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出于什么动机,那一年劳里的学业相当成功,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了业。他的拉丁语演说有着菲力气斯的优雅,狄摩西尼的雄辩,他的朋友们这样评论。他们都在常他的祖父——哦,那么自豪!——马奇先生和马奇太太,约翰和梅格,乔和贝思,所有人都带着发自内心的赞赏之情为他狂喜。男孩子们当时或许并不在意,可是经历的成功怕是再难得到如此的激赏了。

“我得留下来吃这该死的晚饭,明天一早我就回家,姑娘们,你们能像平常那样来接我吗?”快乐的一天结束了,劳里将姑娘们送进车厢时这么说。他说"姑娘们",其实指的是乔,因为只有她一个人保持着这个老习惯。她不想拒绝她成绩卓著的男孩提出的任何事情,便热情地回答道——“我会来的,特迪,无论如何都会来,我会走在你前面,用单簧口琴为你弹奏《为凯旋的英雄欢呼》。”劳里谢了她,他脸上的神色使乔突然恐慌起来。”哦,天哪!我晓得他要说些什么了。我怎么办呢?”晚上的思索、早上的工作稍稍减轻了她的担忧。她作出判断,在她已让人完全知道她会作什么样的答复之后,对方还会提出求婚,这样想是够愚蠢的。于是她在预定的时间出发了,她希望特迪不会有所行动,使她伤害他那可怜的感情。

她先去了梅格家,亲吻逗弄黛西和德米,使她精神振奋起来,也更增强了她对谈的信心。然而,一见到远处逼近的壮健身影,她便产生了掉头跑开的强烈愿望。

“单簧口琴在哪里,乔?”一走到能听见说话声之处,劳里便叫了起来。

“我忘了。”乔又鼓起了勇气。这样的招呼算不上情人般的招呼。

过去在这种场合,她总是抱着他的胳膊。现在她不这样做了,他也不抱怨。这可不是好兆头。他一直很快地谈着遥远的话题,直到他们从大路转向一条经过树林通向家的小路。

这时,他步子放慢了,语言也突然不流畅了,谈话不时出现难堪的停顿。为挽回正往沉默之井坠落的谈话,乔急速地说:“现在你得过一个愉快的长假了。”“我是这么打算的。”他的语调里有种坚定的成份,使得乔迅速抬头看他,却发现他正看着她,那种表情使乔确信令人可怕的时刻来到了。

她伸出手恳求着:“不,特迪,请你别说!”“我要说,你必须听我说。没用的,乔,我们得说出来,越早越好,对我们俩都是这样,”他回答说,突然红了脸,激动起来。

“那你就说吧,我听着,”乔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坚韧之心。

劳里是个没有经验的情人,但他是认真的。即便努力失败,他也打算"说出来“。因此,他带着特有的急躁谈开了这个话题。尽管他以男子汉的脾气竭力想保持声音平稳,可还是时而卡了壳。

“自从我认识你,乔,我就爱上了你,简直没有办法。你待我那么好。我想表示出来,可你不让。现在我要你听下去,给我个答复,因为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想让你别这样,我以为你已经理解了——”乔开口说,她发现情况比她预料的更难办。

“我知道你那样想过。可是女孩子很让人奇怪,你根本无法知道她们真正的意思。她们嘴里说-不-,实际上她们的意思是-是-,只是为了弄着玩儿,把男人弄得晕头转向,”劳里回答。他用这个不可否认的事实自卫。

“我不是那种人。我从来不想让你那样爱我,只要有可能,我总是走开以免你这样。”“我想就是那样,这像是你做的,但是没用。我反而更加爱你了。为了讨你的欢心,我努力学习,我不打台球了,你不喜欢的事我都放弃了。我等待着,从不抱怨,我希望你会爱我,虽然我不够好,一半都不——"说到这里,他嗓子控制不住地哽住了。他瞧着无茛,一边清着他那"该死的喉咙"。

