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笛子和敌人打不多时,方觉那些贼徒均是江湖恶贼,个个凶悍,性更残忍,方才业已问明,除庙中残余的十几个旧人外正准备斩草除根,仗着轻功高强,刚把为首恶道游三山一枪刺死,就势打了老贼朱洪亮两钢丸,孤身一人施展全身本领纵横飞舞群贼丛中,文婴本往庙后去做疑兵,没想到为首诸贼均在前面,正要赶来接应,忽听房上有人低喝:"杀贼之后请快上路,底下的事有我弟兄代劳,万无一失,起身越早越好,今夜如能赶出八十里外便无事了。"文婴忙即回顾,侧面房上立着一条黑影,方问:"阁下贵姓?"那人笑答:"我便是方才送信的铁双环,事要迅速,前途领教吧。"声随人起,一闪不见。

文婴赶到前殿,瞥见贼头陀业已上房往后驰去,不知往取兵刃,只当逃命,心中好笑,觉着这厮只会摆样啼人,也许连那铁禅杖都是假的,想起方才纸条,也未越房追赶。

又见下面人多,恶道已死,虽然惊慌异常,仍在同声咒骂,似欲倚仗外来老少三贼以多为胜,不禁有气,忙将两柄仙人掌一分,飞舞而下,力猛掌重,群贼如何能是对手!其实老少三贼本领俱都不差,只为天性凶狡,最喜取巧,一向打胜不打败,见势不佳,老贼朱洪亮又因自恃轻功,暗算敌人未成,反被打中一粒钢丸,不是功力较深,受伤更重。

文婴一到,认得这对兵器的来历,不料在此相遇,又误会贼头陀乘机逃走,全都起了戒心。再见敌人所到之处不死必伤,后来这个的兵器尤为厉害,只一撞上当时连人打飞,几个照面过去,人便死了七八个,轻功更是高得惊人,无论贼党逃往何方,均被凌空飞纵过去,手到人到,尸横就地。三贼也有两次吃亏,不是仗着身法灵巧,闪避得快,敌人又只两个,还打着一网打尽之计,暂时顾不过来,也是凶多吉少,越发惊慌想逃。因杨胡子性暴,自觉成名多年,同了这些徒党败在两个后辈敌人手里,实在说不过去,自恃本领高强,不到万分危急还不肯退。朱贼父子以他为首,不得不勉强随同支持些时。

铁、南二人惟恐连累善良,被庙中贼徒逃走,留下后患,见这老少三贼本领甚高,急切间不能除去,临时改作混战,口中大喝:"只要真心悔过,放下兵器,立向一旁,不论新旧,只未亲手杀害过善良的人均可从宽发落。"一面留神,贼党一逃立时追纵过去。三贼又是守多攻少,连发了几次暗器见无用处,便专用取巧打法,不与敌人硬拼。

朱贼暗中发急,无奈杨胡子执意不退,无计可施,又料敌人至少还有一个未来,料定贼头陀已去,对方这等高强万无败理,心中愁急,一面改攻为守,看好逃路,以作准备不提。

南曼送走陈二娘母子,赶往庙中,照预计藏在房上,留神贼党逃走。本在房顶守望,见下面二人虽占上风,群贼人多还在其次,内有三贼本领甚高,暗器更是又快又准,早就跃跃欲试。恰巧内一贼党看出不妙,自知除却逃走,照平日行为决无生路,乘着空隙,冷不防往房上窜去,不料铁笛子已早看出,因那贼人最狡猾,两下杀手均被见机溜脱,故意往北追杀,暗中却留了心。那贼没料到敌人动作那样轻快,以为东西相隔有三四丈,另一个敌人手持双掌独斗多人,又在混战,怎么也难兼顾,身子一扭,刚往房上窜去,铁笛子倏地回身,双脚一点,便往房上箭一般急追纵过来。旁边老贼杨胡于一部长髯已用金钩挂向耳上,手使一面铁牌,正领头与文婴对敌,微一疏忽,被仙人掌将铁牌猛击了一下,当时荡开,几乎脱手,不是老贼身法轻快,朱。张二贼接应得快,几乎送了老命。刚往横里纵出,觉着右臂酸麻,虎口生疼,有些胆怯,猛瞥见敌人由旁飞过,相去不过三四尺,以为现成便宜,就势纵起,双手倒换,反臂一铁牌纵身朝上猛击过去。

