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不是田原典太值班。但不能因为不值班就去休息。田原给警视厅的记者俱乐部打了个电话。那儿为首的记者叫冈田宗太郎,资格比田原老。

“是冈田君吗?”

“是。”一听就是冈田的声音。

“我是田原,田原典太。”

“呵!好久不见了。”

“冈田君,今天有点事儿拜托您。”

“什么事?“

“就是平和岛杀人案。”

“呵,是那起案子吗?怎么啦?”

“这事虽不局于我管,不过我想到侦查本部去一趟。突然去找他们,恐怕不合适,是不是请您给侦查主任打个电话?”

“可,这么一点小事,那容易得很。阿田,今天怎么客气起来了。我看有点不对头啊!”

田原想,冈田宗太郎已经怀疑自己的意图。可是现在还不能对冈田直说,只能放在心里。假如一对冈田挑明,那刚抓到一点头绪就会被搞得乱七八糟。

“不,没什么。不过暂时还不便说,对不起。”

“行。”

冈田不愧是老前辈,立刻谅解了他。

“侦查本部的主任是警视厅派去的侦查一科三股的出岛警部。”

“呵!是出岛?”

“是的,我给他打个电话去。”

“拜托了。”

“喂!阿田,”冈田在电话里叫住他,“你可不能抢先立功呵!到时候,得把情报通给我们。”

这可是伤脑筋的事。冈田的这枚钉子,只得承受下来。

“我明白。”

冈田放声笑了起来,从笑声里他感到了冈田对他的关心。

田原让赤星批了个条子,要了一辆汽车。

外面天黑了。司机驾车飞驶在灯火辉煌的京滨国道上。

到达P署,只见门前停着各报社的汽车,田原故意让司机停在离它们稍远的地方。

从正门进去不太妙,但又不知道侦查本部设在何处,只得硬着头皮进去。果然不出所料,一进正门,就同其他报社记者擦肩而过。对方还带着一个掇影记者,骨溜溜地瞅了田原一眼过去了。

看这模样,其他报社的记者受到严格警戒,自己是不是能顺利地见到侦查主任,还是个问题。他首先打听到侦查本部设在署内的柔道练习场内。

穿过晦暗的走廊,尽头就是柔道室。门口贴了一张纸:“平和岛杀人案侦查本部”他朝四周一看,未发现一个新闻记者。两个刑警守着门,门关着,里面正召开侦查会议。

田原鼓了鼓勇气对守门的刑警说,

“我是R报社的,有点事想找侦查主任谈一谈。”

刑警的脸色很难看,就象对他说;你别胡说八道了。

“不行,此刻正在开会。”

与其说是断然拒绝,还不如说是没好气地撵他出去。

“我要向他提供重大的情况,对他有参考价值。”

那刑警眼珠子转了一下,,立刻又恢复警戒的表情。

“不能为你通报。规定报社的人都不能上这儿来。请你快走吧!”

守门的刑警和田原不熟识,所以说话还比较客气。

“不,主任知道我要来。我请冈田君早就同他联系过了。”

两个刑警面面相觑。田原最后的一句话似乎起了作用。一个刑警推门进去了。田原伺机朝里窥看。刑警挡住了他的肩膀。

“不,不能这样。”

田原只得退回,等待答复。门儿启处,一个胖墩墩的汉子出来了,脸上很不耐烦。

“冈田君介绍的是你吗?”

“是的,您是主任吗?”

“是的。”

田原典太赶忙走到他跟前,递上名片。

“我们报社向您提供一点情况。”

“什么?”

主任的表情与其说是不相信,倒不如说:你快些走吧,我们还要开会。他把田原的名片夹在手指缝里揉来揉去。

“受害人在死前曾留下话。”

“晤?”主任的脸色稍为松动了些。

“现在还不能详说,总之和阶梯有关系。”

“阶梯?”主任果然瞪起了眼睛,“阶梯指什么?”

