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德瀾錄

瑞鹿法孫行信編次

附鎮臺張公國勛請住曹溪來書(法諱愚)

自三請閘口拜違慈顏,於十月十九日抵江寧,十二月初十日,鼓棹長行矣。俟到粵任諸事役務,少有頭緒,耑使迎接吾師聽風旛話,千祈慨允,不勝榮荷,翹首膽戀,不盡依依。

去冬拜送,使我懸心神馳左右,奈關山迢遞不克問候為歉,忽接來翰,方知萬福則樂然也。承諭風旛,教我某才疏,德涼急欲覓一山窟,以盡殘喘。若以南華累我,力弱難支,請另擇高明尊宿,恢復祖道。況某浙中一人,身羈兩剎,百務勞心,公亦深知,胡不諒之?

二請書

愚自舒城虔修小函,差王中軍送至蓮座,嗣來溯洄江水,遠企慈雲,如挹吾師德範茲月二十一日,度庾關,將至端峽矣。韶陽於曹溪僅隔一水,彼中為南派正宗愚懇請再整鷲塵。弟子去彼匪遙,得吾師駕,至使菩提樹下,復光,乃弟子之深願:粵中士民之深幸也。萬萬放心,振錫而來,愚則已之不來,不休而已矣。特遣舍侄奉迎,翹首錫音,無既瞻切。

又復

某自出世以來,叢林七住六處開堂,於中千辛萬苦不記數也。此時此際荒亂交加,出頭不如縮頭好,進步無如退步高,定隱白蓮,尚不願住。欲休老于深山,再加一曹溪破院,任在我身,可謂苦中之更苦,也不是生退屈,實乃怕事多端。若弘法者俱肯如斯法門不致寥落。便恁麼休去,亦不負老象田。冀高明再訪達者寬宥余情。

三請書

愚拜辭吾師,曾三具荒,函想俱投蓮座矣。粵中情況,寇賊作祟,生民不得安枕,回視嘉禾。吾師教化之所,宛然另一景界,吾師何不普慈雲于炎海,令吳越獨私造化耶?懇其飛錫,萬勿固辭。駕過嶺東,慈航早發,使登彼岸愚,敬拭一單,躬迓南華,道左矣。弟子身沉宦海,苦不可言,冀法幢高豎,愍心教我臨楮,不勝懸切之至。

三復

承請者三,敢不奉命。欲到肇慶一面不意。南韶道鎮府縣預下請書,南華耆舊欣然迎接,於是十月十五日進山滿子,昔日之願矣。冀欲再會,奈因結制日近戒子遠來,諸事匆匆,又不克如。願為歉曹溪久無主法者,可謂荒涼之極。意欲聊拓數椽,以闡宗風。子宜留心與李制臺為我致意,不及另草,待時世少,寧把臂一笑何如?

附汪振老書(諱裕)

白蓮寺乃荒蕪久矣。天假大和尚駐錫於茲五六年,拮据之苦,漸漸可觀,不謂忽有粵遊聞之,若為所失?彼乃佛祖道場虛席以待佛祖接踵,無計挽留。裕恐白蓮旦夕間仍然鞠為茂草數年前荒蕪之景象,復見于今日矣。昨欲借重雪山師主持方丈,觀其言語,尚在吞吐之間,必望和尚委曲慰留,須在初一法駕未發之前,擇一吉期,請坐方丈,緇侶幸甚!外護幸甚!和尚雖在數千里外,得無顧慮矣。代布不盡。

某住白蓮,萬苦千辛,愧福薄耳。承台下多方衛護,且喜得安。今東粵之行已決,如果不負我心,請再擇明眼宗匠主持方丈接納方來,某心亦足矣。雪首座似有西山之行,領命苦苦相留乞台下作速安頓以慰我懷(雪山果主白蓮)。

附天華遠和尚書

曹溪乃余之所住過極,欲與和尚到菴細談,其中情節三回兩度,俟駕不來。但吾人襟懷廓落法道,從此馨香遍界,此行大振吾宗也,欣慶欣慶。

某欲拜辭起身數四,奈各府縣善信踵門拜謁,不絕一刻,不暇不及,拜別罪歉罪歉。復望吾師為法為人,莫生疲倦,眾生難度,方便垂慈,轉見師之深願耳。法門,凋零之際,乏人弘道之時;主法者以包天括地之量。撐持末運,是某之至。禱曹溪機緣非偶,舉措聽憑龍天,但抱道化導,用酬佛祖,進退得失,付之造物,豈由預備哉?

