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人在这一餐席上,虽是低了头不作声,可是雪芙的行动,他是时时刻刻全留心着的。这时,偶然掉头去和方先生说两句,再转过脸来,雪芙就不看到了。始而想着,她或者是到舱房里去了,后来听到尚太太由舱房里叫了出来,问茶房这里的朱小姐到哪里去了?这又知道雪芙不在舱房里了。向舱外的船舷上看去,那里是黑洞洞的,偶然看到光亮一闪,却是长江里的波浪,映着船上的灯光,翻了一翻。此外什么也不看到。于是猛可地站起身来,就要向外面走。可是当他一举脚正要开步的时候,那坐在灯下的方小姐,可就露着牙齿微微地一笑。这倒不知道她有了什么感想,好好儿地对人这样一笑。这大概是笑我怕未婚妻吧?于是犹豫了一会子,却又借着同船客说话的机会便坐下来。偷眼去看方小姐时,她是很自然的,在同母亲说话。偶然地向舱门口看去,却看到一位穿西服的人,在那里一闪。假使雪芙在船舷上的话,这个穿西服的人,却有点欺侮她的意味的。于是背了两手在身后,慢慢地站了起来,故意向那船客道:“晚上的江景,那是另一番风味,到外面去风凉风凉吧。”

一面说着一面偷眼去看方小姐。她正在同母亲说话,倒没有怎样的介意呢。于是缓步踱出舱门去。

到了船舷上以后,才看到不少的人,或坐或站,散在一处。这里仅仅是两盏很小的电灯,在上舷板上嵌着,对于稍远坐着的客人,就不大看得见。其间有两个蓬了头发的,料想那是女人,但哪个是雪芙,可又不知道,便背了两手,悄悄地走到船舷上,慢慢地遛着。在遛的时候,口里细细地唱着歌子,这歌词全是雪芙所熟闻的,假使她也在这里,她一听到就知道是未婚夫在这里了。俊人有了这样的一个想头,自己只管顺了船舷,一路里走着唱着。可是把特别官舱外这段船舷,来往走了好几个来回,依然不见雪芙答话。心里这就很有点懊恼,想到现代男女社交公开的日子,男子当然可以随便同女子在一处。何况轮船火车上,这是大家公共起居的所在,向来就是男女可同来同去的所在,要禁止不同女子接近,那除非倒过来,男子去学以前的女子,终日藏在屋子里,不要露面。然而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她也压迫人太甚了。心里想到了太甚两个字,不由得随着把脚顿了一下。在许多人静静地乘凉的时候,突然有这一声顿脚声,颇能引起大家的注意,不免全回过头来看着,俊人这就不便在船舷上徘徊了,自言自语地道:“这里有什么东西?把我的脚绊了一下。”

自表明了这一个动作之后,也就向自己舱房里去了。

这一晚,算睡了一场安稳而又甜适的觉。那船轮鼓动着前进的时候,船身微微地震撼着,这是更给予了一种催眠的意味。等到他身上有些异样的感觉,再起身对了窗外看时,沿江岸上一丛人家,其中有座塔影,高高地树立着,那正是安庆。走出舱房来,伏在栏杆上望着,只见对岸这边的船舷上,旅客拥挤着,向船下乱滚。船下有两只舢板船,承受着这些滚下来的人和行李。那一分喧嚷,简直不可以言语形容。在高一层上的旅客,也都伏在栏杆上望着。自己是刚刚起来,也没有去洗脸就来看热闹的,等这里旅客离开了一部分,回想到这种睡容,让方小姐看到了,是不恭,立刻掉转身就要向舱房里走。便有那么样子巧,正好同方小姐打个照面。她嫣然一笑的,急着没有法子掩藏,却把那纤纤的左手,抬了起来,伸开五指,把头一低,将眼光藏在纤手里面。俊人虽不知道她笑着自己是哪一点,可是她为了自己这样含羞答答地一笑,那绝对是无疑的。女人的笑是好看的;那处女害羞的笑,更是让人心醉。假使她愿意这样常常见笑的话,自己可以扮个小丑,在她面前一生都去领略她的笑意。身后却有人叫道:“密斯方早呵?”

