侍奉关白大人。”

“侍奉关白大人?”

夫人痛苦地移开视线,“宗安先生倒没明说,此事太过……”

“此事我是丝毫不知。”

“如果侍奉的人是关白大人,你亦无预感?”

“丝毫没有。”阿吟天真地歪着头,像个少女一样笑了起来,“我根本不在意那种传言。”

“此事却非同小可。”

“夫人,您不必为这种事忧心,谣言毫无根据。”

“毫无根据,却也并非空穴来风。”

“不!关白大人有了余暇,自会去找女人。这让我想起故右府大人年轻时,简直如同一场戏。不过是曾吕利先生偶尔说笑,顺口提了一下,说我父亲有个美貌的女儿。”

“事情就这幺简单?”

“请不用担心,夫人。”

可细川夫人还是满脸愁容,“那就好。可是我听到的更是非同一般。”

“又是谣传?”

“阿吟,这可不是一般的议论啊。”

“我洗耳恭听。”

“又和我说笑。”夫人敛容道,“无论如何,你迁到京城后,尽可能不见关白为是。”

“又来了。”

“看来你是被蒙在鼓里了啊!”夫人道,“堺港人甚至认为能把你安排在关白身边,乃是最好不过。”

“即使真有这事,父亲也会反对的。请放心吧。”

“但假若有熟悉居士性情的人,去找他商量此事,又会怎样?”

“啊?”阿吟很是不解,“夫人何意?”

“阿吟,男人们最爱干些丑恶的勾当,一个个为所欲为!如有堺港人想利用你的姿色和利休居士以谋事……所以,我还是得忠告你啊:不可让关白大人看到你。”

阿吟笑道:“我真的不明……”

阿吟把细川夫人当成姐姐一般。二人一个是明智光秀之女,一个是松永久秀之女,经历相似,又彼此欣赏对方的才华。夫人现已不再叫桔梗,而被叫作珠子,信天主后教名克蕾西娜。只有阿吟还是叫她桔梗夫人。

信长喜爱桔梗的才气和姿色,才让“桔梗”这个昵称沿用了下来。那时,信长和光秀还是肝胆相照的主臣,信长为媒,将她嫁与细川与一郎忠兴,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本能寺之变,她怕世人恨她为逆臣之女,便长期与忠兴分地而居。后来,秀吉虽声称原谅了她,她与丈夫间却已出现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忠兴乃天下闻名的猛将,夫人也出奇地好胜,二人出现裂痕不足为奇。夫人的信仰不见容于忠兴,而忠兴的信仰又令夫人咬牙切齿。可是,她养育了两个孩子,对丈夫毫不含糊。当初建这座宅子时,有一日二人正相对而坐,气愤难平时,一个瓦匠不小心从屋檐上摔下,忠兴当场把他杀了。那时,夫人只是恨恨看着丈夫,丝毫也不畏惧。

“你这个阴险的女人,是恶鬼!”忠兴愤愤地骂道,夫人则顶撞道:“这才配做大人的妻子。”

此时阿吟内心其实吃惊不小。有人想让她接近秀吉,并欲利用利休居士。这些事不能视而不见。她遂道:“夫人,请说得更清楚些,让阿吟知道事情真相。”

夫人微笑着看着阿吟,叹道:“你这样的聪颖之人还不知?”

“确实不知。”

“阿吟,我以为你父亲——利休居士所代表的堺港人,不会得到关白侧近之臣的好感。”

“那是当然。天下何处无嫉妒?”

“既然如此,你就该懂得,要是有人想离间居士和关白,能设下什么陷阱?”

阿吟仍不明白,小声道:“这和我有何干?”她表情凝重起来。

“如果……”细川夫人低声道,“有人把你的事告诉关白大人。”

“什么事?”

“说堺港最美的女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

“唔,夫人莫要说笑。”

“你是堺港最美的女人,还颇能生孩子。”

“这……是什么意思?”

“嫁给生病的丈夫,未久就生了两个孩子。这个女人,一定也能给关白生子。”夫人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更是严肃,“如有人与关白这么说,他怎可不起意?”

