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雪仍然还很深。冯太太、汤姆和伊娃从第五大道的巴士下来后,踩着泥泞的雪走到街边去,午后的太阳暖暖地照射在街道上。汤姆的棉布手帕里包着一个罐子,他的脸闪着快乐的光芒,而伊娃则在一边咯咯地笑着。冯太太觉得很高兴,也觉得今天来这一趟十分重要。他们要走进医院的旋转门时,汤姆对他妹妹说:“伊娃,规矩一点儿!”伊娃没有回答他。

艾丝的病房在第十五层楼。门是虚掩的,汤姆敲敲门板后就进去了。

艾丝坐在床上。“我母亲来看你了。”汤姆说。冯太太和伊娃放轻了脚步走进来。

“噢!冯太太,真不好意思!大冷天你不应该出门的。”艾丝叫着。

“谁说我不该来?”冯太太愉快地说,“伊娃,把汤拿给护士,叫她们热一热拿进来。”

艾丝拢拢头发又拍了拍枕头,冯太太和汤姆就坐了下来。伊娃走出房门前,默默地注视了艾丝好一会儿,好像她从来没看过她似的。那种眼光是一种坦然而了解的眼光。伊娃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她直接走到艾丝的床边看着她。她们两人互相注视了一儿会,一个字也没说,但是她们嘴角上隐约的微笑,表示她们互相了解,语言根本是多余的。

“你不久后就要叫她三嫂了。”妈妈骄傲地看着这两个女孩。“艾丝,我要你知道,我们全家人都很高兴,你愿意嫁给汤姆。”

艾丝脸红了:“冯妈妈,您太客气了,我也不知道你的儿子看上我哪一点。”

“这个我不管,反正我很高兴就是了。汤姆是个好孩子,我已经六十一岁了,躺进棺材一半了。”冯太太诚挚地说。

“噢!妈妈!你不要这样说。”汤姆抗议了。

“等我去见汤姆的父亲时,我知道你会好好照顾汤姆,那我死也瞑目了。我晓得他在九泉之下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也很快乐。他以前也常常提起你呢!”

冯太太的眼睛里闪着泪水。

“妈!这是一件喜事呢!快别这样了。”伊娃说。

“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忘记,如果不是你父亲的话,我们现在会怎样?在这种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妈妈,伊娃,我知道等结婚典礼时,你又会哭一场。”

这时候护士走进来,用托盘端着一碗鸡汤。冯太太站起来也跟着走到床边去。

“这是新鲜的鸡炖的,我自己亲自去挑、自己动手做的。”

“噢!冯妈妈!我怎么敢当呢?”

当艾丝尝第一口时,就觉得这个鸡汤的味道和喝下去后那种感觉,使她的精神为之一振。我们一生中总会因一种完美的感受而觉神清气爽。不管这种完美的感受,是来自色彩、声音或味觉,它能使我们觉得熨贴、舒适的效果完全一样。

“冯妈妈,这只鸡并没有白白死掉。”艾丝说。

“这句话怎么说?”

“我可以想象得到,这只鸡的灵魂在对自己说:‘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好,直到冯妈妈把我做成汤。’”大家都笑了,而她继续说:“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一段话:一个厨师的责任是把蔬菜和肉的特殊原色都表现出来,如果不能做到这点,那么他就是谋杀了牛或鸡。如果他成功了,连动物的灵魂也会觉得满足,因为牠们最好的特色被发掘出来了。这个诗人说这是判断我们是为了食物而杀害动物,还是残暴地造下罪孽。”

“这是谁说的?”汤姆问。

袁枚。”

“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冯太太说。

“汤姆,你尝尝看,这只鸡是不是恰到好处?”

