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铺展于旅行者脚下的实际上是一片沙漠,12月25日,在测得了又一纬度经线,完成了第48个三角形之后,埃弗雷特等人来到了卡鲁的北部边缘,在这片干枯地区与他们刚经过的那块土地之间,他们找不到丝毫的区别。

探险队使用的动物,饱受草场缺乏之苦。水也同样缺乏,池塘里的最后一滴水也干了,土地是由泥土和非常不利于植被生长的沙子混合而成的,雨季积下的雨水渗进沙层中,很快从这些覆盖着大量砂岩、不能保存任何一粒液体分子的地层中消失了。

这就是利文斯通博士在探险中所不止一次穿过的干燥地区之一。不仅土地,连空气都是如此干燥,以至暴露于空气中的铁质物品都不会生锈。依照科学家博士的叙述,皱巴巴的树叶萎靡不振,含羞草的叶子在白天也像在晚上一样紧紧合着,金龟子躺在地面,几秒钟后就断气了。把温 度计的圆头插入地下3法寸,中午时,水银柱指示到了134华氏度。

这就是曾经出现在那位著名的旅行家面前的南部非洲的某些地区,这就是现在展示在英国天文学家面前的位于卡鲁边缘和恩加米湖之间的一块陆地。他们十分疲劳,痛苦不堪,特别是因为缺水。这种艰苦的形势对家畜有更显著的影响,稀少、干枯、蒙尘的草几乎不能用来喂养它们。这片广阔的地区只所以是沙漠,不仅仅由于干燥,还 因为几乎没有活物来此冒险。鸟儿已经逃过了赞比西河,想在那里找到树木花草,野兽也不会胆敢走进这片不能提供任何生命资源的地方。在1月份的前15天中,探险队的猎人们几乎只隐约瞥见了两、三只能连续几星期内不喝水的羚羊,其中有看上去像曾使约翰阁下那样强烈地感到沮丧的奥利克斯,尤其是几只卡马,它们长着温 柔的眼睛,穿着灰色的、杂有赫石斑点的衣裙,这是些不伤人的动物,其肉质得到很高的评价,较之于丰饶地区的草场,它们似乎更喜欢干燥的平原。

然而,走在火热的太陽底下,穿过不含一粒水气的空气,在没有一丝风和高温 的日日夜夜中进行大地测量,天文学家们明显地感到疲乏。他们储备的水盛放在被酷暑加热的桶里,在逐渐减少,他们已经不得不限制使用了,这种限制使他们非常难受。但是他们热情高涨,鼓足干劲,战胜了疲劳与艰难,不放过大量而细致的工作中的任何一个细节。1月25日,经线的第七部分,又一纬度的长度被借助9个新三角形计算出来了,这时三角形总数已达57个。

天文学家们只剩下一段沙漠需要穿过,按照布希曼人的建议,他们应该在1月底之前到达恩加米湖畔。上校和他的同事能够为自己担保,坚持到底。

但是探险队中的布希曼人没有受过这种酷热的锻炼,作为被雇佣的人,他们的利益不与探险的科学利益相混同。这些很不情愿继续前进的土著人很难经受路途的考验,对水的缺乏尤其敏感。几乎由于饥渴而衰弱的役畜不得不被落在后面,人们担心它们的数量会一天天增加。抱怨、指责伴随疲劳在增加,莫库姆的角色非常难作,他的影响力下降了。

很显然,缺水马上会成为无法克服的困难,他们必须停止向北前进,要么往回走,要么向经线的右方走——这样可能会碰见俄国探险队,以到达如利文斯通的旅程所示,分布在较湿润地区的小镇。

2月15日,布希曼人向埃弗雷特上校报告了不断增多的困难,而他对此作出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车夫已经开始违背他的命令了,每天早晨,营帐撤掉时,都会有多数土著人加入反抗命令的场面。应该承认,这些不幸的人,被酷热制服 了,被干渴消耗光了,让人看了同情。另外,牛、马只靠短小的干草不足以吃饱,一滴水未喝,它们也不愿再走了。

埃弗雷特上校完全了解情况,然而对自己苛刻,他同样对别人也是严厉的。他不想因为任何理由而中断三角测量实验,并且宣布,即使是独自一人,他也会继续往前走。他的两位同事与他意见相同,他们准备随上校走到他愿意去的任何远处。

