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没有忘掉第二天要举行比约庄园和夏尔尼伯爵城堡的大拍卖。

人们还记得庄园开价四十万法郎,而城堡开价六十万法郎的指券。

第二天,隆普雷先生为一位姓名不详的人购得两份产业,总共花了一千三百五十金路易,也就是说一百二十四万二千法郎的指券。

他用现款付清。

这事发生在星期日,换句话说,就是卡特琳和皮都举行婚礼的前一天。

这个星期日,卡特琳一大清早去了阿拉蒙,或许她像一般女人们在结婚前夕所作的一样要打扮一下,或许当别人在拍卖她度过童年、曾如此幸福、也曾如此痛苦的漂亮庄园时,不愿留在城里。

第二天十一点钟,所有的人聚集在市政厅门口,同情并赞美皮都娶了这么一个彻底破了产的姑娘―此外,还带个孩子。这孩子有一天会比她富有,但是目前比她还穷!

这时,隆普雷先生按照习俗问皮都:

“皮埃尔一昂热·皮都公民,您是否愿意娶安娜一卡特琳·比约为您的妻子?”

接着问卡特琳·比约:

“安娜一卡特琳·比约女公民,您是否愿意皮埃尔一昂热·皮都做您的丈夫?”

两个人都回答说:“愿意。”

皮都用充满感情的声调、卡特琳用十分安详的语气同时回答“愿意”的时候,在隆普雷先生以法律的名义宣布两位年轻人结为夫妇的时候,他向小伊西多尔做了个手势,表示要他过来和他说话。

小伊西多尔正坐在市长写字台上,笔直朝他走过去。

“我的孩子,”隆普雷先生说,“这儿有些证件,当您的皮都爸爸把您的卡特琳妈妈带回家后,您把它们交给您的妈妈。”

“好的,先生。”孩子说。

于是,他用小手紧紧抓住两张纸。

婚礼完毕了,不过,使在场者都惊讶不已的是皮都从衣兜里掏出五块金路易,递给市长:

“这是给穷人的,市长先生。”他说。

卡特琳露出了笑容。

“那么,我们成了富人了?”她问。

“幸福的人就是富人,卡特琳,”皮都回答,“您刚使我成了世上最富有的人。”

于是他向她伸出了手臂,年轻的女人亲切地挽着它。一出门,他们就遇到我们刚才说过的在门口的人群。大家异口同声呼欢,向这对新婚夫妇祝贺。

皮都频频握住他朋友的手表示感谢,而卡特琳则向她的友人频频颌首为礼。

这时,皮都转身向右。

“我的朋友,您要去哪儿?”卡特琳问。

确实,假如皮都要回阿拉蒙,他应该向左转通过园林。假如皮都要回昂热利克姑妈的房子,他必须沿着城堡广场一直朝前走。

那么他现在朝拉封丹广场的方向走是要去哪里呢?这是卡特琳要问他的话。

“来吧,我最亲爱的卡特琳,”皮都说,“我领您去拜访一个您极其乐意再见到的地方。”

卡特琳就随他而去。

“他们到底去哪里?”那些见到他们离开的人问。

皮都穿过拉封丹广场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顺着奥尔梅街一直走到头,再转入一条小巷。六年之前,他曾经在这儿遇见卡特琳骑在一头驴子上,那天他被昂热利克姑妈赶了出来,不知何处可以容身。

“我希望我们不是去皮斯勒,是吗?”卡特琳拦住丈夫问。

“来吧,卡特琳。”皮都说。

卡特琳叹了一口气,沿着小巷,突然到了平原上。走了十分钟以后,她抵达了一座小桥,就是伊西多尔动身去巴黎的那天晚上皮都发现她昏倒的地方。

在那儿,她停了下来。

“皮都,”她说,“我不想再走远了。”

“啊!卡特琳小姐,”皮都说,“一直走到那棵空心柳树就行了!”

这就是皮都来找伊西多尔信件的那棵柳树。

卡特琳发出一声叹息,继续上路。

到了柳树前,她说:

“我们往回走吧,我恳求您!”