“呃!这是因为你嫁到开餐馆的人家里。”

“这是怎么弄出来的?”艾丝问冯太太,“我这一生中只尝过两次这么好吃的鸡,第一次是在苏州,第二次就是现在。”

“我怎么弄吗?”冯太太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注意一下挑选好的鸡和煮的时间、火候而已。如果鸡很嫩,养得好又是刚宰的,那么一定错不了。煮的时候只要注意时间、火候就够了。这就是秘诀。你快点儿结婚,我就可以教教你了。”

“不行,妈妈!”汤姆很快地说,“我们都还在念书,在我不能养一个家之前,我不考虑结婚。”

“汤姆,你在说些什么?”妈妈的声音突然僵了起来。“你已经二十一岁,该结婚了。”

“我只有二十岁,妈妈!”

“不对,你二十一岁。我说你今年二十一岁了,新年过了不是吗?”

“我的生日还在好几个月之后呢!”

“那是美国人的算法。他们把人都搞迷糊了。明明同一家人,一个在五月添一岁,一个在六月,一个在七月。他们怎么会这样算?真搞不懂。我说你二十一,而艾丝二十二了。”

冯太太的声音为他们下了总结论。尤其是她提到艾丝的年龄时,目不转睛地看着艾丝,艾丝也懂得她是什么意思。那种表情好像是说,她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女孩子到了二十二岁还不结婚。

艾丝回到杨太太家,继续她大学里的功课。她和汤姆都很忙,而时间又过得非常快。

“艾丝?你不用赶回来吃晚饭。”杨太太说,“只要打个电话回来,我们就会先吃饭不等你了。”

但是冯太太不放过他们。汤姆的想法:他不要在毕业之前,没有能力供养妻子时结婚。冯太太觉得这简直是一种邪说异端。而且她越来越老了,和天下的父母一样,她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所有的孩子都能成了家。那么她就可以把传宗接代的责任交给他们了。即使是伊娃,冯太太也开始按捺不住了,总是以不平常的热切心理来谈论着。汤姆明白如果他立刻结婚的话,会给母亲带来多少快乐。

“如果你和伊娃都结婚了,那我死也瞑目了。”

这完全是心理的因素。

“但是,妈妈,这样是不对的。”汤姆说。

“什么事不对?”

“在我无法供养自己的时候结婚是不对的。”

冯太太又发作了:“很好,很好!那么你是想独立生活喽!那么你走!你自己去想办法读大学!现在谁在供应你!我养你,我难道不能养我的媳妇吗?你对家庭一点儿责任感都没有,羽毛没长硬就想飞了,嗯?”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嘛!”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骄傲得不想让你的妻子变成这个家庭的一部分吗?”

“不是的!妈妈,但是……”

她不让他说完。“你变成美国人了,这就是你!”

“妈妈,我的意思是她还在念书,我也还在念书。”

“那么,谁说你们结婚后不能继续念书?”

“她跟杨太太住在一起,她在那里很舒服。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我们又得租一间房子。”

“她不能搬回唐人街的学校宿舍吗?你们可以一起住在那里。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该结婚了。没有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真的对书本有兴趣。她们是念点书来打发时间,直到她有丈夫、有家为止。汤姆!听老妈妈的话,我还得替伊娃担心呢?你们一点儿都不知道女孩子长起来有多快。”

两个月后,汤姆收到了艾丝的母亲给他的信。在信中她为她的女儿正式接受他的求婚。杨太太以媒人的身分来访问冯太太,完成了订婚的仪式。

“艾丝,我们怎么办?”汤姆问,“我不能跟我母亲吵,她要我们准备,一准备好就结婚。你在意吗?”

艾丝想了一下,她的女性直觉告诉她,她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有一个男人、一个家来让她照顾,或照顾她,她会很快乐的。

“也许你母亲是对的。”她说,“我们可以住学校分给我的宿舍,这很容易解决。我继续在这里教书赚一点儿钱,你仍然继续到学校读书。你知道,汤姆,你母亲的确是个聪明的人,她现在就考虑伊娃的婚姻了。我想事情本来就是这样。我母亲常告诉我她赞成早婚。等我们结婚后,你一定要让我来照顾你。”