“就是一级一级往上的阶梯哎。”

田原手势比划,主任见他那样子不由地瞪起了眼晴。

“这什么意思?”

“实际上我们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正在侦查,在侦查过程中是否出现阶梯?”

主任的表情显然是说;你这人真混!被这新闻记者花言巧语请出来,原来是胡说八道,不由地怒目以视。

“什么阶梯不阶梯,根本没出现,我们正在开会,你快回去吧!”

“等一等嘛!这案件还和旧货店有关。……”“旧货店?”主任瞅了田原一眼,“我们正忙着哩,你别来打扰了,请回吧。”

守门刑警触了田原一下,把他从侦查本部撵走了。

侦查本部也不知道“阶梯”是什么,那么这“阶梯”究竟指的什么呢?他歪着脑袋,走出了O警察署。

2

田原回到报社,走进编辑室,发现时枝伍一坐在那儿。

时枝见是田原,大步走过来。激动地说:“这才不得了啦?

横井贞章真的被杀害了吗?”

“是的,时枝,事到如今,我们得认真对待。”

时枝也鼓起劲来了。

“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田原把时枝叫到房间角落里,“横井贞章被杀害,我们是有责任的,因为我们托他去打听崎山的行动。”

“你的意思是,凶犯是崎山吗?”

“不,此刻还不能马上断定。不过肯定他和横井被杀有关。

总之横井已经接触到了某一点,他说犯人就是阶梯。”

“是啊,不过还弄不懂是什么意思。他既已说出这样的话,也许他已接近了案子的核心。”

“刚才我到侦查本部去了,告诉他们关于阶梯和旧货店的事。”

“呃?”时枝注视田原的脸,“今天不是你值班,是不是?”

“是的。到了这时候,顾不上值班不值班了,要全力以赴去追查这件案子。关于横井贞章,刚才赤星君已跟我谈了。”

田原一五一十地把横井的情况作了介绍,时枝叉着胖胳膊,听得很仔细。听完,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他对税务署的情况如此了解。”

“横井贞章憎恨税务署的恶吏,他的话表达了他的义愤。那些征收税金的税吏为了私利私欲,随便大幅度削减税额,简直是岂有此理。老老实实交税的庶民都受了愚弄。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都被搜刮了去。那些中小企业主为了交税被弄得焦头烂额,可是,那些大公司,向品质恶劣的税吏行贿减免税额,逍遥法外。难怪横井那么痛恨税务署的恶吏。”

“是啊!趁这次破获杀人案的机会,将税务署的贪官污吏揭露出来。倒是意外的收获。我手心都发痒了。”

3

过了十天。

这十天里所发生的事情对以后的破案是极为重要的。但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动静。侦查方面,以平和岛为中心向当地了解情况,结果没有获得有力的线索。因为作案是在晚上,现场附近没有行人。那里人家很少,到了晚上又早早关上门。侦查本部一筹莫展。

时枝和田原曾经约定,由时枝去对“春香”的女招待阿夏进行工作。

但由于发生了横井事件,时枝也被卷了进去,等他给“春香”的阿夏打电话已是二十一日下午。

接电话的人说,阿夏从十八日起一直没来上班。

第二天,时枝见到田原,把此事告诉他。

“十八日的话,到昨天已经休班四天了。是不是生病了?”

田原歪起了脑袋。

“可是接电话的人并没说她生玻”

“怎么样?现在去看一下,要是她去上班,直接问问她。倘若还没有上班,那就怪了,有必要问一下。”

“好,我们去一下。”

时枝马上去取大衣,两人走出门外,要了一辆汽车。

汽车驶到“春香”门前,这儿闹中有静,是开菜馆最适当的去处。背着吉他的卖唱艺人和挽着男人袖子的年轻的艺妓来来往往,在这一带是常见的风貌。

“春香”门前红灯高照,里边好象在举行宴会,三弦琴声和鼓声传到门外。

时枝向大门旁边管理客人脱下的鞋的老人打招呼:“请您叫一下阿住姑娘。”时枝塞给他一百日元的硬币。

“好,遵命。”

那老人朝着门里大声叫喊:“阿住姑娘!阿住姑娘!”

