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黄昏的月亮

月亮在黄昏时最不引人注意,然而这却是月亮最需要我们关注的时刻,因为这时它自身的存在尚成问题。黄昏时它只不过是明亮而蔚蓝的天空中一块略呈白色的斑点;谁能向我们保证,今天它也会慢慢变成一轮明月呢?它那么虚弱,那么苍白,那么单薄,仅在一侧露出一条形似弯镰的光亮的边沿,其余部分还略呈天蓝色。它像一块透明的圣餐面饼,又似一片尚未完全溶化的药片,差别在于它这块白色圆形体并不渐渐消亡,它上面的白色会不断吞噬蓝灰色的暗影变得越来越浓(搞不清的是,这蓝灰色的暗影是月球的一种外貌呢,还是月球像—块海绵,吸附了天空分泌的蓝色物质)。

这时的天空还是一种非常坚实、非常具体的物质。很难确切地说,月球这个比云雾略微坚实一点的圆形白色物体,是正从天穹那紧绷绷的无边无际的表面上渐渐脱离开来呢,还是它乃是天穹上吱腐蚀的一个斑点(像教堂圆顶上油漆脱落的斑点一样),还是它像是裂开了一条缝隙可透视深邃天空的背景。人们不能确定这点还因为月球的形状捉摸不定:接受到暮色余辉的部分开始成形,接受不到的部分则仍滞留在阴暗之中。由于月球这两部分界线不清,我们得到的印象就不像透视某一固体时的形象,却有点像历书上画的月亮形象——黑色轮廓中的白色形象,对这种图像本不应提出任何非议,如果它表示的是上弦这一月相,而不是望或近似望。然而,此时的月相正是望或近似望。随着月亮与天空的光线反差越来越大,月亮的边沿越来越清晰,仅在它朝东的边沿上还有点不规则的地方了。

应该指出,天空的蔚蓝色随后向堇色、浅紫色变化(太阳的光线现已变成红色),再变成烟灰色、灰白色,而月亮的白色则一步一步变得更加突出,它那中央发光的部分一点点扩张,直至最后覆盖整个圆盘。月亮一月之内应经历的各种月相,仿佛都被这轮满月在升起与降落的几个小时之内经历过了,差别在于满月这种形象始终都能被人们或清楚或隐约地看到。明月之中依然有许多斑块,而且它们与其它地方的光线反差也越来越明显。现在已毫无疑问,这些斑块就像月亮身上的黑记或瘀斑,不能再把它们视为透视天穹背景的孔隙,也不再能把它们视为幻影般的月亮外表上的裂缝。

现在尚不清楚的是,月亮渐渐获得形状与光辉(假设它也发光),是因为天空离得远了,沉入黑暗之中了’呢,还是因为月亮离得近了,把原来散射在四周的光从天空中集聚起来,统统归入自己那个收集器的圆口之中。

我们在观察这些变化时不应忘记,地球的这个卫星正向西方、向中天运动。月球是可见宇宙体中最多变的星体。它虽变化多姿,却最有规律可循:月亮从来不会不出现,我们总能在它的轨道上找到它;即使你在它处于某一位置时离开它,也可在别的地方重新见到它;虽然你记得的只是它在某一时刻的形象,但它的形象在不断变化,变化的程度可能不一。尽管如此,当你密切注视它时,你却看不出它在不知不觉地离开你。只有云彩可以帮助你幻想它在奔跑,幻想它在迅速变化,或者说得确切些,帮助你清楚地看到否则就看不到的东西。

云彩在奔驶,由灰暗变成乳白、透明;背景的天空变暗了,夜幕降临了,星星出现了,月亮也变成一块光亮的又大又圆的镜子。谁能在它现在的形象中看出它几小时前的模样呢?现在它像一潭闪闪发光的清潭,向四周散发出一圈银白色的寒光,为夜间行走的人们照亮道路。

毫无疑问,一个冬季的望月之夜来临了。帕洛马尔先生现在确信,月亮现在再也不需要他了,于是走进屋内。

2、眼睛与行星

帕洛马尔先生听说,今年整个四月份都可以用肉眼看到三个外行星相“冲”(因此他也可以看到,虽然他近视且带散光),就是说整个夜晚都可以同时看到它们。他便急急忙忙走上阳台。

一轮望月把天空照得通亮。火星风风火火地向前迈进,虽然它离明镜似的月球很近,但白色的月光压不住它那深黄色的光辉。它的光辉不同于任何其他星星发出的黄色光辉,它黄得发红,在你凝视的瞬间还真能看到它发出红光呢。

眼睛往下看,在思想上向偏东方向划一弧线,把轩辕十四与角宿这两颗星星连接起来(角宿这时几乎看不见),便可清楚看到土星,它发出的光苍白;再往下,喏,那便是木星,这是它最亮的时候,光辉黄而透绿。附近其他星星都显得黯淡,除了位于东方略靠上方的大角星,它闪闪发光仿佛在向这两颗行星挑战呢。

