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尤金妮亚茵席格那带着困惑与不满说道,今天早上玛蕾奴在唱歌。内容好像是:家乡,星空的家乡,到处在自由飘扬。

我知道这首歌,席尔瓦加纳点头说道。我现在可以在你面前唱出来,只不过可能会走音。

他们刚刚用过午餐。现在他们每天共进午餐,即使他们的话题都绕着玛蕾奴,但加纳心里却已感到相当满意。虽然,茵席格那似乎仍未表示接受加纳的心意,不过,还有谁能令她更自在地谈论这个话题呢?

他不在乎。不管是什么理由。

我以前从未听过这首歌,茵席格那说道。我从来没想到她会唱歌。事实上,她的声音,听来像是一个快乐的女低音。

这一定代表她现在非常愉快、或者是非常起劲、或者是非常满意,无论如何,都是种正面的情绪,尤金妮亚。我个人认为,她终于找到她自己的定位,发现她自己生存的特殊理由。并不见得每个人都办得到。尤金妮亚,我们大多数的人力争上游,寻求个人的生命意义,但接邻而来的,却是落空,最后只留下了绝望的空虚与叹息。而我自己呢,早已静静地屈服在这绝望之中。

茵席格那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希望在你眼中,我并不是那种人。

你还没有绝望到尽头,尤金妮亚,不过你心里,的的确确在为所失去的东西交战。

她目光低垂。你指的是克莱尔吗?

加纳说道,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就当做如此吧。不过实际上,我想到的是玛蕾奴。她外出了十几次。她太喜欢外出了。这令她感到快乐,然而你却坐在这儿与恐惧交战。尤金妮亚,到底你的心中在烦恼些什么?

茵席格那陷入沉思之中,一边将她的叉子在餐盘中打转。然后她说道,一种失落感。克莱尔做出自己的决定,然后我就失去了他。玛蕾奴做出自己的决定,然而我就从瘟疫,或是从艾利斯罗的手中失去了她。一点都不公平。

我了解。他伸出手掌,而她的手静静地让他握着。

她说道,玛蕾奴愈来愈急切地想要到那片荒凉的大地上,而愈来愈没有兴趣和我们在一起。最后,最后,她终会设法住到外头去,只愿意偶尔回来看看,然后就永远不见了。

你说得或许没错,不过人生就是一连串的失落乐章。你失去你的青春,你的双亲,你的爱人,你的朋友,你的安逸,你的健康,最后是你的生命。拒绝失去那些必然的失去,也就意谓着失去你的自持与你心里的安宁。

她一向都不是个快乐的孩子,席尔瓦。

你为此感到自责吗?

我可以对她更体贴的。

现在开始永远不算太晚。玛蕾奴想要一整个世界,而她现在已经拥有了。她想要将那恼人的天赋,转换成直接与其它心灵交流,而她也拥有了。你会强迫她抛弃这一切吗?难道你会为了避免失去她,而持续地让她感受到压力,令她失去的超越过你,也就是我所说的,失去她的不凡头脑的真正价值吗?

茵席格那笑着,虽然她的眼中流转着泪光。你真有个三寸不烂之舌。

是吗?我的演讲不比克莱尔的沉默来得有效。

茵席格那说道,有另外的不同功效。她皱起眉头。没有关系。你现在人就在这儿,席尔瓦,由于你的话,让我感到舒坦多了。

加纳感叹地说道,这证明我已经到达这种年纪了,我为了安慰你而令自己感到安慰。我们再也不要求这个或那个,而只是为了求得心灵的安慰。

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完全没什么不好。我在猜想,可能有许多伴侣,经历过热情的狂野与典礼的高xdx潮,却从未发现对于彼此的安慰,到最后,他们可能愿意以心灵的慰藉,来交换其它的一切。安静的胜利,的确是安静的。很重要,但太容易被忽略。

就像你是吗,可怜的席尔瓦?

告诉你,尤金妮亚,我这辈子尽量尝试,不坠入自怨自艾的情绪陷阱中,你不应该这样诱使我,好见到我因此而苦恼的模样。

噢,席尔瓦,我并不是想要见到你苦恼的样子。

没错,我就是要听你这么说。看看我有多么聪明。不过你知道,如果你想要找个玛蕾奴的替代品,我很乐意在你需要安慰的时候,随时出现。就算让我统治一整个世界,也无法阻止我站在你这一边,除非你不希望我的出现。

她紧握他的手。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席尔瓦。

不要用这个来当作拒绝的藉口,尤金妮亚。我愿意为你浪费我自己,所以,请不要阻止我奉献的机会。

你没有找到更适合你的女子吗?

我不曾找过。就算在罗特上,我也不觉得需要女人为伴。除此之外,对一个所谓更值得的对象,我该怎么做?若将我自已当做礼物,这件礼物看来却相当地无聊乏味。要是我能得到一个不应该获得,从天而降的惊喜,这样不是更加浪漫吗?

这么样的谦逊,实在一点都不值得。

加纳用力地点头。我同意。没错。没错。这样的观点我十分满意。

茵席格那再次笑了,这次更加地开怀。你疯了。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发现这点。

我隐藏自己的深度。你会渐渐了解我的。当然,那需要时间。

从信息接受器传来了阵阵呼叫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皱起眉头。就是这样,尤金妮亚。我已经抓到重点了,我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办到的,就在你将要进入我的怀抱之际,我们就被打断了。啊噢!他的语气突然完全改变。是萨提德雷弗瑞特。

他是谁?

你不认识他。大概知道他的人很少。在我所见过的人当中,他几乎算是个隐士。他在小行星带工作,因为他喜欢待在那儿。我有好几年没看过那个老头了。我不知道为何叫他老头,其实,他跟我同年。

这是个密封讯息。我看看,要用我的指纹才能解开。这代表着事情的机密层级,可能我要请你回避之后,才能够开启。

茵席格那立刻站起,不过加纳示意她坐下。不要傻了,尤金妮亚。机密只不过是无意义的官僚型式。我一点都不在乎。

他将拇指压在表单上,并将另一只拇指放在正确的位置,然后这封讯息开启。加纳说道,我一直在想,要是一个人的拇指没有了随后,他停口不言。

过了一会儿,他依然不发一语地,将这封讯息递给她。

我可以看吗?

加纳摇头,当然不行,不过谁在乎呢?读一读上面所写的。

她照加纳的话做,几乎只看了一眼,她抬起头来。一艘外来的船?将要降落这里?

加纳点头。至少,上面是这么说的。

茵席格那大声说道,那玛蕾奴怎么办?她还在外面。

艾利斯罗会保护她。

你怎么知道?那可能是一艘外星人的太空船。道道地地的外星人。不是地球人。艾利斯罗可能对他们毫无办法。

我们对艾利斯罗而言,也是外星人,然而它却可以轻易地控制我们。

我要到外头去。

那又有什么用?