“你是阿住姑娘的常客吗?”

“是的。”

“你倒挺有手腕的。”

两人稍稍离开“春香”的门口,隐身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相视一笑。

不多一会儿,从便门里出来一位细高挑儿的女招待。

“晚上好!阿住姑娘。”

女招待转身对时枝说:“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上次谢谢您了。”说罢,一鞠躬。

“不,不用客气,这是我的朋友。”

时枝把田原介绍给她。

“认识,上一次,你们两位都来过。说是税务署的,是不是?”

“你认识我吗?”

“认识。”她神秘地一笑。

“阿住姑娘,我想问您一下,阿夏今晚来上班了吗?”

“没有。”阿住摇摇头,“打那以后,阿夏一直没来。”

“怎么啦?病了吗?”

“不太清楚。客人问起,就说她病了,这么说是为了装门面。其实,她并没有生玻”“什么?”

“不太清楚。可是她又不在公寓里。”

“呃?——是不是跟相好的男入跑了?”

“要是那样倒好了。”阿住用手捂住嘴。“可是阿夏不是那样的人,她还想念老S哩。”

老S指的崎山,时枝和田原心里都有数。

“我们——”田原说,“我们无论如何想见一见阿夏。能不能将她的住址告诉我们?”

“这个一”阿住感到有点为难。,

“暖,阿住姑娘,”时枝从旁插嘴道,“我们不是不三不四的人。倘若见到她屋里有男人,我们立刻告退,只想见见她的面,有些事儿要问她。”

“你可别对别人说呵。”

“那当然。您放心吧!”

“那我就告诉您。”

阿住将阿夏的住址告诉他们。原来在甲州街道沿线一带。

“谢谢。”时杖塞给她五百日元。

“得啦,这么点小事,别这样。”

“谢谢。有事我们还要来我您的。屡次给您添麻烦,请原谅。过些日子,我们带些朋友来吃一顿。”

“谢谢。那么我就收下了。”

阿住将五百日元塞进和服的衣带里。

4

田原和时枝按照阿住给的地址去我阿夏。

这儿正好是甲州街道往里拐的去处,夜空中缝纫学院的黑色建筑亮着电灯。跨过岔道口,从这座大楼旁擦过,阿夏的公寓是一座小小的二层楼房。

走进公寓,据阿住说,阿夏的房间是三楼六号,在走廊尽头的左侧。

公寓大门口散乱着穿旧了的拖鞋和草屐。两人默默地登上楼梯。

走廊上亮着一盏晦暗的电灯。两侧的房间都是玻璃门,里面挂着门帘。一个拿着锅的妇女诧异地瞧了他俩一眼,擦肩而过。

两人站在六号房间门口,这儿没亮灯,玻璃门上漆黑。田原敲敲门,无人答应。

“我去问一下管理人。”时枝说。

“那么你去一下吧!”

时枝下楼去了。田原站在走廊上抽烟。

不知从哪个房间里传来收音机播出的爵士音乐。不多时,时枝带着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婆子上来了。

“刚才问了一下管理人。”时枝介绍管理人老婆子。

“堀越美矢子,也就是阿夏,说十八日出去旅行,至今未回来。”

田原向老婆子一鞠躬。

“打扰您了。堀越姑娘说上哪儿去了吗?”

“这个。……我不清楚,因为我们不打听这个那个的。经营这样的公寓,经常会发生一些麻烦事。”

“是的。堀越姑娘是一个人出去的吗?”

“是的。一个人。”

老婆子的眼珠子骨溜溜地一转,不知这两个陌生男人是否同堀越美矢子有什么特殊关系。

“她没说什么时侯回来吗?”