“你,你对我,你对我非常好,我那么感激你,我那么为你骄傲,喜欢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像你要求于我的那样爱你。我试过,但是,我的感情改变不了。我不管你时却说爱你,那是说谎。”“真的吗?一点儿也不假吗,乔?”他突然停住脚,捉住她的双手,提出了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让乔很久忘不了。

“真的,一点也不假,亲爱的。”

现在他们已走进小树林,靠近了篱笆两侧的台阶。当最后一个字不情愿地从乔的口中说出时,劳里放下了双手,转身像是要继续走,但是,就这一次,那个篱笆他越不过去了。

他只能将脑袋靠在生了苔的柱子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乔给吓坏了。

“哦,特迪,我很难过,非常地难过。我愿意杀死我自己,要是这样做有用!希望你别把事看得那么重。我没办法。你知道,要是不爱一个人却非要她去爱是不可能的,”乔生硬却很遗憾地叫着,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她记起很久以前他也这样安慰过她。

“有时人们是这样做的,”柱子后传来沉闷的声音。

“我不相信那是真正的爱。我宁愿不这么试,”回答坚定。

长时间的静默。河边的柳树上,一只画眉在欢快地唱着,长长的青草在风中沙沙作响。过了一会儿,乔在篱笆台阶上坐下,非常认真地说:“劳里,我想告诉你一些事。”他吃了一惊,好像挨了一枪似的。他把头一昂,大声叫道:“别告诉我,乔,我现在受不了!”“告诉你什么?”她问,搞不清他为什么发怒。

“你爱那个老头。”

“哪个老头?”乔问。她想他肯定是指他爷爷。

“那个你写信总谈到的魔鬼教授。要是你说你爱他,我知道我会做出不顾一切的事来的。”他眼睛里冒着愤怒的火花,双拳紧握,似乎真的会去践行其言。

乔想笑,可是克制住了自己。这一切使她也激动了,她勇敢地说:“别骂人,特迪。他不老,也不坏。他善良,和蔼。

除了你,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请不要那样勃然大怒。我想表示友好,可要是你污蔑我的教授,我就会生气的。我一点也没想到过要爱他或者任何一个别的人。“可是过一段时间你会爱他的,那我怎么办呢?”“你也会爱上别人的,像一个明智的男孩,忘掉这一切烦恼吧。”“我不会爱任何别的人了,我永远也忘不了你,乔,永远,永远!”他一踩脚,用以强调他那激昂的话语。

“我拿他怎么办呢?”乔叹了口气。她发现感情比她预想的要难对付。”你还没听到我要告诉你的事呢,坐下来听我说。

我真想把这事处理妥当,使你幸福,”她说。她希望和他讲点道理,以此抚慰他,结果证明她对爱情一无所知。

从乔刚才的这番话,劳里看到了一线希望。他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乔的脚边,胳膊支在篱笆的下层台阶上,带着期待的神色抬头看着乔。对乔来说,这样的姿态安排使她不能平静地说话,清楚地思考。他这样看着她,眼神里充满爱意与渴求,睫毛还是濡湿的,那是由于她的狠心话使他痛苦地流了几滴泪造成的。在这样的情景中,她怎么能对她的男孩说绝情话呢?她轻轻地把他的头转过去,一边抚弄着他那卷曲的头发,一边说着话。他的头发是为她的缘故蓄养的——确实,那多么令人感动!——“我赞同妈妈的看法,我俩不合适,因为我们的急躁脾气和坚强个性可能会使我们非常痛苦,要是我们愚蠢到要——"乔在最后一个词上停顿了一会儿,但是劳里狂喜地说了出来。

“结婚——不,我们不会痛苦的!只要你爱我,乔,我会成为一个完美的圣人,因为你想把我变成啥样都行。”“不,我做不到。我试过,但是失败了。我不会用我们的幸福来冒险,做这种认真的试验。我们的意见不一致,永远也不会一致。所以我们一生都将是好朋友,而不要去做任何鲁莽的事。”“不,如果有机会我们就要做,”劳里顽固地咕哝着。