为了充分观察这次三个行星相冲的现象,必须弄个天文望远镜。帕洛马尔先生,也许因为他的名字与那个著名的天文台的名字相同,在天文学界有些朋友,从他们那里借得一个一百五十毫米的天文望远镜,就是说这个望远镜对从事科学研究来说太小,但与他那副眼镜相比却有天壤之别。

举例说吧,用这个望远镜看火星,火星就显得比用肉眼看时更加烦躁不安,仿佛它有许多事情要告诉人们,而人们只能了解其中很小一部分,就像听到一篇含糊不清且断断续续的讲话。火星周围有圈红色光环;调节望远镜的焦距,可以使它的形象稳定,并看清它下部的冰冻表层;火星表面的阴影时隐时现,好像是一块块云朵,又好像是大片云层中出现了缝隙。有块阴影,不论形状还是位置都像澳大利亚。帕洛马尔先生发现,他焦距对得越准,那块澳大利亚就看得越清。但是,他同时也发现,原来他仿佛已经看到或他本来应该看到的其他东西,现在却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

总而言之,帕洛马尔先生觉得,自斯基亚帕雷利以来,许多人曾广泛议论过的火星,之所以有时令人神往,有时令人失望,其原因就是它像个性格怪僻的人,很难同它建立关系(可见性格怪僻的毛病并非帕洛马尔先生一人独有,他枉费心机躲到这些宇宙体之间,仍然不能摆脱古怪的性格)。

他与土星的关系截然相反。用天文望远镜观察土星的人都会感到激动:啊,那么明净,那么洁白,轮廓清晰,光环清楚;一条条平行的浅色斑马纹布满土星表面;在光环与土星外缘之间隔着一道光线略暗的界线。帕洛马尔先生的这个天文望远镜只能看到土星的这种几何形状,看不到其他细节。但是,距离遥远的感觉却不会因使用望远镜而减弱,反而会比用肉眼观察时更加强烈了。

天空中有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物体在运行,它的形状既简单又规则,和谐一致,达到了神奇的程度,使帕洛马尔先生感到赏心悦目。

“如果从前能像我现在这样看到土星,”帕洛马尔先生想道,“我们的祖先一定会以为看到了柏拉图式的天空,看到了欧几里得公设的非物质空间;可是这种形象鬼使神差来到我的眼里,我却担心它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符合实际,觉得它太符合我的虚构了,恐怕它并非真实的宇宙。也许正是因为我们太不信任我们的感觉了,我们才在这个宇宙中感到不舒适。也许我应该给自己确定这样一个座右铭:眼见为实吧。”

现在他觉得土星的光环在微微颤动,或者说土星在光环内移动,土星和光环都在转动。其实这是帕洛马尔先生的头在移动,他不得不转动脖颈把目光送人望远镜的镜筒内。他正小心翼翼地进行辨别,这种感觉是出于自己的想像呢,还是客观事实所致。

土星的运动实际上如此。“旅行者二号”发射之后,帕洛马尔先生没有放过一篇有关土星光环的文章:什么光环是由细小的尘埃组成的呀,是由冰晶块组成的呀;什么光环与光环之间存在空隙,其中有许多卫星在运行,卫星将那里的物质清扫干净或吸附在自己周围,就像猎狗围着羊群奔跑,保障羊群不散失那样;他读过的有些文章说,土星光环是由许多光环交织在一起形成的,后来又说这些很细很细的光环并非交织在一起;另有一些文章说发现了辐状的暗纹,后来又被确定为由冰晶结成的云层。但是,所有这些新的知识都不否认土星的这一基本形状,它与卡西尼山一六七六年首先看到的形状毫无差别。卡西尼还发现了土星光环的缝隙,这被称为卡西尼环缝。

像帕洛马尔先生这样勤奋的人,遇上这种事情自然会事先查阅百科辞典和各种书籍。这颗百看不厌的土星,现在在他的眼里仍像首次被发现时那样充满魅力,也使他为伽利略感到惋惜。伽利略使用的望远镜由于聚焦不准,得到的是一种非常模糊的印象,仿佛土星是个三联体,是个圆球带两个把手;等他接近发现土星的形状时,他的视力坏了,一切都变成了黑暗。

盯着一个发光体看得时间过长,会使视力疲劳。帕洛马尔先生闭上眼睛,然后转而观察木星。

木星的体积巨大但并不显得笨拙,它那两道光环宛如一条淡蓝色的绣花围巾。木星大气的风云绘出了一幅井井有条的、宁静的、十分得体的图画。然而,这颗行星最豪华的东西却是它那些光芒四射的卫星。现在这四颗卫星均处于一条斜线上,宛如一根镶满珠宝的国王权杖。