我必须要和她在一起。和我一起去。帮助我。我们要将她带回圆顶观测站来。

如果是具有恶意的强大入侵者,就算在观测站里头,也不安全

噢,席尔瓦,现在是讲逻辑的时候吗?拜托你。我必须要和我的女儿待在一起!

87.

拍摄了许多相片后,现在他们正详细地研究当中。黛莎温代尔摇着头。不可思议。整个世界都是完全的荒凉之地。除了这里。

到处都有智慧生命,玛丽布兰寇维兹说道,他的眉头深锁。我们已经这么靠近观测,所以这点是毫无疑问的。无论底下是否荒凉,智慧生命的确存在。

不过,在那个圆丘特别强烈?是吗?

十分强烈,舰长。非常容易辨别出来。而且是相当典型的模式。在那圆丘之外,模式有些不同,而我还不敢确定哪些是有意义的讯号。

吴说道,我们还没见过,除了人类之外的任何高级智慧生命,所以,那当然是

温代尔面对着他。你的意见是,在那圆丘之外的智慧生命,并不是人类吗?

既然我们同意,人类不可能在这十三年的时间里,将一切东西都埋藏在地底下,那么还能有什么样的结论呢?

而在那圆丘呢?是人类吗?

吴说道,那完全不同,并且不需靠布兰寇维兹的普雷子测定结果而言。那里看得到天文观测设施。那个圆丘,或者说圆丘的一部分是种天文观测站。

难道外星智慧生命不可能有天文学家吗?

当然,吴说道,不过他们会用自己的观测设备。我所见到的是,那很类似在地球上所见过的,红外线电脑扫描设备的机组。就这样说吧,先不管外星智慧生命的性质为何。我看到那里的观测设备,要不是在太阳系所制造的,就是在太阳系所设计出来的机组。对这点我完全肯定。要是人类不曾与他们有过接触,否则我并不相信外星智慧生命会建造出这类的观测设备。

很好,温代尔说道。我同意你的看法,吴。无论这个世界里到底是什么,在那个圆丘有,或者曾经有过人类的存在。

克莱尔菲舍尔尖锐地说道,不要只说有人类存在,舰长。那是罗特人。除了我们之外,不可能还会有其他人类到达这儿。

吴说道,这个问题无法回答。

布兰寇维兹说道,那是个非常小的圆丘。而殖民地罗特的人口应该有上万人。有六万人。菲舍尔低声回答。

这么多的人口,不可能全都挤进那个圆丘内。

还有一种解释,菲舍尔说道,可能还有其它的圆丘。就算对这个世界扫描了上千次,还是相当可能遗漏掉类似的地区。

只有这一个地区,才显现出不同的普雷子图形。我非常确信,要是这世界上还有其它几个类似的圆丘,我一定能够标出来。布兰寇维兹说道。

另一种可能,菲舍尔说道,我们所见到的,只是整座建筑当中的一个小点,或许在地表底下有绵延数哩长的建筑主体。

吴说道,罗特人从殖民地而来。殖民地也许依然存在。可能还有许多座。而这个圆丘,或许只是个前哨站罢了。

我们并没有见到殖民地。贾洛说道。

我们没去看,吴说道。我们全都将心力专注在这个世界上了。

除了这一个点之外,我在这世界上标不到任何智慧生命了。布兰寇维兹说道。

你也没去看,吴说道。我们应该在这附近的星域先找一找有无殖民地的存在,但当你在这个世界发现了普雷子正面反应,你就再也不观测其它地方了。

如果你认为有需要,那么我会做给你看。

温代尔举起手来。如果这里有殖民地,为什么他们无法标定我们?我们从未尝试隐藏自己的能源散发。毕竟,我们非常确定这个星域是空无一人的。

吴说道,他们可能也有同样的自信,舰长。他们同样也不去观察我们,于是我们就这样地溜进来了。或者说,如果他们侦测到了,却无法确定我们到底是谁,还是什么东西,因而迟疑不敢采取行动,就跟我们一样。然而,我想说的是,既然我们在这颗卫星地表上确定有人类存在,我建议应该下去,和他们做次接触。

你认为这样安全吗?布兰寇维兹问道。

我猜想,吴坚定地说道,应该不致于有危险。他们不可能一见面就射杀我们。毕竟,他们在弄清楚事情之前,也想要从我们身上知道更多东西。此外,如果我们因为无法确定,而畏畏缩缩地待在这儿,那么我们就完成不了什么事,如果就这样地空手回家,报告我们所发现的一切。到时候,地球会派出一整支超光速舰队过来,但他们不会感谢我们,因为我们给的资料实在太少了。我们在探险的历史中,将被视为畏却的一群。他微微地笑着。你看,舰长,我从菲舍尔那儿学到了一些东西。

温代尔说道,那么,你认为我们应该降落到那里,并且与他们做接触吗?

没错,吴说道。

你的意见呢,布兰寇维兹?

我感到很好奇。并不是对于那座圆丘,而是对于外星生命。我也想要知道更多。

贾洛?

我希望有适当的武器,或者是超光速通讯系统。如果我们全都被扫除殆尽,地球方面就完全不知道我们这趟旅途的结果一点都不知道。那么下次来的探险队,也将遭遇到和我们完全相同的不确定情况。然而,如果我们从这次接触当中存活下来,我们将会带回相当宝贵的情报。我认为值得一赌。

菲舍尔静静地说道,你不问问我的意见吗,舰长?

我认为你愿意降落去见那些罗特人。

一点都没错,因此我建议尽我们可能地,不动声色,保守谨慎地降落,然后我一个人下船侦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将我留下来,大家迅速地离开并返回地球。我是个可以丢弃的人,但这艘船必须要回去。

温代尔表情紧张,立刻说道,为什么你要去?

菲舍尔说道,因为,至少我还认识一些罗特人,并且,我很想去。

我也去,吴说道。我要和你一起下去。

为什么要冒两个人的危险?菲舍尔问道。

因为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来得安全。因为,要是出了什么事,当中一个人还可以逃开,而另一个人仍可以交涉谈判。更重要的,就如你所说,因为你认识罗特人。你的判断力可能会受到妨碍。

温代尔说,那么,我们决定降落。由菲舍尔和吴下船。无论在什么情况,要是菲舍尔和吴对于事情的意见不同,由吴来做最后的决定。

为什么?菲舍尔有些愤怒地问道。

吴说过了,因为你认识罗特人,因此判断会受到妨碍,温代尔坚定地看着菲舍尔说道,我同意他的看法。

88.

