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礼部集卷十      元 吴师道 撰杂着

三国志杂论

荀彧

操欲取徐州还乃定布彧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云 云】攻之不拔略之无获不出十日【云云】

此是学李左车说陈余语

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无降心

此是规摹韩信秦父兄怨之痛入骨髓语

议迁都许彧以为【云 云】彧劝操曰昔高祖代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云云】

操以诏书示彧【云 云】彧曰刘项之存亡足以观矣今与公争天下者惟袁绍耳【云云】

此段规摹韩信请言项王为人语

操与绍连战议欲还许彧曰今军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臯间也是时刘项莫肯于先退【云云】

或说操宜复古置九州彧言曰【云云】

此是比张良谏立六国後事

杜牧云彧之劝操取兖州则比之高光谏不令还许则比之楚汉及事就功毕乃欲邀名汉代譬之教盗穴墙发匮而不与同挈虽所以论彧者未尽亦足以诛奸鄙之心矣司马光乃谓凡为史者记人之言必有以文之比操于高光楚汉者史氏之文愚按彧引高帝不但取兖还许二事或言山东未平彧则以高帝为义帝缟素劝其挟天子以令天下操患力不敌绍彧则论刘项之存亡以释其疑操以彧为子房而彧动引高帝宜矣史氏纪载大抵因其言而文之未有全出已语况彧之言不一岂得皆为史氏之文饰乎马公曲为彧讳其论未当若乃陈夀规摹汉史沾沾自喜真以高帝视操则有之矣夫儗人必于其伦夀之无识奚责哉

郭嘉

魏书曰备来奔以为豫州牧或谓操图之嘉曰备有英雄名以穷归已而害之是以害贤为名【云云】

传于备来奔【云 云】嘉曰备有雄才而甚得衆心终不为人下宜早为之所会操使备击袁术嘉与程昱俱谏时备已去操恨不用嘉言

曹操不杀昭烈此自英雄之度嘉昱筭略之士恨图之不早耳昱传载与嘉并谏遣昭烈谓前日不图备昱等诚不及则二人皆尝言之矣

按董昭亦劝操止备三人者其智略同而操之所深信也三人皆言之而操不听岂非伟度乎纲目据魏书使嘉掠美而操没善岂其实哉

田畴

田畴感伯安之遇痛公孙之暴厉志矢言义存报主可谓壮矣苟量力不敌衔愤莫遂独往终身固无尤焉既能合衆致强谓宜伺时乘隙得正而辅孰能御之幸而获逞不择所从事成脱屣以明素志可也当鲜于辅连乌桓之衆袁绍督易京之师辅乃故吏畴尝与之比肩绍有徵命亦可因以殄贼于此之时靡闻感奋何乃操使临门闻命恐惧输智猾贼用为啓导饰言乡部之忿以掩非义之从是致蹋顿陨命熙尚授首不念公孙之殄灭实由假手于二族为讐人报能无愧乎頋乃哭尚以徼义辞爵以为高可谓轻重乖宜去就无当者矣

赤壁之战

赤壁之役奸贼褫魄迹其轻敌浅谋无以自掩操贻孙权书云值有疾病孤烧船自退横使周瑜虚获此名评者谓操欲间瑜故为是言果谁欺乎考之史瑜劝权战也谓操衆不习水土必生疾病且然之辞也魏志则曰战不利于是大疫则疫在战後矣于瑜传乃云时有疾疫此不足信也黄盖献谋因风纵火瑜传所载着甚于吴志乃云操烧其余船引退夫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岂复有余自烧其余岂人情也原夀之意只欲附合操书掩饰败衂之丑故为异同以乱其实不知明者观之岂能眩哉

曹植

操之诸子彰最为鸷暴玺授之问诚有异心仓舒早慧而谲年稍延殆未可量植文艺而已加以任性不饰素志无他非丕所忌也当仪廙见诛灌均希旨而祸不烈者良以此欤逮叡之世上疏求自试求存问亲戚夫以植之才固宜见用曹氏大计固宜厚亲戚然当时疎远猜忌之弊已成言之者适所以为迂于事而昧于智也植乎吾知免矣