“她说在外面住一宿回来。”

“一宿?今天已经第五天了。”

“是的。”

老婆子漠不关心地说。田原典太直盯盯地注视六号房间的玻璃门。

“大婶!”田原回过头来对老婆子说,“这房间是不是还有一把钥匙。”

“嗯,有的。”老婆子怪讶地看了田原一眼。

“能不能用那把钥匙开开这门?”

老婆子蹬起了眼,猜疑地瞅他。

“怎么行啊,这是别人的房间,未经本人允许擅自进去,那可不得了。”

“这房间里也许发生了不得了的事儿哩。”

时枝听得田原如此说,不由地朝玻璃门凝视。

“大婶,怎么那么臭啊?”田原说。

“呃?什么臭?”

“你闻!”田原把鼻子揍到紧柔闭着的门上嗅了嗅,回过头来对老婆子说;“大婶,您也来闻闻看!”

既然田原这么说,老婆子把鼻子凑到门上嗅了嗅,不多时,回过头来对尴尬地站在一旁的田原说;“什么也没闻到啊!”老婆子呆然瞠目地伫立在那儿。

“这么臭,你怎么一点也闻不出来?大婶,对不起,你的鼻子出了毛病了。”

田原盯住老婆子的鼻翼看。老婆子哭丧着脸说:“我的鼻子没有什么毛病啊!”

时枝弯下腰,把脸凑到门上。

“田原君!”时枝脸孔刷白,赶紧打开门进去!”

“你也闻到了吗?”

“怎么没闻到?这么臭会闻不到吗?大婶,把钥匙给我。”

时枝夺过捏在老婆子手中的钥匙串。他刚要插进钥匙时,田原制止他。

“等一等,时枝君!”

“光我们两人进去可不行,先去把警察叫来。”

“对!”

时枝放下手,把钥匙交给田原。

“大婶,岗亭在哪里?”

老婆子愣头愣脑一时说不出话来。

“最近的。……岗亭往南走一百米左右/老婆子结结巴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见两人非同小可的样子,不由地盯住他俩看。

“。……发生了了不起的事情,我去去就来。”

说罢,时枝飞快地下楼去了。

田原直盯盯地瞅着房门。老婆子尖声地说;“先生,你怎么随随便便把警察找来,发生什么事了?”

两个陌生人突然来到楼上,,又嚷嚷去找警察,总是发生什么变故了,老婆子难以保持平静。

“大婶,你的鼻子闻不出来,打开门您就知道了。”田原安慰她。

“那么,我打开看看。”

老婆子伸手去夺田原手中的钥匙,田原把手缩了回去,“不行。你即使是管理人,在这种时刻,还是让警察来开,否则以后会找麻烦。”田原申斥她。

“可是,……”

老婆子见田原气势汹汹,顿时就老实了,脸上显然惴惴不安。

“偏巧我家那口子出去了,这可怎么办?”老婆子惊慌失措地说。

田原不让老婆子的手去碰玻璃门,因为老婆子不懂得保护现场的知识。

幸好,这个公寓都是外出上班的居多,所有房子都空荡荡的,也没见主妇们的影子。否则,这样的情况会招揽人来看热闹的。

5

过了二十分钟,一位四十左右的站岗的巡官在时枝带领下,神色紧张地站在玻璃门跟前。

“辛苦您了!”

田原给巡官递上自已的名片。

“这里边不知怎的特别臭,情况有点儿特殊,所以劳驾您来看一看。”

“呵!是吗?”

巡官把田原的名片塞进口袋里,把帽沿往上抬一抬,将鼻子凑到房门上。待回过头来,他的脸僵硬了。

“有备用的钥匙吗?”

