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普与秦王廷美,本来无甚嫌隙,只因恨着卢多逊,要想扳倒他,便不得不昧了良心,连廷美也一齐陷害在内。

那太宗又有意要背金匮遗诏,眼前却碍着赵普,因他是预闻昭宪太后顾命的,不得不征求他的同意,便于谈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及金匮遗诏,试探赵普的心。赵普早已知道这件事情,和自己的功名富贵,大有关系,立刻启奏道:“有天下者,父以传子,及不易之常经;太祖已误,陛下安可再误!”

太宗闻言大喜!顿时赏他许多金帛和内府珍品,这明明是买赵普的心了。太宗见赵普已爬到自己一边来了,就准备着下廷美的毒手,先把告变的柴禹锡等升了官爵,料知臣僚中贪图富贵的,明白了内里情由,必定要攻击廷美,自己就可乘机下手。

果然不出太宗所料,又有人告讦廷美,与卢多逊互相沟通,中书守堂官赵白,尝奉卢多逊命,以中书机密中,报告廷美。太宗得了告讦,立命赵普详细察访。

赵普奉命,正好报卢多逊的仇恨,如何还肯放松,故意地迁延了一两日,算是密加察访,遂去启奏太宗道:“卢多逊遣堂吏赵白,私告秘密于秦王,乃是实事。还有秦王府孔目阎密,小吏王继勋、樊德明等,朋比为奸。秦王与卢多逊交好,都是这几个人往来介绍。赵白非但替卢多逊私泄中书秘密,且传卢多逊之语,告秦王道:”愿宫车早晏驾,尽力事大王。‘廷美亦令樊德明报多逊道:“承旨言正合我意,我亦愿宫车早些宴驾。’又私赠多逊弓矢等物。”赵普将这些事情,访察明白,逐件入告。太宗览奏道:“兄终弟及,虽有金匮遗诏,但朕尚强壮,廷美竟这样的性急么?朕待多逊可谓厚矣,乃敢如此无礼,真是罪不容诛了。”遂颁诏降多逊为兵部尚书,次日即下手谕捕赵白、阎密、王继勋、樊德明等,令有司秉公审讯。赵白等哪里抵赖得来,一一伏罪。又令卢多逊对簿,多逊料知遇着了对头,万难再活,只得诬伏。审讯官李昉等,具狱以闻。

太宗又召文武诸臣,议于朝堂。太子太师王溥等七十四人,联名具了表章,上奏道:谨案兵部尚书多逊,身处宰司,心怀顾望,密遣堂吏,交结亲王,通达语言,咒诅君父,大逆不道,干纪乱常,上负国恩,下亏臣节,宜膏铁钺,以正刑章,其卢多逊,请依有司所断,削夺在身官爵,准法处斩。秦王廷美,亦请同卢多逊处分,其所缘坐,望准律文裁遣!谨奏。

太宗见了文武诸臣所议罪案,故作不忍之色道:“廷美自少刚愎,长益凶恶。朕因手足之谊,不忍加诛,当宽宥之。”

诸臣早已知道太宗的心事,一齐俯伏奏道:“廷美罪在不赦,万无宽宥之理,望陛下断自干刚,以彰国法。”

太宗见诸臣再三相请,乃不得已下诏道:臣之事君,贰则有辟;下之谋上,将而必诛。兵部尚书卢多逊,顷自先朝,擢参大政,泊予临御,俾正台衡,职在燮调,任当辅弼,深负倚畀,不思补报,而乃抱藏奸究,窥伺君亲;指斥乘舆,交结藩邸;大逆不道,非所宜言。爰遣近臣,杂治其事,丑迹尽露,具狱以成。有司定刑,外廷集议,佥以枭夷其族,污潴其宫,用正宪章,以合经义。尚念尝居重位,久事朝廷,特宽尽室之诛,止用投荒之典。实汝有罪,非我无恩。

其卢多逊在身官爵,及三代封赠,妻子宫封,并用削夺追毁,一家亲属,并配流崖州,所在驰驿发遣,纵经大赦,不在量移之限。期周以上亲属,并配隶边远州郡部曲,奴婢纵之!余依百官所议,列状以闻。

这诏下后,卢多逊遂即遣发。又由群臣议定赵白、阎密、王继勋、樊德明等罪状,并斩于都门外,仍籍没家产,亲属流配海岛。廷美勒归私第,所有子女,均不得称皇子公主。又责廷美僚属,辅导无状,贬西京留守阎矩为涪州司户参军,前开封府推官孙屿与融州司户参军。

