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霍桑乘马车,我租了驴子,分道扬镳,各人走各人的路。我回到家里独自思索了半晌,觉得这件案子如此离奇,结局竟是意外的凄惨,现在想起来还是叫人心酸。

霍桑是个十分坚强的人,竟然也落下了伤心的泪水,这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我知道霍桑流泪,不完全是为了他们两个人,也是为了世界上纯洁的男女受到恶家庭的逼迫,在同等的遭遇下成为牺牲者而流泪的。

这一天,霍桑要结束这件案子,整天忙碌,回家已经是傍晚时分。

我把他迎进屋后,问道:“事情已经了结了吗?”

霍桑点点头:“结束了。”他的声音低沉,神气也抑郁不乐。

往常每当霍桑破案回家,总是神色高兴,今天完全不同,他那深有感触的心情可想而知。吃过晚饭,我想到昨夜他约定给我解释剖析一切的疑迹,但看到他静默不欢的神色,我就有点难以开口。

霍桑似乎感觉到,温婉地说:“包朗,请你稍等一下,我决不食言。”于是拿出他的提琴,调整好琴弦独自拉了起来,我凝神细听,音调十分哀婉,凄侧。

想起那天清晨他奏出的是欢乐的声调,和今日情形完全不同。一会儿,琴声忽然停止。霍桑在椅子上坐下来,抬头仰视,长叹了一声。他问道:“包朗,你知道这个曲子吗?”

我答道:“这是波兰音乐家萧邦的哀歌!你为什么要奏这个曲子?为吊唁这一对殉情的恋人吗?”

霍桑叹息道:“不错,我奏此曲一则是悼念,再则是发泄自己悲伤的感情。否则,心中悲愤,我就要生病了!”

我点头说:“你的感触真是太深了。只要观察你奏出的曲子如此神化,可见你心中的哀怨都凭借着音韵全部发泄出来?”

霍桑微笑道:“你真是我的知音。我已经好久未拉这一曲了,而今奏来,手指倒并不觉得陌生,音乐与心灵有感应,确是千真万确!”

霍桑燃起一支纸烟,我也跟着抽了一支,大家沉默了一会,接着霍桑分析了凶案的经过情形。

“包朗,昨天晚上我不是应许今天一定为你解释疑团吗?好好听着,我先告诉你探案的经过。自从我获得金声的报告后,就立刻赶到涌泰船厂,我到厂里的一位负责人就向他询问。据说十八日晚上有个名叫吴义的男子租了一条舱,说船是罗梦生先生要的,明天归回。船厂的负责人间有什么用?吴义告诉说罗家婢女有急病,主人差人去通知她的家属。婢女住在吴江,必需乘船前往。船厂负声人许可后,吴义就摇船离去。”

我问道:“吴义可能就是梦生提及的旧邻居,对不对?”

霍桑说道:“对,这人就是帮梦生撑船的人。次日,吴义果然把船还给船厂。厂里人问起婢女的病情,他说婢女病死了。我获得这种种报告,知道自己意料不错,再查问梦生的形状相貌,也全部符合我的猜想。于是我查出梦生住的地方。”

“那末老兄就照着地址到罗家去?”

“对!”

“你怎么知道棺材中是头呢?”

“头是我早就预测到的,我想知道的是头葬在什么地方?”

“难道你早已知道那是阿香的头?”

“怎么会不知道呢?且慢慢问头的事,让我先告诉你研究头的情形。我到罗家时,先向邻居打听梦生的历史,才知道前一天果然有婢女出琅的事,而且婢女的名字叫阿香。我心中大喜,查问葬在什么地方,却谁也不知道。我在想他既然公开地为阿香出殡,只要知道什么坟场,立刻可以找到死者的头。棺材很重,一定会雇人帮助抬,问他们就可知道坟场的地址。果然我从那些杠夫口中知道婢女葬在什么地方。等到我赶到坟场,已是黄昏时分,我用屯简四面找寻,相当费工夫。好半天才找到一个新坟,刚好有一个小孩走过,我试着向他探问,小孩说前一天做坟时他在场,于是把新坟指给我看,我在树枝上面下记号才离开。”

“你当天为什么不立刻发掘?”

“一则天已黑,二则私自发掘责任太大,所以不能不等到今天清晨。”

“我知道今天早晨你留在家中很久,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却害我饱受虚惊?”

我禁不住有点生气。

霍桑一面吐着烟雾,一面缓缓地说道:“我留在家中是因为报告随时随地会送到,并不是有意回避,让你独自担当艰巨的工作。昨天我回到罗家时,多方探听,知道梦生出外,不过有人看见他到城里去了,我想他不会走得太远,还不致于逃脱,因此在他住屋附近逗留,等他回家,直到家家户户都上了灯,还是不见他的影踪。

可是完全没有想到,梦生进城是特地去访问我的。

“后来想想,自凶案发生后,各处城门都有警察驻守,行人出入,查问很严,梦生一定不会归家,住在城里,他当然有所顾忌。我又不肯放弃,于是走访金声,要他多派一个人,看守梦生的住所,如果梦生回家,立刻向我报告。布置完毕,我才进城回家。

“今天早晨我再去警察所,报告所长我所见到的一切情况,还要求派遣警察协助。回来后,我在家等待金声的友人张福的消息。因此实在没有办法分身,只能有劳我兄帮忙。昨天是你一口答应的,可知我不是有意回避。后来果然情报送到,我马上赶到罗家去,你也随后赶到罗家,以后的详情不用我再述说,因为你已亲眼目睹。关于破棺觅头,我没有事前告诉你详情,害你饱受虚惊,请你不要怨恨我,其实我倒可以借此机会测验你的观察和推理的能力,还可以试验你的胆量,我完全没有一点恶意!”

霍桑说完,继续抽着烟,闭上眼睛,保是在养神。我把纸烟放下,细细辨他的话,觉得他有些在狡辩,我可不能沉默不作辩论。

我问道:“你的话指什么?测验的结果如何?”

霍桑丢掉嘴里的烟,答道:“你能毅然完成开棺的任务,胆量的成绩可以得一百分,不过观察与推理还是不及格。”

“怎么解释?”

“你既然说开棺受惊,当然是指你看了棺材中的头,感到意外?这岂不是观察力还很差?”

我不能否认,于是忸怩地说道:“没有错,我的确不知道棺材里是阿香的头,你老兄什么时候知道的?”

霍桑微微抬起眼睛,说道:“在开始调查这件凶案时我就预料到了。”

“当真?”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简单一句话,当我在检验尸体时,我立刻知道这并不是尤妇的尸体,我怀疑案中还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