司马懿

司马懿请与武侯战曹叡使辛毗监其军以制之请战者外示武而监其军者知其不敌而饰其事也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耶武侯料之明矣史又谓先是懿数请与亮战按建兴六年春出祁山冬围陈仓魏皆遣曹真来拒八年真请由斜谷入叡遣懿泝汉水由西域与真会汉中以大雨道絶而还九年出祁山叡始遣懿来拒遇于上邽敛兵不交至卤城登山掘营不肯战贾诩魏平有畏蜀如虎之讥不得已而战遂大败由是论之懿始终不敢战战则败耳史氏之言抑何诬哉虚夸其勇实露其怯所谓欲盖而章者欤

华歆邴原

管宁华歆邴原史称三人相与为友往往并以名德之士尊之愚尝评汉魏之际清风全节高蹈不汚惟幼安一人从恶灭义无若歆而原亦簒贼之臣岂二子者矫饰于初年而狼籍于晚暮耶与宁并列岂直麟凤之于猰犬哉

裴氏着龙头腹尾之评亦止为不当以先後论而不斥其非伦何也考之世说载挥鉏掷金及分坐割席二事又魏略称宁尝笑邴华有仕宦意则知当时已辨其贤否裴氏所宜着録而反不之及盖亦有同乎世识崇饰其贤掩匿其恶而孰知恶之终不可以掩也

谯周

谯周陈夀皆巴郡人也夀于杜琼传载周问当涂高之义明魏之当兴推备禅之名知蜀之必亡与周传劝禅降魏之言相表里大槩谓天命在魏又以尊司马氏之继统尔周言于禅曰若降魏魏不裂土以封请以古义争之此诚大谬无识之语而夀谓衆人无以易之理又云刘氏无虞一邦蒙赖皆周之谋吁卖降覆国俯首事仇曾是不以为非而反以是为善乎又载其与周别周语予曰孔子七十二刘向扬雄七十一今吾年近七十庶慕孔子遗风可与扬刘同轨虽因年岁比方实则显自附儗雄之失节周尤有甚更生忠诚周自视何如而况敢上议圣人乎周不可胜诛矣

夀之着此若以矜其平素亲遇之荣其他褒赞如所谓後进通儒所谓行止有取子孙亦忠笃质素又引董子比之所以尊扬周者不一而足徇私党恶一至于此其罪当与周同科矣

郤正

郤正身草降笺臣事讐贼故其论姜维也不斥其不孝不忠之大罪而举其小善以为称降叛之相为党也陈夀取而着之篇其自为论也亦止责其黩战屡扰而已君臣之义置而不论可乎

孟宗

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古之人不得已则宁辍忠而全孝传曰君子不夺人之亲亦不可夺亲也金革之事无辟孔子以为有为为之盖临事而制是岂可以为常也哉孙氏之制奔丧者死伤化悖典甚矣有人心者肯捐其亲而委质乎当时顾悌丧父权强令释服悌画壁作棺柩象对之哭泣服未阕而卒夺情灭孝谁之罪欤孟宗丧母奔赴自拘聼刑陆逊为之请减一等其秉志纯笃不为淫刑所挠可谓絶无而仅有者矣

朱子尝谓此事关系甚大

按吴志司空孟仁卒注引吴録及楚国先贤传所载寄鮓生笋等事当并书之宗事他见亦多如孙琳废亮而为之告庙仕虐酷之朝无所匡救而不能止此是其失不可以此而废彼也

甘皇后

昭烈祖雄父弘名字仅见至于母嫡室皆不知谁氏元年既立宗庙祫祭高皇帝即不必更建亲庙并有諡号嫡室追崇礼亦宜之岂有此之未及而下议皇后之諡乎孔明举事必不其然此皆记载缺略之罪

按志建安元年吕布袭下邳虏昭烈妻子求和得还三年布遣高顺攻之复虏妻子曹操禽布昭烈得妻子五年操击昭烈虏妻子据此则昭烈妻凡三见虏也甘后传云昭烈住小沛时纳为妾昭烈数丧嫡室摄内事随至荆州产後主昭烈以建安六年至荆州十二年後主生十三年操追及于当阳长坂赵云抱子禅保护甘夫人得免

又刘封传云昭烈至荆州未有继嗣养为子则未至荆州以前未有子史之所言自相戾也

汉魏正朔

魏明帝景初元年有司奏以为魏得地统宜以建丑之月为正三月定历改年为孟夏四月其春夏秋冬孟仲季月虽与正岁不同至于郊祀迎气祀祠烝尝廵狩蒐田分至啓闭颁宣时令中气早晚敬授民事皆以正月斗建为历数之序齐王芳正始元年春正月始改从旧景初元年四月至正始元年正月即汉建兴十五年三月至延熙二年十二月也魏志所书例差一月今纲目所书上着汉年而下从魏正如延熙元年正月立皇后张氏今书二月冬十一月蒋琬出屯汉中今书十二月二年二月蒋琬为大司马今书夏其余皆当正自昔言汉初及秦元年冬十月皆谓不改月独顔师古谓此皆太初正历以後追书吕子大事记是【阙】顾注史最精必有所据且贾山言有云愿以夏岁二月使当时不改月何以有是言魏明之制固为不典其改月不改时亦因可以推见前代之必然也

