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跟科长联系过啦。”

中田眼睛盯住着植木这么说。在植木看来,对方的话里面,似乎在说:“怎么样,昨晚上没有睡熟吧!”

“哦,是吗,麻烦您啦。”

植木行着礼回答。

“名仓科长说,他不是从北海道直接回来。还要从东北到北陆去弯一下哩。所以,预定回来的日期又要延缓了。”

中田嘴角边浮现着微笑这样说。他生得颧骨突出,低陷的地方都是皱纹.应然年纪还轻。却给人一种不快的感觉。

“延期?大概要多少日子?”

“大概要延迟三四天吧。”

植木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之下,又得多熬几天啦。可是一瞬之间,他又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这会不会是中田的坏心肠,有意编这么个谎话来使我着急一下的?

“我已经告诉科长说你来过啦。科长说,让你这么等着,实在过意不去,还是请你先回去罢。”

“不过,”植木喘着气说,“没有关系,我一直等到他回来好了。”

“不,我们这方面是这样安排的。”中田一下子就关上了门。“即使名仓科长回来了,问题恐怕也不可能立即获得解决吧。事情毕竟不是这么简单啊。一方面要跟和同公司去谈,同时也不能不和我们的董事商量一下,需要相当的时间才行哩。你自己的工作也很忙,这样地拖在东京,当然也是不行的。我看,还是请先回去罢。”

这——在弘进社与和同公司方面来说,这样做法也许是不错的;可是,在Q报馆来说,危机毕竟没有解决啊。

“不,多等些日子,倒没有关系。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不,这是我们科长的意思。”中田仿佛对植木的执拗感到讨厌似地说。“无论如何,请你回去罢。即使科长回来了,事情也得耽些时候才解决哩。”

“那么,”植木感到事情落了空,带着绝望的心情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听回音呢?”

“这个……”中田慢吞吞地说,“名仓科长说他自己到你们那里去哩。”

“什么,上我们那儿?”植木注视着中田的脸这样说。

“是的,名仓科长是这样说的。也不是专为了贵报,他反正还必须到那边的各个报馆去兜一下,那件事就可以乘此机会解决一下。”

植木眼睛里着地下。他摸不清弘进社肚子里是打的什么算盘。

“中田先生。”植木把上身凑过去这么说。

“什么?”

“在这个问题获得最后解决之前,你们对敝报的供稿量不会有什么改变吧?我希望先知道这一点。”

一瞬间,中田倒被植木这种率直大胆的问题唬住了。

“哦,这个……”他似乎感到有些迷惑似的说,“科长什么也没有说。看来不致于有什么变化吧。”

“谢谢,务必请您多照顾。”

植木表示着谢意。中田拿起桌子上的火柴,粗暴地点燃了纸烟。

“植木先生,”他换了一下交叉搁着的腿。“不管怎么样,这个问题是有些麻烦的。这一场祸害,是贵报惹出来的。”

他仿佛在挽回自己的威严似的接下去说:

“和同方面的怒气看来很不容易平息哩。贵报方面固然感到困难,我们也感到很伤脑筋。我已经一再告诉过你,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找不到代替的大主顾,所以希望贵报对此也要负起充分的责任。当然,要你们负责,事实上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和同方面是只跟我们打交道的。”

植木尽量抑制着自己的感情。

“实在是太对不起了。除了道歉以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您方便的话,还想劳驾一块儿到和同公司去一下,以便好好向他们谢罪。”

“这就等我们的问题解决以后再说罢。这时候,你即使到和同公司去也是没有用的。”

中田脱口而出这么说。

“当然,当然。”

植木顺着他心平气和地说。

“可是,中田先生,我此番到东京来,目的也就是要表达一下我们的诚意,这一点务必希望您谅解,而且名仓先生以及和同公司方面,也希望您代为传达。”

“这,知道啦。”

中田显露着一半厌烦的神色。植木站起来告辞。

植木当夜就搭上了火车。从车窗外望,东京那一簇簇耀眼的灯火渐渐地疏开、散落,最后变成了一片漆黑。他必须在车中睡一官,到明天中午以后才能回到自己家里。东京这个地方,不知怎么的就是令人厌恶。奇怪的是,他被中田这种小伙子用脚踩着倒还不觉得什么,就是对弘进社这古老、狭小的建筑物里面隐藏着的暴力,感到怒不可遏。

第二天中午,在雨中下了火车,广告部副主任开了报馆的汽车到车站上来迎接,他看到植木的脸色带青,满是油汗,显得很疲乏。

“真是太辛苦啦!”

山冈点头行礼,连忙接过了植木的皮包。

“怎么样啊?”

山冈在汽车里这样问着,皱着眉头显得非常耽心的样子。

“不妙。”

植木答道。山冈问的是弘进社的空气。事情的经过,植木在东京时就有过报告了。

“一切要等名仓到这里之后才能决定,中田的话很难听哩。”

听到植木这么说,山冈仿佛想安慰他一下似的,作着笑脸说:

“中田大概是不知道底细的。名仓要到这里来,在我看,也就说明事情可以平安过去了。证据是,在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弘进社的供稿并没有变动啊。”

山冈这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翻开来指着第一版的下面说:

“这是今天的早报,你看,他们发的广告。”

植木看到“浪气龙”的订正广告已经刊出,果然按照对方的要求,占了四个通栏的地位,内容大致是说:“前几天当地曾有患者使用‘浪气龙’而中毒死亡的报导,现经警察当局与制药公司指派的技师共同调查,判明这一报导完全错误。按该公司为信用卓著的第一流制药公司,决不可能发售不良的药品。希望顾客安心继续使用。”这一段以大号铅字组成的订正,实际上也是一篇宣传文。

“编辑部没有话说?”

植木看着这段破例占了四栏的广告,问山冈说。

“编辑部完全合作,一句话不说,就让出一栏地位给我们。”

山口仿佛在给植木打气似的这么说。和编辑部打交道是怎么一回事,他是完全知道的,森野部长不知道又是怎样一副脸色哩。植木把眼光从报纸上抬起来,望着窗外。车窗的玻璃上雨水在挂下来,通过白茫茫的水雾,漠漠糊糊地可以看到他住家所在的街道。

专务理事看到植木走进办公室,“啊!”地招呼一声,摘下眼镜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辛苦啦,费了很大的劲吧。”

专务理事先生拍着植木的肩膀安慰他说。

“听说名仓先生自己要上这儿来?”

“是的,那边一定要我回来等他,所以只好先回来啦。”

专务理事显出了勉强的笑容。

“那也没有办法。对方一定要你走,那也只好在这里等着他啦。可是,他会说些什么还不知道哩。这真是和在刑场上等待的犯人一样啦。”

专务理事只是一句开玩笑的话,植木听来,这个比喻倒是非常适切哩。

“好罢,等名仓一到,我们也只好尽量表达我们的诚意,好好的求求他就是啦。等他的日程一确定,你就好好的准备一下罢。”

这当然就是好好的款待他一番的意思。

“预算可以宽一些,要用多少钱都可以。”

专务理事又补充了一句。接着又问:

“今天的早报,看到了没有?”

“看过啦,山冈兄带到车站上来的。”

专务理事点点头,嘴角边浮现了一丝微笑。这似乎是有些踌躇的微笑。

“告诉你,森野这个人啊,”他谈起了编辑部部长的事情,“只要好好跟他说,也会明白的。这个人是大报馆的编辑部里出来的,对于广告和发行的事情不太了然。哎,我看你也想开一点儿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