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浚亲自引兵至房州,克日南下,先令赵哲克复鄜州,吴玠收复永兴军,又移檄被陷各州县,令其自拔来归。各州县果然反正,尽为宋有。后来闻得兀术已经北归,张浚已亦退回关陕,调取五路大军,分道出同州鄜延,东拒娄室,南截兀术。

及兀术至陕,会娄室之军西进。张浚遂召熙河经略刘锡,秦凤经略孙偓,泾原经略刘锜,环庆经略赵哲,与统制吴玲,会合五路大军,四十万人,马七万匹,要与金兵决一胜负。当命刘锡为统帅,先行出发,自率诸军为后应。统制王彦进谏道:“陕西将帅,素不和协,未可合兵齐出。倘有一路稍挫,各路悉皆奔溃。不如令其各守要隘,待金兵入境,再令来援,万一不捷,还可不致大有挫衄。”张浚不然其言,刘子羽亦力言不可。张浚慨热叹道:“我非不知此理,但东南势甚危急,不得不大举攻敌。倘能击败金兵,便无西顾之忧,可以专力东南,防御敌人了。”吴玠、郭浩又进见谏阻,张浚只是不从。

大军遂即启行。前锋行至富平,刘锡会集诸将,计议出战之策。吴玠道:“出兵宜求胜利,此处一带平原,绝无险要,易为敌兵所乘;当先据高阜,依险立营,方保万全。”诸将道:“我军人马众多,比较金兵,何止一倍,怕他甚的。况此处前有苇塘口,便使用铁骑冲突,也不能奔驰如意,何必移住高阜呢?”刘锡因众议不同,也不能决断。

那娄室却引兵前米,部下的人马,早已预备了柴薪,运着土袋,把苇塘顷刻填满。金兵纵马而过,进逼宋营。兀术也引人马到来,与娄室分为左右两翼,列阵待战。刘锡见敌兵逼近,遂传令出营出战。吴玠、刘锜等敌左,孙偓、赵哲等敌右。左为兀术之军,上前接仗,吴玠、刘锜身先士卒,奋勇冲突。兀术的部兵,竟自抵挡不住,渐往后退。娄室领了兵在右边与孙偓、赵哲决战。孙偓倒也亲自指挥,尽力上前。那赵哲却躲在旗门影里,不敢前进,早被娄室看出破绽,指挥铁骑,径从赵哲一军杀来。赵哲如何敢出阵迎敌?带转马头,往后边跑,部下兵士,见主帅已走,自然跟随奔跑。孙偓之军,竟为牵动,不能支持,也就溃退。吴玠、刘锜的两路人马,见右军已败,兀是惊心,再加娄室战败了孙偓、赵哲之军,也来帮助兀术,两下夹攻,吴玠、刘锜也就招架不住,只得败退下来。统帅刘锡,见四路兵败,哪里还敢恋战,也便退走。

张浚驻扎邠州,正在盼望捷音,忽见败兵陆续退回,知道邠州亦难保守,只得退至秦州。等得刘锡到来,责其败北之罪。

刘锡归罪于赵哲。张浚即将赵哲斩首,刘锡安置合州,命刘锜等各归本镇;并上疏自劾,后得高宗手诏,非但不加责罚,反多慰勉之语。张浚奉诏,感激涕零,力图报效。无如各军新败,金兵势焰,日盛一日,泾原诸州军,皆为兀术所攻破;又有叛将慕洧,引导金人,入环庆路,破德顺军。

张浚自己部下,只得亲兵一二千人,如何还能再战,就是秦州也保守不住,只得又退往兴州。有人说:“兴州也很危险,不如径行入蜀,驻节夔州,就可凭险而守,永保无虞了。”张浚听了这话,心内踌躇不决,即请刘子羽商议。刘子羽不待张浚说毕,已变色道:“谁人首倡此议,罪应斩首。四川向称富饶,甲于全国,金人唾涎已久。不过地势险阻,山岭崎岖,不容易进去,且因我们的人马,驻扎在此,不能飞越过去。如今弃了陕西,退入蜀中,引敌深入。我却退避夔峡,与关中不通声气,必致进退两难了。如今敌人方才恣意劫掠,尚未逼近。

宣抚使应当留驻兴州,以为关中人望,内安全蜀人心;速遣官属出关,召集诸将,收拾散亡,分扼险要,坚壁以待,俟衅乘隙,待时而动,尚可挽救前次之失,以图将来之效。“张浚闻言,肃然起立道:”参军所言,甚合机要!我当立刻施行。“