“即使他有这个念想,父亲也不会同意。”

“问题就在这里,阿吟。”夫人声音更低,“居士的性情决定了他的态度,他定会毅然拒绝。他会说,其他的事都好商量,唯独此事,莫要再提。”

“他确实会如此。”

“若被人传出去,说居士以女儿换取功名云云,那么茶道的权威就会失去往日的光辉。居士清楚其中利害,断不会答应此事。”

阿吟突然惊心,她被夫人尖锐的话语刺痛了,“那么,那别有用心的人是谁?”

“万万要小心。”

阿吟全身僵硬地点点头,这种阴谋必然会离间父亲和关白。即使有人撮合这事,也会被利休拒绝,从而在他与关白之间埋下不和的种子。男人一旦谈到男女之事,就愚蠢之极,秀吉也莫例外。

秀吉最近经常提到想要儿女,有时不但斥责北政所,还冷落她。他对北政所常道:“如你能有孩子,那该多好啊!”这些事,曾吕利都与阿吟说过。此时,若有人提及,有个会生孩子的美妇,这最能打动关白之心,却也是最为卑劣。

阿吟不由得发抖了。

“天下诸事,无不随我意。”这是秀吉的口头禅。此事若是发生,父亲必遭秀吉臭骂。

阿吟脸上已经失去血色,“夫人,既然您看到了这一点,一定知道主谋是谁,请告诉阿吟。”没有可靠的证据,夫人不会随意胡说。阿吟这么想着,反复地问,可夫人只是轻轻地摇头。

“恕我不能说。”

“您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分上……”

“阿吟,你刚才也说了,天下何处无嫉妒!”

“我是这么说过。”

“万事无不如此。”

“……”

“利休居士寄情于茶道,并不是凡俗之人能体会得了的。因此,普通人误解了他,以为居士为了堺港人,随意摆布关白大人。”

“我知道这是嫉妒……”

“关白的文武功臣,对居士都无好意。总之,你要想方设法避开关白。”

“哦。”

“世上之事真让人烦恼啊!”夫人叹道。

“是啊,我本想摆脱丧夫之痛,一心一意在京城抚养孩子。”

“这都是你的过错啊。”

“我的过错?”

“谁叫你如此美貌?即使是未亡人,仍会有人来骚扰。生得美是你的错啊!”夫人落寞地笑了。阿吟仍是满脸严肃。过去她全身心地服侍宗全和孩子,这些事连想都没想过。可是乌云突然闯进心间,扩散开来。

的确,三成、长盛均不喜欢利休,连侍从出身的加藤、福岛等,也对茶道了无好感。

战场与茶、血与空寂,它们水火不容。一张大网罩住了阿吟母子的未来,阿吟只不过是一只被粘在蛛网上的蝴蝶,夹在秀吉和父亲之间,她当如何应对?

“夫人,”贴身侍女阿霜进来报,“京城绸缎商家茶屋四郎次郎先生前来问候夫人。”

夫人看了阿吟一眼:“来得很巧,请他进来。”

茶屋四郎次郎认识她们二人。他并非地道的商人,是堺港人,也参与茶事。有许多人说,茶屋和本阿弥光二是德川氏的人,可是夫人不以为然。在本能寺之变时,他知夫人乃是光秀之女,却秘密搭救了她。夫人便认为,茶屋比那些武夫城府更深,境界更高。

阿吟亦对茶屋甚有好感。堺港人都是假装风流,而茶屋四郎次郎总是实实在在。他看上去有些土气,正因如此,他那质朴诚实的品质,令人信任。

“茶屋先生最近被允许出入北政所身旁。我们和他聊聊。”夫人道。

“我过去完全与世隔绝,本对世事就不甚在意,而今更加陌生。”

“别忘了刚才说的话啊!”夫人悄悄以手按唇,示意阿吟保密。

阿霜带领茶屋四郎次郎进来。阿霜已年近三十,管理内庭,性情很是豪爽。“夫人,茶屋先生来了。”

“很久没前来问候,看到您依然康健,非常欣慰。”茶屋庄重地向夫人问候,又向阿吟施礼。

“好了,”夫人拦道,“都很熟了,不必客套,不如说说在堺港练习大鼓时的事,好吗,阿吟小姐?”

“当时情景真令人怀念啊!茶屋先生,这次是来替北政所夫人办事吗?”