布希曼人作了重新努力,征到了几个愿意继续跟他前进一段路程的土著人。根据他的估计,探险队距恩加米湖只有5-6天的路程了。在那里,牛、马会重新找到新鲜的草场和陰翳的树林,人也会拥有一片淡水降暑解渴。莫库姆对主要几个布希曼人强调指出这些理由,并向他们证明,要想得到补给,最近的路就是往北走。的确,投向西部,只能是盲目地走;往后走,只能重返荒凉的卡鲁,那里的河水肯定干涸了。终于,土著人在如此多的理由和请求下让步了,几近筋疲力尽的探险队继续向恩加米湖前进。

非常幸运的是,在这片广阔的平原中,三角测量实验借助标杆或支柱进行得非常顺利。为了节省时间,天文学家们夜以继日地工作,借助电灯的光,他们取得了符合最严格的测定的非常清楚的角度。

工作协调一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三角形系列在逐步增加。

1月16日,探险队刹那间可以相信他们如此吝啬节约的水可以大量地得到补偿了。

一个宽约两英里的大湖刚刚出现在地平线上。

人们可以明白这个消息是多么受到欢迎。整个探险队迅速地向着指示的方向走去,走向一片广阔的在陽光下闪耀的水面。

他们在下午5点左右到达泻湖。有几匹马挣断牵引,从车夫手中摆脱出来,跳跃着冲向它们如此渴望的水,它们嗅着它,呼吸着它,不一会儿就把前胸以下都没在水中去了。

但是那些马很快就上岸了,却没能用这些液体解渴,当布希曼人到达时,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湖浸透着威盐的水,他们不能用来降暑解渴。

失望,人们可以说,失望是巨大的。没有比落空的希望更残酷的了!莫库姆认为不能放弃引导土著人向盐水湖对岸进发。对探险队的前程来说很幸运的是,他们已经靠近恩加米湖和赞比西河的支流,在这一地区的每处都能找到饮用水。全体的解渴依赖于继续往前走。如果大地测量工作不会耽搁,探险队将在四天内到达恩加米湖畔。

他们重新上路了。埃弗雷特上校利用地面情况,建立起一些不需要频繁设置标杆的大三角形。因为他们多是一些晴朗的夜晚进行躁作,灯火标志十分清晰,他们能够用经纬仪或复测经纬仪极其准确地进行测定。这既能节省时间又能减少疲劳,但是应当承认,无论是对于这些被科学热情鼓舞着的勇敢的科学家,还 是对于那些在可怕气候下被极渴压倒的土著人,还 是对于探险队使用的牲畜,都应该是到达恩加米湖的时候了。没有人能够在相同的情况下再支撑着行走15天。

1月21日,平坦的地面开始发生显著的变化,开始变得高低不平。早上10点左右,一座高500-600法尺的小山脉出现在西北部大约15英里处。这就是斯科尔泽夫山。

布希曼人仔细地观察着这里的情况,察看了较长一段时间后,他把手伸向北方:

“恩加米湖在那儿!”

“恩加米!恩加米!”土著人嚷着,伴随着吵闹的讲解声。

布希曼人想继续往前,跑完到达湖圈之前的15英里。但是猎人最终把他们制止住了,提醒他们在这片被马可罗罗人侵扰的地区,一定不要溃乱。

但是埃弗雷特上校想加速到达恩加米湖,决定用一个三角形将目前的观测点与斯科尔泽夫山脉联结起来。山脉的顶峰是一个尖尖的山峰,可以被准确地对准,很适宜观测。因而没必要等待黑夜,也就没必要提前派出一支水手和土著人支队去斯科尔泽夫山脉顶峰固定一个灯火标志。

仪器被架起来了,这之前最后一个三角形的顶点角度已在南部被测定,在这里又被重新更准确地测量了一次。

莫库姆急不可待地想到达恩加米湖,只让人建了一个临时营地。他非常希望夜晚之前到达如此被渴望的湖泊,但不忽视任何一项习惯性防御措施,派几个骑马人在周围巡视。他谨慎地点灯照亮左右的矮林。然而,自从那次去狩猎奥利克斯以来,他们再没有见到马可罗罗的任何踪迹,以探险队作为目标的间谍活动似乎已被放弃了。但是多疑的布希曼人仍想严阵以待,以防万一。

当莫库姆站岗警戒时,天文学家们在忙于建立新三角形。按照艾默里的测定,这个三角形将到达南纬20°附近,他们在非洲测量的这段经线将在这一纬度找到终点而终止。在恩加米湖对岸再进行几次实验,他们很可能就会完成经线的第八部分。然后,借助一个在地面上直接测量的底边核对计算,这项伟大的事业就被完成了。可以明白多么高涨的热情在支持着这些即将完成任务的果敢的人。