汤姆突然有种感觉,他的世界好像一直都被女人支配着,一个女人把照顾他的责任交给另外一个女人了。从他幼年时代开始,母亲决定着他应该做什么;现在换艾丝了,她已经准备指导他过他的一生了。

“艾丝,我应该感激我的父亲和母亲。”他很虔诚地说。

“我们两个都应该感激我们的双亲。”她回答。

过了一阵子后,伊娃写了一封信给佛莱迪。他目前在芝加哥唐人街的一家轮船和海运保险代理公司上班。信里头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二哥:

家里在忙着办许多事情,我不由得想到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我就觉得难过。汤姆和艾丝今年夏天就要结婚了,这是妈妈的主意。妈妈的年纪大了,白头发也越来越多了,但是她的脾气还是没变,身体也很硬朗。汤姆根本不想在求学期间结婚,可是妈妈不肯听他的理由。汤姆起初不肯答应时,她真是气坏了。你是知道妈妈这个人的。我和佛罗拉告诉她,这是现代人的观念,男人在没有抚养妻子的能力时不应该结婚,她气死了,一直骂我们。这个观念对她来说简直是荒谬绝伦。她说,这就是为什么美国有那么多男女没有结婚的原因了。

二哥,你以为呢?也许我还太年轻不了解,可是妈妈很有把握,认为她所做的都是正确的。她说这个国家中,所有的事情都不对。儿女长大了不肯和年迈的双亲住在一起,而双亲也不愿和长大的子女住在一起。孩子不奉养他们的父母,而父母也不要孩子的奉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老年人在担任电梯服务员和洗衣妇了。妈妈说那全是傻事,而且是有罪的。我站在这两个观念之间,可以清楚地看到两边,但是也只是在中间不上不下而已。

我们从小都顺从着母亲。汤姆要等到这学期结束才举行婚礼,这样他们就有充裕的时间来整理一个新房了。目前他们的房间里,到处都是铁丝线圈,还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我写信给你的目的,主要是告诉你:四月二十九日是妈妈六十一岁的生日。二哥,你一定要回家来,我们准备好好庆祝一下,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我们都会很失望的。这件事情我们都保密着,你也不要告诉妈妈哦!你能回来的话,妈妈一定会很高兴一家人又聚在一起了。大哥、汤姆和我一直都在筹划着。如果你能提早几天回来的话,我们又多了一个大帮手。大哥、汤姆和妈妈要我告诉你,大家都很想念你!

爱你的伊娃

佛莱迪在母亲生日前一个星期就回来了,一家人都很兴奋。他和席茵·透伊分手,以及离家几个月,使得他和家人更亲近了一些。家人对他的欢迎是出自内心的。

“孩子,你看起来比前黑,也比以前瘦了。”妈妈说。

“你最近做得怎么样?”洛伊问。

“很好,在我一生中没有再好的了。海事保险可以赚不少钱。”

二哥还是老样子。汤姆想着,又要夸耀了。可是公平地说来,二哥真地爱这个家庭。

“二哥,你从来就不肯回我的信。”伊娃斥责地说。

“我没有回吗?”

“没有,只有一张便条说你就要回来了。”

“好了!我回来了,不是吗?我自己的朋友就可以开两桌,我们要把庆典弄大一点儿!”

“什么桌子?弄大一点儿?”妈妈迷惑地问着。

“你的生日,这是你六十一大寿啊!”大家一起叫出来,充满了爱意的几对眼睛都看着妈妈。

“我的孩子们,你们真好,还记得我的生日。”她说,“但是你们不许花太多钱啊!”

“一生只有一次六十一岁生日啊!妈妈!”伊娃回答,“六十岁是人生的一个重大路程,一个甲子,应该大事庆祝,这是传统。再往上的大生日,还有七十一、八十一,可是通常都很稀少了。”

“所有的花费都由我来出。”佛莱迪说。

“不行,我们一起分摊。”洛伊说。

那天晚上,佛罗拉对她丈夫说:“佛莱迪毕竟是一个慷慨的家伙。可是我们应该要分摊费用的。我想支出一百五十元来请客,我们付得出来。我很高兴,洛伊,他问起我们存了多少钱,你没有告诉他实话。”

“我们就是不能告诉他,”洛伊回答,“如果他知道我们有多少存款……我们有多少存款?”