谁知这三个敌人俱都练就极好内功,铁笛子更擅长各种掌法和师传罡气,便被打中也不致重伤,人由下面飞身纵起之时,瞥见老贼被文婴一仙人掌震退出一两丈高远,刚落向地上,心中一动,便留了神,果然双方一横一直作一个丁字形纵起,人还未到房上,老贼已由横里窜将上来,反手一牌打到,身子滴溜溜乱转,来势又猛又急,暗骂老贼找死,可惜这好一身轻功,我只功力稍差非死不可,念头还未转完,忙将罡气一提,身子一躬,凌空一翻,就势一个转折,借劲使劲,一劈空掌朝下打去,同时右手一扬,又是两粒钢丸照准房上逃贼脑后发出,应手立倒。

南曼百忙中看出双方势子都是极猛,老贼这一手狠毒非常,心里一急,连念头都不及转,双脚用力,人似脱弦弩箭一般,头下脚上贴着房坡照准老贼斜射下去。因恐铁笛子受了暗算,关心过甚,全力施为,端的快到极点。这原是同时发生,转眼间事,老贼杨胡子满拟敌人身子凌空,去势这急,这一铁牌用了八九成力,又使出最高轻功的绝技,便是铁人也被打扁,万无闪避之理,谁知人正转风车一般手脚并用斜窜上去,百忙中瞥见敌人竟和飞鸟一般,眼看撞上,身子忽然微微高起了些,心虽一动,万分匆促之间顾不得再转念头,仍以为手长,牌也不短,不会打他不中,再说这一牌把周身解数都使上去,也实无法改变,做梦也未想到,相去只有尺许,就不把敌人拦腰打断,扫着一点也是必死,不知怎的,就这千钧一发之间,最后相去已只三数寸,本来无论如何也决难逃毒手,竟会扫空而过,不禁大惊,方觉不妙,敌人不曾打中,自己用力太猛,落地时一不小心还难立稳,另一敌人再要跟踪追来,更是可虑。念头似电一般闪过,还未转完,为了心中恨毒,此举施展全身本领,去势特猛,一牌打空,人便作一弧形往下旋身翻落,惊慌忙乱中猛瞥见敌人本往上面斜窜,不知怎会侧转身来,心方惊急,猛觉一股重达千斤的压力当头压到,敌人已就这反手一按之势身又由弯而直斜飞上去,也未看清,只这压力上升、目光一瞥之间,周身业已大震,两眼直冒金星,人正下坠,仿佛又见敌人由房上身子笔直斜射下来,口中那声惊叫,还未完全吼出,已被南曼就势一击,鞭前铁疙瘩恰巧打中头上,当时脑浆迸裂,尸横就地。

