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坐在床边上。卢博用手摸着脸蛋,似乎想把脸上的热气赶走。塞芙丽娜见丈夫老实了,便亲切地在丈夫脸上吻了一口,表示她仍旧爱他。他们就这样坐在那里,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站起来。他握着她的左手,抚摸着她那枚嵌着宝石的蛇形金戒指。这枚戒指同结婚戒指戴在同一个手指上。她一直就是这样戴的。

“我的小蛇戒指,这是我十六岁时,他在德莫法十字架送给我的生日礼品。”塞芙丽娜以为丈夫在看她的戒指,认为必须讲一句,便梦呓似地吐了这么一句。

卢博大吃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他是谁?是董事长?”

两人目光相遇,她清醒了,感到双颊发冷。她想回答说是,但吐不出口,似乎瘫软了。

卢博又说:“可是过去,你一直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呀!”

在这一剎那,她本可以把刚才紧张时遗忘的话讲出来。她只要笑一下,装装傻就可以搪塞过去。但她不知不觉失去了理智,脱口而出:“亲爱的,我从来没有说过戒指是母亲留下的呀!”

卢博马上盯住她,脸色显得十分苍白。

“什么?你没有说过?你至少讲过二十次!董事长赠给你一只戒指这没有什么不行。他不是还给过你别的东西吗?可是你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骗我,说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呢?”

“亲爱的,你记错了,我没有说过是母亲留给我的。”

塞芙丽娜这么固执是愚蠢的!她发现失策了,被丈夫看透了隐情。她想改变主意,收回前言,但为时已晚。她一时失态,无意中承认了这件事儿,感到脸上的凉气传遍全身,嘴唇紧张地抽搐着。卢博呢,他神态吓人,满脸通红,似乎血液把血管冲破,冒了出来。他抓住妻子的手腕,死死盯住她的脸,想从她那惊魂未定的眼神中发现她心头的秘密。

卢博结结巴巴地说:“妈的!见鬼!”

塞芙丽娜在戒指一事上忘记了撒谎,几个回合就露出马脚了。她害怕,担心丈夫打她,忙低下头,用手捂住脸。卢博愕了一下,便猛地把妻子推倒在床上,左右开弓狠揍了她一通。婚后三年,他从没有动过她一根毫毛,而今天他像疯子,似醉汉,如野人,要用火车司机的粗壮大手置她于死地。

“妈的!臭婊子!原来你陪他睡过觉!陪他睡觉,嗯!”

卢博发疯似地重复这句话,讲一句就打一拳,下手很重,似乎要让拳头砸进对方的肌肉里。

“一个老色鬼,一个臭婊子,你和他睡觉,和他睡觉!”

他吼声狂怒。而她只有喘息声,说不出话来。她否认此事,被动地挨打。她只有这个办法,想以此保住性命,求丈夫手下留情。她的哀叫和固执对丈夫是火上加油。

“快承认吧!你是不是陪他睡过觉?”

“不,没有,我没有……”

塞芙丽娜想把脸藏到被子下,卢博却将她揪起来,双手架住她,逼着她望着自己。

“说实话,你是不是陪他睡过觉?”

她往下一滑,挣脱开丈夫,想奔向门口。卢博一个箭步冲过去,铁拳高高举起,在饭桌旁一拳将她打倒在地。接着他扑上去,抓住头发把她按在地上。他俩这样面对面停了片刻,谁也没有动弹。可怕的寂静,只有楼下多韦涅家两位小姐的歌声、笑声和狂乱的钢琴声。幸亏这些声音盖住了楼上的殴打声。克莱尔在唱轮舞曲,索菲弹着钢琴伴奏。轮舞曲是小女孩最爱唱的舞曲。

“说,你陪他睡过觉!”

塞芙丽娜不敢再否认,只好闭口不言。

“说,你同他睡过觉!妈的,不然我就捅破你的肚皮!”

她从丈夫的眼神发现,他真敢杀死自己。在她倒下时,曾看见刀子放在桌面上,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她以为他要伸手去拿刀子。她一阵恐惧,改变了主意,想尽早了却此事。

“那好,我说,这是事实,放我走吧!”

真糟糕!他想用武力得到供词,现在供词却像洪水猛兽,向他迎面扑来。卢博永远不能容忍这种可耻行为,他揪住妻子的头发向饭桌腿撞去。塞芙丽娜要挣扎,卢博就抓住她的头发在地上拖来拖去,把椅子撞得东倒西歪。她每次想站起来,卢博就把她压到瓷砖地上。他喘着粗气,咬紧牙关,像个莽汉。他们撞倒饭桌时,几乎把炉子撞翻。碗橱角上黏有塞芙丽娜的头发和血迹。后来卢博打累了,只好停下喘口气。一个打人打累了,一个被打得晕头转向,两人都感到恐惧。他们回到床边,她躺在地上,他蹲在一旁,抓着她的肩头。他们喘息着,楼下传来音乐之声。女孩的朗朗笑声在空中回荡。

卢博用力架起塞芙丽娜,让她靠在床上。他自己跪在地上,歪身靠在妻子身上。他不再打她,而是连珠炮似地向她提问题,他需要马上弄明真相。

“你真陪他睡过觉,嗯,婊子?你再说一遍,说你陪老家伙睡过觉!你在几岁时陪他睡觉的?很小很小的时候吧,嗯!”