玛蕾奴非常开心。她觉得自己仿佛投身在温柔的怀抱之中。她抬头可以见到涅米西斯的红色阳光,脸颊感到和煦微风的吹拂。她偶尔见到云层遮住巨大的涅米西斯光环,整片天空化为灰色。

不过她的眼睛能够适应这片灰度光线,就如同她适应了红色阳光,于是她可以在这阴影之中,见到各种迷人的景观。虽然,涅米西斯阳光受遮时的微风吹来有些清凉,但却不会令她感到寒冷。好像艾利斯罗的存在,或多或少提高了能见度,似乎温暖了天空,似乎从各个地方来看顾着她。

并且她可以和艾利斯罗对话。她决定将这些构成艾利斯罗的生命细胞,就称作是艾利斯罗。就将它们视作这颗行星的本身。有何不可呢?难道还有更好的说法吗?若以个体而言,这些细胞只不过是细胞罢了,就如同她身体中的单一细胞同样地基本。事实上,它们的结构还比人体细胞更为简单。只不过,在星球上的这些成千上亿的细小原核生物细胞,透过彼此之间的联系交流,构成一大片整体的有机生命,弥漫充满并掌握了这个行星,所以为什么不能将它就视作成这个星球的本体呢?

多么神奇呀,玛蕾奴心想。这个巨大的生命型态,在罗特尚未来到之前,从未知道有其它不同的生命存在。

她的问题与感觉时常萦绕在她的心中。艾利斯罗偶尔会浮现在她的心中,就像一抹轻烟,如同幻影逐渐地形成一个人影。每当此时,总有一种流畅的感觉。她看不见,但却能无疑地感觉到,成千上万个单独细胞在每一秒中消失,立即又被另一个细胞取代。构成那个如水幕般人影,没有单独一个细胞能够维持长久的时间,不过那人影却一直维持它所希望的外形。

艾利斯罗不再以奥瑞诺的外形出现。不需要靠言语,它就已经知道如此的外表会令她困扰。现在它的外形中和许多,从玛蕾奴的奇想造型加以些微变化。艾利斯罗现在更能够跟上玛蕾奴的细微感情反应。她在心中尝试看清楚那个人影,它又逐渐地做些变化。偶尔,她瞧出了当中端倪:她母亲的脸庞,席尔瓦叔叔的大鼻子,以及她学校男女同学各项特征。

就好像是首相互动作的交响曲。她们之间并不是透过交谈,就像是她无法描述的芭蕾舞剧,令人感到永恒的慰藉,永恒的变化。有时候改变外形,有时候改变声音,有时候改变思想。

这是一种许多维度的交谈方式,令玛蕾奴觉得,人类的言语沟通是种平坦无生命的方式。她对人类肢体语言的感应天赋,对此获益不少,这是她从来没有料到的。思考比起原始的语言,可以更迅速地、更深刻地传达给对方。

艾利斯罗向她解释,更精确地说,是向她倾注。它是如何惊讶地发现,还有其它的心智存在。许许多多的心智。单一心智还能够轻易地掌握。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心智。不过遇到这样多数的心智,彼此比邻,每个都是不同的心智,重叠在一个小小空间当中。不可思议。

这种想法延伸至玛蕾奴的心里,而艾利斯罗却能表达比言语字句更多的东西。在这些表面的字眼当中,她感觉到了情感的流动,神经震动碎裂了艾利斯罗,而后又重新编排成新的意象概念。

它测试了这些心智,感应他们。并不是如人类所说的感觉形态,而是一种言语无法描述的方式来接触他们。然后,当中有些心智崩溃,退化,或是变得沮丧。艾利斯罗于是不再任意地感应人类的心智,而是找寻能够承受这种接触的心智。

所以你找到了我?玛蕾奴说道。

我找到你。

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找我?她急切地问道。

人影变得震荡而模糊。就是为了找你。

这不是回答。为什么要我和你在一起?

人影开始褪色,思考开始消失。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最后,它走了。

只有它的影像离去。玛蕾奴依旧感觉到它的温暖保护与围绕。但它为什么消失?难道她的问题令它不高兴吗?

她听到一些声音。

在这空乏的世界当中,很容易就可以区别声音发出的来源种类,因为原本就没有太多声音。有流动的潺潺水声,有低呜的呼呼风声。还有你自己所发出的各种声音,脚步声,衣物磨擦的嘶声,以及呼吸的哨声。

玛蕾奴听到了不同的声音,她朝那个方向望去。在她左方的岩石上,远远地露出了一个男人的头。

当然,她的第一个想法,是圆顶观测站派出的人来找她,于是她感到气愤。为什么他们还是要来烦她?从现在起,她再也不带着电波发射器,让他们再也无法标出她所在的位置。

不过,她却不认得那位走过来的人,因为他见过所有圆顶观测站当中的每个人。她或许不知道里头一些人的名字,但她记得所有人的长像。

她在圆顶观测站中从未见过这张新面孔。

对方的眼睛紧盯着她。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然后如画像般一动也不动。然后,那个人突然拔腿朝她奔跑过来。

她面对他。在她身边的保护相当强烈。她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他在十米之外停下脚步,仔细地从头到脚详视着她,仿佛有道看不见的墙在前阻挡住他。

最后,他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来,罗珊娜!

89.

玛蕾奴仔细地看着对方。他身上所有的细微动作,全都热切地散发出自己的感觉:拥有欲,亲密感,我的,我的,我的。

她向后退了一步。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为什么他

她的脑中浮出了一段模糊的记忆,那是她非常小的时候所见过的

最后,她再也不感到怀疑。无论听来多么匪夷所思,无论多么不可思议

她带着防卫的语气说道,爸爸?

他立即冲向她,想要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不过她再次地退开了。他停止动作,身子摇摇晃晃,将手按在前额,似乎正对抗着自己的昏眩。

他说道,玛莲。我是说,玛莲。

玛蕾奴注意到,他的发音不正确。只有两个音节。不过对他而言,念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他怎么会知道?

第二个男人出现站在他的身边。他留着黑色直发,宽广的脸颊,细小的双眼,淡黄色的皮肤。玛蕾奴从未见过像这样的人。她吃惊地微微张口,然后尽力地闭上嘴巴。

第二个人对第一个人,以怀疑的语气问道。这就是你的女儿吗,菲舍尔?

玛蕾奴睁大双眼。菲舍尔!真的是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并不向旁瞧上一眼。只是紧紧地看着她。是的。

另一个人用较温和的口气说道,一开始就抽到王牌,菲舍尔。你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你的女儿?

