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四位猎人向拉尼进发,到了那儿,他们的通行证一定能使富歇公民的手下感到满意,随后他们再用他们的私人马换成驿马,用他们自己的车夫换成驿站车夫。我们暂且不管他们,先来看看我们的第一执政把罗朗传唤去干什么。

罗朗和摩冈一分手,马上去接受他将军的命令。

他看到将军站在壁炉前面沉思。

一听到他进去的声音,波拿巴将军抬起了头。

“你们两个人在谈些什么?”波拿巴出口就问,相信罗朗一定会像平时一样回答他心里想的问题。

“嗯,”罗朗说,“我们总是讲了些客套话吧……我们分手时就像是莫逆之交一样。”

“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他好像受过良好教育。”

“你看他有几岁?”

“最多和我一般大。”

“嗯,差不多,声音很嫩。啊,罗朗,也许是我搞错了,是不是有一代年轻的保皇分子。”

“哦!我的将军!”罗朗耸耸肩膀回答说,“这是老一代留下来的。”

“那么,罗朗,一定要另外培养出一代忠于我儿子的人,如果我会有儿子的话。”

罗朗做了个姿势,意思是说:“我不反对。”

波拿巴完全懂得这个姿势的含义。

“你不反对是不够的,”他说,“还要作出贡献。”

罗朗浑身哆嗦了一下。

“什么意思,将军?”他问。

“你要结婚。”

罗朗哄然大笑。

“好啊,带着我的动脉瘤吗?”他说。

波拿巴瞅瞅他。

“我亲爱的罗朗,”他说,“我总觉得你这个动脉瘤是你不想结婚的借口。”

“是吗?”

“是的,而且,因为我是一个讲道德的人,我希望别人结婚。”

“我结了婚才会不道德,我,”罗朗回答说,“我会和我的情妇们闹得满城风雨。”

“奥古斯特,”波拿巴接着说,“曾经颁布过禁止独身的法令;他取消独身者的罗马公民权。”

“奥古斯特……”

“怎么样?”

“我等您成为奥古斯特吧,您现在只是恺撒。”

波拿巴走近年轻人。

“有些姓氏,我亲爱的罗朗,”他把手按在罗朗的肩上说,“我不愿意看到它们湮灭,德·蒙特凡尔就是其中之一。”

“那么,将军,如果我由于某种怪癖,固执,不近人情而不愿意传种接代难道是我的错吗,我不是还有一个兄弟吗?”

“什么!你的兄弟!你还有个兄弟?”

“是的,我有一个兄弟!为什么我不能有个兄弟呢?”

“他几岁了?”

“十一二岁。”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对我谈起过他?”

“因为我以为一个这样岁数的顽皮孩子的事情不会使您太感兴趣的。”

“你错了,罗朗,我对我朋友们的一切都感兴趣。你应该为这个弟弟向我要求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将军?”

“同意他进巴黎某个中学。”

“算了吧!您周围有这么许多人向您提要求,我也不必再往里面挤了。”

“你知道,他一定要进巴黎某一个中学;到他够年龄的时候,我要让他进军事学校,或者进另外一个到时候我将建立起来的学校。”

“说实话,将军,”罗朗回答说,“就好像我早已经猜到了您对我的一片心意,他眼下已经在路上了,或者是快要上路了。”

“怎么回事?”

“三天前我写了一封信给我的母亲,请她把孩子带到巴黎来;我准备替我的弟弟选一个学校,这件事也不想告诉您了,当他到了年纪以后,再对您谈这件事……这当然要假设在这之前我的动脉瘤没有夺去我的生命。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在这种情况之下?”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就要写几句遗言给您,我将会把母亲、儿子、女儿或者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托付给您。”

“什么,女儿?”

“是的,我的妹妹。”

“那么你还有一个妹妹?”

“一点不错。”

“几岁?”

“十七岁。”

“漂亮吗?”

“很迷人!”

