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期间,从外省来了一个人,没有才华,头脑平庸,没有任何强有力或吸引人的品质,但十分单纯,感情耿直,这在我生活的圈子里非常罕见。我开始寻思,象我的女伴们所说的,该最后作一选择了。作为母亲,我不能结婚,而且我不相信任何男人的好心,我认为自己没有结婚这个权利。我必须接受的是一个情人,才能跟我投入的小圈子相称。我决计取得这个外省人的欢心,他的名字和在社交界的地位能给我绝妙的保护。这就是拉里厄子爵。

“他爱我,而且出自心灵的真诚!可是他的心灵啊!他有心灵吗?这是一个讲求实际、心肠冷酷的人,这类人连习好恶嗜的司法部的潇洒和说谎的机智都没有。他象通常的惯例那样爱我,好似我的丈夫有时爱我那样。吸引他的只是我的美貌,他毫不费力便发现我的心思。他的想法不是轻蔑,而是无能为力。即便他在我身上发现强烈的爱,他也不知怎么与之呼应。

“我不信还有人比这个可怜的拉里厄更讲求物质享受。他美滋滋地进餐,在任何圈椅上都能入睡,其余时间他就吸烟。

他总是这样忙于满足生理需要。我想,他整天也没个想法。

“在跟他亲昵相处之前,我对他只表示友谊,因为我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高贵之处,至少我也找不到任何可恶之处;他高于我周围的人的优点正在这里。听着他的献媚,我很庆幸,他会让我对人性有好的看法,我相信他光明磊落。可是,一旦我给了他软弱的女人再也恢复不了的权利,他便会缠得我不可忍受,他的整部爱经会压缩到他还能尊重的几次恩惠的表示而已。

“你看我的朋友,我躲过卡里布德旋涡又撞上西拉??

岩。这个人,我从他的饕餮胃口和午睡习惯来看,以为他的性格平静,甚至没有我期待遇到的热烈友谊的感情。他笑着说,他对一个漂亮女人不能只有友谊。要是您知道他称之为爱情的涵义就好了!

“我根本不想同别的女人不一样,用别的泥块捏成①。眼下我不再属于任何性别,我想,我当时完全跟别的女人一样,但我的智能不够发达,遇不到我能深深爱上的人,以便对禽兽般的生活现像投以一点诗意。尽管你是个男子汉,因此在感知方面不够细腻,但你应该明白,一个人还没有领会爱情的需要,就要屈从爱情的要求时,内心所具有的厌恶。三天之内,对我来说,拉里厄子爵变得不能忍受了。

“唉!我的亲爱的,我一直没有毅力摆脱他!六十年来,他给我的是折磨和腻烦。我出于怜悯、懦弱或无聊,才容忍了他。他始终不满意我的迁就,我愈是遏止他的激情,他愈是围着我转,他对我的爱情,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最有耐心、最勇敢、最持久和最令人厌烦的感情。

“自从我把他吸引在身边当作保护人以来,我在社交界的角色远远好受得多了,这倒是真的。男人们再不敢追求我,因为子爵是个可怕的爱动刀使剑的人,他又残忍又爱嫉妒。女人们早先预言我不会光盯住一个男人,愤愤地看到子爵拴在我的马车上;或许我对他的耐心夹杂了一点虚荣心,不致使一个女人显得被遗弃的虚荣心。在这个可怜的拉里厄身上,却也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但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子,心肠好,懂得及时收住话头,生活阔绰,也不缺乏那种廉逊而自负的仪表,这能突出一个女人的身价。最后,贵妇们不仅决不轻看那种倨傲的美,而我觉得这反倒是子爵的主要缺点,她们还惊异于他对我真诚的忠贞不渝,把他当作楷模,提供给他们的情夫。我于是处在令人羡慕的地位,可是,我对你实说,这只能略微补偿这种亲密关系的无聊。我忍气吞声,对拉里厄保持始终不变的忠诚。瞧,我亲爱的孩子,我是否像你想象的那样对不住他呢。”

“我完全了解您,。”我回答她说,“也就是要对您说,我为您抱不平,我尊敬您。您为您那个时代的风俗作出真正的牺牲,您受到磨难,因为您高出于这些风俗。再多一点精神力量,您就会在美德中找到在私通中见不到的幸福。不过,有一点令我诧异:这就是您一生竟然没遇到一个能了解您的人,值得您产生真正爱情的人。能否由此断定,今人胜过往日的人呢?”

“这也许是你们的妄自尊大之见,”她笑盈盈地回答我。

“我难得颂扬我那时代的人,但我怀疑你们取得了很大进步;我们不必空发议论。不管男人们怎样,我的不幸,过错全在于我;我没有这份聪明去评论。象我这样孤高傲世,本应该成为一个十分高明的妇人,在所有这些极其平庸、虚伪、空虚的人中,运用慧眼,识别出一个古往今来罕见而了不起的真正高尚的男子。对此,我当时过于无知而狭隘。由于阅世渐深,我获得了更多的判断力:我发现,他们当中的某些人,原来我也一古脑儿憎恨的,却值得另眼相看;但那时我已经年迈了。我觉察到这点为时已晚。”

“而您年轻的时候,”我又说,“您连一次也没想重新尝试一下吗?这样切齿痛恨从没有动摇过?真是咄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