菲舍尔似乎想要将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但却失败了。我想是的,吴。玛莲,你姓菲舍尔,是不是?你的妈妈是尤金妮亚茵席格那。我说的对吗?我的名字是克莱尔菲舍尔,我是你的爸爸。

他张开双臂靠近她。

玛蕾奴完全知道,她父亲脸上所显露出思念的感情是真实的,不过她仍然再度避开,冷冷地说道,你怎么来的?

我从地球过来找你。为了要找你。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你为什么还要找我?你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离开了我。

那时候必须如此,不过我一直想要回来找你。

另一个声音,冷冽无情的声音突然插入对话之中。所以,你回来只是为了找玛蕾奴?只是这样而已吗?

尤金妮亚茵席格那站在那儿,脸色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双手颤抖不止。在她身后的是席尔瓦加纳,表情惊讶,不过却静静地待在后头。他们当中,没有人穿上防护衣。

茵席格那心情激亢地说道,我以为会有从其它殖民地过来的人,会有从太阳系过来的人。我以为可能会有外星生命型态出现。我想过各种的可能性,就在我听说有陌生船舰降落的时候,我将这些想法重新整理一遍,我一点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克莱尔菲舍尔回来了。并且是为了玛蕾奴而来!

我和其他人,为了一件重要的任务而来。这位是吴昭礼,船上的同伴。还有还有

好,我们总算见面了。你有没有想过会遇见我?还是你的心思全都集中在玛蕾奴身上?你的重要任务是什么?寻找玛蕾奴吗?

不。那不是任务。只是我的愿望。

那我呢?

菲舍尔的目光低垂。我为了找玛蕾奴而来。

你为她而来?要将她带走?

我想菲舍尔说道,但却立即哽在喉中无法出口。

吴在一旁看着。加纳则是面带怒容地皱眉。

茵席格那转身向她的女儿。玛蕾奴,你会跟这个男人走吗?

我不会跟任何人到任何地方去,妈妈,玛蕾奴平静地说道。

茵席格那说道,你听到回答了,克莱尔。你不能够在孩子一岁大的时候抛弃她,然后十五年后又跑回来,说顺便,我要带她走。而一点都没有考虑到我。她只不过在生物分类上是你的女儿,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她是我珍爱照顾整整十五年的女儿。

玛蕾奴说道,不要为了我而争吵,妈妈。

吴昭礼上前一步说道。很抱歉。我已受到介绍,但却一直没有人向我介绍。请问如何称呼您,女士?

尤金妮亚茵席格那菲舍尔,她指着菲舍尔。他的妻子,曾经是。

而这位就是你的女儿,女士?

没错。她是玛蕾奴菲舍尔。

吴略微鞠躬致意。而另一位先生是

加纳说道,我是席尔瓦加纳,圆顶观测站主任,也就是位在我后方地平线外的观测中心。

啊,很好。主任,我希望能和你讨论一些事。我很遗憾在这里见到家庭争吵,不过这与我们的任务一点关连都没有。

那么你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有个新来的怒吼声。朝着他们而来的,是个白发的人影,他的嘴角向下弯曲,手上拿着看来像是武器的东西。

哈罗,席尔瓦,他走经加纳身边,向他打声招呼。

加纳惊讶地看着他。萨提德。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我代表罗特上的詹耐斯皮特委员长。再次重覆我的问题,先生。你们的任务是什么?还有你的名字?

至少,我的名字不是什么秘密,吴说道,我是吴昭礼博士。而你的名字呢,先生?

萨提德雷弗瑞特。

你好。我们为和平而来。吴瞧着他手上的武器说道。

希望如此,雷弗瑞特冷冷说道。我带着六艘船舰而来,而他们正监视着你们的船。

真的吗?吴说道。那个小型观测站?拥有一支舰队?

这个小型观测站只不过是一座前哨站,雷弗瑞特说道。我有支舰队。不要以为我在虚张声势。

我会相信你的话,吴说道。不过,我们的小船是从地球来的。能够到达这里,代表它有超光速飞行的能力。你晓得我所说的意思吗?比光速还快的航行。

我知道你的意思。

加纳突然说道,吴博士说的是实话吗,玛蕾奴?

是的,他说的是真的,席尔瓦叔叔,玛蕾奴说道。

很有趣,加纳低声说道。

吴平静地说道,我很高兴自己的话,能受到这位年轻女士的认同。我很冒昧地请问,她是罗特上的超光速飞行专家吗?

你不需要问任何事,雷弗瑞特不耐地说道。你们为什么来这里?你们并没有受到邀请。

不,我们没有受到邀请。我们没有想到这儿会有人。不过我请你不要因为恼怒而下结论。要是你有任何不恰当的行为,我们的船舰将会立刻消失在超空间当中。

玛蕾奴很快地说道,他对这点并不确定。

吴皱眉。我十分确定。而且,就算你有办法摧毁我们的船舰,在我们地球的基地也知道我们在哪里,并且持续地接收回报。如果我们发生什么事情,下次,他们将会派出十五艘战斗巡洋舰来到这里。请你不要冒这种危险,先生。

玛蕾奴说道,不对。

加纳问道,什么事情不对,玛蕾奴?

当他说地球的基地知道他的位置时,这并不正确,而且他知道事情不是这样。

加纳说道,这样就足够了。萨提德,这些人没有超光速通讯。

吴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们是凭靠一个十多岁女孩的幻想,来决定事情的吗?

这不是幻想。这是确定的事实。萨提德,我等会儿再向你解释。相信我的话。

玛蕾奴突然说道,问我爸爸。他会告诉你。她并不能了解为何她的父亲会知道她的天赋,当然,在她一岁大的时候,完全不可能表露出来,但他却十分清楚。这项天赋在她的身上,别人不见得看得出来。

菲舍尔说道,没有用的,吴。玛蕾奴可以看穿我们。

吴首度失去了他所保持的冷静神情。他皱眉刻薄地说道,你怎么能了解这个女孩所说的话,即使她是你的女儿?你只曾在婴儿时期见过她。

我以前曾经有个妹妹。菲舍尔低声地说道。

加纳说道,这又是家庭事务的旧话了,很有趣。吴博士,你见到我们有着可以辨识吹牛的工具。那么,就让我们彼此放开心胸地交谈吧。为什么你们要来这个世界?

为了拯救太阳系。问问那位年轻女士,既然她是你们的绝对权威,看看这次我是不是在说真话。

玛蕾奴说道,当然你在说实话,吴博士。我们知道地球的危机。我妈妈发现了。

吴说道,我们也发现了,年轻女士,在没有你母亲的协助之下。

萨提德环首四顾,我可以请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吗?