“我负责她的婚事。”

罗朗又笑了。

“你怎么了?”第一执政问他。

“我说,将军,我要在卢森堡宫的大门上挂一块牌子。”

“牌子上写什么?”

“‘婚姻介绍所’。”

“啊,如果你不愿意结婚,也不能因此就要你妹妹做老姑娘。我不喜欢独身男子,也不喜欢老姑娘。”

“我并不是对您说,我的将军,我的妹妹要做老姑娘;蒙特凡尔家有一个成员招您的不满已经够了。”

“那么,你要对我说什么?”

“我要对您说,如果您愿意,因为这件事跟她有关,我们马上可以征求她的意见。”

“啊!啊!会不会在外省已经有了什么恋爱故事?”

“也许不能说没有!我离开可怜的阿梅莉的时候,她脸色红润,笑容满面;我回去时看到她脸色苍白,神情忧郁。我准备和她把这一切讲清楚;既然您向我提起这件事,那么,我以后再和您谈。”

“好,等你从旺代回来以后,就这么办。”

“啊!我要到旺代去?”

“这是不是和结婚一样?使你感到厌恶?”

“决不是。”

“那么,你去旺代。”

“什么时候?”

“哦!不急,只要你明天早晨动身……”

“太好了!如果您喜欢,可以再早一些;请告诉我,我去那儿干什么。”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罗朗。”

“见鬼,我猜,这不是一件外交任务吧。”

“是的,是一件外交任务,不过我需要一个不是办外交的人。”

“啊,将军,让我来干您的事!不过,您知道,因为我不是外交人员,所以我更要有明确的指示。”

“我会给你的。喂,你看到这张地图吗?”

他指给年轻人看一张摊在地上,用一盏挂在天花板上的灯照亮的皮埃蒙特大地图。

“是的,我看见了,”罗朗回答说,他已经习惯于追随他将军的各种突如其来的出人意料的想法;“可是,这是一张皮埃蒙特的地图呀!”

“是的,这是一张皮埃蒙特地图。”

“哦,那么问题在于意大利?”

“间题始终在于意大利。”

“我还以为跟旺代有关系呢。”

“这是次要的问题。”

“啊,将军,您总不至于把我派到旺代,而您自己去意大利,您?”

“不,请放心。”

“太好了!我告诉您,如果这样的话,我就要开小差,再去追随您。”

“我允许你这样做;不过我们回过来再谈谈梅拉斯①吧。”

①梅拉斯(一七二九——八0六):奥地利将军。,占在马伦哥被拿破仑战败

“对不起,将军,我们这是第一次谈到他。”

“是的;可是我想到他已经有很久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打败梅拉斯?”

“知道!”

“在什么地方?”

“在您将遇到他的地方。”

波拿巴笑了起来。

“笨蛋!”他非常亲热地说。

随后,他俯伏在地图上。

“到这儿来,”他对罗朗说。

罗朗趴在他旁边。

“看,”波拿巴接着说,“就是在这儿我要打败他。”

“靠近亚历山大吗?”

“离那儿两三法里路。在亚历山大有他的仓库、医院、炮兵、后勤;他不会离那儿太远的。我一定要好好给他一下,才能得到和平。我要穿过阿尔卑斯山(他指指圣贝尔纳尔山口),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向他扑去,打得他落花流水。”

“哦!我认为您一定能做到。”

“可是,你懂得,为了要放心地到意大利去,罗朗,肚子里可不能发炎,也就是不能有旺代这个后顾之优。”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能有旺代!您派我去旺代,要我去消灭它。”

“那个年轻人对我讲了一些关于旺代的非常严重的事情,这些旺代分子都是一些勇敢的士兵,受一个人的领导;尤其有一个乔治·卡杜达尔……我提出给他一个团,他不会接受的。”

“哼!这家伙真讨厌。”

“可是有一件事情他是决不会想到的。”

“谁,卡杜达尔吗?”