朱、张二贼早已想逃,因见面前敌人只用双掌一挥,乘着自己往旁闪避之际,竟朝杨贼追去,暗忖杨胡子怎么还不见机,等死不成!忽然瞥见房顶上面还有一个强敌,越发胆寒,更不怠慢,双方打一手势,乘机往房上窜去。文婴原因杨贼牌重力猛,本领颇高,好容易用仙人掌将铁牌猛击了一下,看出对方手忙脚乱,这一震膀臂必已酸麻,暗忖:"这为首三贼凶狡非常,照此打法何时才能除去?"意欲杀一个是一个。念头一转,忙用全力挥动双掌,将朱、张二贼惊退,追纵过去,瞥见老贼正朝铁笛子猛下毒手,人已纵起,一声清叱,跟踪纵过,老贼业已丧命下落。无奈去势太猛,人已纵起,相隔身后二贼又远,心神一分,竟被二贼乘机逃走。等到三人会合,房上那贼已被打死,文婴,南曼跟踪越房追出,外面一片漆黑,已无踪影。料知二贼轻功甚高,追他不上,铁笛子又在连声呼哨,催其回转,二女赶往一看,贼徒死伤殆尽,剩下两个和一个轻伤的随同旧日庙中道士正在跪地哀求,便同上前,一面向旧人间明全庙人数,由铁笛子分别询问,二女各自带了几个旧人分途去往庙后搜索,一面又由铁笛子发令,搜集财物,准备遣散庙中徒众,并将死尸打扫干净,运往后殿密室之中,放出内里妇女,放火焚烧,作为睡梦之中失火烧死,以免连累善良。

几个小道士正往后面传来,被文婴听见,想起方才那人之言,忙即赶回,后面两个老香火也自带到,问明人数不差。正对铁笛子说起前言,忽听房上有人喊道:"三位兄姊请快起身,我们前途相见再说详情,这里的事已有准备,比铁兄所说似乎还要稳妥,并且放火也还不到时候,我们想激怒贼头陀,以便将那身后两个恶贼引将出来,乘机为沿海良民除一大害。昔年华家岭那个形同鬼怪的黑衣恶贼便是此贼师叔,铁兄想也知道,此时不与三位面见虽有一点原因,一半还是恐怕耽搁时候,起身越快越好,连你们方才所救的人都由我们代办。包裹就在对面房脊之后,已代取来,可惜往返耽搁,朱、张二贼竟被漏网。前途野猪冈有两老贼,不可被其看破,日后再行领教,请快走吧。"

铁笛子一听对方江南口音,料知不是外人,人家这等说法必有深意,不便勉强见面,只得同了二女拱手笑答:"我们三人幸蒙二位兄台大力相助,少去许多麻烦,又蒙指教,十分感谢。谨遵台命,一切费心偏劳,前途再行领教,我们暂且告辞了。"说罢,只见对房两人把手一拱,道声"再见",人便隐往房后,只得纵上侧面房顶,一看衣包果在那里,又朝对房拱手谢别,同往庙外纵落。两头一看,四面都是静悄悄的,因守那两人的话,也未往见陈二娘母子,各自连夜上路,朝前赶去。

因先逃走两贼均颇厉害,不知逃往何方,惟恐狭路相逢,黑地里受人暗算,特意把人分开,做品字形往前急驰,穿镇而过,一路施展轻功,话都不说一句。因在陈家吃饱,又当在黑夜之间,和初起身时一样不怕被人撞见。开头还留神那两个逃贼,等到一口气赶出四十多里,野猪冈贼巢业已驰过,当地铁笛子以前原曾到过,为了地势较高,两次灾荒均未受害,表面看去人们还能生活,不知内中伏有两个凶险人物,做法也和孙庄差不许多,外人看不大出,路过匆匆,也未在意。这时因听先遇两人指点,虽已不想多事,艺高人胆大,特意舍了官道改走小路,绕往庄侧高崖之上窥探,见庄中灯火通明,锣鼓喧天,似在搭台唱戏,十分热闹。略微观察形势,以为将来之计,并未停留,就此离去。

下面贼党已早得信,因是为首老贼的生日,正在张灯结彩,大举庆祝。为防三人万一半夜起身,又料来人不知他的底细,必由官道大路走过,还特意派了两起贼党一起埋伏在官道旁边小镇之上,另一起脚快得力的同党随同方才报信贼徒顺大路往岳王庙侧面迎去,如遇三人立发信号,一面动手,将其诱往贼巢,群起夹攻。如其不遇,便与岳王庙群贼会合,相机行事。因见时光还早,贼徒又贪看戏文,耽搁了些时。起身不久,三人起身不远便因求快改走小径,本意是恐直走大道,到了离庄数里的村镇之上多绕一段山路,并无别念,经此一来恰巧错过,贼徒不曾遇见。