当下召集诸参佐,欲令出关,慰谕诸将。众人皆有难色,刘子羽道:“某不才,愿当此任。”张浚大喜道:“得君前往,尚有何言。”遂令从速前行。

子羽奉令,单骑赴秦州,檄召散亡将土,诸将因富平之散,惧获罪谴,各自逸去,几不知张浚身在何处。此时见了檄文,一概赦罪,仍复原职,大家欣喜!接踵而来。未及数日,已收集了十余万人,军势复振。刘子羽回到兴州,报告张浚,即令吴玠往凤翔,扼守大散关以东的和尚原。关师古等聚熙河兵,扼守岷州的大谭县。孙偓、贾世芳等,集泾原、凤翔之兵,扼守阶、成、凤三州。三路分屯,遏住敌兵进取之路。金兵得了消息,方才不敢轻易到来。未几,娄室病死,兀术自觉势力孤单,暂时且图自保,待养足了气力,再设法进取。

且说挞懒攻下了楚州,又分兵陷汴京。汴京乃北宋都城,称为东京,河南府为西京,大名府为北京,应天府为南京,此时尽为金人所有。金主晟,本来无意中原,便将河南、燕北州郡,立刘豫为帝。

那刘豫,号彦游,景州阜城人氏,初为河北提刑,金人入寇,弃官而去。后由张懿保荐,起复为济南府。刘豫因山东盗贼横行,不愿前往,请在东南效用,宋廷不许。刘豫怏怏而去。

未及两年,金将挞懒略地山东,来攻济南。豫令勇将关胜,及其子刘麟,率兵抵御。关胜奋勇杀敌,连次获胜,挞懒心中疑惧!令人入城劝刘豫降金,永保富贵功名。豫本来怨望进朝廷,遂将关胜杀死,开城投降。城内人民不肯从金,豫乃缒城而出投往金营,从此,随了挞懒,参赞军事,挞懒倒也很器重他。

后来闻得兀术攻下建康,高宗避往东南,西北地方辽阔,金主恐照顾不到,要依照张邦昌的故事,重建藩封。但汉人中只有折可求、刘豫二人,才具相当。刘豫闻得这个消息,连忙大施运动,以重金馈献挞懒,求为荐举。挞懒倒也乐从,便转告粘没喝,请立刘豫为藩王。粘没喝不答,挞懒又致书于高庆裔,嘱为吹嘘。高庆裔受金命为大同尹,与云中相近,即往谒见粘没喝道:“我朝屡次举兵,不过为的两河,因此,得了汴京,遂立张邦昌为帝;现在河南州郡,皆归我有,官制还是依照南朝,不是又要依照张邦昌的故事么?元帅不早建议,乃令恩出他人。窃为元帅不取。”粘没喝听了此言,连连点头,遂即奏闻金主。

金主即命至刘豫部下,咨问军民应立何人为帝?刘豫乡人张浃,首请立豫,众亦随声附和,就此议定。挞懒转奏金主。

金主遂命大同尹高庆裔,知制诰韩昉为册封使,于高宗建炎四年九月,即金主晟天会八年,册立刘豫为齐帝。刘豫乃上金哲表,世修子礼,奉金正朔。后因金主许其改元,始改次年为阜昌元年,升东平府为东京,改东京为汴京,降南京为归德府,惟大名府仍称北京。挞懒即立刘豫为齐帝,又因宋廷近年来,有岳飞、韩世忠等为将,用兵未必胜利;若要自己毫无损失,坐收其利,惟有讲一法便,和想了一个计策,将秦桧夫妇,放回中国,使他做个奸细,主持和议。

此时秦桧在挞懒营内做了参谋,兼转运粮台,颇得信用。

挞懒将他召来,把主意说明,秦桧连声答应,对天盟誓,永不负金。挞懒遂将秦桧及其妻王氏,暗中放归。秦桧携妻,航海而行,到了越州,只言自己杀了监守的人,夺舟回来的。廷臣多半疑惑,尽说秦桧自北至南,迢迢数千里,途中岂无讥察,就使从军挞懒,纵令归来,亦必拘其妻子,如何得与王氏同行呢?惟参知政事范宗尹,同知枢密院事李回,素与秦桧友善,力为辩白,且荐他忠诚可用。高宗乃召他入对,秦桧见了高宗,即出所草与挞懒求和书,且劝高宗屈从和议,为迎回二帝,休养万民之计。高宗闻言甚喜!对辅臣道:“秦桧朴忠过人,朕得桧,甚是欣慰!即得二帝母后消息,又得一佳士,岂非是幸事么?”遂除桧为礼部尚书。