纲目改定文

建兴十五年春正月魏黄龙见以三月为夏四月 夏五月魏地震 魏以陈矫为司徒 魏制三祖为不毁之庙 六月魏击辽东不利公孙渊自称燕王 皇后张氏崩 八月魏大水 魏主杀其后毛氏 九月魏营圆方丘南北郊 冬十月吴以诸葛恪为威北将军十二月魏遣太尉司马懿击辽东 魏铸铜人起土

山于芳林园 魏光禄勲高堂隆卒 魏作考课法不果行

延熙元年春正月魏以韩暨为司徒 立皇后张氏立子璿为皇太子 吴铸当千大钱 秋七月魏司马懿克辽东斩公孙渊 八月吴中书郎吕乙伏诛 冬十一月蒋琬出屯汉中 魏主叡有疾立郭夫人为后召司马懿入朝以曹?为大将军 十二月魏司马懿至洛阳与爽受遗诏辅政魏主叡卒太子芳立

二年正月魏以司马懿为太傅何晏为尚书 三月以蒋琬为大司马 秋九月吴遣将军吕岱屯武昌 冬十一月魏复以建寅之月为正 吴将周胤有罪废徙庐陵

附録

纲目延熙八年冬十一月大司马蒋琬卒 十二月尚书令董允卒 以宦者黄皓为中常侍

按汉志九年十一月琬卒董允传九年卒此皆仍通监误 目録九年琬卒不误

又考允传陈只代允为侍中与黄皓互相表里始预政事只死後皓以黄门令为中常侍奉车都尉操弄威柄终至覆国陈只景耀元年卒据此文则皓此年未为中常侍也然专政则自允卒後始

九年以姜维为卫将军与费禕共録尚书事

按维传在十年亦仍通监误

景耀二年秋八月陈只卒以董厥为尚书令诸葛瞻为仆射

按祗卒在元年亦仍通监误

读左传并注数事

左氏所引夫子曰【云 云】多非是张子长辨之因録其遣

宣传二年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云云】

书法不隐一语当是夫子之言其下二语後人依托文饰之辞末语尤谬

九年遂杀泄冶孔子曰诗云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其泄冶之谓乎

泄冶谏死无可非议说者以书名无褒词强生异说引诗【云 云】使诚夫子之言是以忠为讳也其不然决矣

昭传十四年仲尼曰叔向古之遗直【云 云】杀亲益荣平丘之会止犹义也夫当是传者申言之杀亲益荣必非夫子语以子产古之遗爱语例之恐止一句为是

二十年齐侯田于沛招虞人以弓【云 云】仲尼曰守道不如守官

官不外道岂有舍道而能守官耶孟子所引无之决非夫子语也杜注君招当往道之常也非物不进官之制也其说似美而非君招当往岂非制非物不往岂非道乎

子产卒仲尼曰古之遗爱也

注子产见爱有古之遗风

见爱注非爱者惠爱之爱即所谓惠人也犹言叔向古之遗直也前注叔向之直有古人之遗风此注亦当从之

二十八年仲尼闻魏子之举也以为义【云 云】其长有後于晋国乎末句必後人附会之言与毕万之後必大语类

僖十五年秦伯伐晋卜徒父筮之吉涉河侯车败注秦伯之军涉河则晋侯车败也

此秦伯车败也盖筮既吉而今车败惧不祥故诘之徒父复告之【云云】

按文势涉河侯车败三败必获晋君三败及韩下即接晋侯【云 云】非指晋侯车败明矣杜盖因侯字即指为晋侯误

获其雄狐夫狐蛊即其君也

注以狐蛊为君其义欲以喻晋惠公其象未闻晋惠公烝于贾君故喻之如此诗刺齐襄亦云雄狐

晋戎马还泞而止