田原将钥匙递给他。巡官掏出手帕裹住钥匙插进钥匙孔。

“请大家不要碰这扇门。”巡官提醒后面的人们。

巡官跨过门槛,仔细地带上手套。

房间有六铺席大,俨然是单身女人栖身之处,里边一张简陋的梳妆台,还有几只很精致的座垫。衣橱上供着小小的佛坛,还有偶人。

巡官站在房间中央,呼吸紧张,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响声。

“看来是在壁橱里。”后进来的田原指给巡官看。

巡官点点头,向壁橱走去。这一间(日本的长度单位,一间等于日制六尺。等于1。818米))宽的壁橱,被阳光晒灼的隔扇挡住,紧闭着。

巡官,慢慢地拉开隔扇,一股强烈的臭味立刻向站在后面的田原和时枝袭来。丙人赶忙用手帕捂住鼻子。

惴惴不安的老婆子似乎也闻到了臭味,脸色苍白。

隔扇完全打开了。巡官弯着腰,掏出手电筒朝里面照,与他并排朝里窥看的田原典太不由地叫出声来。

到刚才为止,他一直以为这臭味来自这间房沏的房客堀越美矢子,亦即“春香”的女招待阿夏。但巡官照射的手电的光圈落到腐烂尸体上,那却是半裸的男尸。首先看到的是西服裤和牌。

然而,更加令人吃惊的事还在后面。巡官立即向警察署报告,警视厅派出侦查员火速赶到现场,对现场状况进行摄影后,拖出那具男尸,——一个四十来岁穿西服的男人。

站在一旁观看的田原和时枚,一看那具男尸的脸,不由地喊道:“啊!是崎山!”——

是R税务署法人税科科长崎山亮久的尸体。

死人的脸已经不成样子了,全身肿得象个巨人。嘴唇往外翻出,露着牙齿,眼珠也快迸出眼眶外。脸面呈红黑色,脖子上一圈、二圈、三圈,套着一条女人的腰带。老婆子一见,吓得面无血色。

从这个赤发鬼似的巨人的脸,立刻判明是崎山亮久是困难的。田原和时枝一见就认出是崎山亮久,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在堀越美矢子的房间里,那无论如何是认不出来的。

“喂!”

侦查股长回过头来严厉地对时枝和田原说:“怎么?你们认识这个死人?”

“是的,认识。”

两人马上说出崎山亮久的姓名和职业,接着双双递上名片。

“呵!是新闻记者吗?”

股长朝名片扫了一眼。

“是他俩来报告的。”巡官把发现尸体的始末说了一遍。

“唔。你们怎么认识受害者?”股长转过身来,对着他们。

“因为我们是新闻记者,会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以前在税务署里见过他两三次。”

股长目光锐利地瞅着他俩。

“那么,你们为什么到这儿来?”

这个问题使田原和时枝很头痛。如果如实以告,那么自己所调查的内容就会被警察了解了去。当然,警察可以帮助他们侦查,但警察一旦了解情况,就会泄露给其他报社,那么迄今为止所付出的努力就白费劲了。再说,再牵涉到横井贞章的事,更不能随便说出去。

“这个房间是‘春香’菜馆的女招待住的。我们经常到那儿去喝酒,自然而然和这个女招待熟识,今天正好有点事来找她。”田原找了个很勉强的理由。

“你有事来找她?什么事呢?”

“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一点个人的私事。”田原拒绝正面回答。

股长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待会儿还有事情问你们,暂时先出去一下。”

6

田原、时枝和管理人老婆子都被撵到走廊上。房间正进行着详细的验尸。

老婆子的眼珠子往上翻,脸色苍白。

“大婶,你得挺住!”

田原鼓励她,时枝机灵地跑到厨房,端来了一杯凉水,让老婆喝下。

“大婶,还有事情问你哩!堀越美矢子说在外住一宿回来,在哪一天?”

田原掏出笔记本,再一次落实刚才提过的问题。

“这个。……”

老婆子尚未恢复乎静,时枝替她捶着背,她才慢慢地答道:“我记得是十八号那天。”

“四月十八日,唔,几点钟?”