老贼朱洪亮因左膀受伤,又恐敌人乘胜追赶,先避往附近民家买了一些吃的才同起身,登高窥探,庙后正在火起,老贼凶狡多疑,算计敌人快要起身,贼巢己被火烧,忙同上路。因走时曾见火起,以为敌人尚在后面,庙在来路两三里外,先既不曾追来,落后必远,也许敌人还在来路镇上寄宿都不一定,便把脚步稍微放慢。当地冈峦起伏,数十里内只此一条大道,另外虽有一条小径通往贼巢,老贼父子却未走过。正顺大路前进,忽与派去的几个贼党相遇,越料敌人宿在镇上,没有起身,否则必已撞见。那几个贼党本领不弱,气盛骄敌,心疑三人也许是在老贼后面,想要迎去,否则便往镇上行刺。老贼既知去也送死,但想借此激怒为首两老贼,并作万一成功之想,自己却推事前不知令师生日,好在敌人决逃不过我们手里,准备先往拜寿,见了你们师父头领,商量之后再行下手,说罢自往庄中赶去。贼党为老贼两面话所愚,自往前面送死不提。

三人这一无心错过,却少去了许多麻烦,看了一阵便同起身。又走出一段,文婴笑问:"沿途山高谷深,景物荒凉,我们这等走法虽不会遇见贼党,那只黑雕自和我们分手一直不曾再见,莫要走单受人暗算,或是寻不到我们老在高空中飞翔。这样冷天,岂不讨厌?"南曼笑说:"此雕目光最强,性又灵慧,跟随我们多年,从未失散。此去道路虽有更改,方向相同,就算中途寻找不到,也必回山相待。何况看前日夜里小师叔那么爱它,并命我们转告黑雕听他的话,今已两日未见,如我料得不差。也许小师叔年轻好奇,想带它去办什事呢。文妹只管放心,包你不会被人暗算。也许天色一明,我们穿山而过时就要与之相遇呢。"说过也就放开,天色也在浓雾之中渐渐明朗起来。

三人先在晓雾中行走不曾留意,等到雾散之后,才知日色已高,来路两起小山村均因雾重不当道旁因而错过,天已不早,长路奔驰,一直不曾停歇,均觉有点饥疲。一算程途,这一段山路最险,至少还要走七十里山路才有人家,乃沿途最穷苦难走的一条野径,依了文婴想要回去,南曼笑说:"我们在外奔走,赶过尖站乃是常事,都是铁兄心急回山,定要走这一条山路,以防多生枝节,才有此事。来路山村相隔已远,较近的一处还隔着一条山沟,至多能够烧点热水,何苦多此往返?"说时,文婴老惦记着那只黑雕,不时向空眺望,均无踪影。

正在且谈且走,忽然瞥见前途现出大片寒林平野,上面高空中有一黑点移动,心中一喜,连铁、南二人也都当是黑雕寻来,只不知怎会抄出前面这远,天明了好些时竟未发现,方想:"一路飞驰,不曾停歇,小师叔起身更后,途中断无不眠不休之理,如何反倒赶向前面?"以为对方另有要事,命黑雕往办,人却未去,事完飞回来此迎接,心方一动。忽然看出那黑点飞翔前面高空之中,相隔又高又远,二女因均盼它飞回相见,心中高兴,已连发了好几次信号,照理雕飞迅速,目力又强,老远便能望见,接到主人信号断无不来之理,谁知睬都不睬,竟如未见,横空而渡,越飞越远,转眼没人青冥杏雹之中。恰有一片白云在碧空晴阳之中飞过,将目光挡住,云过再看业已无踪。