在这段时间里,俄国人的工作进行得怎样呢?国际委员会的成员们分离后的六个月里,斯特吕克斯、巴朗德尔、佐恩,他们此时在何处呢?他们是否像英国同仁们那样经受了同样的严峻的劳累?他们是否也曾苦于水缺乏和这种气候难以忍受的炎热?在他们明显接近戴维·利文斯通旅游路线的行程中,那些地区是否不很干燥?也许吧,因为从科洛班开始,还 有别的村落和小镇,例如斯科夸内、斯科斯贡等其他离经线右方不远的村镇,俄国探险队可以去那里得到补给。但是他们难道没有担心,在这样比较富饶,因此会不断受到劫掠者袭击的地区,斯特吕克斯的小小队伍不是有点太暴露了吗?从马可罗罗人似乎放弃了对英国探险队的追踪这一情况,是否应该得出他们转而扑向了俄国探险者的踪迹呢?

埃弗雷特上校总是专注于工作,不去想也不愿去想这些事情。但是约翰阁下和艾默里会常常谈起他们的老同事的命运。命运能使他们再相聚吗?俄国人会取得事业成功吗?他们在非洲的这一地带同时,分别建立三角形系列进行观测,得出的两个结果会是一致的吗?艾默里还 想到了他的朋友,后者的不在令他感到如此惋惜,他知道佐恩也永远不会忘记他的。

这时,角距离的测量已经开始了。为了得到朝向观测点的角度,需要建立两个标杆,其中一个就是斯科尔泽夫的锥形顶峰。

至于位于经线左方的另一个标杆,他们选择了位于4英里之外的一个尖尖的山丘,它的方向是由复测经纬仪的镜片给出的。

已经说过,斯科尔泽夫山脉还 在相对较远的前方,但天文学家们没有别的选择,这座孤峰是这一地区的唯一至高点。无论在北部、西部还 是不能看到的恩加米湖对岸,再也找不到别的山岗。但是这种远距离将迫使观测者们要沿着经线右侧大大地往前行进,经过深思熟虑后,他们认为可以以别样方式进行。他们借复测经纬仪的第二个镜片细心地瞄准孤峰,两个镜片的间距给出斯科尔泽夫山脉和山丘的角距离,因此也就给出了观测点形成的角度数。为了得到一个更准确的近似值,埃弗雷特上校不断改变镜片在刻度盘上的位置,重复进行了20次,这样他把可能出现的阅读误差分成了20份,以得到一个绝对严密的角距离。

不管土著人们多么不耐烦,无动于衷的上校以他从剑桥天文台带来的细致精神做完了各种观测。1月21日的一整天就这样过去了,直到五点左右天黑时,刻度盘的阅读变得很困难了,上校才停止了观测。

“下命令吧,莫库姆。”他对布希曼人说。

“天不早了,上校。”莫库姆答道,“我很遗憾您在夜晚来临之前没能完成工作,我们本来打算把营地拖运到湖边的!”

“但是,谁阻止我们出发呢?15英里的路,即使是在黑夜,也不会阻住我们,道路是笔直的,又是平原,我们不必担心会迷路。”

“是的……的确……”布希曼人答道,好像在思考,“也许我们可以冒冒险,虽然我更喜欢在白天走过邻近恩加米湖的这块地区。我们的人只一个劲要往前走到达淡水湖。我们马上走,上校。”

“只要您愿意时,莫库姆!”上校答道。

这个决定得到一致通过后,牛被套上车,骑手们跨上马,仪器被重新放进车中。晚上七点,布希曼人下令出发,被干渴激励着的探险队,径直向恩加米湖走去。

由于其侦察员的某种本性,布希曼人请求三个欧洲人都带上武器,配好弹药,他自己则带好约翰阁下赠给他的来复槍,他的子弹盒中也装满了子弹。

他们出发了,夜晚黑沉沉的,厚厚的云层盖住了星星,雾从靠近地面的大气层中散出来。莫库姆天生具有很强的视力,不断观察着队伍的两侧和前方。布希曼人同约翰阁下说的几句话证实他本人对这一地区也没有很大的把握,因此约翰阁下准备随时应付一切事变。