可是皮都把手放在年轻姑娘的胳膊上。

“再走二十步,卡特琳小姐,”他说,“我只要求您这一点。”

“唉!皮都!”卡特琳喃喃地说,口气十分痛苦,而且带有责怪的意思,以致皮都停下了脚步。

“啊!小姐!”他说,“我一直认为我使您很幸福!”

“您认为使我幸福,皮都,让我再见到我自幼成长的庄园,它属于我的双亲,理应属于我,可昨天已被拍卖,目前属于一个我连姓名也不知道的陌生人。”

“卡特琳小姐,再走二十步,我只求您这一点!”

不错,这二十步,转过一座墙角,在人眼前展现出庄园的大门。

在庄园的大门口聚集了所有的短工,耕地的、管马厩的、庄园的使女,站在前面的是克鲁伊老爹。

人人手上持着一束鲜花。

“啊!我明白了,”卡特琳说,“在新主人来临之前,您想把我最后一次带到这儿,让这些老佣人向我告别,谢谢,皮都!”她一边挣脱丈夫与小伊西多尔的胳膊,一边跑到这些善良的人面前。他们围住她,并把她拥进农庄的大厅。

皮都把小伊西多尔抱在怀里―孩子手上一直紧抓住两张纸―跟在卡特琳后面。

年轻的女人坐在大厅中央,用手揉着脑门,仿佛要使自己从梦幻中清醒过来。

“以上帝的名义,皮都,”她说,目光迟疑不定,语气焦急不安,“他们到底要对我讲什么?……我的朋友,我简直一点儿弄不懂他们讲些什么?”

“咱们的孩子要交给您的一些文件可能会使您清楚一些,亲爱的卡特琳。”皮都说。

他把小伊西多尔推到他的毋亲身旁。卡特琳从孩子的小手上拿起两张纸。

“念一下,卡特琳,”皮都说。

卡特琳随手展开其中的一张,念道:

 

我确认布尔桑城堡及其所属土地由我经手为雅克一非利浦·伊西多尔―卡特琳·比约的尚未成年的儿子购得,并已付清全部款项,据此,上述城堡及上述土地全部属这个孩子所有。

签名:德·隆普雷

维莱一科特雷市长

 

“这是什么意思,皮都?”卡特琳问道。“您很清楚我对此莫名其妙,是不是?”

“念念另一张,”皮都说。

于是卡特琳展开另一张纸,念了下面这段话:

 

我确认皮斯勒庄园及其附属房屋、土地由我经手在昨天为安娜一卡特琳·比约女公民购入并已付清全部款项,据此皮斯勒庄园及其附属房屋、土地产权全部属她所有。

签名:德·隆普雷

维莱一科特雷市长

 

“看在上帝的份上!”卡特琳大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不然我就要发疯了!

“这说明,”皮都说,“多亏了大前天在我的昂热利克姑妈那张安乐椅中发现的一千五百金路易―我当时砸碎了安乐椅,想在您参加葬礼回家后给您取暖―布尔桑城堡和土地绝不离开夏尔尼家族,皮斯勒的庄园和土地不离开比约家族!”于是,皮都向卡特琳叙述了我们已向读者描绘的一切。

“哎呀!”卡特琳说,“亲爱的皮都,当时您有一千五百金路易可以去买木柴,您竟然有勇气烧掉这张旧安乐椅!”

“卡特琳,”皮都说,“您就要回家;您不得不等待去买木柴取暖,而在这段时间里您会感到冷的。”

卡特琳伸出双臂:皮都把小伊西多尔推上前去。

“啊!你也来,你也来,亲爱的皮都!”卡特琳说。

卡特琳猛地把丈夫和儿子紧紧搂在怀里。

“啊!天哪!”皮都喃喃地说,高兴得喘不过气来了,同时他为老小姐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没想到她竟然冻饿而死!可怜的昂热利克姑妈!”

“毫无疑问,”一位善良粗犷的赶大车的人向庄园一位娇艳美丽的姑娘指着皮都和卡特琳说,“我看这两个人肯定不会再这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