回头看时,正是雪芙来了。她看到了也是一笑,不过在她嘴角略微上翘之时,她立刻圆睁了两眼,把脸一顿,将笑容收了起来。俊人本想和她打个招呼,可是她迎上静怡去说话了。

俊人走回舱房,在脸盆架边,放了水来洗脸。就在这时,对了墙上挂的大方镜子,看到了自己嘴角右边,很长很长的,抹了一撇黑迹,仿佛是养了半边胡子,这也就怪不得人家好笑了。洗过脸之后,向窗外看去,安庆城池,已是不见,想着二位小姐,也就该进舱了。于是换了一套衣服,手上还捏着一本书,当是很闲适地走向客厅里来。恰是那样的巧,方小姐就坐在对路口的这张椅子上,她见俊人出来,然后微微一笑。她仅仅只这一笑,立刻掉过脸去同母亲说话了。俊人想着,究竟女人是要有羞态美的。希望女人有羞态,那在太开通的女子身上,是找不着的。像雪芙这种过分摩登的姑娘,不但不会有那种柔媚的美,而且一点小事,就要发脾气,纵然有些美态,在这发脾气的当中,可也就把美态消失掉了。他一面想着,一面向舱外面走。在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到他态度有点儿失常,走两步便停住了,好像失落了什么东西似的,要捡了出去。然而他却没有这种勇敢,迟疑一会,还是向外走过。

船过了安庆,江两面的青山,还是陆陆续续地出现,俊人捏住卷了的书,将身子斜靠了栏杆站住,身子倒是朝里看了来。过了一会子,朱小姐出来了,那薄薄的乔治纱长衫,被江风吹着,掀起了多高,把两条光滑的大腿,全都露了出来。下面穿的是露帮子皮鞋,短袜套子。俊人笑道:“天气这样热了,在船上也就像在家里一样,你何不把袜子也给脱了?”

雪芙先不说什么,将眼睛先向他瞪了一下,这才耸了两下肩膀微笑道:“我们这落了伍的女子,谈不上那种摩登打扮。”

说着,也走了过来,靠栏杆站定。俊人冷眼看她的衣袖,已是短齐了肋窝,头发的前半部,很是光滑,后半部垂在颈脖子上的,却是烫成了无数的云钩子。只见她扶着栏杆的两只手,指甲上全涂了鲜红的蔻丹。在这些装束上,能够说这不是摩登的打扮吗?雪芙向江岸上看着,却不时地将眼珠转着,向他睃上两眼,笑道:“你看我怎么样,到底是不行吧?”

俊人走近一步,靠了她站定,低声道:“雪!你自上船以后,怎么老对我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个姓方的,其实……”

雪芙笑着啐了一口道:“胡说!我管姓方的怎样?管姓圆的又怎样?”

俊人道:“要不然,为什么你老是生气呢?”

雪芙道:“我生什么气?你老要疑心我,我也没有法子。”

俊人道:“不能吧?”

雪芙道:“有道是贼人胆下虚,你是自己要这样多心,大概你自己心里总也会明白。”

俊人将头微微摆了两摆,笑道:“好重的言语。”

雪芙道:“我想着,庐山不会有多大的意思,我不愿住很长的时间。”

俊人道:“这一层,我一听你的便。假使你觉得在山上无聊,我们稍微住两天,就下山,另找一个地方避暑去。北平也好,青岛也好,就是北戴河不大好去,那不是我们警察的力量所能保护的。早两年我就想到北戴河去,总因为路近,随便可以到,俄延下来了。现在再要到北戴河去,可就差劲了。到北平去,我觉得还是机会,你以为怎么样?”

雪芙道:“我不想到那里去游历,要回南京了。”

俊人道:“你不怕热吗?”

雪芙道:“年年也在南京过去了,并不怕热。今年的南京,难道就格外热得不同吗。再说南京有一百多万市民呢,他们也是人,难道他们就该受热的吗?”