探险队向北方行进了3小时,然而他们感到了疲惫不堪的状态,走得不快,时常还 要停下来等待落后的人。他们只能以每小时3英里的速度前进,将近晚上10点时,距离恩加米湖还 有6英里。牲畜暂时停下来了,在这令人窒息的夜里几乎不能呼吸,在这样如此干燥的空气中,最明显的大气湿度下也不能找到一丝潮湿的迹象。

很快,无论布希曼人如何明确建议,队伍也不再是一个紧密的核心了,人和动物被拉成了一条长线。几头力气殆近的牛倒在路上,几个从马上摔下来的勉强能够拖拖拉拉往前走,他们会很容易地被极少数量的土著人攻克。忧心忡忡的莫库姆不辞劳苦,连喊带拽,从一个人走到另一个人,努力地想把队伍重新组织起来,然而没能做到,在他不注意时,已经少了若干个手下人。

晚上11点,走在前面的四轮车离斯科尔泽夫山脉只有3英里了。虽然夜黑,这座孤峰还 是能够清楚地辨认出来,它像一座巨大的金字塔耸立在黑暗之中,黑夜使它的真实体积变大,海拔增高了。

如果莫库姆没有弄错,恩加米湖就在斯科尔泽夫山脉后面,因此需要绕过山脉,取最短的路到达广阔的淡水湖边。

布希曼人走在前头,陪着3位欧洲人,正当他准备侧向左边时,这时一阵清晰而遥远的槍声使他停住了。

三位英国人紧紧抓住坐骑,惶惶不安地听着。在一个土著人只使用长矛与弓箭的地方,这种槍应当会引起他们混合着焦虑的惊讶。

“怎么回事?”上校问道。

“槍声!”约翰阁下答道。

“槍声!”上校叫道,“在什么方向?”

这个问题是给莫库姆的,他答道:“这几声槍响是从斯科尔泽夫顶峰打出的,你们看,上面的黑暗被照亮了!那儿打起来了!是马可罗罗人,也许在进攻一些欧洲人。”

“欧洲人!”艾默里说道。

“是的,威廉先生。”莫库姆答道,“这些杂乱的槍声只能是欧式武器产生的,我补充一点,是一些很准的武器。”

“那么这些欧洲人是?……”

但埃弗雷特上校打断了他,喊道:“不管这些欧洲人是谁,应该去援助他们!”

“是的,是的,快去吧!”艾默里重复说道,心痛苦地缩紧了。

开始向大山进发之前,布希曼人想最后一次重新聚集有可能会被强盗意外包围的队伍。然而当他转向后边时,发现队伍已经分散了,马匹停下来了,四轮车被丢在一边,几个黑影在平原游荡,已经向南方去了。

“懦夫!”莫库姆喊道,“这些被干渴和疲劳压倒的人为了逃跑什么都不顾了!”

然后,他转向英国人和他们勇敢的水手,“我们继续前进!”

欧洲人和猎人拉过还 能有点力气快跑的马,立即向北方驰去。

20分钟后,他们已经能够很清晰地听到马可罗罗人的叫嚷声,现在还 不能估计他们的数量。这些土著人强盗显然已经攻取了斯科尔泽夫山峰,山顶上有火光,隐约可以见到一群群的人在山峰两侧立着。

埃弗雷特上校等人很快到达了围攻队伍的后部,他们丢开疲惫不堪的坐骑,大吼一声,被围困的人肯定听见了。他们向土著人群中打出了第一槍,马可罗罗人听到这些速射武器打出的声音,以为被大部队包围了。这一袭击使他们措手不及,在没有来得及使用弓箭和长矛之前,他们就后退了。

埃弗雷特上校、约翰阁下、威廉·艾默里、布希曼人和水手继续不停地装弹、射击,冲进了强盗的队伍。已经有大约15具尸体铺在了地上。

马可罗罗人散开了,欧洲人冲进缺口,推翻近前的土著人,后者又爬起来退向山坡。

10分钟内,他们就到达了黑暗中的顶峰,被围困者担心伤到突然到来的救援者,因此已经停止了射击。

这些被围困者是俄国人!斯特吕克斯、巴朗德尔、佐恩,还 有他们5名水手,但是探险队中的土著人只剩下忠诚的福尔洛贝尔了。这些可耻的布希曼人也是在危险时刻抛弃了他们。

斯特吕克斯在埃弗雷特上校出现的同时,从斯科尔泽夫顶峰的一堵小墙上冲下来:

“你们,英国先生们!”来自布洛科瓦的天文学家叫道。

“是我们,俄国先生们。”上校以严肃的口吻说道,“但是现在,既没有俄国人,也没有英国人,只有团 结自卫的欧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