“卡杜达尔。那就是贝尔尼埃①神父向我提了几个建议。”

“贝尔尼埃神父?”

“是的。”

“贝尔尼埃神父,他是什么人?”

①贝尔尼埃(一七六二——一八0六):法国神父,参加过一八0一年拿破仑和庇护七世的政教谈判。

“他是安茹①一个农民的儿子,现在大概三十三四岁,在发生暴动时,他是昂热②圣洛地区的本堂神父,他拒绝宣誓,加入了旺代分子的队伍。旺代战争平息了两三次,有一两次别人以为他死了。错了,旺代平静了,可是贝尔尼埃不甘罢休;旺代死了,可是贝尔尼埃还活着。有一天,旺代对他忘恩负义:他想被任命为所有国内保皇军的总代表;斯托弗莱施加了压力,后来决定选举他老主人科尔培尔·德·摩勒弗里埃伯爵。清晨两点钟,会议结束,贝尔尼埃不见了。这天夜里他干了什么,只有天主和他能讲得出来;可是到早晨四点钟,共和国一支军队包围了被解除了武装的、没有防卫的斯托弗莱在那儿睡觉的田庄。四点半,斯托弗莱被捕,一星期后在昂热处死……第二天,多蒂尚接替了司令的任务,同一天,为了不再犯他前任斯托弗莱的错误,他任命贝尔尼埃神父为总代表……你懂了吗?”

“懂了!”

“那么,受阿尔托瓦伯爵全权的,所有交战各派的总代表贝尔尼埃向我提出了一些建议。”

“对您,对波拿巴,第一执政,他竟肯……?您知道不知道,贝尔尼埃神父这样做是很不错的?而您准备接受贝尔尼埃神父的建议吗?”

“接受,罗朗:只要旺代给我和平,我就让他重开教堂,把教士还给他。”

一如果他们唱起Domine,salvumfacregem③怎么办呢?”

“这也比什么都不唱好。天主是无所不能的,他将决定一切。我现在已经和你解释清楚了,这个任务对你合适吗?”

“太好了!”

“那么,这是一封给埃多维尔将军的信。他作为西部军总司令和贝尔尼埃神父商谈;可是你要参加所有的会议,他只是代我讲话,而你,你是我的思想;你回来得越快,梅拉斯被打败得越早。”

①安茹:法国古地区。位于今法国西部卢瓦尔河下游。

②昂热:古安茹王国首都;今曼恩一卢瓦尔省省会。

③拉丁文:主啊,保佑我王!

“将军,我请求你给我一些时间写信给我的母亲,其他没有什么了。”

“她将住到哪儿去?”

“大使客店。”

“你认为她什么时候能够到达?”

“现在是一月二十一日深夜,一月二十二日清晨:她将在二十三日晚上或者二十四日早上抵达。”

“她将在大使客店下榻吗?”

“是的。”

“一切都让我来办。”

“什么!一切都让您去办?”

“当然罗,你母亲不能呆在客店里。”

“那么您要她住到哪儿去呢?”

“住到一位朋友家里去。”

“她巴黎一个人也不认识。”

“对不起得很,罗朗先生:她还认识第一执政波拿巴公民,还有第一执政的妻子约瑟芬女公民呢。”

“您总不至于让我的母亲住到卢森堡宫来吧;我可要预先申明,如果这样她可要没法过了。”

“不是的;不过我要让她住到胜利街去。”

“啊!将军!”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走吧,尽快回来。”

罗朗捧起波拿巴的手要吻;可是波拿巴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拥抱我吧,我亲爱的罗朗,”他对罗朗说,“祝你运气好。”

两个小时以后,罗朗已经坐在驿站快车里向奥尔良进发。

第二天早晨九点钟,经过了三十三个小时的奔波以后,他来到了南特①。

①南特:法国西部城市,在卢瓦尔下游,距河口五十四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