“下午三点左右。她是在菜馆工作的,分早班和晚班,早十一点出去,晚班三点走。因此,这一天也和往常一样,是下午三点出门的。”

“打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是吗?”

“是的。”

“美矢子出门时,是不是每次都锁好门走的?”

“她为人很谨慎、仔细,出门时是锁好门,因为她回来得很晚。”

“她出去后,是不是有人跟她一起回来过。”

“我没见。估计不会有人来吧?”

老婆子的回答很含糊,那是因为这公寓的格局所造成的。

这公寓也和其它公寓一样,管理人不可能一一去注意出入大门的人。管理人的房间虽在大门旁边,但不见得始终都能看到谁进谁出。再说,晚上都回来得很晚,大门一天到晚敞着。因此,虽说有扇大门,但实际上各人房间就象在大街上一样。

刚才他们也注意到,堀越美矢子房前、左邻右舍都空荡荡的,不象有人的样子。

“这公寓太清静了,都是干什么的?”时枝不解地问道。

“咳。”老婆子顿了一下答道,“和堀越姑娘一样,当女招待的居多,夫妇两口子的这二楼上没有一家。所以,都睡到晌午才起床,下午到了这时候都走净了。”

怪不得刚才骚乱了一阵子,附近房间里没有人出来看热闹。

“美矢子的房间是不是来往的客人很多?”田原问道。

“不,她这儿不大有客人来。偶而很晚了,她的小姐妹们到这儿来住过。可是没见有男人来。”

“大婶,你见了刚才那尸体的脸罗!”时枝问道:“这个人到这儿来过吗?”

“不,没来过。”

老婆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摇摇头:“从来没见过。”

“再仔细想想,”田原说,“尸体腐烂得肿起来了。似乎是个大个子。可是脸面总可以认出来的吧?你想想是不是未过?”

“不,没见过。”老婆子连连摇头,“早知道会发生这事,我该留意着点,那多好啊!”老婆子嘟哪嚷嚷地说,“隔壁人家嚷嚷臭啊臭啊时,该到这房间来查看的。”

这句话钻进田原的耳朵里。

“什么?隔壁人家曾经嚷嚷臭,是吗?”

“是的。也是个娘们,她嚷嚷臭啊,臭啊,不好受,昨天搬走了。我曾经到她房间里嗅过,可是我闻不出臭来,我的鼻子不管事儿。”

验尸完毕,鉴识科员从房间里出未,房间里似乎还在从各个角度进行现场摄影。

“是绞杀吗?”

田原问鉴识科员。因为他刚才发现死者脖子上绕着女人腰带。

“是的。”年轻的鉴识科员绷着脸答道。

“死后多少小时了?”

“从现在来看,大约在九十小时以上。”鉴识科员勉强地答道。

“尸体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外伤?”

“似乎没有。”

“那么是不是还有别的迹象?”

“这个。……请你问股长。”年轻的鉴识科员不愿意理睬田原,下楼去了。

7

九十小时以上的话,那么该在四天以前,十八日那天。根据老婆子的证言,美矢子是下午三时离开公寓的。这么说来,他出去以后,又同崎山亮久回到房间,然后动手纹死他。那一天恰好是星期天。

当然,一个弱女子要绞死一个大男人并非易事,大概是趁崎山熟睡时动手的——田原典太立刻作出这样的推测。

田原观察过那扇房门。他们来时,门锁得好好的,后来是用管理人老婆子的备用钥匙,由巡官打开房门的。

房间两边的墙,一边与邻室相接,另一边是公寓的尽头,那一边墙上的玻璃窗插着插销——这一切,田原都看得很仔细。可以说崎山亮久是在密室中死去的。

然而,这儿又不是完全的密室。那就是说,被认为是凶手的美矢子绞死崎山后,锁好门逃走的,即使如此,和崎山一起回来的美矢子竟然未被其他房客发现。当然,此刻所有房客都还没回来,未能听取全部的证言,还不能随便下结论。据老婆子说,下午三时,所有干女招待的房客都走尽了,一直到午夜十二时为止,这公寓的二楼几乎处于无人状态。