“将近五千块钱了。”佛罗拉的声音中充满了喜悦与骄傲。

“你应该上街去买一件新衣服,参加宴席的时候穿,也替伊娃买一件。佛罗拉,顺便买一个戒指,我知道你想了好几年了。”

“噢!洛伊,”佛罗拉叫着,“是真的吗?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先问过妈妈?”

“不用,那是我们大家的钱。你先买回来再告诉妈妈。她知道你是值得奖赏的。”

佛罗拉给她丈夫一个热烈的吻。

第二天早上,她和伊娃一起上街买衣服。佛罗拉挑了一件黑底粉红碎花的衣服,伊娃挑了一件蓝色的。然后她们一起到珠宝店,佛罗拉买了一枚五百元的钻戒。她把装着戒指的小盒子放到她的手提袋里时,她忍不住快乐地叹息了。

她们一回到餐馆,伊娃就大叫。

“妈妈,我们买了一枚戒指给佛罗拉,好漂亮啊!”

佛罗拉迟疑地打开盒子,把戒指拿给母亲看。“我已经想这样一枚戒指想了好几年了,妈妈。”她说,“我希望您能同意我的做法。”

“花了多少钱?”

“五百块钱,这枚钻石重一克拉多一点。”佛罗拉不安地看着妈妈,“这是从我们的存款中拿出来的。”

“把它戴上,把它戴上!”

佛罗拉把戒指套在手指上时,从她的微笑中可看出她无限的满足。

“很合适也很好看。”妈妈慈祥地看着她的媳妇说,“你是值得得到它的。”

他们开始邀请朋友来参加生日宴席,在生日前几天,礼物就不断地送来。佛莱迪请到了唐人街的领导人物,使得冯家觉得很有面子。

冯太太生日那天,儿女都坐在她旁边,她真觉得高兴极了。他们的宴席订在太平洋餐馆,因为他们自己的餐馆太小了,容纳不下那么多的客人。一家人都穿着他们最好的衣裳。餐馆中也结挂了红色、金色的花彩和一幅幅的贺联,每个人都高高兴兴笑脸迎人。寿星的儿女们真应该为他们母亲的高龄而高兴,心存感激。两岁的小马可被打扮成中国娃娃,戴着他的老虎帽摇摇摆摆地走着。如果能有半打或一打的孙子,这个场面会更热闹些。但是冯太太已经很满足了,她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很好。这个宴席证明她成功地维持了一个家庭,这是人们在这个充满陷阱与失败的世界中的最大希望。贺客们不断地向她敬酒。宴席上如果漏掉了那位唐人街领导人来作演讲,是很失礼的事,所以冯太太满耳朵都是人们恭维她是个标准的好母亲。

和往常一样,老杜格仍是座中最德高望重的演说者,经过一番推让后,他说:“我的朋友们!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能活得久一点儿。我十二年来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现在让我告诉你们我苦思的结果。但是请先听一个故事:

“两千五百年以前,有个与孔子老子同时期的老人,当老子年轻时他已经九十岁了。有一天老子来拜访他,看他虽白发苍苍但脸色很红润,老子就问他长寿的秘诀。他张大了嘴巴叫老子看,‘我的牙齿掉光了吗?’

“老子看了看就回答:‘几乎都要掉光了。’

“‘我的舌头呢?’