“不。”茶屋坦率地说道,“听说关白大人从九州回来,就会逐渐打开海外交易的通道。”

“先生是听谁说的?”夫人惊问。

“先一步回来的石田治部少辅大人告诉在下的。他很亲切地问我要不要请求出海?”

“石田大人?”夫人听到三成的名字,看了阿吟一眼,转移了话题,“治部大人乃是春风得意啊!现在相当于是关白的执事。”

阿吟还未怎样,夫人脸上却突现轻视之色,很可能,方才她提及要注意的人,正是石田三成!

“你提出请求了?”夫人道。

“是,那是当然。我们定得早日和海外通商。”

“如能得到治部大人关照,此事定能办妥。他没有提到在京城举行茶会之事?”

“提过,他还分派给我许多事务。”

茶屋说到这里,脸色有些凝重。夫人敏感地观察到茶屋表情的变化。三成允许朱印船只出海和筹办茶会,必提了让茶屋烦恼的条件。夫人觉得,三成这种行为既可悲又奇怪。

“治部大人为了不输给武功卓著、出身侍从的那些人,比他人更是狂热啊!”

“是……是。”茶屋表情一僵,说话也结巴起来。

“一不留心,战事之后,治部大人就会一手遮天了。”

“是……是。”

“你知三治部心里最畏惧的武将是谁吗?”

“不,在下不知道。”

“我告诉你吧,是德川大人。”夫人一针见血,然后看了阿吟一眼,“对吗,阿吟小姐?”她意味深长地微笑着。茶屋四郎次郎再度陷入尴尬。夫人有些厌恶自己了,她有以迅速窥透别人内心为乐之短。可是,今日她的心境却与往日大别。夫人又直直道:“治部大人令你做什么?”话音刚落,她就觉不妥,可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抱歉,这事……”

“哦,那我更确信无疑。呵呵,我毕竟是明智之女啊!”

“夫人说笑了。”

“嘿,茶屋先生,九州战事结束后,还有小田原。”

“啊,可能……可能吧!”

“所以治部大人打算以大政所生病为由,把朝日夫人接回来,不日必令德川氏大起征伐。”

茶屋四郎次郎大惊。

“嘿嘿,”夫人得意地道,“没错吧!可悲可叹!”

“是。这……”

“最近我学会了卜卦。”

“卜卦?”

“物极必反,福祸同行。许你驾朱印船出海,条件是要你出卖德川氏。若我是男儿,自当如此思量!”夫人断然道,转头对着阿吟,“女人可怜,女人却可坚韧!阿吟,女人有女人的福分。”

阿吟突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她因丈夫病故,而为寡妇。细川夫人的丈夫还活着,她却在守寡。夫人的丈夫细川忠兴大人,现在还在汲汲钻营,而夫人已清楚地看到他的结局。

夫人眼见了织田信长公的一生、父亲明智光秀的一生,她想超脱世俗,才找到了皈依——天主!正因如此,夫人眼里的丈夫,自是一介丑陋的异教徒。

“女人可怜,女人却可坚韧!”

阿吟感觉夫人这句话里,深深映射出他们夫妇的不幸。这绝不仅仅在说夫妇的感情,可能在夫人目中,这世上一切,都只不过是悲哀的游戏,关白、三成、忠兴、阿吟和茶屋四郎次郎,概莫能外。

夫人又敏感地察觉到阿吟已黯然神伤,遂朗声笑道:“看来阿吟已看到了人生路上的大山。”

“人生路上的大山?”

“是,此非石田一人造成,也非关白一人造成的,而是一座阻挡芸芸众生的大山!今日茶屋先生来,有何要事吗?”

“没有。”一直陷入沉思的四郎次郎回过神,摇头道,“只是既来了大坂,就当然得来问候夫人。”

“那么我要再送你一个礼物。”

“礼物?”阿吟道。

“礼物重若干钧!”夫人开怀大笑,“茶屋先生,你知,关白从九州凯旋,下一目标自是小田原。”

“有此可能。”

“再之后呢?你没有想过?”

茶屋四郎次郎惊讶地注视着夫人。茶屋当年与夫人同船过淀川时,就已觉察到她非一般女子。她经历种种苦难,已非当年可比。茶屋相信她能够洞察世间一切,却没想到她竟把小田原以后的事都想到了,便道:“小田原以后,矛头会指向谁呢,夫人?”