附葵公張護法來書

頃聞飛錫過庾嶺,深幸吾道南來矣。途路修長,跋涉為勞,雖筏渡不憚津梁,而弟子之心,則甚感且念也。肅請往肇大闡性宗丐楊枝,法雨普濟殘黎為望。臨函神往。

一載不面,如間三秋逞肇之念勃勃,但韶石眾護法虔請之,誠似不可,卻待進院後諸事少有就緒來作不請友也。

又上

吾師重振祖庭,人天歡喜,弟子惄擬膜拜法座,瞻仰慈光,但疏節為愆,彼中同衣如水乳否?山川風土能容錫否?將此身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吾師願力,弘深大千,皆領法旨也。舍弟素稱信心業已,托為外護,諒能料理,俟少刻暇,當晤三生石上,必留弟子片席,以話無生耳。冗中草泐,慚愧不盡。

又復

世事如阱塵勞困人,返照迴光,萬中無一公。人情善世道義兩全浙粵二山,無不稱讚托,清光遠映,林下且安淡薄難支。我領眾衲篾束肚皮守去,可謂入定已忘三秋事起來不見四時推。法喜禪悅,爽我襟懷。山中滋味,特與公說。

又上

自秋徂冬,今且春半,曾未特一走耑候,弟子之罪,誠莫贖矣!雖吾師慈悲知我塵緣所縛,而弟子寤寐之間,真無處置顏面也。二舍弟來,肇云:吾師宗風日振,淡薄自甘,誰為為之?豈無慚汗?日來制臺,巡行高涼,弟子居端城守,冗忙更甚。茲以鱗便,附候慈祉,即啚差員,虔叩不一。

又復

殘冬接來翰,深知公冗為羈邇來國事匆匆,莫生罷倦。更宜耐心耐意,煆煉真空。但恁麼去,則事理不外也。令侄至深知來意,山中諸事,色色妥當,不勞掛心。老僧放出補袞調羹手,撥轉如來正法輪。呵呵。

又上

吾師南來,梵臘階前,禪心江上,祖庭自當,大轉法輪矣。但弟子去歲自秋暨冬,靡盬晝夜,而硜硜株守,味澹如水,一切餽遺,概為峻謝。即獻歲方升,不遑馳一介,叩賀慈祉,不特地主之誼歉然。且拈花以上椒頌,俱為缺節,罪誠莫逭,藉和尚慈悲,或邀懺釋耳。待地方調劑之後,當有餘暇,拜晤金容,以消積歉,秪此附候新禧不既神往。

又復

自進院以來,說戒三壇,結制兩期,百務匆匆不及遣人問候,彼此相思,何緣一面?某亦諒公想公定諒我也。今應元長老舊為南華住持,甚的當因水月當家輪著,即退任而任之也。亦是我門下老弟子,乞清目垂顧,將水月轉為法地,浩歸四方,衲子亦在公一臂之力耳。小徒來久,何以不回?懸念懸念,乞發行為快。衷曲之談,筆下難盡。秋末冬初,盤譚不宣。

又上

我師重振祖庭,緇素雲集,可謂法海。信哉道高,龍虎伏者也。使人人盡歡喜讚嘆,得所未有。但弟子一官束縛,未得頓脫塵緣,碧水青山,徒有神往。然而二十餘年,戰場味如嚼蠟,到頭一著未猛惺,將圖兩隻芒鞋一個蒲團,孤雲野鶴,五葉一枝,亦願侍從蓮花座下,也不識吾師許可否?前兩師兄來端諗,悉道範清吉,捧誦月上三更坐釣臺之句,尤感吾師接度之切,具大手眼,領教與惠漢水峨山不足喻高深也。侍師回南華無物,將敬聊吟近作錄之扇頭請政,幸叱存。

又復

渴想君家,神馳久矣,忽接來翰,爽我心目。山僧以麤言冒瀆,公不介懷,可謂言外取意,小徒在府。承惠擾齋傳聞公之切心道心,使我愚師徒飽領清誨,我亦放心行道也。闔山耆舊欲來拜謝,公請山僧住持曹溪真水乳相合也,闔山相安也。山門穩固,則法道凋而再整,枯木謝以重榮,全賴吾人之力耳。

又上

祖庭一席,風冽山寒,弟子三月登埤,疲于奔命,茲者責任,亦無能為也。吾師法眼視之,特蝸角耳。獨弟子終日匆忙,勞怨叢集,蠅鑽故紙,不克一了。究竟吾師婆心甚切,乞為弟子下一金篦,何如節屆青陽冗甚,未遑耑役奉賀。

又復

某以法眼觀之,如飲淡水,如刀剖空。用世眼觀之,蠅鑽故紙。誠哉是言矣!幸有此心!此念切不可忘,忽時鑽透,方識天外,天不待問人也。

附聖翁張太老書(諱世臣)