那卢多逊,窜谪之后,竟死于崖州。当此祸未发以前,多牙的祖墓,都在河南。有一夜忽然天降雷火,将多逊祖墓前的树木,尽皆烧去。及至祸作,方知是上天预示谴谪之兆。

那赵普虽把卢多逊贬往崖州,报了宿怨。但是廷美犹存,深恐他死灰复燃,又授意开封府李苻,上书说廷美不肯悔过,终日怨恨,请徙居边地,以免他变。太宗下旨,降封廷美为湆陵县,公房州安置。又命阎彦进知房州,袁廓为通判,各赐白金三百两,命他们暗中监察廷美。廷美到了房州,举动不得自由,气郁成疾,遂患肝逆等症,不久即死。赵普闻得廷美已死,心中大喜!惟恐李苻仍在开封,将来要泄漏了计策,就借桩事儿,把李苻贬做宁国司马。

哪知赵普拿这个法儿待李苻,太宗也就拿这个法儿来待他了,真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报还一报,丝毫也不得错的。太宗因廷美已死,没有什么事要用赵普了;况且他做了宰相,自己有好多不便,又防着他泄漏语言,便想了一个主意,对群臣道:“赵普为开国元勋,又是朕多年故交。朕正深倚畀,只是看了他齿落发白,衰迈之状,不忍再以枢务相劳。”遂降旨命赵普罢政,出为武胜军节度使,并赐宴长春殿,又御笔题诗一首,以示宠异。诗中就把赵普有开国大功,现在年老,不忍再把政务烦劳他的意思,做在里面,命翰林缮写好了,亲自赐?赵普。

赵普捧着诗,哭泣谢恩道:“陛下赐臣这诗,臣下去必定刻石以藏,将来与臣朽骨同葬泉下。”太宗听了,面色略变,只把头点了几点,算是答应他的意思。赵普这两句话,就是愿保首领以殁的隐语。太宗何等聪明,心中早已明白,便点了点头,表示心照,酒宴已毕,赵普辞谢而出。太宗亲自送至殿外,又命宋琪等代送出都。

那赵普到了武胜军,做了几年节度使。太宗又让他为西京留守。直至淳化二年春日,赵普以年老多病,令留守通判刘昌言,奉表到京请求致仕,乞赐骸骨。太宗遣中使驰驿抚慰,授他为太师,封魏国公,给为相俸,命他好好养病,待痊愈后,赴阙相见。

赵普接了诏书,感激涕零;还想力疾办公,勉图报称。哪知衰体己难支持,冤魂又来缠绕,每夜梦中看见廷美率了多人,向他索命,往往在睡酣之时,口中呼着太后娘娘及秦王殿下,或纷争不已,或哀泣求告,及至左右侍妾将他唤醒,问他梦中看见什么?他总是支吾其词,不肯明言。等到矇眬睡去,又复呼号起来,因此昼夜不得安寝,精神恍惚,饮食减少,渐渐地卧床不起,甚至略一闭眼,便见秦王廷美坐在床侧,戟指而詈。

赵普此时弄得无法可施,只得延请了许多道士和尚,建醮诵经,上章禳祷。道士和尚是问为着何事上表?所建斋醮,是超度哪一个的?赵普又不便说出,睁着眼想了一会儿,就索取纸笔,伏在枕上,亲书数句道:情关母子,弟及自出于人谋,计协臣民,子贤难违乎天意,乃凭幽崇,遽称阳强,瞰臣血气之衰,肆彼魔呵之厉。信周祝霾魂于鸠愬,何普巫雪魄于雉经。倘合帝心,诛既不诬管蔡,幸原臣死,事堪永谢朱均。仰告穹苍,无任祈响!

书罢了,署上自己的姓名,亲手密缄,吩咐向空焚祷。众人遵命焚化,火才燃着,忽起一阵狂风,吹起了这道封章,飘飘扬扬,直向半空而去。众人见了,不胜惊异!