三人均觉奇怪,文婴当是空中飞过的老鹰之类,南曼说:"如是寻常老鹰决不会飞得这高这远,我们目力多好也看不见,休说别的乌没有这大,也飞不到这高,它连形态飞法都和我们黑雕一样,否则也不至于认定是它了。这真奇怪,听恩师说,昔年那只老天山鹰早被好友借往海外,便我入门较久也未见过,文妹下山时并未听说,断无突然飞来恰巧相遇之理。如说那是我们黑雕,方才看出它往横飞,曾发紧急信号,命其下降,它连理都不理,自顾自横空穿云而渡,就算奉了小师叔之命身有要事,照它平日和我们一路情形,二位师长还可作主,否则接到我们信号便是下面多么凶险,也必先飞下来无疑。别的鸟没有它大,像它那样的大鸟从未见过,我决不会看错。此鸟飞得太高,只见毛色,未看出它目光,至于形态大小、飞行之势无一不与黑雕相同,偏不是它,岂非奇怪?"

文婴还想前追,铁笛子忽然警觉,忙拦阻道:"方才所见决非我们黑雕,否则断无不来之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外,万一真是老天山鹰海外归来,那真再妙没有,否则却是难说。我此时想起贺师叔借雕时节那等高兴,再三要我转告黑雕听他的话,走时并有请放宽心之言。莫要敌人方面也有这类通灵猛恶的大鸟被他看见,动了童心,意欲带往一斗。如其所料不差,一二日内恐还未必见到呢。"

二女闻言,互一议论,再一回忆前言,均觉所料不差,惟恐敌人的乌厉害,黑雕吃亏,心甚忧疑。铁笛子笑说:"你们真个多虑,也不想想小师叔年纪虽轻,他是什么来历,本领多高,并非没有见过,何况有夏太师叔同在一起,分明爱他大甚,只管得有真传,还不放心,一面令其出道,人却跟在他的后面,以防万一。此雕如有凶险,这师徒两人先就放它不下,迟上两天见面自不能免,如说受人暗算因而伤亡决无其事。"二女一想也对,因是猜想,是否方才所见便是敌人所养猛禽恶鸟也还难定,黑雕平日的威猛灵慧又曾眼见,从未见它败过,谈完也就拉倒。

到了前面避风所在,随便吃了一点干粮,又往前赶,一路急驰,又走完这七十里。

到一山村之中,天早过午,主人是个隐居山中的耕农之家,全村人家不多,都会打猎,出产颇多,生活过得颇好,像这等殷实的山村尚是途中第一次遇见,只是四面山林环绕,道路崎岖,要经过好几处险地才能走到附近大镇上去。三人有意避人"防生枝节,铁笛子更因事后回忆越想越觉可虑,否则连遇这两起高人均不会这等说法,像来路野猪冈那两个老贼这类凶险人物平日不遇见还要寻他,业已发现,对方又在有意为仇,正好就便除去,怎会放过,还要避道而行,料知新桃源现在形势越发紧急可虑,也许年都不过便有强敌上门都不一定。为想山中诸侠本领比自己差不多,此去不过多了三人,如与仇敌对比相差甚多,打算多赶点路,就便绕往河南、陕西等处,约上几个近年所交的同道至交,特意专寻小路捷径、荒僻之处而行,顶好不要有事发生。等到明春应敌之后然后大举出发,到处搜索这些漏网的恶贼,作那一劳永逸之计。