加纳说道,萨提德,相信我,詹耐斯皮特知道所有这一切的始末。我很遗憾他竟然没有告诉你,不过要是你现在与他联系,他会让你知道的。告诉他,我们现在正在与一群知道如何飞行得比光速更快的人交涉,并且,我们或许可以达成协议。

90.

他们四个人坐在圆顶观测站中席尔瓦加纳的私人房间里,而加纳本人已经意识到,他们这次会谈的历史地位。这将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星际会谈。就算他们四人未在其它领域留下名气,在这之后,他们的名字也将写入银河历史之中。

两人对两人。

坐在其中一边的,代表太阳系方面(严格说来,是地球方面。有谁会想到那衰退的世界,居然代表着太阳系,并且开发出超光速飞行技术,而不是那些具有先进科技的殖民地),有吴昭礼,以及克莱尔菲舍尔两人。

吴十分机智健谈;虽然是位数学家,却明显拥有处理实际事务的聪慧。而相反地,菲舍尔则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仿佛迷失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不发一语,而且没有什么贡献。

坐在另一边的,是萨提德雷弗瑞特,多疑不定,并且由于不习惯同时与其他三人坐得如此靠近,似乎感到相当不自在,不过他却有十分坚强的意志,虽然缺少像吴一般丰富的字汇,然而还是能够充分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

至于加纳自己,他和菲舍尔一样无言,不过他静静地先等待事情谈妥因为他知道某些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事。

一直到了黑夜,过了长久的时间。先是午餐,不知不觉地晚餐也送了进来。在中间的休息时间里,让彼此舒缓谈判中的紧张气氛,此时加纳则趁机去看尤金妮亚与玛蕾奴。

进行得还不太糟糕,加纳说道。两方面都获得一些成果。

克莱尔怎样?茵席格那紧张地问道。他有没有提到要将玛蕾奴带回去的事?

说实话,尤金妮亚,那并非这次会谈的主题,而他也没有提出来。我想他对此也相当不高兴。

他活该。茵席格那恨恨地说道。

加纳迟疑了一会儿。你认为如何,玛蕾奴?

玛蕾奴用那双大而深邃的黑眼看着他。我早就不在乎了,席尔瓦叔叔。

有点冷漠,加纳低声说道。

然而,茵席格那却向他瞪了一眼。那你要她怎么想?那个人在婴儿时就丢下她。

我并不是冷漠,玛蕾奴严肃地说道。如果我有办法缓和他心中的痛苦,我会这么做。不过我并不属于他,你们都知道。也不属于你,妈妈。我很抱歉,不过我属于艾利斯罗。席尔瓦叔叔,你会告诉我会谈的最后结果吗?

我保证一定告诉你。

这非常重要。

我知道。

我应该要出席,代表艾利斯罗。

我猜艾利斯罗也应该在场,但在结束之前,你会到场的。就算我不向你保证,我想艾利斯罗也会看到事情的进展。

然后他回到谈判会场继续议程。

经过一番长时间的讨论后,吴昭礼将背倾靠在座椅上,他机灵的脸上似乎见不到疲倦的迹象。

我来做个总结,他说道。在未拥有超光速飞行的条件下,这邻星我应该和你们一样,称它为涅米西斯是最接近太阳系的恒星,因此任一艘恒星间旅行的船只,都将先在此驻留。一当所有人类都拥有真正的超光速航行技术时,距离再也不是问题,而人类就不用寻找最近的星球,而是寻找最舒适的星球居住。这种探寻将定在类太阳的恒星系,并且至少要有一颗类地行星的存在。到时,涅米西斯不会再列入考虑。

至于罗特,直到现在仍崇信隐秘,防止他人跟随,并将这个星系视为己有,但将来已经没有必要了。不仅仅这个星系,是其它殖民地人民不想要的,而且罗特本身可能再也不想要。殖民地可以自由选择,如果不合意,它可以自己再去寻找另一个类太阳的星系。在银河旋臂上还有上亿个这样的星球。

为了让罗特也拥有超光速飞行的技术,你们可能会想,将枪顶住我的头,强迫交出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是个数学家,一个相当理论性的学者,而我所有的资讯是十分局限的。就算你们捕获我们的船舰本身,你们也只能找到相当稀少的技术。你们所必须要做的,就是派出一队代表团,和一群科学家、工程师到地球去,在那儿你们会受到适当的训练。

而谈到你们罗特方面的回报,我们想要这个世界,就是你们所称呼的艾利斯罗。就我所知道的,你们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未曾占有这个星球,除了用来做天文观测与各项实验的圆顶观测站。你们还是生活在殖民地里。

有鉴于太阳系的殖民地,可以到处漂游寻找类太阳星系,然而地球上的人却办不到。我们共有八十亿人口,一定要在几千年之内撤离完毕,因为涅米西斯向太阳系愈来愈接近了,而艾利斯罗也愈来愈适合当作我们的中继站,用来安置地球人,直到我们找到另一个类地世界之后,再向外做人口的转移。

我们希望让你们选择一位罗特人,跟我们一起回到地球去,做为我们的确来过这儿的证明。有更多的船舰将会建造,并且会再回来。你们可以确定我们一定会回来,因为我们必须要拥有艾利斯罗。到时我们会带回你们的科学家,你们就能够获得超光速飞行的技术,同样的技术,我们也愿意向其它殖民地开放。以上,是不是我们讨论出来的总结呢?

雷弗瑞特说道,实行起来并不容易。如果要容纳如此庞大数量的地球人口,艾利斯罗必须要全面施行地表化。

是的,我略去了细节部分,小吴说道。这些当然还必须解决,但却不是由我们来讨论的部分。

的确,皮特委员长和议会需要依据罗特的福利而决定。

而环球议会需要依地球方面的利益,但在这些利害上,我看不出任何失当之处。

还必须要附上警备监视。我们多久之后才能信任地球?

我想,差不多等到地球能够信任罗特的时候吧。关于彼此的警备监视,可能要花上一年的时间。或是五年,或是十年。无论如何,都得花上好几年,才能建立一个适当的船舰供应体系,不过我们有个延续数千年的计划,一直要实行到地球废弃与银河殖民的时候。

假设在没有其它智慧生命对抗的情况下。雷弗瑞特吼道。

这个假设就留待我们必须面对的时候,再加以考虑吧。那是将来的事。现在,你需不需要和你的委员长联络呢?你是不是要选择一位罗特人,允许那个人和我们一起回到地球去呢?