后来有人经过朱雀门,拾得一函,外面似乎被火爇焦,中间尚还完好。拆开看时,即是赵普祷天的表章,字迹存在,看了之后,才知秦王廷美之死,完全由赵普构成的,到了卧病,因冤魂来缠,所以上表告天。因此一传十,十传百,都知赵普暗害秦王廷美。这道表文不啻赵普自画供招了。

闲话休絮,单说赵普自焚表祷天之后,并无灵验。那秦王廷美的冤魂,更加来得厉害,就是日间,也在赵普眼内出现,口口声声要他赔还性命,并说奉了昭宪太后、太祖皇帝的旨意,要捉他去对质,那病势也日渐沉重起来。赵普实在禁受不起,只得又解下所佩的双鱼宝犀带,命亲吏甄潜,持往上清太平宫,建醮斋天。有个道士姜道元,素精扶鸾之术,就替赵普扶乩,乞求神语,但见乩上写道:“赵普为开国元勋,可奈冤累相缠,不能再避。”姜道元又叩问道:“冤累为谁?切赐示知,以便解让。”乩笔又画出一面巨牌,牌上乱书数字,多不可识,惟牌未有一火字,却还看得清楚。姜道元还要问时,乩笔停止不动,仙已去了,只得告知甄潜,令他返报赵普。赵普听了叹息道:“这必是廷美无疑了,但他与卢多逊勾结,以致遭祸,与我有甚相干,何故祟我呢?”说罢,涕泣不止,到了半夜,大叫一声,手足有如被缚,气绝而亡,年七十一岁。

太宗闻知,大为震悼!对廷臣说道:“赵普事先帝,与朕故交。自朕君临以来,颇为效忠,真社稷臣也!今闻溘逝,殊为可悲!”遂辍朝五日,为出次发哀,赠尚书令,追封真定王,赐谥忠献,御笔亲撰神道碑,作八分书以赐。并遣右谏议大夫范杲,摄鸿胪卿,护理丧事,赙绢布各五百匹;米面各五百担,葬日,有司备卤簿鼓吹如仪,总算恩礼备至了。

再说辽邦,本是鲜卑别种,初居黄河附近,自称神农氏后裔聚成部落,号为契丹。朱梁初年,契丹主耶律阿保机,并吞诸部,僭称帝号,辽人称为太祖。阿保机死,子耶律德光嗣立,助晋灭唐,得幽蓟十六州地。至晋出帝,不愿称臣。德光举兵灭晋,改国号曰辽,纵兵饱掠而归,死于杀狐岭,是谓辽太宗。

侄兀欲嗣位,更名为阮,在位五年遇弑称为世宗。德光子兀律入继,改名为璟,嗜酒好猎,不恤国事,又为近侍谋毙,称为穆宗。兀律子贤继立,是为景宗。用萧守兴为尚书令,即立其女燕燕为后。燕燕色技过人,且通韬略,既立为后,遂干预国政。景宗素有风疾,诸事皆委燕燕代理,国人只知有萧后,不知有景宗。太宗七年,辽景宗贤殂,子隆绪继立,年尚幼冲,由萧后摄政,史称为萧太后,仍复国号为大契丹。用韩德让为政事令,兼枢密使,总宿卫兵。耶律勃古哲耶律博郭济,总领山酉诸州事。耶律休哥为南面行军都统。号令严明,威震朔汉。夏主李继迁,又复投降,契丹便使他窥伺宋边,阴图南下。

宋三交屯将贺怀浦,与其子贺令图,意欲立功,也不打听打听契丹的内容,以为辽主贤故后,新主年幼,母后专政,宠幸用事,机有可乘。遂上表奏请速取幽蓟,并力陈可取之状。

太宗见了这道奏章,恰中心怀,也不和廷臣商议,令曹彬为幽州道行营都部署;崔彦进为副;米信为西北道都部署;杜彦圭为副,出雄州;田重进为定州路都部署,出飞狐;潘美为云、应、朔等州都部署;杨业为副,出雁门。诸将临出发时,请示方略,太宗道:“潘美可带一支兵,,直往云州;诸将带领数十万大军,但声言进取幽州,路上可缓缓而进,不许贪利。敌人闻得大兵到来,必悉众救范阳,不暇顾及山后,那时掩杀过去,就可获胜了。”曹彬等叩辞而退,分道并进。