对于黑雕虽和二女一样关心,却极信任,断定无论何事,至多三五日内前途也必见到,谁知接连赶了几天的路始终踪影皆无,夜间也常在途中用灯光连发信号,均无回应,事出意料。由第三日起均觉黑雕不见,连六月梅师徒和庙中所遇两个隐名侠士俱都不曾再见,就算所行之路不曾告知,未向黑雕指明,照着平日习惯,越在山野之中越易飞来相见,何况黑雕具有特性,对于主人最是忠心,又受过多年训练,以前在外救人,往来江湖,连遇艰难危险,除却命它飞往远处有事,从无离开两日不见之事。只有半日分开,事前不曾说明相见之地,或是临时有事发生,错过约会,也必盘空飞翔,用它那双神目到处搜索主人下落,不见不止,情急起来并在空中发出它那特有的异啸,像这说好前途相见之处,只不过叫它听一旁人指挥,竟会一去无踪,前后五六天不曾再见。如照平日,怎么也要抽空赶来探望,见过一面再行飞走才罢,似此声影皆无,此鸟天性那么猛烈,借用的人年纪又轻,匆匆一谈,不知底细,万一冒失出动,受到伤害,岂不可虑?越想越不放心,连铁笛子也发愁起来。相隔已远,鸟寻人自然方便,人往寻乌势所不能,也无退回之理,想了一想只得照旧进发,均盼黑雕奉了六月梅师徒之命已先回山相待,否则便是讨厌。

三人接连赶了十多天,已是十二月的中旬,人也就便约上两个,为了黑雕失踪,越发急于回山,连约人的事都转托了两个好友,每日除却两饱一睡全在赶路。到了甘肃境内路走越快,眼看相隔间中新桃源只有两日路程便可到达,行经一片旷野之中,铁笛了心想:"照自己这样走法,便是黑雕中间寻来,除却有人指点,也未必能够发现。看六月梅师徒和后遇两人,纵不有心尾随,至少有一半同路,后两人并有前途相见之言,如何还未走出山东省境便未发现他们影迹?"正告二女:"黑雕如有不测,我们前后走了这多天,夏太师叔师徒定必设法通知,不会没有音信。我料雕已回山,并还带了信去,你两姊妹放心。"

忽然遥望前途天边有三五人影突然出现,时多时少,往来走动。西北路上最是寒苦,人家村落往往深藏地底,上面种着粮食,或是牧有大群马羊等牲畜,下面却是住满了人,那离开崖坡较远之处大都平地上先打出一个天井,再由横里穿通,掘出一间间的地下洞室,就是大一点的镇集,当此风雪酷寒天气,人们无事,也都聚在那冬暖夏凉的地室之内,极少出来走动,出来均有一定时刻。初次经历的人遥望过去一望平野,除偶有散在四面的牛羊马群而外极少见人,也不见一所房舍,决不知道那是村落镇集。往来行旅常时地方已快到达,相隔不过数十步之遥,还看不出人的踪迹,等到车把式长鞭一抖,迎风一挥,接连打上两响鞭,晃眼之间前面人群突然出现,未见过的人真几乎要吓一跳,不知道人是哪里来的。铁、南二人这条路常时经过,便文婴也是生长西北,知道地理民情的人,一见便知前面村镇已到。

正待放慢脚步去往前途打尖,猛瞥见前途人影一乱,跟着涌起一片尘沙,对准自己这而急驰而来。定睛一看,乃是两匹快马,一花一白,那马来势快得出奇,远望过去,马后带起来的干雪直似两条银蛇,其急如箭,晃眼之间相隔便近,马上两人身量不高,因天大冷,都是皮衣皮帽,一同贴在马背之上,一任那马奔腾飞驰,一个还用手拉缰,一个竟将缰绳扣在马鞍之上,也未拿有马鞭,一同冲风踏雪急驰而来,身子动都不动,方想,此是何人这高本领,看这骑马功夫与那些会骑马的马贩迥不相同,武功之好可想而知。二女心中一动,暗忖:"后遇两个约有双环信符的隐名侠士曾有前途相见之言,这两匹马急驰如飞,除马后浮尘太高而外,几乎与小花云豹跑得一般快法。我三人虽然日夜急驰,沿途曾有两日耽搁,莫要来者就是他们两人,业已赶过了头,重又返身迎来不成?"