“好了,理智些,明智地看待这件事吧,”乔恳求道。她几乎一筹莫展了。

“我不会理智的,我不要你说的那种明智的看法,它对我没用,只能使你心更狠。我相信你没有任何感情。”“我倒希望没有。”乔的声音有点儿发颤了。劳里把这看作一个好的兆头,他转过身来,使出他所有的说服力,用从来没有过的极有感染力的哄人腔调说:“别让我们失望了,亲爱的!大家都期待着这件事,爷爷下了决心要这样,你家人也喜欢,我没有你不行。说你愿意,让我们幸福,说吧,说吧!”几个月之后乔才懂得她下了多大决心才坚持住她作出的决定:她认定她不爱她的男孩,永远不会。这样说很难,但是她还是说了。她知道延续既无用也残酷。

“我不能真心地说-愿意-,那我就根本不说。以后你会明白我是对的。你会为此感谢我——"她严肃地说。

“我死也不会的!”劳里从草地上一跃而起,单单一想到这些他就怒火中烧。

“会的,你会的,”乔坚持道,”过一段时间你就会从这件事中恢复过来,找到一个有教养的可爱姑娘,她会崇拜你,成为你漂亮的房子里优秀的女主人。可我不会,我不漂亮,笨手笨脚,又古怪又老,你会为我感到难为情。我们还会吵架——你看,甚至现在我们都忍不住要吵——我不喜欢优雅的社会而你喜欢,你会讨厌我乱写乱画,而我没这些不能过。我们会感到不幸福,会希望我们没这样做。一切都会令人不敢想象!”“还有没有了?”劳里问。他感到很难耐心地听完她预言似的这番话。

“没了。还有就是,我想我以后不会结婚的。我这样很幸福,我太爱自由了,不会匆忙地为任何一个凡人放弃它。”“我知道得更清楚,”劳里插话了,”现在你是这样想的。

但是有那么一天你会爱上某个人的。你会狂热地爱她,为他生,为他死。我知道你会的,那是你的方式,而我却不得不在一边旁观。”那绝望的情人把帽子扔到了地上,若不是他脸上的表情那么悲哀,扔帽子的手势就会显得很好笑。

“是的,我会为他生,为他死的,只要他来到我身边,让我情不自禁地爱上他。你必须尽力解脱!”乔叫了出来。她已经对可怜的特迪失去了耐心。”我已经尽了力,可是你不愿放理智些。你这样缠着我索取我不能给你的东西,太自私了。我将永远喜欢你,作为朋友,真的,非常喜欢。但是,我永远不会和你结婚。你相信得越早,对我们两人就越好——就这样了!”这一番话就像是火燃着了炸药。劳里看了她一会,仿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然后,猛地转过身,用一种决绝的语调说:“你有一天会后悔的,乔。”“噢,你到哪儿去?”她叫了起来。他的表情吓坏了她。

“去见鬼!”回答让人放心。

看着他摇晃着走下河岸朝小河走去,乔的心脏有一会儿停止了跳动。然而,只有做下很大的蠢事,犯了大罪,或者遭受了很深的痛苦,才会使一个年轻人轻生。劳里不是那种一次失败就能击垮的弱者。他没打算作惊人之举,跳入河中,但是盲目的本能冲动使他将帽子和外衣扔进他的小船里,然后拼命划着船走了。他划船的速度超过了许多次比赛的划速。

乔注视着这可怜的家伙,他在力图摆脱心头的烦恼。乔长长地舒了口气,松开了双手。

“那样对他会有好处的。他回到家时,会处于一种敏感、懊悔的情绪中,我倒不敢见他了,”她想。她慢慢地往家走,感到她像是屠杀了某种无辜的东西,然后将之埋在了树叶下面。她又接着想道:“现在我得去找劳伦斯先生,让他非常和善地对待我可怜的男孩。我希望他会爱上贝思,也许以后他会的。然而我又想是不是我误解了她。哦,天哪!女孩子们怎么能又要情人又拒绝他们。这真是太狠心了。”她确信这件事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做得更好,因此她直接去找了劳伦斯先生,勇敢地把这难以出口的事情经过告诉了他。然后她垮了,十分沮丧地为她的冷酷无情哭了起来,那和善的老先生虽然也非常失望,却没说一句责备的话。他发现很难理解竟有女孩子不爱劳里,他希望乔会改变主意。但是他比乔更明白,爱是不能强迫的。因此他只是悲哀地摇着头。他决心要让他的孩子远离伤害,因为毛头小伙子和乔分别时说的话使他大为不安,尽管他不愿承认这点。

