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出书,不大喜欢作自序,而请旁人为代写一篇的麻烦事情,当然是更不愿意做了。近来偷懒取巧的习惯,与年岁同时进了步,所以看书的时候,也爱看看那些写在书前面的绪言导词之类;有时患着无事忙病,竟有凭了一篇序文而来决定要不要把那册书读完的行动。这一回轮到了自己出书的头上,自然要想在书的前面也写些什么了,先让我来释明一下这书命名的由来。

简单明了地说一句,下面所收集起来的许多短长杂稿,都是闲空不过,才拿起笔来写出的;所以事忙的人,简直可以不读,这一种书,终于也还是帮闲的作品。不过仔细一想,凡一个人到了拿笔管写写的时候,总是属于闲人一类的居多,忙人是决不会去干这些无聊的余事的;同样想拿起一册书来读读的人,必然地也非十分有闲者不可,忙人连吃饭睡觉的工夫都没有,又哪里会起看书的心思。中国一向就把看书当作是消闲的活动,故而对于那些小说笔记之类的册籍,统叫作闲书,说它们的无关大体,得遣闲时;我以为这一个称呼,实在是最简洁适当也没有的了,所以就拿来做了我的书名。

列宁曾经在一本《国家与革命》的小册子上说过一句有趣的话,以这话来说明写稿子的人的闲空,我觉得尤其合适,所以想在这里把它引用一下,来嘲笑嘲笑自己的无聊。他说:“这书后半部还没有写成,而自己却要去干实际的革命工作去了。”做些实际的事情,当然要比弄弄纸笔,说说空话有趣得多;“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说起来倒有点像孔孟之徒了,但被天强派作了闲人之后,他的寂寞与凄凉,也并不是可以借了一句两句的话来能说出的。

(一九三六年四月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