俊人笑道:“这倒是你一番仁厚之心,可是你在南京,为什么约我同游庐山,而且还一路同我来了。”

雪芙淡笑道:“你以为你说这话,就问得我无言对答哩。我反问你一句,我出来游历,不是为着陪你吗?”

俊人笑道:“既是为着陪我,那就很好,我请你多陪我几天吧。”

说着,将右手捏着的书,在左手心里,连连地打了几下。雪芙道:“你这是假话,我不要听。现在你有人陪,用不着我来管这闲事了。”

俊人想了一想,把一句忍住了的话,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便笑道:“你这话,我真有些不解,难道除你之外,还可以找得到陪我的人吗?”

雪芙道:“自然有,宇宙里面,除了我朱雪芙,难道就没有了女人吗?”

俊人道:“那你所说的范围更狭了,你以为我游山还只能找女伴吗?”

雪芙说到了这里,却不再和他说话,自伏在栏杆上看望江景。俊人举起书来,看了两三句,又把卷起来的书,撑着脸,只管沉思着。最后又把书本在手心里打着。因笑道:“你误会的原因,我心里是很明白。但是这一点误会是不应当有的。这位方小姐……”

雪芙身子一扭,做个要走的样子,板着脸道:“我们有什么事情,就提我们自己,不要说到方小姐。”

俊人将手摸摸脸道:“若是对于这个人,不许提到,那我就用不着解释,你想,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误会吗?有人说,爱情好比人的眼睛,里面藏不得一粒沙子。我想,不但藏不得一粒沙子,就是炫耀眼光的东西,也看不得。看了会头晕眼花。”

雪芙笑道:“对了,你这比方,准确极了,方小姐太美了,所以你看到了,不能不头晕眼花。”

俊人将一个食指点了她笑道:“这是你提到方小姐的,该罚你了吗?”

雪芙笑道:“她是女人,我提她要什么紧?”

俊人慢慢地将手在栏杆上移着,渐渐地接近了雪芙的手指尖,偷看她的脸,倒并没有什么怒色,于是将她手按住,笑道:“雪芙!从此以后,我们言归于好吧。”

雪芙笑道:“我们也没有不好过,为什么说这话呢。”

俊人笑了一笑道:“没有上轮船以前,我们实在不曾红过脸,可是上了轮船之后,就有点隔阂了。这隔阂是由何而生,我以先还不知道,现在我明白了,我同那方小姐,无认识之必要,从此以后,我不和她见面就是了。”

雪芙道:“胡说,我不是那样人,我和她还是好朋友呢。人家是心地很光明的,这就怪你不能心里干净,鬼鬼祟祟的。”

俊人道:“你言之有理,我现在忏悔了,从即刻起,我避开她了。”

雪芙对于他这话,没有说是不可能,也没有说不必,微笑了一笑。俊人又找了一些别的话,和雪芙谈了一阵,而且故意地表示一番亲热,这才让雪芙心平气和了。

吃早茶的时候,静怡不知为了什么事,却不在座。于是俊人在席上像失了一件什么东西似的,心里很感到不快。可是没有静怡在座,说啊笑啊,又十分自由,真个是如释重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船已开到了小孤山附近,立刻舱里人的眼光,都看到江上的小孤山上去。而同时各人的议论也变了,全都讨论着小孤山问题。俊人随着大家,也谈小孤山。说话的时候,大家的眼睛,全向窗子外看了去。俊人偶然听到身后有轻轻地两声咳嗽,这就回转头来,正是静怡手上拿了一柄绢制团扇,上撑了下巴颏,左手胳膀斜靠着椅子,向舱外看了去。她身上又换了一件衣服,乃是白纱印淡青小花朵的长衫,下面穿了白丝袜子,白缎子平底绣青花鞋,真是亭亭玉立。可是只这极短极短一看的时间,却又听到了雪芙在和人谈话,这就即刻正过脸来。