曹彬的先锋李继隆,北向攻入,连拔固安新城两县,进攻涿州。不上三天,已经打破,杀其守将贺斯。契丹兵来攻新城,恰遇米信,麾下只有三百人,契丹兵有一万有余,众寡悬殊,被契丹重重包围。米信拼命厮杀,冲突不出,十分危急。幸亏崔彦进、杜彦圭两路宋兵杀到,将契丹兵赶散,曹彬亦趋向前来,会集名将,并赴涿州。田重进出飞狐,部将荆嗣,率五百骑先行,遥见契丹人马,漫山遍野而来,看去有两三万人,统兵的大将,乃是契丹西面招讨使大鹏翼。荆嗣见来势甚盛,急急报知田重进。田重进闻报趋至,列阵岭东,命荆嗣出岭西,乘暮薄敌,大鹏翼赵崖而来,荆嗣用短兵相接,彼此舍命争战,直到半夜,始收兵。契丹兵结营崖上,宋军安营崖下。

次日再战,契丹兵自崖上杀下,有似建瓴之势,荆嗣如何抵挡得住,幸得田重进派兵相救,方免败退,荆嗣见敌势颇张,很难取胜,因想谭延美屯兵小沿,可资臂助,急遣使驰书,请他列队平川,另遣二百人,手执白旗,驰聘道旁。大鹏登崖遥望,见山下旗帜绵亘,疑是援兵已至,意欲遁去。荆嗣急率所部,疾驱往战,一面催促田重进出兵。大鹏冀正与荆嗣拼命相持,不意田重进杀到,惊慌无措,率众奔走,荆嗣拈弓搭箭,飕的射去,大鹏翼中箭落马,宋军上前获住。契丹兵见主将被擒,纷纷溃散,飞狐灵邱相继而降。那潘美从西陉进兵,与契丹大战于寰州城下,契丹兵败退;寰州刺史赵彦章出降,进取朔州,节度副使赵希赞亦举城降,遂转攻应云诸州,所至皆克。

各路将帅,十分得意,个个争先恐后,谁肯将现成的功劳让于他人,早把太宗临行时嘱咐的言语,忘在九霄云外了。

捷报到京,太宗大为惊讶道:“何其如此迅速呢?”路途遥远,不能控制,只得听凭他们前进。忽地接到曹彬急奏,说是兵饷不继,暂退雄州就饷。太宗见了,不觉变色道:“大敌当前,如何可以退师,倘被袭击,岂不要前功尽弃么?”忙飞诏去阻止曹彬。

时潘美已尽得山后之地,与田重进合取幽州。曹彬部下,见他人得功,自己落后,皆请于曹彬道:“三路出师,我军乃是正路,如今逗留不进,望着他人立功,岂不可耻!元帅何不统兵急进,袭取幽州呢?”曹彬道:“朝廷有诏,不得急进。”崔彦进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元帅克了幽州,难道还有谴谪么?”曹彬被逼不过,只得与米信复趋涿州。契丹大将耶律休哥,初因部下兵少,不敢轻敌,专令轻骑缀其后,一夜数惊,不得休息。一面截宋粮道,一面又报知辽廷,请发援兵。

萧太后燕燕,本来具有胆识,接得休哥禀报,遂自统雄兵,同了幼主,出都南援。曹彬人马,为休哥所扰,昼夜不宁,更加天气炎热,沿途无井,人马多半渴死,粮草又复告尽,正在十分危急,忽探马来报,契丹主同了萧太后带兵来援,已抵驼罗口,转眼就要到了。曹彬、米信知不能敌,正要退回,被休哥截住大战,士卒饥疲之余,如何能敌?纷纷溃退,无复行五。

夜间要渡拒马河,又为休哥迫上,落水而死者,不计其数。曹彬、米信带了残兵,急趋易州,到了沙河,埋锅造饭,忽闻人喊马嘶,耶律休哥领着契丹兵,漫山遍野而来。宋军大惊!弃食而遁。人马大半坠入沙河,河小为之不流,抛弃的盔甲戈矛,辎重机器,堆积如山。耶律休哥还要乘胜追赶,被萧太后止住,方才退兵回燕。萧太后因耶律休哥立了大功,封他为宋国王,改遣耶律斜轸,调集生力军,再行南下。那曹彬逃至易州,计点兵士,伤亡大半,只好据实上闻,自行请罪。

太宗闻得败耗,甚为懊闷,乃下诏召还曹彬等,命田重进屯定州,潘美还代州,徙云应寰朔四州人民,分置河东京西,安布未毕。契丹将耶律斜轸,已率兵至安定,贺令图与战大败,死者无数。耶律斜轸进攻蔚州,潘美领兵往援,战于飞狐,又大败,于是应寰诸州,仍入契丹之手。