菲舍尔这时候倾身向前。我可以建议由我的女儿,来代表

加纳不让他把话说完。我很抱歉,克莱尔。我已经征询过她的意见了。她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她的母亲跟她一起,那么也许

不,克莱尔。她的母亲与这件事无关。就算你希望尤金妮亚回去,而尤金妮亚也决定跟你走,玛蕾奴还是要待在艾利斯罗。就算你愿意留在这里陪着她,对你也没什么意义。你已经失去她了,也包括她的母亲。

菲舍尔愤怒地说道,她只是个孩子。她不能做决定。

很不幸地,对你,对尤金妮亚,对在场的每个人,甚至于对所有的人类,她都能够自己做决定。事实上,我已经答应过她,一当我们达成协议,我们要让她知道,这次会谈所做出的决定为何。

吴说道,当然没有这种必要。

雷弗瑞特说道,少来了,席尔瓦,我们没必要经过一个小女孩的同意。

加纳说道,请听我说。这件事绝对必要,我们所有人都要和她对面。让我来做个试验。我建议带玛蕾奴进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告诉她协议的结果。要是你们当中有任何一人认为没有必要,你们可以自由离开。请站起身来自行走出这道门。

雷弗瑞特说道,我觉得你已经疯了,席尔瓦。我不想要和一个十多岁的女孩玩这种游戏。我要去和皮特谈谈。你们的通讯设备在哪里?

他站起身来,而几乎在同时,他身子摇摇晃晃,跌倒在地。

吴因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吃了一惊,雷弗瑞特先生

雷弗瑞特翻转过身,举起手臂。帮帮我。

加纳扶着他站起来,让他回到座位上坐好。发生什么事?

我不知道,雷弗瑞特说道。从刚刚开始,我就无端端地觉得头痛。

所以你现在无法离开这房间。加纳面向吴说道。既然你们认为没有必要与玛蕾奴见面,那么,你愿意离开这房间试试吗?

吴的眼睛盯住加纳,他非常缓慢小心地从座椅上站起来,然后摇头晃脑,再度坐了下来。

他很客气地说道,或许,我们最好与这位年轻女士见面。

加纳说道,我们必须这么做。至少,在这个世界中,那位年轻女士的愿望就是法律。

91.

不行!玛蕾奴几乎是在尖叫。你们不能这样做!

不能怎样做?雷弗瑞特说道,他的白色眉毛几乎要挤成一直线。

不能利用艾利斯罗来当你们的中继站,或者其它用途。

雷弗瑞特生气地望着她张口,但却又将话吞了回去。不过小吴插入说道。为什么不行,年轻女士?这是一个空乏未利用的世界。

这里一点都不空乏。这里并不是未利用的世界。席尔瓦叔叔,告诉他们。

加纳说道,玛蕾奴所说的意思是,艾利斯罗到处都充满了数不清的细小原核生物细胞,它们能够实行光合作用。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艾利斯罗的大气中含有氧的原因。

嗯,小吴说道。不过那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加纳清清喉咙。个别地看,这些细胞大概就和病毒一样是原始的生命型态,不过,很显然它们不能如此单独看待。将这星球上,所有这些为数可观的原核生物细胞列入考虑,它们共同构成了一种庞大的有机生命体。它围绕着这整个世界。

有机生命体?小吴客气地覆述说道。

一个单一有机生命,而玛蕾奴直接将它称呼为艾利斯罗,因为它与这个行星几乎是完全结合在一起的。

然后经由玛蕾奴来表达?

是经由这位年轻女士,小吴说道,这位可能患有妄想的

加纳举起手指。不要对她说这样严苛的话。我不确定艾利斯罗,或者说是这有机生命体具有幽默感。我们知道它主要是经由玛蕾奴来表达,但并不是全部。当萨提德雷弗瑞特站起来离开时,他受到震撼而跌倒在地。当你刚刚微微站起身子,可能也想要离开时,你很明显地感到不舒服。这些都是艾利斯罗的反应。它藉由直接影响你们的心理,来保护玛蕾奴。在我们刚来这个世界时,它不小心地引发了某种心理疾病的症状,有些人因此而神智受到破坏,于是我们称之为艾利斯罗瘟疫。我十分担心,要是它愿意的话,它可以对人造成无法回复的心理伤害;并且,要是它愿意的话,它可以令人死亡。因此,请你们不要做这种尝试。

菲舍尔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并不是玛蕾奴所做的?

不,克莱尔。玛蕾奴具有某种天赋,但对人绝对没有危害。不过艾利斯罗却有相当的危险。

怎样才能阻止它所造成的伤害?菲舍尔问道。

首先,客客气气地聆听玛蕾奴的话。然后,让我和她谈谈。至少,艾利斯罗认得我。请相信我,当我说要拯救地球时,我并无意要带来这上亿细胞的死亡。

他面向玛蕾奴。你了解了,玛蕾奴,难道你不知道地球所面临的危机吗?你母亲向你解释过,涅米西斯向太阳系接近,可能会毁了地球。

我知道,席尔瓦叔叔,玛蕾奴苦恼地说道,不过艾利斯罗是属于它自己的。

它可能愿意分享,玛蕾奴。既然它允许圆顶观测站留在这行星上。我们并不会打扰到它。

但是,这儿不会超过一千个人,而且大家都留在观测站中。艾利斯罗不在意圆顶观测站,因为它可以研究人类的心智。

如果地球人来到这里,它可以研究更多的人类心智。

八十亿人?

不,不是八十亿人。他们只会暂时在此殖民停留,然后就会离开前往其它地方。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只会有一小部分的人口数。

那还是会有上百万人。我确信如此。你不能要这些人全都挤到一个小小的空间,并且供应他们所有的食物和饮水。你们必须要让他们散居在艾利斯罗的各个区域,并且开发地面。到时候,艾利斯罗无法存活。它会保护自己。

你确定吗?

一定会这样。你不认为吗?

这意谓着上亿个生命的死亡。

我无能为力。她紧闭双唇,而后说道,还有其它的解决办法。

雷弗瑞特没好气地说道,这女孩在说什么?什么其它办法。

玛蕾奴向雷弗瑞特的方面瞧了一眼,然后面对加纳。我不知道。艾利斯罗知道。至少至少它说办法就在眼前,但它无法解释。

加纳举起双手,制止可能引起的愤怒问题。让我来。

然后,他非常安详地对玛蕾奴说道,玛蕾奴,冷静下来。如果你担心艾利斯罗的话,那是没有必要的。你知道它可以保护自己。告诉我,你说艾利斯罗无法解释是什么意思。

玛蕾奴几乎快喘不过气来。艾利斯罗知道办法就在眼前,不过它没有人类的经验,人类的科学,人类的思考方式。它不了解。

办法就在我们这些人的心里?

是的,席尔瓦叔叔。

它可以向人类心智作侦测吗?

那会造成伤害。除了我之外,对其他人的侦测都会造成伤害。

我想也是,加纳说道,不过你知道办法吗?