小孤山不曾越过,大家又在入席吃午饭的时候。俊人这就想着,自己先许了雪芙避开方小姐的,可没有想到吃饭的时候,彼此是要坐到一处来的。这时候自己一走上座位,立刻就看到静怡很沉静地坐在那里,将围布在擦抹着刀叉,并不曾向别处看着。俊人看看对过椅子上的雪芙,她也是很自然地坐着吃饭,这显然的,她是不大理会了。于是悄悄地拖开椅子,坐了下去。在这个当儿,茶房照例是要递过菜牌子来的。俊人看过了,顺次递着,首先就是送到了静怡面前,这次不敢送到她手上了。却把菜单子轻轻儿的,低低儿地,放到静怡的空盘子上。静怡和他已是认识两天的人了,不能太拘谨,因之回过头去,向俊人微微笑着,还点了一个头。自然,这是一种感谢的意思。俊人对于人家施礼,也未便默然地受着,也向她点了两点头,可是不敢笑,因为要笑起,又惹着雪芙疑心了。但是当静怡一回头,露齿一笑的时候,就让人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愉快。也不解是何缘故?当着这个时候,立刻心里随了她的笑意,就荡漾了一下。对面偷看雪芙时,她的脸子是正正板板的,也许是受了热,两腮上有些红晕,可是也不见得就是生气。只是自己为了慎重一点,免惹祸端起见,还是自己吃自己的饭,不去揣摩。

饭后,他回到舱房里去洗脸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外人,就回味着方小姐的笑容。计算半日之间,她是对自己笑了三回。第一次的笑最妩媚了,将手来藏着脸。她只知道把自己的眼光遮住,不知道人家的眼光还是可以射到脸上来的,脸上的笑容,如何可以遮了呢?这里面简直有些儿童的天真。第二次的笑,她是一种回忆,记得她还把下嘴唇皮微微地向里咬着。那一种刺激,虽是给人不怎样的深,可是论起她那笑的动机来,是为了早起自己脸上那一道墨迹,这又是一种愉快的笑,意义是浅薄一点的,但是她立刻矜持住了,仿佛她觉得这有些不该,那意思也就是对于受者感到有些太过,要忍住了,免得对人失礼。这是她端庄之处,不肯把对手方看低了,这不是随便揣想的。在她的第三次笑,可以看出她是如何尊重朋友……正推想着到了得意之处,啊哟!脚下有些冰凉,低头看时,原来是脸盆上的放水管,自己打了开来,不曾关着,流了满盆的水,水由盆沿上溢了出来,流了舱板上一大片,赶紧把水管闭着,匆忙之间,已是把两只衣袖全打湿了。于是站着发了一会子呆,结果,还是把茶房叫了来,只推说水管子坏了,很不容易关住。茶房忙乱了一阵子,把屋子收拾好,自己只是呆坐在床上望着。

等茶房走了,自己不由得拍手哈哈大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这真是一个大笑话,难道我中了魔了。”

只这一二句,门外有人接了嘴道:“怎么中了魔了?你还迷信这些鬼话吗?”

说话的人进来了,就是那管束极严的未婚夫人来了。俊人笑道:“我进舱来,就在舱上躺了一觉。躺在床上,一连就做了好几个梦,闹得神志不安,真是要命。”

雪芙走到屋子里,四围张望了一番,因笑道:“舱里收拾得很干净。床上的被褥,叠得好好儿的,不像是你在床上睡来着。”

俊人笑道:“本来是起来之后,叫茶房进来,收拾过屋子的。”

雪芙坐在他对面的小铁床上,将他放在床头茶几上的两本书,拿到手上,随便翻了两翻,又把书合起来,扔到一边。两手按住了床单子,慢慢地摸着,低头笑道:“你又失信了呵!你说不同她在一处的,怎么吃饭的时候,你送菜单子给她,对她是那样客气。她倒不埋没你那番恭敬的意思,还同你那样客气。”

俊人笑着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这可真难了。叫我怎么说呢?茶房把菜单子交给了我,我不能不交给她。我要交给她,你又嫌……”

雪芙笑着摇摇手道:“你不必分辩了,其实也用不着分辩,你不会把那菜单子依然送还给茶房吗?”