夫人断然道:“必是德川大人!你说呢,阿吟?”阿吟慌忙眨着眼睛,把头转向别处,她对这些还看不透。

“德川大人有危机?”茶屋四郎次郎已经不想在夫人面前隐瞒自己和家康的关系,因为夫人对此已然知之甚多,而且出于好意向他进言。

夫人道:“关白大人身边的谋士一定会蓄意制造这种气氛,我能想象出来。”

“夫人是在占卜?”

“呵呵,让比自己更聪明的人留在身边,危险啊。”

“是。”

“人的嫉妒根深蒂固。因此,他们会在关白耳边吹风,如调换德川氏领地云云。他们会说,三河、骏河、远江诸地,乃是与尾张相连的心腹要地,关白大人应该将这些地方置于掌中,方可安心。但德川氏会听从这个命令吗?如不同意,九州收拾了,小田原完了,接下来必向德川下手。”

茶屋四郎次郎全身发起抖来,他竟未察觉!可是,听夫人这么一说,又觉得的确有这种危险。在收拾完小田原后,和武将争功的文治一派,定会鼓动秀吉如此这般。现在当作些准备了。细川夫人真是有先见之明的女子啊,是经历过太多苦难,还是信仰让她如此聪慧?

“茶屋先生,我不希望人因私欲而引发战乱,希望人人都对天主的恩惠心怀感激。”

“战争虽不会马上爆发,但小心却不为过。”茶屋道。

“堺港人也一样,阿吟。”夫人转向阿吟,“我有时会想,如果阿吟和我都信奉同样的宗教,就干脆拜托茶屋先生,请他送你去德川家内庭效力好了!”

“什么?把我送去德川家。”阿吟惊道。

“呵呵,说笑而已。阿吟小姐现在尚未入教呢。对了,要不干脆把木实小姐送去吧。”

“木实小姐的信仰似乎愈来愈坚定了。”

“茶屋先生,你以为怎样?”

“送木实外姐去德川内庭?”

“德川大人比关白大人经历过更多苦难,在他的内庭,不应洒满天主的光辉吗?这是我突发奇想,自不能草率行事。不过,你不妨仔细思量一下这件事。”

茶屋不知不觉汗流满面,他连擦汗都忘了。

茶屋四郎次郎比阿吟先一步离开,他在门前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呆站良久。他本想去淀屋桥或八轩河边搭船回京,可是突然焦躁地改变了原计。不论秀吉本人有何想法,他身边人的动向特别值得关注。据石田三成说,秀吉会在七月十三四日回到大坂。现在当已到了备前冈山,因此,皇室派去迎接他的敕使,这一两日亦当从京都出发了。如此一来,家康也必须进京道贺关白凯旋才是。但若那时突然剑走偏锋,才真是晴天霹雳,措手不及哪!

不,这种事应该还不会发生!即使征服了九州,东边尚有北条,且上杉、伊达亦还举棋未定。即使真有此事,也要待小田原的事解决完之后。但,不通知三河是否稳妥?

先前四郎次郎对武士厌恶透顶,可现在不知为何却对他们产生了亲近感,尤其是对家康。可能因家康曾告诉他,要在这暗无天日的乱世,走出一条太平大道!若无扭转乾坤的能耐,何谈太平?但茶屋隐约觉得,秀吉言行背后,暗藏着对德川氏的威胁。

家康绝不可能主动对秀吉发动战事,可是若秀吉有把握,身边又有人煽风点火,就很难说了。关白的势力不断壮大,必有无数小人趋炎附势。即便是一个可以把握时局之人,若身边众人形成一张巨大的天网,必会招来意想不到的祸端。茶屋终于下定决心。

他并非想着为家康效忠,只是想把三成和细川夫人所言,原原本本禀与家康。不只是茶屋,所有的堺港人,以及京城的商家、公卿、僧侣,都不希望秀吉和家康兵刀相向。细川夫人恐也是这么想,才会想把洋教信徒木实送去德川氏。

在七月火竦辣的阳光下,茶屋突然加快了脚步。他想搭船回京城,再径直去见家康。若对家康说出劝他娶木实云云,不知他会有何反应?

北方的天空,逐渐涌出乱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