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慧鉴:自称意见是很浅薄的,诚然是很浅薄的!然马说固不无片面理由,佛出印度以三衣一钵奠定僧团生活,而锡、缅、暹且相承至今,而入西藏则另成西藏样式,入日本则另成日本样式,在中国至唐、宋亦不得不变成开山力田的禅寺,乃至迄今末流不得不群趋于应赴经忏一途,岂非在在可以证明佛教也是生产关系的一种么!惟核之“万有因缘生”的佛法,则──马说──与黑格尔之说,都不过据一方面的增上缘为执偏以概全之谬见。余往讲缘成史观,曾对破之。即如所谓“人类获得新的生产力的时候”,此新的生产力是什么?又怎样获得?岂应不再加思索,遽据以推断一切!你向来颇好文艺,而于佛法胜义未研究深入,对一般哲学与各种社会学益鲜探涉,偶及马说,故亦同一般浅薄少年的骤然倾向。其实近人的文化社会学亦远胜马氏之说,况于佛法之所明耶?为佛教徒而不信奉佛法为根本的、 至极的 、唯一的思想标准,则所谓破见,较之毁戒尤甚,直可舍佛而去,何用更自居佛徒而以改教制为言耶?余光、宣以来,即好泛览各种经济、政治学说,及各种社会主义书籍,对中、印、希、欧各家哲学亦好探究较择之,无有逮于佛法之圆澈者。虽所著真现实论尚未完成,而关于社会学则自由史观已可见其纲领。要言之,佛法明因缘生法,尤其因缘生法则中的业报法则,实为佛教最根本的亦最究竟的信念所在。此而不信,即无所谓佛教,更何所用其为住持佛教的僧寺而谋适应改更!明治维新后的日本佛教,曾与日本整个生产的和文化的各种社会组织发生缜密的有力的联系,但过于迁就苟求生存发达而渐失佛教的真实性。余民四前,揆度我国将成一欧、美式的民主国,故作整理僧伽制度论,为适应之建设。然以国内军阀割据,政变迭生,及欧战后俄国革命成,形势异前,迨民十六遂适应改为僧制今论。民二十后,外感世界经济大恐慌,内觉中国佛教会无由有全国之健全组织,另为建僧大纲之拟议。今更缩为先建一菩萨学处。皆因中国经济、政治尚无一确定之趋向,不能如近代日本佛教与整个经济政治文化成就联系的功效。然其屡变皆与整个中国相呼应而起,且皆从佛教根本信念流出。惜乎你等都不能深切注意研究及此,轻易看过,致新进后生亦漫不经心而妄生訾议!要之、佛教必须从根本信念上立起,从有根本信念的广大信众上增进成立住持佛教的僧众,则纵为适应生存环境,变更僧制,甚而退出僧众,亦必仍为佛教之信众;否则、但为个人或一群人生活求出路,别无超俗向上之意义,存佛教之名而无佛教之实,又乌用是佛教僧寺为哉?愿你与诸友生同体究之!太虚特复。二八年四月三日。(见海刊二十卷三四五六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