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平这个四弟子方子寿,是离着陈家沟子四五里地,方家屯的财主,家里很有几顷田。方子寿是庶出的独生子,父母十分锺爱。但有家产没有人,时常受乡人的欺侮讹诈。方子寿的父母一心教子习武,练出本领来,好顶立门户。费了很大的事,托付了那跟太极陈相识知己的朋友,拜求收录,几次三番的请托,才得把方子寿拜在陈老师的门下。

不过方子寿只有鬼聪明,没有真悟性,所以在太极陈门下数年,对于这名重武林,为南北派技击名家所惊服的拳术,竟没有多大成就。陈清平尽管不时的督责,只是方子寿限于天赋,无可如何。幸仗着他善事师傅,必恭惟谨,故在功夫上尽管没有多大的进步,尚不致为太极陈所憎。

后来太极陈看透方子寿不能再有深造,遂教他自己慢慢的锻□,择日命他出师,知道深邃的内功不是他所能学的。

这方子寿入师门有七年,算是出艺了。在太极陈门下,顶数他没本领;可是他所学得的功夫,拿出来与别派的技击家相较,已竟高人一等了。

方子寿虽然出师,不再随着老师下场子;可是感念陈老师傅的教诲之恩,终不敢忘,冯年遇节,孝敬不减当年。每隔十天八天,必要来看看老师;或者带点新鲜的礼物。老师不吃,就拿来散给太极陈的子孙眷属,对于同门也很亲热,以此他倒有人缘。

不料在方家屯中,有一家私娼,是声名狼藉,聚赌卖淫,实为方家屯全屯之玷。方子寿早想把这私娼赶走,只是父母不教他多事。恰巧有个表弟张文秀,受歹人引诱,在这私娼中,一场腥赌,被人诈骗去数百金,还教人饱打一顿,赶逐出来。这表弟气忿难出,找了方子寿来,哭诉着教方子寿给他出气找场。方子寿年轻性躁,并且早想驱除这班杂乱人,遂立刻带着表弟张文秀,找到私娼家中,打了个落花流水,当场扬言:“限你们三天以内,赶紧搬出方家屯。只要不走,教你们尝尝方四爷的手段!”

这不过是一句虚声恐吓,说过就完。当时方子寿欣然回来,不料竟于打架的第五天上,这私娼家中突然出了血案,那私娼的本夫,跟九岁的养女,跟一个帮□的侄子,竟被人杀死;那女的也被杀了两刀,却不是致命伤。事后缓醒过来,报了地面,这私娼到案告发,一口咬定,是本屯方子寿率人作的案,县里把方子寿捕去,认为方子寿有杀人重嫌,身陷囹圄,数遭刑讯。

方子寿家里的人惶惶无计,一家子痛哭号啕,来向太极陈求救。陈清平起初也很惊骇猜疑,后来仔细打听,才晓得方子寿实在冤枉。太极陈念在师徒之情,况又关切着本派的清白之名,遂竭力的奔走营救。

陈清平晓得:要将方子寿这场命案罪嫌,洗刷净尽,第一固然要托人情,但最要紧的还是搜出反证,找出真凶来□子寿入师门有七年,算是出艺了。在太极陈门下,顶数他没*的功夫,拿出来与别派的技击家相较,已竟高人一等了。

方子寿虽然出师,不再随着老师下场子;可是感念陈老师傅的教诲之恩,终不敢忘,冯年遇节,孝敬不减当年。每隔十天八天,必要来看看老师;或者带点新鲜的礼物。老师不吃,就拿来散给太极陈的子孙眷属,对于同门也很亲热,以此他倒有人缘。

不料在方家屯中,有一家私娼,是声名狼藉,聚赌卖淫,实为方家屯全屯之玷。方子寿早想把这私娼赶走,只是父母不教他多事。恰巧有个表弟张文秀,受歹人引诱,在这私娼中,一场腥赌,被人诈骗去数百金,还教人饱打一顿,赶逐出来。这表弟气忿难出,找了方子寿来,哭诉着教方子寿给他出气找场。方子寿年轻性躁,并且早想驱除这班杂乱人,遂立刻带着表弟张文秀,找到私娼家中,打了个落花流水,当场扬言:“限你们三天以内,赶紧搬出方家屯。只要不走,教你们尝尝方四爷的手段!”