“‘仍然很好!’老子回答。

“‘你记住,’这个老人说,‘硬的和松脆的东西迟早都会破裂,但柔软的东西仍然存在着。’这就是我长寿的秘诀。”

老杜格接着又说:“生命是一种很好的礼物,没有任何人想轻易地放弃它。我们有些人希望活得久些,还有一些人希望能永远活下去。人的精神、作品和竞争都具有无可毁灭的性质。庄子把死称为‘回家的伟大旅程’。

“我知道大家都希望能活得久、能不死,但是它操纵在自然的手中。每一株橡树或苹果树都是不朽的,树虽死但它的形象永远被人们记着,老树衰竭了,小树成长着。我不怀疑自然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些永远不会长大也不会死亡的一棵树、一头象,或一个人。

“大自然使一个孩子从小到成熟。他适应某些事情,但他同时也和其它的事情分离了。一个人养成某种习惯后,就很难再加以改变了。僵硬对生长、机会和冒险的过程来说,就是无能的。如果今天要我带领一支队伍横过怀俄明,我已经没办法了。不止是我无法胜任,而且我的灵魂也拒绝去做那件事。所以,大自然在人生战场上,给我们新生的一代,使得不朽的事迹得以进行。等老狗的骨头硬了,失掉他的新鲜感,年轻的一代就来取代这些角色。这就是自然其本身得以绵亘不息。

“我敬冯太太和她的子女和孙子马可,以及不朽的冯老二——我的好朋友。”

宴席快结束时,冯太太已经有点儿醉了。有很多演说者也提到了意大利媳妇,称赞她懂得如何帮助丈夫和经营生意。全唐人街都知道她是一个好妻子、好媳妇。老杜格严肃地说:“这就是使社会保持秩序的因素。”

第二天,全家在母亲的命令下,去布告克朴祭拜父亲的坟,妈妈坚持着一定要去,尤其是因为佛莱迪难得回家一趟,他们更应该趁机会一起去。这天离父亲逝世两周年也只有四五天了。从父亲逝世之后,家里有了极大的变化!

在昨晚的生日宴席上,冯太太就跟艾丝说:“艾丝,最好能一起去。”这是艾丝第一次,被视为冯家的一分子。她穿着黑底白花的衣裳,跟他们一起去。

餐馆关门不做生意,成舅舅也把他的店丢在一旁,和冯家人一起去。他们带了一罐米酒、一篮子的水果与坚果,与一大束鲜花。佛莱迪把他的照相机也带去了。

他们鱼贯地进入这个西式墓园。坟墓与坟墓之间隔得很近,排列得很整齐。一家人把水果、坚果和鲜花供在墓碑前。大哥是长子,把酒洒在父亲的坟上当做奠酒。冯太太跪在墓前恸哭着,其它的人也跟着跪下去,佛罗拉也跪着,其中只有伊娃大声地哭出来。艾丝不知道她该怎么做,仍然站着,手里牵着小马可。几分钟以后,冯太太站了起来,沉重地喘着气,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站在那里,其它人也跟着站起来。

坟前的墓碑是一块方形的平面石板,中间刻了死者和立碑人的名字。母亲指着墓碑说:“我们很快就会添上其它孙子的名字了。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只有马可一个孙子。艾丝!这要靠你了。”

艾丝羞红了脸。

佛莱迪站在墓碑前,想读出这些中国字。

“马可的名字在哪里?”

“就在左下角最边上的地方。”

大家都站在墓碑前,佛莱迪拿出闪光灯。

“我们一起拍张相片留念。”他把三脚架放好,全家人都围在墓碑旁,妈妈和成舅舅在中间,洛伊、佛罗拉、伊娃、马可站在一边,汤姆和艾丝站在另一边。

“伊娃,你站过来,到我旁边。”佛莱迪说,“还记得你们刚到达美国时,我们在港口拍的那张照片吗?你和汤姆还是小萝卜头呢!”

佛莱迪把光圈、速度调好,然后按下自动定时器与快门,很快地跑到他的位置上。照相机“滴答”一响,镁光灯也闪亮了一下,正好一阵微风吹过草皮,在那一剎那父亲的灵魂彷佛也跟他们一起。

他们准备回家,在一路上,汤姆和艾丝跟在冯太太后面,伊娃搀着冯太太。当他们到达墓园大门时,冯太太转过身来对汤姆和艾丝说:“现在只剩下伊娃让我操心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