伽利略首先发现了这四颗卫星,并命名它们为“美迪奇家族之星”,不久之后一位荷兰天文学家改用古罗马诗人奥维德曾使用过的名称(我、欧罗巴、加里梅德、卡里斯托)又重新为它们命名。木星的这几个卫星好像散发着文艺复兴时期新柏拉图主义的最后光芒,仿佛它们并不知道,正因为它们被发现,天体之间原来那种无尊无卑的秩序已经被打破了。

木星仍被笼罩着一层古典神话的迷梦。帕洛马尔先生从天文望远镜里凝视着木星,期待奥林帕斯山上的宙斯显灵。可是他现在无法把眼中的形象调节清楚,他需要闭一下眼睛,让发昏的眼球恢复对形状、颜色和光线的准确感受,也让他的想像力摆脱书本知识,甩掉那些本来不属于它的外衣。

视力无能为力时,想像力应该给予帮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想像应该是自然的,由目光直接诱发的。他这时想到的第一个比喻是什么呢?为什么他认为这个比喻不恰当而放弃了呢?木星这时在他的眼里,像一条浑身发光、皮肤上带有斑纹的又圆又大的海鱼在游动,那几个一字排列的卫星,像这条鱼在海底吐出的几个气泡,正在缓缓向上浮起……

第二天夜晚,帕洛马尔先生又来到阳台上用肉眼观察行星:他发现这样看差别很大,他必须考虑所观察的行星、四周黑暗的星空和他这个观察者三者之间的比例。用望远镜调好焦距观察行星,就像面对面地进行观察,他与行星之间就不会产生这种比例关系。另外,他还记得昨天夜晚观察到的各行星的详细形象,总想把那些形象与天空中这些发亮的微小斑点结合起来。他愿意以这种方式来真正掌握行星,至少是掌握一颗行星能够进入一只肉眼中的一切知识。

3、观察星辰

夜晚天空晴朗时,帕洛马尔先生总说:“我应该去看星星。”他用“应该”这个词,是因为他厌恶浪费,认为放弃星空给予他的观察众星的机会就是浪费。他用“应该”这个词,还因为他对观察星星这件事并不内行,这个极简单的行为对他来说却很费力。

头一个困难是,难以找到一个恰当的地方,例如一片低洼海滩,那里既无电灯光线的干扰也无其他任何障碍,他的目光可以自由地遨游天空。

另一个必备条件是带上星图,没有星图即使看见了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帕洛马尔先生的问题是总记不住怎么参照星图,每当用到它时总要研究半天。黑夜里看星图还得有手电筒。时而看星图,时而观天,帕洛马尔先生只好时而开电筒,时而关电筒;这一开一关,一明一暗,叫他眼花缭乱,每次过渡都要调节一次视力。

如果帕洛马尔先生使用天文望远镜,那么在某些方面问题会变得更复杂了,在其他方面问题则简单了;现在他感兴趣的是,像古代航海家和游牧民族那样用肉眼来观察天象。对他这个近视的人来说,用肉眼观察就是戴着眼镜观察。由于他看星图时要摘下眼镜,这一摘一戴就带来了问题,总要等候几秒钟,以便他眼睛的水晶体对天空中真正的星星或星图上绘制的星星进行聚焦。星图上星辰的名称是用黑色字体标在蓝色纸上,必须把手电筒靠近星图才能看清。等他抬起头来再看天空时,天空却是黑的,带有一些模糊不清的亮点;过一会星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呈现出图上标记的样子,而且他观察的时间越长,看到的星星越来越多。

补充说一下,帕洛马尔先生需要查阅的蓝色星图共两张,不,应该说是四张:一张是非常概括的当月星图,分别绘出了南天和北天的星座;另一张是非常详尽的整个天穹的星座图,长条的是赤道带星座图,圆形附图是北极星周围的星座图。简单地说,为确定一颗星的位置,需要把天穹与各种星图进行比较,需要完成各种相应的动作:戴上眼镜或摘下眼镜,开开电筒或关上电筒,打开星图或合上星图,确定参照点或放弃参照点,等等。

帕洛马尔先生上次观察星辰至今已经过了许多星期,或者说过了几个月,星空已经变样了。大熊星座(现在是八月)分布在西北方向,仿佛栖息在树梢;牧夫星座中的大角拖着一串小星星垂直落向山巅;天琴星座的织女一孤零零地高悬在西方;如果说那颗是织女一,这颗海上边的便是河鼓二,再往上看就是天津四。天津四在天空中发出淡白色的寒光。