俊人抬起手来,搔了两搔头发笑道:“若是彼此不认识,当然我就交给茶房,现在彼此相处得很……不,不,不,相处得有一点儿熟了,我接了菜单子,反是交给茶房,显然是在女宾面前……”

雪芙笑道:“怎么往下说呢?显然是失礼吗?”

俊人笑道:“也不能说是失礼,不过总不应该那样托大。”

说着,把脚连连在地面上顿了两下,发着狠道:“这实在是命里带了天魔星,在路上遇到了这么一位姑娘,让我啼笑皆非。”

雪芙摇着手微笑道:“你这就不用发急了,反正我不怪你就是。”

俊人道:“真的,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避免这一个难关才好。哦哦!我这可想起了一件事。你以前说,不为着方小姐怪我,现在你说不怪我就是,显然你以前是怪过我的。”

雪芙这就微瞪了眼道:“既然如此,我还是怪你吧。”

俊人站了起来,抱了拳头连连地向她拱了两拱手,笑道:“得了!自此以后,我们还回到以前的交情去,谁也不要谈到这件事上去。”

雪芙向他望着,微微地发笑。俊人伸了一个懒腰,向床上倒下去,随手摸了一本书在手,两手捧着,待要打开,却又“卜”的一声,把书关合起来。雪芙道:“你不理我吗?那我走了。”

说着,站起身来。俊人跳了起来,把门的小横插闩,给闩了起来,笑道:“我不出这舱门了,可是你得陪着我。到了九江,我们一块儿到旅馆里去。”

雪芙道:“你还打算在九江过一宿吗?据人说,九江这地方,比南京还要热。上庐山的时候,总以太阳下山以后,连夜上去为妙。”

俊人道:“晚半天怎样上山呢?”

雪芙道:“由九江到莲花洞,到了晚上十点钟,还有汽车开。莲花洞到牯岭呢,差不多一夜到天亮,都有轿子在那里预备着的。”

俊人道:“既然晚上也可以上山的,那我们就一同走上山去,你有这个勇气吗?”

雪芙笑道:“可以呀,你走得上山去的话,大概我不至于不能奉陪。”

俊人将一个食指点着她道:“你说到了九江不上山的,现在可说要上山了,你这简直是冤我的话。”

雪芙还站着的呢,将脸一板道:“那么,我不上岸了。”

俊人笑道:“你不上岸,轮船开到汉口去,把你也带到汉口去吗?”

雪芙点点头道:“我愿意到了汉口,我再坐别的船回南京。我的个性很强的,这样说了,一定就要这样做,你相信不相信?我想着,大概你是不相信的。”

俊人只得连连地拱着揖道:“你真要同我闹别扭吗?我说话就是这样随口说了出来的,你要见怪我,那就错了。得了得了,我这儿给你陪礼了。”

他口里说了个不歇,手上也就把揖作一个不歇。雪芙将嘴一撇,微笑道:“你真正成了那句话:嘴硬骨头酥。”

俊人抢着把身体反抵了门,两手在胸前环抱着,笑道:“我就在这里,当了把门将军,我想你总不能把我拖开吧?”

雪芙鼓了腮帮子坐在床上道:“假使你有那股劲,能在舱门口挡住一天的话,我就在这里等你一天。”

正说着呢,房门可就卜卜地响了。接着就听到尚老太太道:“雪芙在这里吗?快到九江了。我们今天下午,还要赶着上山呢,还不快来收拾行李吗。”

雪芙听了这话,对了俊人不住?眼努嘴,还用两只手举了起来,一阵乱摇。俊人道:“她没在这里,我换衣服呢。换了衣服,我就出去找她来。”

尚太太道:“好吧,你叫她快一点儿来就是了,哎!这些年轻的孩子们。”

俊人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尚太太的脚步走远了,这才向雪芙笑道:“走了。”

雪芙红了脸,将脚一顿道:“这尽是你,不让我出去,回头见了姑妈,怪不好意思的。你怕老太太不知道吗?”

俊人向她望着微微地笑,她也就收起了怒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