突然塞芙丽娜嚎啕大哭起来,无法开口回答丈夫的问话。

“妈的!见鬼!你不愿意讲,是不是?当时你还不到十岁,老东西就看中了你,是吧?为此,他才收养了你。他收养你是为了他自己,对不?好的,快说!不然我就再揍你一通!”

她哭着,说不出话来。他举手又狠狠打了她一拳。他连打三拳,她还是不肯吱声。他又用力揍了她一耳光,厉声问道:“说,在你几岁时?快说,婊子!”

她为什么还要抗拒呢?塞芙丽娜感到自己的灵魂已经脱壳。丈夫本可以用工人那粗壮的手把她的心肝扒出来。他又审问了一会儿,她才全部招认。由于羞臊和恐惧,她的声音很低,刚能听见。卢博心头燃烧着嫉妒之火,妻子所讲的叫他痛苦难忍。他从来没有料到妻子有那么多的事情瞒着他。他威吓妻子,让她把细节和事实全讲出来。他高举拳头,耳朵贴在妻子嘴边。他威胁她,假如她不肯坦白,他就继续揍她。听着妻子的忏悔,卢博心头沉重,痛不欲生。

塞芙丽娜的童年和青少年时光是在杜安维尔度过的。一幕幕往事一起涌现在她心头,历历在目。那是发生在大花园树丛深处,还是发生在城堡走廊上?父亲死后,董事长就将她收留,把她同自己的女儿一起抚养,难道董事长当时就心存邪念?看来确是如此。别的小女孩一见董事长就赶忙躲开,惟有塞芙丽娜却笑着伸出嘴巴等候他的亲吻。从那时起,老东西就打定了主意。后来,还敢直接同董事长讲话,向他要这要那,难道她当时就意识到她是他的情妇?老淫棍用玩弄保姆的手法,向塞芙丽娜献殷勤,而对别人则是一本正经,十分严肃!啊,可耻,卑鄙!老家伙像爷爷那样看着小塞芙丽娜慢慢长大,亲她、吻她,而骨子里却觊觎小丫头的美色,一步一步勾引她,不等她成年就对她下了毒手。

卢博喘息着问:“到底在你几岁上?快说,在你几岁那年?”

“十六岁半。”

“你说谎!”

说谎?天哪,她为什么要说谎!塞芙丽娜轻轻一耸肩,显得十分懒散疲惫。

“第一次是在什么地方?”

“就在德莫法十字架那所房子里。”

卢博犹豫片刻,嘴唇抖动,双眼冒火。

“讲出来!他同你干的什么勾当?”

塞芙丽娜没有吱声。卢博又举起拳头。她害怕了,说:“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说下去!他没有得逞,是不是?”

妻子点了点头,果真如此。但卢博急于了解当时的情况,想把事情彻底弄明白,所以他不惜使用粗鲁言词,向妻子提出十分下流的问题。她羞于开口,只用点头或摇头表示回答。她把实情全盘托出之后,卢博和她也许就会感到轻松。她讲了不少细节,想以此来减轻自己的责任,而这些细节却叫卢博十分痛心。假如塞芙丽娜源源本本把经过讲出来,丈夫也许还不至于如此痛心。淫荡行为像一把有毒的嫉妒之刀,捅进卢博心脏,使他疼痛难忍。现在,一切全完了,他无颜再留在人世,因为他不愿意想起那个可憎的场面。他不由地抽噎起来。

“妈的,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不,不行!这也太过份了!不能就这样忍下去!”

突然,他恶狠狠地骂道:“妈的,臭婊子!那你为什么还嫁给我?难道你不知道欺骗我是可耻的吗?牢房里的女贼也不至于像你这样没有良心吧?过去,你瞧不起我,也不爱我,可是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塞芙丽娜做了个含混的表示。难道她现在明白了?她嫁给他,感到幸福,希冀从此与另一位一刀两断。人生在世往往会违心去做某件事情,因为只有那样做才是明智的。是的,她根本不爱卢博,要是没有前面所讲的事情,她绝对不会成为他的妻子。但她没有把话讲出来。

“他想给你找个婆家,对不对?结果就看中了我这个善良的傻瓜,嗯?他让你嫁给我,以便继续同你来往。你两次去他那里小住,就是为此。今天他要带你去也是同一原因,对不?”

塞芙丽娜作手势,承认了。

“这次,他请你去还是为了那种事儿?你们想永远如此,直到死亡!看来我不掐死你,你们还会来往!”

卢博痉挛着伸手去掐妻子的脖子,她马上表示抗议:“行了,你这样做太不公正!是我拒绝再到他那里去,你忘记了吗?你逼我去,我还对你发过火。你该知道,是我不同意再干了!我同他之间的那种关系结束了,永远结束了。况且一开头我就不乐意。”

卢博感到妻子所讲的是实话,但他并未感到轻松,痛苦犹如刺入胸膛的刀子叫他无法忍受。看来老淫棍同妻子之间的事情已无法挽回。他为自己的无能而痛心,因为他无法阻止他们来往。他贴近妻子的脸,手仍然抓着她不放。他像是着了魔,被她吸住了,似乎要从她那纤细的血管中去寻找她刚刚承认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