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不安的日子里梦我仍有静坐的余暇,甚至偶尔还能连续看上十几页的书。原来打好的行李不知什么时候全解开了,我从里面取出各种要看的书籍。检查了一下在离开东京之前,曾计划过要在这个暑假里复习的功课,做的还不到计划的三分之一。这种不愉快从前也不止一次地重复过。可象如今这样不顺当的暑假,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我虽然觉得这是世之常情,却仍然感到苦闷的压抑。

我心绪惆怅地坐着,一面思索着父亲的病情,想象着他死后的情景,同时,又想起了先生。我就是在这种两头都郁闷的心情中,凝望着这两个人的地位、修养和性格都截然不同的面影。

当我离开父亲的枕边,抱着胳膊在杂乱的书籍中独坐想着的时候,母亲走来了。

“睡会儿午觉吧,你一定也累了。”

母亲并不理解我的心情。我也不是她理想中的孩子。我简单地问候了一声。母亲依然站在门口。

“我爹怎样了?”我问。

“现在睡熟了。”母亲答道。

母亲突然走进来坐在我身旁,问道:

“先生那里还是没有一点音信么?”

母亲很相信我那时的话。那时我向她保证过,先生一定会回信的。但是,回信就能满足父母的期望,我却连想也没想。这简直就如同我在故意欺骗母亲似的。

“再发一封信看看吧。”母亲说。

如果写几封没用的信能使母亲感到安慰的话,我并不怕麻烦。但是把这种事情强加给先生,却使我很痛苦。我觉得被先生看不起,要比挨父亲训斥、惹母亲生气更可怕得多。我也疑惑过,至今没收到先生的回信,不知是否就是这个原因。

“写封信很简单,可这种事不是写信能轻易办成的。无论如何得亲自到东京去一趟,直接托付人家才行。”

“可你爹病得这样,你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到东京去呢!”

“所以我没走啊!我想,不管爹能不能好,在还没有理出头绪之前,就先这样吧。”

“这话倒也是哪。观在谁能放着这么难得好的重病人不管,径自跑到东京去呢。”

我开始暗暗怜悯无知的母亲。但是,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偏偏在这样乱糟糟的时候,提出这种问题,正如我把父亲的疾病抛在一旁,还有静坐、读书的余暇;大概母亲也有闲工夫思考别的事情,而忘了眼前的病人吧。这时,母亲又说:“实际上,……”

“实际上,我是想,你要是能在你爹活着的时候找到工作,他也就放心了吧。看样子,也许真的赶不上了。不过还是试一试,要是真能找到工作,他心里也就踏实了。这样一来,让他活着的时候高兴高兴,也算尽到你的孝心了。”

可怜的我竟落到了不能尽孝心的地步,终于连一行字也没给先生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