潘美退至代州,再议出兵保护云朔诸州。副将杨业入谏道:“今虏兵益盛,不应与战,战亦难胜。朝廷止令徙数州人民,入居内地。我军但出大石路,先遣人密告云朔守将,俟大军离代州时,云州人民即可先出。我师进次应州,虏兵必来拒战。

那时朔州人民,亦可乘间出城,我军直入石碣谷,遣强弩千人,阵列谷口,再用骑兵援应。三州人民,可保万全,虏亦无从杀掠了。“潘美闻言,正在沉吟,护军王铣,大声说道:”我军多至数万,乃畏葸如此,岂不令人耻笑!为今日计,惟有径趋雁门,鼓行而进,堂堂正正与他交战,未必契丹总是胜,我军总是败。“杨业摇首道:”胜败虽难预料,但彼已两胜,我已两败,再遭挫衄,后事就不堪设想了。“王侁冷笑道:”君侯素号无敌,今忽逗留不进,莫非怀有他志么?“杨业奋然道:”我何敢避死,不过因时尚未至徒令士卒死亡,无益于国。今护军疑我有贰,我当为诸公先驱,须知杨业不是怕死之人。“

遂号召部兵,准备出发。临行时向潘美涕泣道:“我本太原降将,蒙主上不杀,反加信任,并非纵敌不击,实欲伺便立功,借报恩遇。今诸君责业避死,尚敢自爱么?恐此去不能再见主将了。”潘美闻言,装着笑脸道:“君父子皆负盛名,今乃未战先怯,无怪他人疑心,尽管放心前去。我当派兵救应。”杨业道:“虏兵机变莫测,须要预防。此去有陈家谷,地势险峻可以驻守,请主帅派兵埋伏,待业转战至此,出兵夹击,方可援应,否则恐无遗类了。”潘美又淡淡地应道:“我知道了。”

杨业遂领兵从石碣口出发,延玉、延昭随父同行,途遇契丹,兵当即上。耶律斜轸稍战即退,杨业挥兵追去,沿路尽是平原,料无伏兵,只管尽力穷追。斜轸且战且行,诱至中途,一声炮响,四面伏兵,蜂拥而至。斜轸又回兵来战,把杨业困在垓心。杨业带了二子,舍命冲突,杀出一条血路,退至狼牙村,兵士已伤亡过半。敌兵尚不肯舍,一齐追来,只得驱兵南奔。杨业自己断后,战一阵,退一阵,好容易到了陈家谷口,巴望援兵杀出。哪知谷中并无一人,忍不住大哭道:“这遭死了!”延玉、延昭亦涕泣不已!杨业道:“父子俱死,于事无益。我身受国恩,为奸臣所害,除一死外,更无他法。你们可自寻生路,归报主上,若蒙昭雪,我死亦无恨了!”延玉道:“孩儿愿随父亲同死,不愿逃生。”延昭道:“元帅前允援救,哥哥可保护父亲,据住谷口,待我前去乞援。若肯发兵,尚可父子俱全哩。”说话之间,契丹兵已经追到,万弩齐发,箭如飞蝗。延昭慌忙冲出,早已流矢中于左臂,血流如注。他也不顾疼痛,奔往求救去了。

杨业自延昭去后,同了延玉,率领部下,舍命血战。无奈矢如雨下,延玉已中了数十箭,忍痛不住,大声叫道:“孩儿不能保护父亲了。”坠马而死。杨业心如刀割,痛泪直流,回顾部下,只剩得数百骑了。便道:“汝等皆有父兄,与我俱死,有何益处。可各自逃生,归报天子。”士卒皆流泪道:“我们蒙将军厚待,生则俱生,死则俱死,岂肯抛了将军,独自逃命。”杨业听了,又舍身忘命向前杀去,力杀百余人,身上已受了数十伤,衣甲都被血染红了,再看部下时,只剩得寥寥数十人,还要向前时,无如马亦受伤,难以再进,只得退至林中暂避。

被契丹副将耶律希达窥见了袍影,一箭射来,正中马腹,马仆于地。杨业早已坠下,契丹兵上前擒住。

只因契丹君臣上下,甚是钦慕杨业忠勇,未战之先,便下命军中,要生擒他,不准伤害。所以虽然被获,土卒们都不敢失礼,预备拥他去见主将。杨业长叹道:“主上待我恩典不薄,今日为奸臣所害,兵败被擒,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呢?”从这日起,便水浆不绝于口而死。部下人马,竟无一人生还。

未知杨业死后,得蒙昭雪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