正在互相议论,铁笛子方说:"文妹恐怕料得不对,遥望最前面马尘歇处现出一伙土人,手里俱都拿有器械,看意思似和两骑马人为敌,因见马快,追赶不上,方始停住,内有数人似在跳脚大骂,相隔太远,虽听不出说些什么,神情愤怒已极。"三人见状俱都不解,因见马行如飞,转眼可到,照此形势必有来历,意欲等他过来,看其是否招呼,或是无心相遇,分清敌友,再打主意,以免来去匆促,彼此错过。如是对头一党,这样快马微一疏忽便难道上。刚把脚步立定向前观望,准备稍有可疑便即拦住,遥望土人在后追赶暴跳神气,二女方觉料错,这两个未必是什好人,否则这一带民情均极忠厚善良,对于外客从不轻慢,怎会这样激怒,率众追出。未等开口,忽听铁笛子一声大喝,往前纵去。

二女定睛一看,就这遥望指点两三句话的工夫,那两骑马本是顺着去路飞驰而来,相隔至多也只半里之遥,照此快法,眼看就要对面,不知怎的,马上人仿佛有什警觉,有意闪避,内中一个把手一挥,便同调转马头,往斜刺里驰去。当地本是一片牧场,隆冬草枯,布满冰雪,只当中一条大路上有车马成群往来,比较好走,两马所去的一面全是野地。当年积雪虽不甚厚,但都冻坚,沿途并有好些沙堆,路更难行,那两骑马始而落荒飞驰,人在马上,头却偏向三人来路一面,并还互相招呼,仿佛人未对面,便先看出三人来历神气。

二女深知铁笛子机警细心,必已看出来人是仇敌一面,所以不等发话便先抢前追去。

又见马上两人一路纵马急驰,偏头侧顾,指点呼喝,大是可疑,忙即跟踪往斜刺里同追过去。三人一前两后正追之间,虽然脚程不在快马之下,无奈追时对方业已拨转马头往旁窜去,相隔颇远,本就难于追上。二女心想:"此是何人,相隔这远,我们本来面目途中业已改变,并还连改两次,就是对面也认不出,就算三人同路,走得又快一点,比较引人注目,这类也是常有的事,如何会被看出?铁笛子也是人还未到便先警觉,当先迫去,是何原故?"

文婴还当那是两个见过的仇敌,双方狭路相逢,全都看出,才致这等急法。南曼因和铁笛子昔年间中拜师之后便常在一起,后来师父离山他去,奉命出山修积善功,别的同门还常分手,二人却是同出同入,几于形影不离。偶然因事分手,至多也只三数日之别,彼此朝夕相见,断无不知之理,像这两个马上人看去十分眼生,虽然相隔颇远,凭自家的目力多少能看出一点影迹,怎会毫无所觉?因追较慢,离开铁笛子还有三四丈,前段又是顶风,不便问答,正在边追边想,忽然看出铁笛于连纵带跳追得更急,竟将轻易不用的上乘轻功施展出来,那样快马竟被追近了些。

二女脚底稍差,落后己十多丈,遥望内中一骑口中似在喝骂,手朝同伴比了两比,忽然身子微微一偏,立时旋转倒骑马上,任马往前飞驰,手指身后铁笛子口中大喝,不知说了两句什么,忽然把手一扬,立有一溜火光带着一样东西朝铁笛子这面发来,同时两腿一夹,那马一声怒嘶,便翻蹄亮掌箭一般一跃好几丈,越过一条雪沟,贴着地皮朝前窜去,马上人也就势旋转,重复原状,由此两马更快得出奇。遥望过去,那马奔势奇特,一窜老远,肚皮已快贴到地上,晃眼便被驶出数十丈外。再看铁笛干好似知道厉害,不敢再追,人已立定,正朝前面大喝。这一带风由侧面送来,不曾听真,文婴只听到一两句,心方一惊,南曼已连声急呼朝前驰去。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