建炎四年冬季,下诏改元,以建炎五年,改为绍兴元年。

又因秦桧南还,得知二帝消息。遂于元月清晨,率百官遥拜二帝,免朝贺礼。自金人南侵,骚扰中原,人民困苦,多流为盗。

江淮湖湘之间,如孔彦舟据武陵;张用据襄阳;李成据江淮,部下皆拥势数万,结连十余州郡,大有席卷东南之势,又妄作讦符,捏造妖言,摇惑人心,煽动中外。

就中惟李成,势更强横,出没于江淮湖湘一带,人民遭其蹂躏,苦不堪言。高宗特命吕颐浩为江东安抚制置使,往讨李成,反为李成部将马进所败,且将江州夺去。适值王彦破了桑仲,岳飞破了戚方。戚方至张浚处请降。张浚上表奏闻,高宗乃授张浚为江淮招讨史。张浚请与岳飞同行,遂命岳飞为副。

张浚方才启程,忽得探马急报,江州为马进所陷,现又往攻筠州。张浚乃下令向豫章迸发,入城之后,大喜道:“此地夹于江筠之间,势所必争。今为我有,贼人不足平了。”果然不到几日,马进也赶了回来,连营西山,声势颇为浩大。张浚按兵不出,相持了十余日。马进致书约战,书中字迹,写得很大。

张浚却用端楷答复,亦未言及何日开仗。马进以为张浚畏怯,毫不设备。

恰值岳飞引兵到来,入城见了张浚,问及战守事宜。张浚大略与言。岳飞道:“马进知进而不知退,乃匹夫之勇;若遣兵至生米渡,截其归路,必败无疑。某愿为先锋,立此首功。”张浚大喜!即令杨沂中率兵入生米渡,岳飞前驱迎敌。岳飞奉命,回至营中,穿了两重锁子甲,骑上健马,偃旗息鼓,从贼营右边杀入,所部人马,皆随后跟进。逢人便杀,遇马即砍。

马进不防军官掩至,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奔溃而走,逃往筠州。

岳飞追至东城,将兵马埋伏城外,只领二百人,打着红缎大旗,中间绣个“岳”字,直薄城下。马进引兵出城,见官军人少,挥兵上前。岳飞且战且退。走到分际,伏兵齐起,两面夹攻,马进大败。岳飞部下将士大声喊道:“你们有不愿从贼的,从速坐下,元帅决不加罪。”贼兵闻言,弃械而坐的,共有八万人。张浚、杨沂中也随后赶到,前后围攻,贼人奔溃得愈加厉害。马进携了死党,逃往南唐而去。岳飞追至朱家山,又将马进副将赵万杀死。李成亲自带了悍贼十余万来援,行抵楼子庄,遇见岳飞、张浚两军对垒。贼又大败,官军克复筠州。

此时李成余众,尚有十万,与官军夹河下寨。张浚定计,当晚前去劫营,令杨沂中由西面渡河,自己由东面渡河,衔枚摘铃,毫无声息,渡过河去,呐喊一声,两路杀入。贼兵从梦中惊醒,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张浚乘胜追至江州,贼兵皆呼道:“张铁山来了。”原来,张浚面目黧黑,贼兵皆呼之为铁山。

李成穷迫已极,只得往投刘豫。于是,兴国军等处,一律克复,贼已肃清。张浚报捷行在,奏称岳飞为首功。高宗乃授为右军都统制,屯兵洪州,弹压盗贼。

再说金将兀术,屯兵陕西,养足气力,连破巩、河、乐、兰、郭、积石、西宁诸州,进陷富津,入区兴州。宣抚使张浚,退保阆州,令张深为四川制置使,刘子羽同赴益昌,王庶为利夔制置使,节制陕西诸路,兼知兴无府。吴玠为陕西都统制,召曲端至阆州,仍将重用。吴玠、王庶皆与曲端有隙,相继入告张浚道:“曲端若再起用,必将不利于公。”王庶且言曲端尝题诗,有“不向关中争事业,却来江上汛渔舟”之句,指为暗斥乘舆。张浚乃下曲端恭州狱。提刑康健,曾因事为曲端鞭背,便令狱吏将曲端札住,用纸糊口,以火炙之。曲端口渴求饮,与以烧血,遂七孔流血而死。