數日不聞,問諒法體,康泰、祖庭諸事已整,頓有緒矣。幾番欲趨侍猊座,載聆塵譚,弟子為俗務所羈,弗克如願。適蒙手教儼然耳提面命,深慰企思,眼前雖不能,即居山谷,然于此事亦知用心,爭奈只在心性義理上穿鑿,疑不發起。古德有言:若事上覷,則疾,若在意根下思量卜度,即沒交涉。如何是向事上覷下手工夫?乞和尚直捷指示。弟子依而行之,至懇至懇。

接尊翰,方知前字,已蒙台覽矣。承問事上如何下手?老休有一問,盡大地俱是事,且道向何處覓理?試拈出事看。若拈不出,依舊賊入空屋。且問說事的又是個甚麼?即如僧問雲門:如何是佛?門云:乾屎橛老休。云:說了也,且道他說個甚麼?老休云:乾屎橛。喚作事得麼?便恁麼會,略較些子。乞老居士舉起慧劍一揮兩段,將此葛藤椿送到東洋大海外則可也。豈不聞知之一字,眾禍之門,正此之謂歟?

又上

弟子在熱鬧場中輥了一世,自己安身立命處全未打點,幸得諦聽法旨,覺此中恍然有躍的光景及離座下,仍復憤憤,不知是業深根鈍,于此事無緣耶?抑年老氣衰,弗能承當耶?或心不真實,志未決定耶?懇請開示,諒大師老婆心切,當必為我直指也。霜林寒色,大異城中,願言珍攝,以葆天和,有懷如縷,嗣容面悉。

又復

前在韶城,過蒙鼎力,真一箭射入九霄也青天亦須喫棒,但向後亦宜筈筈相承,自然箭箭中的也。文武須知不外,則事理盡在其中,何有老少之分別、根基之純鈍耶?來云:躍然的光景,此乃塵心暫歇,一時輕安。老居士根性勇利,拂塵而行,久久自然相應。若依舊涉事,依舊走作喚,熟習難忘,要到四稜踏地,不亦難乎?必須退居山谷,晝夜用心,管保歸家穩坐也。然雖年尊,色力尚健,氣宇過人,參究此道,綽綽有餘,萬不可中途生倦,失老休之望也。

寄張鎮臺書(諱瑋)

屢承厚誼,感佩殊深。此因非淺,定在靈山,同願今日方滿也。賜額一至,草木增輝,即法堂前煥然一新矣。更冀移玉入山,為戒壇主盟,山門有慶,眾僧有慶,即山野亦有慶也。是望。

復周道臺書(諱日燦)

捧讀琅函,超超玄著,非受靈山之囑,能于紅塵堆裡作世外想耶?從來佛法付與大臣,如趙清獻、張無盡蘇子瞻黃山谷,以宰官而傳祖燈,尤彰明昭著者也。昔憨大師弘法曹溪君家海門居士,竭力扶持,至今傳為美談。浴佛戒期,承高軒往顧,泉石增輝。某披拂汪懷,澄之不清,撓之不濁,可勝慶快。且蒙賜佳額名聯,字字珠璣,前無古人,後無作者,藏之祖室,永鎮伽藍,當與天壤同不朽耳。公事之餘,倘惠然命駕入理,深談一番,了過去生中般若因緣,此大丈夫之所為,而某之所喜出望外者也。夏日炎蒸,惟冀台臺為道,為天下自愛,臨楮曷勝瞻依?

寄南雄鄭太尊書(諱龍光)

某在浙中聞清名耳熱,及至南雄,不敢擅自造謁,權住青蓮剛兩三日,張公促行,又不克一面為歉。承游揚、張鎮臺,何太尊色色周全,或往來其間,乞致謝一聲。于是月結制也。但齋糧乏少,僧眾來多,特遣小徒拜謝,或有外緣為我指南。

寄韶州何太尊書(諱鳴鳳)

屢承厚貺,感佩殊深,山中頗安,全賴覆庇。某時抱五內前聞道體違和,某甚懸念,特差小徒問候,想弗藥有喜也。鄙寺前住持已退,今有一老誠者,某見其為人,近古勸任住持,接待高賓,乞台臺垂青為幸。

寄韶州梅二府(諱欽)

老老大大尚沒料理,雖擔世外之名,竟業識忙忙,為尋歸路,有違尊召,至今歉然,幸相忘形外,恕我可也。周岐老進山某亦面訂,至端午後,偕駕同來某灑掃苔徑,迎于南華道左矣。

復韶州周三府(諱憲章)

城中握別又易,一冬可見,光陰如電,山野常切切,于斯如夢不來,又隔一生也。台下:神情凜烈,雅致清高。某時復三思。不審台臺不棄山野乎托清光遠映,是月結制也。臘月初一日說三壇大戒,乞駕進山一敘,以慰我懷。

復曲江諶縣尊書(諱紹津)

恭惟大居士台臺,豫章宗匠,盛世循良筆,端吐造化鹿鳴興歌心上起,經綸牛刀暫試喜。燕臺之市駿在即,幸雲山之付囑未忘其藏拙亞地,深愧入廛,仰瞻德容,飲醇心醉。正擬借光于戒室,猥蒙隆施于山廚。禪流之枵腹果然,檀那之慶餘無既,肅楮申謝,嗣容圖晤,清誨不盡。

復曾旅老書(諱弘)

久向道雅,不克瞻依,拽杖南遊,為尋知己。台臺高名,朗于寰宇,某未發足以前,早與神契也。粵中土廣人稀相逢者少。即今垂鉤四海,為釣獰龍未卜台臺,不葉山野否?

