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成:

我初二进城,因林家事奔走三天,至今尚未返清华。前星期因有营口安电,我们安慰一会儿。初二晨,得续电又复绝望。立刻电告你并发一信,想俱收。徽音有电来,问现在何处?电到时此间已接第二次凶电,故不复。昨晚彼中脱难之人,到京面述情形,希望全绝,今日已发丧了。遭难情形,我也不必详报,只报告两句话:(一)系中流弹而死,死时当无大痛苦;(二)遗骸已被焚烧,无从运回了。我们这几天奔走后事,昨日上午我在王熙农家连四位姑太太都见着了,今日到雪池见着两位姨太太。现在林家只有现钱三百余元,营口公司被张作霖监视中,现正托日本人保护,声称已抵押日款,或可幸存。实则此公司即能保全,前途办法亦甚困难。字画一时不能脱手,亲友赙奠数恐亦甚微。目前家境已难支持,此后儿女教育费更不知从何说起。现在惟一的办法,仅有一条路,即国际联盟会长一职,每月可有二千元收入(钱是有法拿到的)。我昨日下午和汪年伯商量,请他接手,而将所入仍归林家,汪年伯慷慨答应了。现在与政府交涉,请其立刻发表。此事若办妥而能继续一两年,则稍为积储,可以充将来家计之一部分。我们拟联合几位朋友,连同他家兄弟亲戚,组织一个抚养遗族评议会,托林醒楼及王熙农、卓君庸三人专司执行。因为他们家里问题很复杂,兄弟亲戚们或有见得到,而不便主张者,则朋友们代为主张。这些事过几天(待丧事办完后)我打算约齐各人,当着两位姨太大面前宣布办法,分担责成(家事如何收束等等经我们议定后谁也不许反抗)。但现在惟一希望,在联盟会事成功,若不成,我们也束手无策了。徽音的娘,除自己悲痛外,最挂念的是徽音要急杀。我告诉他,我已经有很长的信给你们了。徽音好孩子,谅来还能信我的话。我问他还有什么(特别)话要我转告徽音没有?他说:“没有,只有盼望徽音安命,自己保养身体,此时不必回国。”我的话前两封信都已说过了,现在也没有别的话说,只要你认真解慰便好了。徽音学费现在还有多少,还能支持几个月,可立刻告我,我日内当极力设法,筹多少寄来。我现在虽然也很困难,只好对付一天是一天,倘若家里那几种股票还有利息可分,恐怕最靠得住的几个公司都会发生问题,因为在丧乱如麻的世界中什么事业都无可做。今年总可勉强支持,明年再说明年的话。天下在乱之时,今天谁也料不到明天的事,只好随遇而安罢了。你们现在着急也无益,只有努力把自己学问学够了回来,创造世界才是。

民国十五年一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