今夜天空中的星星似乎比任何星图中标出的星辰都多。实际的星空比起星座图来显得更加复杂而且不够清晰:每一簇星星都可能包含你要寻找的那种三角形状或虚线形状;每当你抬起头观察某一星座时,都会觉得它的形状与你上次看到的略有差别。

要识别某一星座,最好的办法是看它是否符合它的名称:看那个亮点与其名称的对应关系,即看它能否迅速变成等同于那个声音的东西。比起在星图上测量距离、比较形状等等方法,这种方法有更大的说服力。星辰的名称对我们这些不懂神话故事的人来说,既矛盾百出又牵强附会,可是又不能随意混淆它们。当帕洛马尔先生想出星辰的正确名称时,他立即就能发现那颗星星,因为正确的名称给予那个星辰以存在的可能与必要;如果想不出或把那个名称弄错了,几秒钟之后他便看不见那颗星星了,仿佛他一耸肩膀便把那颗星星抖落在地,再也不知道它待在何处,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了。

帕洛马尔先生几度试图确定位于蛇夫座这边或那边的光斑是贝勒奈司彗星(这是他最喜爱的星辰),却感觉不到心脏喜悦的跳动。过去他认出这个如此美丽、如此轻盈的星辰时,心总要跳—下。最后他才弄明白,他未能找到贝勒奈司彗星,是因为在这个季节里看不到它。

天空中有许多发亮的条带与斑点,银河就是其中之一。八月里银河显得更加粗壮,仿佛河水就要越过河堤泛滥成灾了。银洞里的亮斑与阴影混杂在一起,影响透视效果,不能在那深邃的黑暗背景之上清楚看到一颗颗星星;闪闪星光和黑白参半的云霭在这里都处于一个平面上。

星空的几何形状难道如此吗?帕洛马尔先生觉得地球上一切都那么复杂、那么混乱,多次把希望寄托于星空。难道这就是他向往的地方?面对着这真正的星空,一切都是这么捉摸不定。即使是他认为最明显不过的东西,例如我们这个星球的体积对漫无边际的宇宙来说,小得微乎其微,即使这个结论也不能被直接感知出来。宇宙这种东西位于我们头顶之上,我们能看见它,却不能得出有关它的体积或距离的概念来。

既然宇宙中的发光体充满了不确切性,那么只好相信黑暗,相信它那不存在任何东西的部分。不存在任何东西的地方能有什么可靠的东西呢?再说,不存在任何东西这种说法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可信。帕洛马尔先生看到星空中一块空地,一块空荡荡黑糊糊的地带,再注目细看:喏,那里面也出现了一粒粒、一点点亮斑;但是,他无法确知那里确有这些亮斑了呢,还是他觉得那里有这些亮斑。也许这些亮斑是我们闭上眼睛时看到的那种火花(黑暗的天空宛如我们感到头晕目眩、眼花缭乱闭上眼睛时一样);也许那是他的眼镜的反光;也可能是一颗尚未被人们发现的星星从宇宙深处渐渐浮现出来。

“用这种方法观察星辰只能得到不可靠的且互相矛盾的知识,”帕洛马尔先生想道,“与古人传授下来的知识大相径庭。”

原因何在呢?是因为他观察星辰时断时续,且满怀激情,因为他不能持之以恒地平心静气地进行观察吗?如果他不得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进行观察并跟踪星辰在天穹上的弧形行程与轨道,也许他也能获得一种时间概念,这种时间连续不断且没有变化,但被地球上发生的短暂的、零碎的事件所分割。那么,只注意天体的公转是否就能使他搞清它们的轨迹呢?是否不需要注意天体的自转呢?(帕洛马尔先生只能在理论上承认这种自转,无法想像它可能对自己的激情与思想产生何种可以感知的效应。)

关于星球的神话,他知道的很少,关于星球的科学知识,都是报刊上传播的东西;他不相信自己已知的东西,对自己不知的东西又放心不下。他感到压抑,感到不安,烦躁地翻看着蓝色星图,犹如翻阅火车时刻表寻找换车时间与地点。

看,一道亮光划破星空,那是一颗流星?八月的夜晚星星最易坠落。但是,那也可能是一架夜航的飞机。帕洛马尔先生的目光时刻警惕着,时刻准备着,没有任何先人为主的成见。

他坐在躺椅上,待在这黑魃魃的海滩上已经半个小时了,时而望望南天,时而望望北天,时而打开手电筒并把摊在膝盖上的星图移近鼻尖,时而又拧着脖子望着北极星并从那里重新开始对星空的考察。

一些黑影静悄悄地在沙滩上移动。一对恋人从沙丘上站立起来,然后是一位夜钓的渔夫,一位海关工作人员,一位船夫。帕洛马尔先生听见沙沙的脚步声,抬头向四周一望:离他几步之外,已聚集起一群人,他们望着他那抽搐般的动作,仿佛望着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