这不过是一句虚声恐吓,说过就完。当时方子寿欣然回来,不料竟于打架的第五天上,这私娼家中突然出了血案,那私娼的本夫,跟九岁的养女,跟一个帮□的侄子,竟被人杀死;那女的也被杀了两刀,却不是致命伤。事后缓醒过来,报了地面,这私娼到案告发,一口咬定,是本屯方子寿率人作的案,县里把方子寿捕去,认为方子寿有杀人重嫌,身陷囹圄,数遭刑讯。

方子寿家里的人惶惶无计,一家子痛哭号啕,来向太极陈求救。陈清平起初也很惊骇猜疑,后来仔细打听,才晓得方子寿实在冤枉。太极陈念在师徒之情,况又关切着本派的清白之名,遂竭力的奔走营救。

陈清平晓得:要将方子寿这场命案罪嫌,洗刷净尽,第一固然要托人情,但最要紧的还是搜出反证,找出真凶来。经过数日的奔走,太极陈竟已找出强而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了血案发生当天,方子寿从午后就在邻村一个亲友家,给人作中证,书立租地的文契。等到字据立好,中保画押之后,那租地的户主又为酬谢中证,把几个人都邀到城里,一同吃酒玩乐,闹了一个下晚。没到二更,方子寿的嫡母又旧病复犯,派人把方子寿找寻回来。方子寿在城内,请了本地名医庄庆来,一同到家。医药难陈,真忙了一通宵,才套车把庄医生送走。血案发生这晚,方子寿所作所为,存身所在,都有人证目睹,他焉能分出身去杀人?

不过这些证人都是各有正业,谁也不肯出头作证,跟着过堂听审。方子寿的嫡母惊吓得老病加重了,他的生母也只知道啼哭。他的父亲又是个乡下农民,一生怕官怕事;遭上人命官司,竟束手无计,只知道托人行贿,竟花了许多冤钱,于案情毫无益处。

陈清平慨然出头,把这些证人用情面托了,衙门内上下也全打点了。就是苦主方面,也辗转托人破解,不要因为衔恨方子寿,反倒宽纵了真正凶手。那个被砍受伤的妓女,却还一口咬定了方子寿,虽许下钱财,她仍疑疑思思的。陈清平勃然动怒,转向官府极力疏通。直忙了两个来月的功夫,才将方子寿这一场人命官司摘脱开了,由绅士保释出来。

方子寿出狱之后,切骨的感激陈清平老师;登门跪谢,涕泪横颐。陈清平见他一场冤狱,打得人已瘦削了一半,又是痛惜,又是痛恨,把方子寿彻头彻尾骂了一顿,并且

“到底这暗娼的本夫,是教谁给杀害的呢?”

若不访个水落石出,方子寿的名声总是有玷,而太极门也无形中被污辱了。太极陈在地方上是一个有身份的绅士,他心想把这娼寮凶杀案研究一下,要访出那个真凶来,给自己徒弟洗去不白之冤。

但他虽精武功,却与下流社会隔阂;当真的化装私访,夜探娼寮,他又觉得太猥亵了。每天清早,起来到野外漫游,吐纳导引,日课已罢,他就仰天微喟道:“这件事该当怎么下手呢?”

太极陈曾经把方子寿找来,将谣言告诉了他,方子寿立刻暴怒起来,似要找人拼命,可是又不知应该找谁。

自经这番变故,方子寿的父母又禁制他,不教他无故出门。方子寿的娇妻也曾哭劝他:“刚打完人命官司,在家里避避霉气吧,没的又惹爷娘着急!”他的嫡母怎样忧急卧病,他的生母怎样天天对佛像焚香,将呻吟哭祷的惨象,学说给他听:“别再出门啦!”