注还便旋也小驷不调故堕泥中

按注以还字句愚恐作一句读言还转于泞而止也以还为旋改字而义又过曲

仪礼堕祭说

士虞礼

尸取奠左执之取菹擩于醢祭于豆间祝命佐食堕祭注下祭曰堕堕之犹言堕下也

周礼曰既祭则藏其堕谓此也今文堕为绥特牲少牢或为羞失古正矣

释文堕许恚相恚二反 犹隳许规反

今按犹隳即是指犹言隳下之文然字不同释作音亦异

特牲馈食礼

祝命挼祭尸左执觯右取菹?于醢祭于豆间

注命诏尸也挼祭祭神食也

士虞礼古文曰祝命佐食堕祭

周礼曰既祭则藏其堕堕与接读同

今文改挼皆为绥古文皆为挼祭也 ?醢者染于醢释文依注音堕许恚相恚二反後堕祭挼祭皆仿此 ?如悦而玄而谁三反

佐食取黍稷肺祭授尸尸祭之

主人拜受角尸拜送主人退佐食授挼祭

注退者进受爵反位妥亦当为挼尸将嘏主人佐食授之挼祭者亦使祭尸食也 其授食亦取黍稷肺祭今文或皆改妥作挼矣

主妇适房南面佐食挼祭主妇左执爵右抚祭

注抚祭示亲祭佐食不授而祭于地亦仪简也【云云】

少牢馈食礼

祝反南面

注堕祭尔敦

释文堕许规如规二反下同

尸取韭菹辨?于三豆祭于豆间上佐食取黍稷于四敦下佐食取牢一切肺于俎以授上佐食兼以黍而授尸尸受同祭于豆祭

注牢羊豕也同合也合祭于俎豆之祭也黍稷之祭为堕祭将食神余尊之而祭之

上佐食取四敦黍稷下佐食取牢一切肺以授上佐食上佐食以绥祭

注绥或作挼挼读为堕将受嘏亦尊尸余而祭之古文堕为肵【音折】

释文绥许规相规二反并注挼及堕亦放此下同

主人左执爵右受佐食坐祭之

注右受佐食右手受堕于佐食也至此言坐祭之者明尸与主人为礼

堕祭所以祭鬼神之物犹生者之饮必祭也其礼则尸与主人主妇皆有之祝出迎尸尸入即席坐既举奠祝命尸尸取菹?于醢祭于豆间及祭黍稷肺等是谓尸堕祭祭神食也尸酢主人主人拜受爵上佐食取黍稷肺授主人主人受佐食坐祭之所谓主人堕祭祭尸食也主妇亦然

仪略尔士虞礼所载及特牲祝命挼祭【云 云】 少牢尸取韭菹条尸堕祭也 特牲主人拜受角条少牢上佐食取四敦黍稷以下主人堕祭也

特牲主妇适房条主妇堕祭也

按疏云三处经中堕皆不同此五字或为堕或为挼为羞为绥为?郑以羞绥挼三者已从堕复云古文作?以特牲及此士虞皆有?祭故亦兼?解

今考郑注作挼不作?窃恐?字似绥而义同又有而谁音亦与绥堕易混疏或据别本尔但士虞特牲俱有?醢祭豆文郑虽兼解而於皆为挼祭也下始云?醢者染于醢则自有先後初非混言之其释挼则主于堕与三者不异疏似不察也

又按此字凡八又有隋妥肵疏不出皆字讹音转所致释文既依注音堕而士虞特牲从去声少牢从平声亦失于考定从一也

礼记曾子问绥平声

周礼守祧大祝隋或去声或通用二音亦皆类此然其义则同也

社主说

周礼大司徒设其社稷之壝而树之田主各以野之所宜木遂以名其社与其野谓若松栢栗者小宗伯若大师则帅有司而立军社奉主车注主曰军社盖用石为之此各一说也後之言树者 白虎通云用树尊而识之使民望见敬之又所以表功 尚书无逸篇云太社惟松东社惟柏南社惟梓北社惟槐庄子齐栎社汉史丰枌榆之类 言石者孔頴达引许慎云今山阳俗祠有石主石是土类崔灵恩云社主用石以地产最实吕氏春秋云殷人社用石後魏天平中迁太社主石之类