既然如此,美矢子把崎山亮久领到这儿来将他绞死,是在熟知这儿的情况下有计划的行动。

杀死崎山亮久,除堀越美矢子以外,不会有第二人。她爱崎山,但又恨他。田原听说过她所倾诉的苦恼。最后她终于把崎山骗到这儿下了毒手。那么,美矢子究竟逃到哪儿去了?而这件凶杀案已经过去四天了。

也可能她在别的地方自杀了——这完全可能。

“时枝君,”田原说,“你给编辑部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一个摄影组来。”

时枝应声下楼去了。

这时,楼下的房客发觉楼上发生了非同小可的事件,都探头探脑地朝楼上窥看。

田原瞧了一下堀越美矢子隔壁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

“大婶,刚才您说的嚷嚷臭啊,臭啊,搬走的房客就是这一家吗?”田原问道。

“是的。我还以为她说瞎话咧,这么看来,还是真的。我的鼻子不管事,闻不出臭味来。”老婆子懊悔道。

“现在这房间空着吗?”

田原东张西望地朝这关着门的房间上下打量。

“是的,昨天才腾空的。”

“郭个房客是单身女人吗?”

“是的,好象在酒吧当女招待,可是非常爱学习。她说是半工半读,上班以前,总是在家读书。每次外出,少不了抱着四、五本书回来。”

“晤。”

这些话对田原来说是毫不相关的。于是随便问道:“在酒吧间工作的女人,能够这么用功学习倒是很难得的。

她什么时候开始嚷嚷臭啊,臭啊!”

“是前天,二十号那天。她唠叨起来没完没了,所以我进去看看,谁会想到隔壁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的鼻子一点也闻不出来。我还以为她故意找碴,抢白了她几句。她生了气,昨天收拾好行李搬走了。装桔子的空箱和行李都塞满书。”

“那房客是单身女人吗?有没有男人?”时枝刚回来,从旁插嘴问道。

“她的男人是一个年轻人,在大学里上学。她搬来日子很短,我还没见过她男人是个什么样的。”

8

从这公寓的构造来看,隐藏尸体的壁橱只和隔壁房间隔一道板壁,又因工程筒陋,那臭味很可能从壁缝中钻进来。

凡是有洁癖的人,当然受不了这种臭味,搬出去完全合情合理。管理人老婆子的鼻子不管事,所以动了肝火。

“这么看来,堀越美矢子这回是豁出去了。”时枝走到外面对田原说。

“是啊!没想到这个女人会下这么大的狠心。”田原想起美矢子的脸,絮叨了好几遍。

“当女招待的人和一般女人不同,会干出这样狠心的事来的。不过,她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崎山把她冷落了,一时气愤才豁出命孤注一掷。”

“不,我认为她是有计划的。”田原说:“她是特意把崎山诱骗到公寓来的。走以前,她对管理人说,在外面住一宿回来,她明白,这时在公寓里空无一人,她瞅准时机把崎山领来。”

“可是,崎山就能老老实实跟她来吗?既然崎山讨厌她,他怎么会听她的话?这事儿有点蹊跷。”时枝提出了疑问。

“我认为崎山虽然抛弃了她,但仍然藕断丝连。既然女人最后求他,他心里虽然不愿意,也勉勉强强来了。美矢子也许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会见,从此分手。我的想象这是他们的最后的饯别。”

“你的想象?”

“不,不仅是想象。你想,崎山再没有力量,终究是个男人。他不可能白白地毫无抵抗地让一个女人掐他的脖子,一定是在崎山熟睡的时候动手的。在崎山毫无抵抗的情况下,美矢子解下腰带,勒住崎山的脖子,也许在酒中早已下了安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