当然不知道。但它可以利用我的心,来做为测试其他人的工具。你的心。我爸爸的心。所有人的心。

这么做安全吗?

艾利斯罗认为安全,但是,噢,席尔瓦叔叔,我好害怕。

当然,这太疯狂了,吴低声说道,加纳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向他示意不作声。

菲舍尔站起来。玛蕾奴,你没有必要

加纳愤怒地挥手斥退。你一点都无能为力,克莱尔。有上亿人类正面临危机我们已说过无数次了而这有机生命体也必须尽自己的力量,防卫它的安全。玛蕾奴。

玛蕾奴的眼睛上翻。她似乎已进入昏迷状态。席尔瓦叔叔,她低声说道。抱紧我。

步伐蹒跚,向前走了几步,她靠近加纳。而加纳紧紧抱住她。玛蕾奴,放轻松,没事的。他小心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依然紧抱着她的身子。

92.

仿佛是一道无声的闪光,安静地爆炸毁灭这个世界。在这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加纳再也不意识自己是加纳。自我已经不存在。只有极端复杂的黯淡连结薄雾存在,思绪延长伸出至另一个同样的复杂分离实体。

回旋与消退,而后又再度接近。一次又一次,催人入眠,就好像一直都存在,并且也将永恒地存在,没有尽头。

无止境地坠落,进入开阔的空间,从而接近狭窄的通道。不变地持续更改。随即又掉入在新的复杂境地之中。

一次又一次。没有声音。没有感官。甚至没有视觉。一道没有亮度的光。只有自己的心,才知道那是光。

然后,痛苦地如果这个宇宙中有所谓的痛苦存在以及呜咽啜泣如果这个宇宙中有所谓的声音存在它开始变得昏暗,开始旋转,愈来愈快,进入一个光点之中,稍瞬即逝。

93.

这个宇宙又重新回归存在。

吴伸开手臂说道,有没有人经历了奇怪的事情?

菲舍尔点头。

雷弗瑞特说道,我是个有信仰的人。如果这叫做疯狂,那我们全部都是疯子。

不过加纳依然抱着玛蕾奴,表情痛苦地靠在她身上。她的呼吸十分急促。

玛蕾奴。玛蕾奴。

菲舍尔奋力想站起来。她还好吗?

我不敢说,加纳低声说道。她还活着,但这并不够。

她的眼睛突然张开。她看着加纳,但两眼空乏,全然无神。

玛蕾奴,加纳沮丧地说道。

席尔瓦叔叔,玛蕾奴低声地回应。

加纳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她还认得他。

不要动,他命令所有人。一直等到事情结束。

结束了。很高兴已经结束了。

但是,你还好吗?

她停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是的,我觉得还好。艾利斯罗说我还好。

吴开口问道,你发现了那件隐含的解决办法吗?

是的,吴博士。我找到了。她用手抹去眉头上的汗珠。实际上,就是你,你拥有解决的方案。

我?吴激动地说道。到底是什么?

我并不十分清楚,玛蕾奴说道。或许,经由我的解释,你将会知道。

解释什么?

某种称为重力排斥的作用,是重力让物体相互排斥,而不是相互吸引。

重力排斥,是的,吴说道。那是超光速飞行当中的一部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子。这是我所发现的。

很好,那么,玛蕾奴说道,如果你以超光速航行,在近处穿过涅米西斯,那将会产生重力排斥。移动得愈快,排斥力就愈强。

没错,船只将被排斥开来。

而难道涅米西斯不会受排斥到相反的方向吗?

会,与质量成反比,不过因此造成涅米西斯的移动,将微小到无法列入计算。

但如果一次又一次地,重覆几百年的时间,涅米西斯将会如何呢?

影响到涅米西斯的运动,效果依然很小。

不过它的路径会稍微地受到改变,而最后涅米西斯与太阳系的最接近距离,可能会累积相差到数光年之远。因此,涅米西斯将会足够远离,而地球将不会受到致命的影响。

吴惊叹着,啊

雷弗瑞特说道,这样的做法,行得通吗?

我们可以试试。利用一颗小行星,以正常的速度移动,然后在兆分之一秒的时间,转移进入超空间,然后在数百万哩远处,再转移出超空间,回归正常速度。环绕着涅米西斯的小行星带,如果总是以同一个方向进入超空间。他默默地进入自己的思绪当中。然后,保守地说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够自己整理出一切的实行方法。

加纳说道,你还是会拥有发现者的功劳。毕竟,玛蕾奴只是将这件事从你的心中提出来罢了。

吴看看其他三个人,随后说道,那么,诸位先生,除非有什么重大的错误发生,否则,我们就不再将艾利斯罗用来做中继站的这件事,列入考虑之中,毕竟这办法还有许多问题。我们不需要再考虑撤离地球,如果我们能够充分地利用重力排斥。由于玛蕾奴所带出来的想法,我认为整个情况已经获得更大的改善。

席尔瓦叔叔,玛蕾奴说道。

什么事,亲爱的。

我觉得好困。

94.

黛莎温代尔神情凝重地看着克莱尔。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你会回来的。但不知如何,我总觉得要是你找到罗特人,你可能就不会回来了。

玛蕾奴是第一个第一个我所见到的人。

他无神地向上望着,温代尔则任由他去。他要靠自己去看透这件事。他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考虑,她则是整理一下思绪。

他们带了一位罗特人上船:瑞内道比森,神经生理学家。在廿年前,她曾经在地球上的一间医院工作过。应该还会有些人认得她。有记录资料可以证明她的身份。而她也是个活生生的证明,叙述超光速号所完成的事迹。

吴的心情也变了。他满怀着利用重力排斥作用,来变更邻星轨道的计划。(现在,他已改称邻星为涅米西斯,但如果他能够制定方法让它稍微移开,对地球而言,它再也不是复仇女神了。)

而且吴也变得更谦虚。他不想要这个发现者的头衔,关于这点,温代尔说什么都不相信。他说这项计划将交付给学会,而他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更进一步的,他确定要再回到涅米西斯星系来并不光是为了执行这项计划。他想要待在那里。如果我能够选择的话。他说道。

温代尔注意到,克莱尔正皱眉看着她。为什么你不认为我会回来,黛莎?

她打算坦白地对他说明。你的妻子比我年轻,克莱尔,而且你的女儿和她在一起。我很确定这点。何况,见到你如此热切地想要回女儿,所以我想

所以我会留下来和尤金妮亚在一起,因为这是唯一的方法吗?