按宋史张齐贤传问周家田主所宜木今社主石奈何齐贤等对周之田主用所宜木其民间之社非太社也陈祥道礼书曰诸侯立社皆树为之主以象其神大

夫以下但各以地之所宜木以二说考之则用各有当矣 春秋传陈侯拥社见郑子展陈祥道云果长五尺不可得而拥盖周制尺有六寸後世定为五尺陈失考也但其制半埋地中必旧已然果埋而又取以载恐不可尔 朱子谓古人多用主命如出行大事则以币帛就庙社请神以往然不可考 按礼记君行载迁庙主无迁主则以主命盖庙无虚主则社亦不当虚主矣仁山金先生尝引朱子说恐当以此为是论语问社章孔氏用大司徒文及注又释朱子因之窃谓三代之

社虽有迁改其所置之处即其境内之土何宜松宜柏之不同耶又夏土何以独宜松殷土何以独宜柏耶意此三木乃天下常植之物无土不宜树之不同以示改制如子丑寅之建黑白赤之尚尔

杨复仪礼通解续具载陈氏说引唐儒议石尺寸不同当考

唐书旧主长尺有六寸方尺七寸今宜长五尺方二尺通解旧主长二尺五寸方一尺七寸今宜长五尺方

二尺又唐儒云社稷主用石按稷旧制无主朱子社坛议云

读太玄经

圣人之作易也果有心乎哉法象着形龙马献图假手于羲皇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又三重而六十四犹木之有干干之有枝秩然而成整然而序纵横上下错综参伍无往弗合殆若极天下之至巧者而史迁谓伏羲至淳厚画八卦盖自然而然巧者固无庸其间虽以文王周公孔子为之爻象彖系不过因理以明数即卦而示道而其为道也变动屡迁不为典要三百八十四爻不三百八十四用而止故天地鬼神之秘万事万物之理?摄而无外贯通而无遗触之而值象之而合筮之而灵天下之人神之而莫知其故信夫天之为之而非圣人心思智虑之所为也千载而下岂有加哉扬雄作太玄以一生三三生九极于八十一其策揲以三虚三用三十三此其法大与易异者也易有彖玄有首易有爻玄有赞易有象玄有测易有文玄有玄易有系辞玄有攡莹掜图告易有说卦序卦杂卦玄有数有冲有错此又同其义例而异名者也且玄以凖易实将模放拟议自比於圣人汉儒以讥其非圣人而作经後之为之辞者曰玄所以赞易其大异于易者如是不识何以为赞也盖雄深沉好思尝覃思浑天三摹而四分之本有见于历尔因历作玄而巧求其合其思幽苦故其词艰深易以天玄以人易以无心玄以有心孰谓玄足凖易哉故其纪日不及月无弦望晦朔以冬至为天元三月地元七月人元而夏至反在地元之中隂阳之为气也二岁之为物也方以三数乘之则皆不可得四分而加一率四岁而加一日则千载之後大冬为大夏旦筮用三经夕筮用三纬日中夜中用二经一纬吉凶不在其逢而在其时日中夜中夕筮无大休咎而旦筮者不大休则大咎数者昔人尝论之是皆不得乎自然而强出于心思智虑之为毋怪乎支离舛谬之至此也或曰折篿毁瓦可知吉凶易道无往弗存况玄十余万言高者出苍天深者入黄泉其言奥颐悉寓至理讵无谓耶曰折篿毁瓦将以求卦也卦者无心之具故假之无心之物求之而後吉凶之理得今玄也出于有心之为殆犹设不平之权衡而称物之轻重乌可信已昔者雄自谓後世复有扬子云则知好玄君子立法为其当为而已玄之书今犹昧昧也吾诚惜其人而非天将自附于易而逾远卒劳而无所用之後之才智出雄下而好为穿凿附会以求易者可不戒哉

秦隋论

三代而後混一天下者凡六姓秦汉晋隋唐宋享国长久称汉唐晋未久而分裂宋稍久而播迁秦隋最先亡夫合天下而为一强盛之势秦隋唐一也而偾身丧邦或若是亟者何哉昔人以忠厚者延长暴虐者不永固不易之论愚尝因而求之剏始之君艰难经营角智力而得之非若三代之积德累仁者独汉为近正其余已不能然况秦隋乎以仁得之以仁守之不可尚已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独不愈于不仁乎当其取之之际威武之时多惠泽之日少无以大相过必其子孙有贤圣者出于一再传之後有以结天下而固人心然後植长久之计文帝之于汉太宗之于唐是已彼秦隋一传而又得暴虐之主无怪也晋武之兴继以惠帝特以昏庸召祸已不可救其实非若二世隋炀之恶也民犹哀之而戴其後宋兴数世守文当靖康间享国已几二百年故亡而犹存而混一之盛终不可以复得彼论徒知忠厚者足以延长而不知忠厚之泽当上承开国之初而为之斯时也治乱修短之决也武帝穷兵纵欲虚耗海内向使继高帝之後高宗中宗孱庸不君向使居太宗之先汉唐之祚不保其往而扶苏不废杨广不立秦隋之为秦隋亦未可知也是故善观人者不于其先不于其後惟于其一再传之君之贤否而知之千金之家有子不肖荡其货财而曰其孙犹贤也不知孙虽贤而其富已不得而有矣吾观子婴慨然诛赵高似果而材隋之末世亦仁柔无罪天下大势已去其何救于亡呜呼以是观之则知前说之益可信矣

