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约翰爵士按照前一天给他的允诺,在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之间来见蒙特凡尔小姐。

一切都像摩冈希望的那样发生了。约翰爵士作为一个家庭的朋友被接待;塔兰爵士作为一个受到尊敬的求婚者被接见。

阿梅莉没有违逆她哥哥和她母亲的愿望,也没有违背第一执政的意志,她只是说她健康不佳;也就是说要求推迟时间。塔兰爵士鞠了个躬表示同意:他原来希望得到的他已经得到了,他被认可了。

不过,他懂得他在布尔呆得太久也许是不合适的,因为阿梅莉没有和她的母亲和哥哥在一起——同样是以身体不好为借口。因此,他对阿梅莉说,他明天再来拜访她一次,并将于明晚动身离开布尔。

为了再看到阿梅莉,他要等到她去巴黎,或者等到德·蒙特凡尔夫人回布尔。第二种情况是非常可能的,因为阿梅莉说她需要春天和故乡的空气来帮助她恢复健康。

亏了约翰爵士殷勤体贴,阿梅莉和摩冈的愿望得以实现,两个情人得到了时间和清静。

米歇尔从夏洛特那儿打听到这些细节,罗朗从米歇尔那儿获悉了这些情况。

罗朗决定在一切都未开始以前让约翰爵士动身。

可是这决不妨碍他解除最后一个疑团。

夜幕降临了,他穿上一套猎人的服装,在这套服装外面套上了米歇尔的粗布上衣,在他挂了猎刀的腰带上插了两支手枪,冒着险在大路上从黑色喷泉府向布尔走去。

走到宪兵营房他站定了,要求见宪兵队长。

队长在他的房间里;罗朗上楼,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然后,因为这时候还只有傍晚八点钟,他可能被某个经过的人认出来,他熄掉了灯。

这两个人就呆在黑暗之中。

队长已经知道了三天以前发生在里昂大路上的事情,他深信罗朗没有被打死,他正在等着他来。

他感到非常奇怪的是,罗朗只向他要求一样东西,也可以说是两样东西:布罗教堂的钥匙和一把钳子。

队长把他要求的两样东西给了他,并说要陪他一起去侦查;可是罗朗拒绝了。很明显,在白房子那次行动中,他被人出卖了;他不想再冒第二次失败的危险。

因此他叮嘱队长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来了,并等他回来,即使迟回来一二个小时也要等他。

队长保证做到。

罗朗右手拿着钥匙,左手拿着钳子,悄悄地走到教堂的侧门那儿,他打开门,进去后又关上了,来到堆得高高的干草垛前面。

他侧耳静听:无人的教堂里寂然无声。

他回忆青年时代的情景,向前走去,把钥匙放在口袋里,爬上干草堆,这个干草堆有十五尺高,七面形成一个平台。随后,像从一个斜坡走一下城堡的围墙一样,他从一个斜坡上滑落到用墓板铺成的地面上。

讲经坛是空着的,一边有祭廊挡着,左右两边是围墙。

祭廊的门开着;因此罗朗毫无困难地走进了讲经坛。

他走到了美男子菲利浦的坟墓的前面。

在这位君主的头部,有一块方形的大石板:就是从这儿走到下面的地下墓室去的。

罗朗知道有这条通道;因为他走近大石板以后,便跪了下去,用手去摸索石板的接缝。

他摸到了,又站起来,把钳子伸进隙缝,把石板掀起。

他用一只手扶住头上的石板,一面走下地下墓室。

然后他让石板慢慢地落下。

真好像这位夜晚的来访者正在自愿地离开活人的世界,走进死人的世界。

那些在亮光中和在黑暗中,在地上或者在地下观察的人一定会感到奇怪的是,这个为了找到活人而绕着死人走的人,尽管周围一片漆黑,寂静无声,自己又孤身一人,可是在接触到冰凉的大理石墓碑时竟然没有打哆嗦。

他在一座座坟墓中摸索,一直到他摸到了那扇朝向地道的铁栅栏。

他检查了一下锁;仅仅锁舌钩着。

他把他的钳子的一端伸进锁舌和锁横头之间,轻轻一推。

栅栏门打开了。

他把门带上,可是没有关上,为了可以再从原路回来;他把钳子插在门角落里。

随后,他竖着耳朵,凝神屏息;由于他一心想听到什么,需要呼吸,什么也看不见,他各种感官都处在高度兴奋的状态;他一手拿着装好子弹的手枪,另一只手扶着墙壁,慢慢地向前走着。