其时关陇六路,尽为兀术所破,只余阶、成、岷、凤、洮五州,及凤翔境内的尚原,陇州山内的方山原了。吴玠扼守和尚原,聚粮草,缮甲兵,筑成木栅,誓以死守。兀术遣部将没立默呼,自凤翔出兵,乌勒折合额勒济格自大散关出兵,会攻和尚原。乌勒折合先至在北山挑战。吴玠令诸将列成阵势,以逸待劳,分班轮替,各自休息。金兵不能支,大败而退。没立攻取箭筶关,吴玠亦遣勇将把他战退,两军始终未能会合。

金人自起兵入陕,从未遇见敌手,今遭此败,如果便肯甘休。

兀术异常愤怒!会集诸将,率兵十余万,亲自前来,跨渭水建浮桥,自宝鸡结寨,连营数十里不断,营墙以外,皆垒石为城,誓必攻破了和尚原,方肯罢手。

吴玠见将士皆为惊愕之色,遂召集部下,晓以忠义,并啮臂血,与众设誓,众皆感泣。吴玠弟吴琳,亦在军中。吴玠对他说道:“今日是我兄弟报国之日,万一失败,宁我兄弟先死,决不使将士先亡。”吴琳奋声答应,诸将也齐声道:“主将兄弟报国,我等亦愿报主将。”吴玠大喜!遂与吴琳,在军中挑选劲弩,命善射的兵卒,编为队伍,曰“劲弩队”;遣诸将轮流带领,势如雨注,向敌营射去,无论兵将如何骁勇,遇着此箭,也不能前进,金人稍怯;又用奇兵,分两路攻击,杀得金兵叫苦不迭。更从间道截断粮草,绝其汲道,料定兀术必要退走,遂命吴琳率弓弩手三千,埋伏神岔沟,截他归路。吴玠亲自督兵,乘夜劫营,连破金人营寨十余座。兀术仓皇败走,奔至神岔沟,一声炮响,箭如飞蝗,兀术抱头鼠窜,身中两箭而逃。耳中只听喊道:“兀术休走!”此时天尚未明,兀术恐为人识破,仕忙的将须髯割去,飞马奔走。后来知道陕西地方,不容易攻取,便把所得州郡,尽归豫统辖。因此,刘豫尽有中原之地。

马遂于绍兴二年,迁都汴京,为尊祖考为帝,就宋太庙内,供奉神主。忽然暴风大起,屋瓦皆振,祭品尽行卷入空中。刘豫所立大齐旗帜,也吹得不知去向。旗竿亦被狂飙折断,人民大惧!刘豫亦未免扫兴。

其时襄阳盗魁桑仲,已经受抚。高宗命桑仲为襄阳镇抚使。

桑仲却想报效朝廷,上疏行在,请合诸路兵,恢复中原。吴颐浩也败贼于饶州,授少保,入为尚书左仆射。见了桑仲的奏疏,便请高宗准奏,下诏命桑仲节制军马,恢复刘豫所置州郡;并令翟兴、解潜、王彦、陈规,孔彦舟、王亭等诸镇抚使,互相援应。桑仲奉了诏命,往郢州调兵。知郢州霍明,疑心桑仲谋逆,诱他入城,击碎其首。桑仲部将李横,方为襄邓统制,闻得主将被害,起兵攻击霍明。霍明败走,李横入郢州。河南镇抚使翟兴,又为裨将杨伟所杀,携首往投刘豫。李横本要继续桑仲之志,恢复中原,得了这个报告,即进兵石阳,破刘豫兵,乘胜破汝州,下颍顺军,攻入颍昌府。

刘豫得了警报,令降贼李成,率众二万往救,又向金求助。

金调兀术往援,与刘豫军同抵牟驰冈,夹攻李横。横不能敌,引兵退走,颍昌复失。吴玠闻得兀术往助刘豫,遂留弟吴琳守和尚原,自率兵进驻河池,檄熙河总管关师古,收复熙巩诸州。

金将撤离喝大怒!令降将李彦琪驻秦州。镇抚使王彦迎战大败,退保石泉。撤离喝乘胜直入,径至洋汉。

时刘子羽正知兴无府,闻得王彦败退,亟令田晟守饶凤关,遣人驰报吴玠,请其来援。吴玠从河池驰救,一日夜行三百里,到了饶凤关,遣人以黄柑遣金人道:“大军远来,聊用解渴。”撤离喝大惊!

未知金将如何抵敌?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