差不多是这样。

菲舍尔摇着头。无论如何,事情都不会演变成这样。我一开始以为她是罗珊娜,我的妹妹。最主要的,是她的眼睛,而且,她在其它地方也像罗珊娜。但她不仅仅是罗珊娜。黛莎,她不是人类,不是人类。我会再向你解释。我他猛烈地摇头。

没关系,克莱尔,温代尔说道。等到你想解释的时候再说。

并不是完全的失去。我见到她。她还活着。她过得很好。直到最后,我猜我自己不要求更多了。不知如何,在我经历过在那奇特的经历之后,玛蕾奴变成了玛蕾奴。黛莎,在我剩下来的日子里,你是我唯一的要求。

留下来的残余当中,比较好的选择是吗?

一个最完美的选择,黛莎。我会提出正式的离婚。然后,我们会正式结婚。我会将罗特和涅米西斯的事交给吴,然后你和我可以待在地球,或者待在你喜欢的任何一座殖民地。我们会有丰厚的退休金,并且将银河里所有的问题,全都交给别人去烦恼。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黛莎。就是这样,如果这也是你所冀望的。

我等不及了,克莱尔。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两人依然紧紧拥在一起。

95.

尤金妮亚茵席格那说道,我很高兴自己没有在场。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可怜的玛蕾奴。她一定非常害怕。

是的。但她办到了,地球终于有可能得救了。现在,就算是皮特也无能为力。从某方面看来,他一辈子的努力都化为乌有。不只是他秘密建立一个全新的人类文明的计划,已经完全失败,而且他得必须帮助管理地球的拯救工作。他必须要做。罗特再也不是秘密。人们可以随时光顾。要是我们不愿意重新加入全体人类社群之中,无论在地球上,或在地球外,或在各殖民地上,各地的人类都会起来反对我们。这一切,都是依靠了玛蕾奴。

茵席格那并不在乎这些伟大的意义。她说道,不过当她感到害怕,感到震惊之时,她是向着你,而不是克莱尔。

是的。

是你抱住她,而不是克莱尔。

是的,尤金妮亚,不要将事情弄得如此神秘。她认识我,但她不认识克莱尔。

你想得太多了,席尔瓦。不过,这才像你。但我还是很高兴,在她害怕的时候,是跑去找你。他一点都不值得。

很公平。他不值得。不过,现在我拜托你,尤金妮亚,抛开这些悬念的心吧。克莱尔已经走了。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他见到了女儿。他见到她所提供拯救地球的办法。我不会吝惜他,而你也不应该再抱怨了。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要换个话题。你知道瑞内道比森和他们一起离开了吗?

知道。每个人都听到这件事。不知为何,我并不会怀念她。我总认为她对玛蕾奴的态度不好。

换作你或许也是一样,尤金妮亚。对瑞内而言,那是她的主要工作。而当她了解到,所谓艾利斯罗瘟疫的真相后,这一切对她而言,都变得完全没有研究的价值,她的事业等于遭到了摧毁。但在地球上,她可以引进先进的大脑扫描技术,让她拥有相当的专业生命。

好吧。祝她一切顺利。

不过吴会回来。一个聪明的人。是靠他的脑子才有了这些发现。你知道,我确定他会回来研究重力排斥的作用。但是,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待在艾利斯罗。艾利斯罗有机生命体选择了他,就像选择了玛蕾奴一样。更有趣的,我认为它也选择了雷弗瑞特。

你是用什么想法推测出来的,席尔瓦?

你是指,为什么它要吴而不是克莱尔?为什么它要雷弗瑞特而不是我吗?

我可以看得出来,吴比起克莱尔,是个更为优秀的人。不过,席尔瓦,你一定比雷弗瑞特优秀许多。并不是说我希望失去你。

谢谢你。我假设艾利斯罗有机生命体有它自己的准则。我甚至认为自己在隐约之中,知道它的一些想法。

真的吗?

是的。当我的心受到侦测时,这是指透过玛蕾奴的侦测,艾利斯罗生命体的本身,也同时流入我的心里。我想我也获得到它想法的一些暗喻。当然,不是刻意地,而是当一切结束之后,我自己似乎知道一些以前所不清楚的事。玛蕾奴拥有特殊的天赋,能让自己和这个有机生命体沟通,并且可以透过她的脑子来侦测我们的内心。但我认为这只是表面上的利用。它选择了玛蕾奴,是为了更不寻常的理由。

是什么理由。

假设你是一条线,尤金妮亚。当你突然地意外碰见一条带子,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假设你是一个圆。如果你恰好遇到一个球,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艾利斯罗只体认到一种类型的心智,也就是它自己的心智。它的心智庞大无际,但却相当单调。它只是它自己,因为它是由上亿个相同的细胞单位构成,彼此间透过松散的连结作用。

然后它遇到了人类心智,相较之下我们的细胞单位数目稀少,不过却有着令它难以置信的庞大连结,令它难以置信的复杂度。是条带子,而不是线。它一定会为这种美丽而赞赏。它必然发现玛蕾奴是当中最漂亮的心智。由于这个原因,让它紧紧地抓住玛蕾奴。如果有机会得到林布兰与梵高作品的真迹,难道你不会做同样的事吗?这也是为何它如此热切地保护她的原因。你不会保护一件伟大的艺术品吗?然而,它为了全体人类,拿玛蕾奴来做这次冒险。我们或许会认为玛蕾奴的长相平凡,但对这有机生命体,却是无价之宝。

无论如何,这是我认为艾利斯罗有机生命体的想法。我认为它是个艺术鉴赏家,一位美丽心智的收藏家。

茵席格那笑了。这样说来,吴和雷弗瑞特一定也有漂亮的心智罗?

对艾利斯罗而言,可能是吧。当地球科学家陆续来临,它会继续收集更多心智,将会一直持续下去,收集到一整群不同来历的人类。我们姑且称这些人为艾利斯罗族。它或许会帮助这些人在太空中找到新家,并且到最后,整个银河系将会有两种世界,地球人的世界,和更有效率的拓荒者世界,真正的太空者(Spacer)。我不知道将会如何演变。当然,这意谓着未来将依靠在这些人的身上。对此,我感到有些许的遗憾。

不要这么想,茵席格那急忙说道。未来的事由未来的人去面对。现在,你和我只是依人类的标准,相互评判着对方。

加纳高兴地微笑,他平凡的脸孔顿时明亮。我很高兴,因为我觉得你的心相当漂亮,或许,你对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噢,席尔瓦,我一向都这么认为。一直都是。

加纳的笑容略微消失。但是我知道,还有其它不同种类的美丽。

对我而言,再也不是了。你拥有各种美丽。席尔瓦,我们失去早晨,你和我都一样。但我们还有下午。

无论如何,我还能够企盼什么更多的东西呢,尤金妮亚?早晨既然已经过了,要是你愿意与我分享你的下午。

他们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