劳里回到家时,精疲力尽但是相当镇静。爷爷像是没事儿似地迎着他,有一两个小时,爷爷非常成功地保持着这种状况。黄昏时爷孙俩坐到了一起。过去他们特别珍惜这段时间,但是现在老人很难做到像往常一样闲聊,而年轻人就更难倾听老人表扬他去年获得的成功。那次成功现在对他来说似乎是爱的徒劳。他尽力忍受着,后来走到钢琴房开始弹奏。

窗户是开着的。乔和贝思在花园散步,唯有这一次,她对音乐比妹妹理解得更好。劳里弹着《悲怆奏鸣曲》,他以前从来没有像这样弹过。

“弹得非常好,我敢说。但是太悲哀了使人想哭。小伙子,给我们弹个快乐些的,”劳伦斯先生说。和善的老人心中充满同情,他很想表达出来,可是又不知道怎样表达。

劳里弹起了一段欢快些的曲子,他猛烈地弹了几分钟,要不是在一个短暂的间歇听到了马奇太太的声音,他会毅然弹完曲子的。马奇太太叫着:“乔,亲爱的,进来,我需要你。”这正是劳里极想说的话,只是含义不同!他听着,曲子不知弹到哪儿去了,音乐也带着不和谐音停止了。音乐家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我受不了了,”老人咕哝着。他站起来,摸索着走到钢琴房,慈善地将手放在劳里宽阔的双肩上,像妇人那样亲切地说:“我知道,孩子,我知道。”劳里一时没答腔,然后高声问:“谁告诉你的?”“乔,她自己。”“那就完了!”他不耐烦地抖掉爷爷放在他肩上的手。尽管他感激爷爷的同情,但他男子汉的自尊心使他不能忍受来自男人的怜悯。

“还没完。我要说一件事,然后事情就完了,”劳伦斯先生带着非同寻常的温和口气回答,”你现在也许不愿意呆在家里吧?”“我不打算从一个姑娘面前逃开。乔挡不住我去见她。我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劳里以挑衅的口气回答。

“如果你像我认为的那样是个绅士,就不会这么做了。我也感到失望,可是那姑娘没办法。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一段时间。你打算到哪里去呢?”“哪儿都行。我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劳里满不在乎地笑着站了起来,笑声刺耳,使老人焦虑不安。

“要像个男子汉似地接受这件事,看在上帝的分上,别做鲁莽事。为什么不按你的计划去国外,忘掉这一切呢?”“我做不到。”“可是你一直很想去的,我答应过你,等读完大学让你去的。”“噢,但是我没打算单独一人去!”劳里说。他在屋子里很快地走来走去,脸上的表情爷爷从未见过。

“我没让你一个人去,有个人乐意和你一起去世界上任何地方。”“谁,先生?“他停步倾听。

“我自己。”

劳里像刚才一样快速地走了起来。他伸出手,粗声粗气地说:“我是个自私、残忍的人,可是——你知道——爷爷——”“上帝保佑,是的,我的确知道。这一切我以前都经历过,先是我年轻时,后是你父亲的事。好了,我亲爱的孩子,静静地坐下来听听我的计划。一切都已安排好,马上就能执行,”劳伦斯先生说。他抓住年轻人,好像害怕他会逃走,像他父亲以前做的那样。

“那么,先生,什么计划?”劳里坐了下来,他的表情和声音都没显露出任何兴趣。

“我在伦敦的业务需要料理。我原打算让你去处理的,不过我自己办更好。这里的事有布鲁克负责,会进行得很好。我的合作者几乎干了所有的事,我只是守着这个位子等你来接替,我随时都可以离开了。”“可是,爷爷,你讨厌旅行。您那么大年纪了,我不能这么要求您,”劳里开口说。他感激爷爷作出的牺牲,但是如果要去的话,他宁愿独自去。

