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诸子学术,《史记·自序》述其父谈之言,分为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六家。《汉书·艺文志》诸子略盖以纵横、农、杂家、小说为十家。其中去小说家谓之九流。[此外古书论及先秦学术者甚多,如《庄子·天下》、《荀子·非十二子》、《淮南·要略》等,皆为近人所征引。]古学术之分类,似以《汉志》为最完全,因其系根据书籍分类,其他皆一学者之见,一人不能遍通诸学也。

先秦诸子之学,《汉志》以为皆出王官之守;《淮南·要略》则以为起于救时之弊,此二说实可并存,盖一言其来源,一言其兴起之由也。诸子之学,根据各有不同:(1)所承受之学说不同。(2)所兴起之社会不同。虽各能阐发一种真理,[不能兼顾全局。]然并非皆通于其时之时势。此点似颇紧要,[我国人向有崇拜古代之心理;而先秦诸子之学,去今复远,不易发见其弊,故人多誉之。实则衡以学术进化之原理,自应不如后世之学也。]

依鄙见:先秦诸子之学,其能综揽全局者(如纵横家、兵书略中之兵家等,只效一节之用),当依新旧分为五派:

最旧者:农家。

次旧者:道家。

又次者:墨家。

较新者:儒家、阴阳家。

最新者:法家。

名家与法家颇相附为用。

而杂家则自专门渐趋于会通焉。

农家之学,书并不存;只许行之说,见于《孟子·滕文公》上篇。其说,乃主张:(1)人君与民并耕而食,饔餐而治。(2)卖买论量不论质。此盖以隆古农业小社会之文化为根据者,断不能行于是时。

道家主无为。为,旧训化。野蛮之族,恒因文明之输入,而社会组织随之改变,风俗因以薄恶。而文明之输入,则(1)由君主之以此为文明而加以提倡。(2)由其慕效淫侈。道家戒之以无为,犹今戒中国人勿欧化,戒西南土司毋汉化耳。其实文明之传播,终非可以人力阻也。故其说亦陈旧。《淮南·要略》言:“墨子学于孔子而不悦,弃周道而用夏正。”其说是也。《吕氏春秋》言:“鲁惠公请郊庙之礼于天子,天子使史角往。其后在鲁,墨子学焉。”史角盖知夏政者也。然墨子主兼爱,既非其时之社会组织所能行。主上同亦然。反对战争,而但以攻守为是非之准,说亦嫌粗。天志、明鬼之说,欲借助于迷信,而不悟迷信已破,非可以人力建说也。故其说亦不能行。

儒家之学,较为广博。《易》言原理,《春秋》言人事。《春秋》先示治乱世之法,次言治升平世之法,末言治太平世之法,是为张三世。又言夏、殷、周三种治法,当更迭变换,故王者必封前二代(如夏、殷之于周)之后以大国,使得保存其治法,以备取用,此为通三统,与阴阳家五德终始相似(五德谓有五种治法,当求之于民)。五德终始亦谓有五种治法,当更迭用之耳。二家之学,皆非博闻广见不能,故较新。

法家之学,细别之,又包含法(治民)、术(治治民之人)两派(见《韩非子·定法篇》)。而狭义之法亦有殊:商君主农战,《管子》言轻[价贱]重[价贵]敛散是也。此派最能造成一强有力之国家,故在战国时为最适,秦卒用之以取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