他就这样向前走了一刻钟。

几滴冰冷的水渗过地道的拱顶,落在他的手上和肩上,告诉他正在拉雷苏斯河下面经过。

在走了近一刻钟以后,他来到了从地道通向采石场的门口,他伫立了一会儿;他的呼吸似乎更舒适了些;此外,他仿佛听到了远处的声音,看到支撑着拱顶的石柱上面有磷火的闪光。

如果只看到这个倾听者灰暗的身影,别人可能以为他是在犹豫;如果能看见他的神色,别人也许会懂得他是感到有了希望。

他继续往前走,向他以为看到有亮光的地方,向他以为听到有声音的地方走去。

他越往前走,他听到的声音越清楚,他看到的光似乎也越强烈。

很明显采石场有人居住,谁呢?他还一无所知,可是他马上就要知道了。

他离我们第一次进入赛泽利阿山洞时提到过的那个花岗岩交叉路口只有十步远。他身子贴在墙上,悄悄地往前移动,就好像是一块在黑暗中的活动的浮雕。

最后,他的头越过一个角落,他的眼光落到了可以称之为耶户一帮子营地的地方。

有十二个到十五个人在吃夜餐。

罗朗突然有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冲到这些人中间去,孤军作战,一直战斗到死。

不过他克制住了这种疯狂的念头,像刚刚伸进头去一样慢慢地竖起头来,眼睛里闪闪有光,心中充满喜悦,他又从原路折回,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他没有受到怀疑。

这样,一切都清楚了:放弃赛荣修道院,德·瓦朗索尔先生的消失,安排在赛泽利阿山洞口附近的假偷猎者。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报仇了,可以狠狠地,血淋淋地报仇了。

所以说血淋淋地,因为就像他怀疑他们特别关照他一样,他也要命令特别关照他们;所不同的是,他们让他活,而他却要他们死。

在回来的路上走了将近一半的地方,他似乎听到他后面有声音;他回过头去,仿佛看到了火光。

他加快步子;只要一跨出门口,他就不会迷路了。那儿不再是一个千弯百拐的采石场,那是一个上有拱顶的、狭窄的、坚硬的、通向一个坟墓的栅栏的通道。

十分钟以后,他又从河底下经过;又经过一二分钟,他伸出的手触到了铁栅栏。

他拿起留在那儿的钳子,走进地下墓室,把他身后的栅栏轻轻拉上,不发出一点响声。他依靠坟墓引路,又来到楼梯那儿,用脑袋顶开石板,又来到活人的土地上。

比较来说,地面上要亮一些。

他走出讲经坛,又推上祭廊的门,让它仍保持原来的样子,爬上斜坡,穿过平台,又从另一边下来。

他还保留着钥匙;他打开门,走到了外面。

宪兵队长在等他,他们两人商议了一会儿,随后两人一起出去了。

他们两人为了不被人看见,从巡查道走回布尔,通过菜市场的大门,革命大街,自由大街,以及已改名为西莫诺大街的西班牙大街。随后罗朗躲进了铁笔街一个角落里等待着。

宪兵队长一个人继续往前走去。

他来到七年以前已改名为兵营街的于尔絮尔街,龙骑兵队长就住在那条街上;宪兵队长走进他房间时他刚才上床;宪兵队长轻轻对他讲了几句,龙骑兵队长立即穿好衣服走出门来。

龙骑兵队长和宪兵队长刚出现在广场上,墙角落里闪出一条影子,向他们靠了过来。

这条影子就是罗朗。

这三个人又商议了十分钟,罗朗下命令,另外两人听着,并表示赞同。

随后他们又分手了。

龙骑兵队长回到自己家里;罗朗和宪兵队长从星星街、雅各宾梯道、新布尔街回到巡查道,随后斜穿到蓬德安大路上。

罗朗陪送宪兵队长到兵营以后,自己继续往前走去。

二十分钟以后,为了不惊醒阿梅莉,他没有拉铁栅栏上的铃,只是敲了敲米歇尔住的小楼的护窗板;米歇尔打开护窗板,罗朗怀着他在遇到、或者甚至在梦想到什么危险时所特有的激情,一跃便跳了进去。

他即使拉铃也决不会惊醒阿梅莉的,因为阿梅莉根本没有睡。

夏洛特也没有睡,她刚从城里回来,借口说是去看望她的父亲,可是实际上是去送一封信给摩冈。她找到了摩冈,并把回信带给了她的女主人。

阿梅莉在念回信,回信是这样写的:

“我亲爱的!

是的,你那儿一切顺利,因为你是天使;可是我怕我这儿要糟,因为我是魔鬼。

我一定要看到你,把你紧紧地抱在我的胸口;我不知道我有什么预感,我忧心忡忡,痛苦万分。

明天派夏洛特去证实一下约翰爵士是不是真的已经动身了;如果您能肯定他已经走了,就发出原来那个信号。

你一点儿也别怕,别对我谈起雪,也别对我说有人会看到我的脚印。

这一次不是我上你那儿去,而是你到我这儿来;你懂得我的意思吗?你可以在花园里散步,没有人会跟踪你的脚印。你披上你最暖和的斗篷,最厚的皮袄;随后,我们将在系泊在柳树下的小船里一起度过一个小时,我们交换我们扮演的角色。平时,是我告诉你我的顾虑,是你告诉我你的希望;明天,我亲爱的阿梅莉,将是你告诉我你的顾虑,我告诉你我的希望。

不过,信号一发出,你就下来,我在蒙塔涅村等你,从蒙塔涅村到拉雷苏斯河,对爱你的我来说,只有五分钟路程。

再见了,我可怜的阿梅莉!如果你没有遇到过我,你真是太幸福了。

命运使我来到你的路上,我真怕我已经使你成为一个牺牲品了。

您的夏尔。

明天见,是不是?除非有非人力能克服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