老先生对这一点非常了解,他特别想阻止他一人去,因为,他发现孙子的心境不佳,这使他确信让劳里自行其是不太明智。一想到出门会丢弃家庭的舒适自然感到遗憾,可是老先生抑制了这种遗憾,决然地说:“谢天谢地,我还没老到该淘汰的地步。我很喜欢这个想法。那对我有好处。我的老骨头不会受罪,因为现在的旅行几乎就像坐在椅子里一样舒服。”劳里不安地扭动着,使人想到他坐的椅子不舒服,也就是说他不喜欢这个计划。这使老人赶忙补充道:“我并不想成为好事者或者负担。我以为,我去了你会感到比丢下我要快乐些。我不打算和你一起闲聊,而是由你高兴,愿去哪就去哪,我以我的方式自我消遣。我在伦敦和巴黎都有朋友,我想去拜访他们。同时,你可以去意大利、德国、瑞士,去你想去的地方,尽情欣赏绘画、音乐、风景以及冒险活动。”当时,劳里感到他的心完全碎了,整个世界成了野兽咆哮的荒野。可是一听到老先生在最后一句话里巧妙地夹进去的字眼,碎了的心出乎意料地跳动起来,一两块绿洲也出现在那野兽咆哮的荒野。他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说:“就照你说的做吧,先生,我去哪里、做什么都没关系。”“对我却有关系。记住这一点,孩子。我给你充分的自由,我相信你会老老实实地利用它的,答应我,劳里。”“你要我怎样就怎样,先生。”“好的,“老先生想,”现在你不在乎,可是有一天这个保证可以阻止你淘气的。不然我就大错特错了。”劳伦斯先生是个精力充沛的人,他趁热打铁,没等到这个失恋者恢复足够的精神来反抗,他们已上了路。在必要的准备期间,劳里的举止和处于这种情况下的年轻人通常所表现的一样,他一会儿郁郁不乐,一会儿恼怒,一会儿又陷入沉思。他食欲不振,不修边幅。他花很长时间在钢琴上狂暴地弹着。他躲着乔,但是却神色悲哀地从窗后盯着她聊以自慰。乔夜里常梦见那张悲哀的面孔,到了白天,那张脸压迫着她,使她产生了沉重的负疚感。不像一些遭受痛苦的人,他从不说起他的单恋,他不允许任何人,甚至马奇太太尝试安慰他或者表示同情。由于一些原因,这使他的朋友们感到宽慰。但是,他出发前的几个星期非常令人不好受。”那可怜的人儿要离开去忘掉烦恼,回家时会快乐起来的。”每个人都为此感到高兴。自然,他带着可怜的傲慢态度对他们的幻想一笑置之。他知道他的忠诚就像他的爱,是不会变更的。

离别之时到来了,他装作兴高采烈,以掩盖某种扰人的情绪,这种情绪似乎有要表现出来的势头。他装出来的欢乐劲并没有感染任何人,但是为了他的缘故,大家都试着做出受感染的样子。他做得很好,后来马奇太太来吻了他,低低说了句什么,话语中充满母亲式的关怀。他觉得很快就要走了,便匆匆拥抱了身边所有的人,连忧伤的罕娜嬷嬷也没忘掉。然后他逃命般地跑下楼去。一分钟后乔随后跟了下来,她打算要是他回头就向他挥手。他真的回头了,他走回来,拥抱她。她站在他上面的一级楼梯,他向上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使他简短的恳求既有说服力,又打动人。

“哦,乔,难道你不能?”

“特迪,亲爱的,我真希望能。”

就这两句话,停顿了一小会,然后劳里站直身,说道:“好的,别在意。”他什么也没再说就走了。哦,事情并不好,乔也确实在意,因为在她作出无情的回答后,劳里的鬈发脑袋在她臂上埋了一会。她感到好像戳了她最亲爱的朋友一刀。

而当他离开她不再回头看时,她知道男孩子劳里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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