那么,就教方子寿自访凶手,也是访不出来,办不到的。

但是方子寿尽管镇静不动,心绪却非常躁恶。他也曾思前想后盘算过:“身受师恩,七年教诲,涓滴没报,如今反惹出一场是非来,教臭娼妇反咬一口,带累得师门也蒙受不洁之名。若不洗刷清白了,我还有何面目,见同门的师兄?”

挨过了些日子,自己到底也潜下决心,要设法钩稽出血案的实情,但也不过是望风捕影。这方家屯和陈家沟子,又是他生长的家乡;老邻居,谁都认识谁。方子寿假作无意,要向人前打听一点情形,问起那个私娼家里的事情。这些乡邻们全知道方子寿是被害过的,对别人尽可乱嚼一阵,对着当事人,倘有一言半语答对不善,方子寿吃这大亏,岂肯甘休?问者有意,答者越发的不敢说了。他们就是真晓得些什么,也只推说不知。

方子寿连访了数日,茫无头绪,心灰意懒,索性只在家里睡觉。而且每逢他出门,遇见了熟人,便给他道喜,说是一场官司打出来了,总是可喜可贺的事情。说得方子寿恼又恼不得,听又听不下去。他的父母看着他出狱之后,神情是一变,与旧日的活泼判若两人,唯恐他憋闷出病来,反又催着方子寿出外溜溜,再不然,到老师家里走走。于是方子寿强打精神,不时到太极陈家中。

太极陈也是连日发烦,曾经密告别的徒弟,叫他们暗中访查此事。

“好歹要给你方师弟的污名洗刷了去。”

一晃半个多月,官府缉凶不得,方子寿访查真凶,也访不出所以然来,只晓得是“奸情出人命”罢了。行凶的究竟是谁,一时竟成了悬案。

这一天,午后阴云四合,天气骤变,时候已是深秋了。秋风瑟瑟,冷风潇潇,雨势并不大,可是竟日没晴,未到申刻,屋中已然黑沉沉的了。太极陈不能出门,吩咐长工点了灯,从书架上翻出一本英雄谱,随意浏览,也不感兴趣。人的精神彷佛受了天时的感应,太极陈很觉无聊。

这时只有太极陈一个次孙,和一个三徒弟,在书斋里陪着闲谈。天到二鼓时分,太极陈一向早睡早起,这一晚,越发寂寞,竟越睡不着。听窗外雨声淅淅,遂叫长工烫了一壶陈绍,备了几碟夜肴,太极陈遂展开书本,倚灯小酌,闻听秋雨。

直到三更,忽然听到街门上一阵乱敲,有人很迫切的敲门。太极陈停杯说道:“天这么晚了,这是谁?”隐隐听见长工老黄和叫门的人对付。向例大门一关上,就不再开了,但是门外的人被雨淋着,好像很着急,大声嚷了起来,不住的叫:“老黄,开门;老黄,是我。”

太极陈站了起来道:“这是子寿,难道案子又反覆了?”遂命次孙快去开门。

不一会,方子寿像水鸡似的跑了进来,一见太极陈,忙上前施礼,满面喜色的说道:“师傅,好了。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就是东旺庄的布贩子小蔡三!”

太极陈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怎见得是他?他不是头些日子,就上开封去了么?”

这小蔡三便是那暗娼澄沙包的第四个姘夫。曾因通奸,和第三个姘夫打过架,和澄沙包的本夫也吵闹过,后来被暗娼的第五个姘夫赶逐出去了。太极陈访问凶手,曾听长工老黄和小张都说过的。

太极陈眼望着方子寿,诘问他是如何访出来的。方子寿把头发上的雨水擦了擦,拭干了手,便向衣兜内掏摸:摸出一张纸,一个信封来。一时欢喜,仓卒跑来,忘记了御湿,这张信纸也教雨水弄湿了。

太极陈很骇然,将这张湿纸,湿信封,接取在手,就灯光细看。

粗劣的信封,上写“呈方四师兄子寿玉展”,下款是“内详”二字,再将湿信纸慢慢展开,将纸铺在桌上,几个人都凑过来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