寄滄然侍者書

數旬不見,使我夢寐心驚云:莫非中道而止之耶?俗務牽纏耶?不然,何不過我以完未了公案世事,如身之與影,愈走而愈急也。貴乎識得破,就陰而止之,則影自消也,跡自滅也。山中諸事極妥四方,衲子如雲,觀曹溪風景,當有興色,但我丈室無人談談,希子速來慰我,神馳不盡。

寄德盟黃道人書

山中寂寞,無可談心,公何意久假不歸懸?念懸念爾我飄然方外,真如泡影,何勞奔馳于聲色之場乎?千祈策杖而回慰我遐思。

寄五倫侄(果然出家即坤雷)

自到浙中,不無眷想,母兄俱亡,時痛切焉。我在外,晝夜忘眠,為成道業,道業已成。又承先象田將法門大事累身,因不敢負先人苦心,咬定牙關,恢弘祖道,以報先祖道,以報爾先祖母一片撫育之心,正是一子出家,九族生天也。舊歲有朗徹禪人,為眾多特往吾里募米,方見吾侄親筆來書,兼以道心深信三寶。今又差雷空書記自如禪人一同過我求出世法,趁汝後生時,還可策勵二侄,分付他守定家業。汝一一倒斷來,自有安頓之方。所謂即今要休便休去,欲覓了時無了時。至囑!

寄本源和尚書

時景易過,轉眼風光,不覺二秋矣。侍者來時,弟尚望兄候至冬底,法駕不來,不知何阻,使我歉然。浙中衲子檀護根基純熟,彼此信然,不料張葵老,夙以願力興復。曹溪七月初一日乘舟,初二日,長行湖嘉,四眾不勝,依依南華,機緣甚偶,弟欲恢復,然而孤掌不浪鳴,特令默之來請乞兄偕往,庶滿昔日同參之願耳。更冀舉起慧劍,斬斷葛藤,撩起便行,垂模萬古,舟次匆匆,不盡欲言。南都翹首,細談衷曲。

與密宗庫司書

古聖遺訓云:作福如搶,寶在吾徒,不惟搶寶,亦寶內擇。其至寶也,叢林一肩擔當,盡心料理,使老僧安心行道,來眾依棲,在子一人之力耳。貴乎如悉達取寶入海,不見其深沒頭沒腦全身在裏許一踏到底,管保唾手而得矣。

復天界浪和尚書

此際法門下衰,宗風寥落在乎老人坐振此道,使洞宗源遠流長也。此行某仗老人,慈光庇蔭,南華再整,六祖重輝,某在東粵。焚香頂,禮不盡。

寄穀山金峰和尚書

弁山法道,海內橫行,在乎吾師之力耳。乃先人高明遠見,付授四十餘人。彼時小見局隅之流,皆紛紛議論,不料末法,全賴諸善知識慈航普渡,庶使茲輩杜詞抱愧流落,在常行粥飯僧數裡。某道過南華,聞和尚法道之隆,僧俗讚嘆不已,某亦欣然。惜乎弁山諸善知識長往者多幫手,又少似覺法門寥落,某則茫然無措。幸吾師在急流中下一柱石,且喜老雲門道振天南也。

寄汪爾老護法書(諱挺)

去秋握別,倏爾金風又至矣,流光如電,誠不我待也。台臺近履更勝否?造詣更精否?太封翁萬福否?冀一一回音,慰我遐思。某在天南,荷台臺庥庇四眾,欣欣龍象,常盈數千,乃六祖遺風尚在耳。山僧鼓舞餘勇,痛加鉗錘。但得法雲四出,則此一番公案畢也。白蓮乞大護,法加覆之,今差小徒耑候清吉端溪一方引意,惟希鑒茹不既。

寄實行兄書

自江寧一別不覺一秋也一路。切念我兄熱腸,奈因行促,不克細細盤桓,令人歉然。于十月十五日,曹溪進院也。結制說戒,來眾益多,托兄之福,內外俱安。弟孤雲野鶴,翩翩無侶,如江寧事畢,速還南華。釋弟之遠望。

卷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