异端说

自佛老祸中国垂二千载莫盛于今日昔者其徒属于有司而未尝自为官府别为异教而未尝假以名位弃家舍身也无妻妾子女之畜恶衣菲食也无财货车服之养当度者给牒于朝未有捐数十缗于主者而即去民籍也金紫银青开府之号间见前代特记其异未有设大宦儗政府在外者与州县并也主其教者尊礼若神王公在其下宫居玉食服御拟万乘天下塔庙一郡动千百区其後率占民籍十三赀产半有司之赋商贾室家无异衆庶是以惰游者入焉无赖者入焉退官豪民见惩于有司者入焉假借以肆贪邪而言之者以为讳治之者不得逞甚盛之势旷古未有也余闻二氏之教以清静寂灭离世弃俗为务凡纷华盛丽皆彼所禁而不得为者今一切反是则其教固不行矣二氏之立言高者直指性命为宏濶胜大之说聪明者惑焉卑者谈祸福缘业辅以禳祷禁呪愚昧者信焉今之目之者曰是能祈天永命也是能救灾致福也如是而已不知其诞也是尊信其粗而未始及其精也夫其能自立者在禁欲忍难而其溺人心则性命之说为尤甚今也为其徒而不知其道尊其教而不及其精徒曰佛老之盛盖眩于耳目之外而不察其实固未尝盛也是犹横潦之无根羸人之盛气岂足恃也哉昔者进取词章之学方行于世遂以为儒道之盛已而大弊议者犹未悟今之大经大法纲常之教礼乐刑政之具修明于上海内乂安兵寝刑措此儒之效也向使佛老之实用则且大乱乌睹今日之治哉进取词章之不用而儒道之实用于隐然之中所谓盛者不在兹乎彼之盛者实则衰而吾之衰者实则盛本则立矣持之以久胜之以渐异端之害有不息者乎

原士

士之名何始乎生人之初冥愚蚩蚩有聪明才智者出为之君始求其才智者自辅而为之公卿大夫于是举贤于愚拔秀于庸而士之名立焉其後制度益修选举益精纳言试功察德考萟自家而举于乡自乡而升于国都王朝上之取者无异途下之进者无他道学焉而後仕耳当是之时四民并称次则农工商惟士得仕焉夫农竭其力者也其人椎钝而贱陋工治其技者也其人泥小道而弗周操鄙事而弗惭商通货财者也其人贪冒以嗜利狡诈以厉民故不可以仕外是则处官府职簿书有吏焉下是而任奔走服役有胥徒焉皆治于人而不可以治人者也传曰辨上下定民志使士农工商交致其能吏胥各守其分上下有章贵贱有则礼乐刑政有所措善治天下者不出此道而已後世不然士焉失其所以为士农工商吏胥失其所以为农工商吏胥侵紊汨乱凌越倒置荡无经常民志之不定上下不止其所若是而求治犹适粤而北辕也盖数者之中必有一重焉重焉者士而已治国平天下之道必出于士而爵禄名位皆士所宜有今也士不专有而彼得以有焉安得不杂然而兴悍然而争而骛其嗜欲无涯之心哉故士者衆民之纲纲先坏而余随之必也变今之道反古之制使士有常用用有常尊而贤者出焉为之范防裁制则一正而民定何乱之足云呜呼天之生斯人也畀之所以生之道必使知是道者司其生焉彼农工商之徒守一能匪不足知道焉鲜耳士虽不能皆知道学焉者衆耳人而不学不足以为人犹衿裾而禽兽举而加诸人之上而令其治人也可乎哉夫欲治天下者必定天下之民而定民者必先定天下之士愚故作原士

任人

有国者必有法任法者必任人二者治道之大端也法有常制虽甚庸之国不能皆非人无常情虽至治之朝不能皆善世之所尚论治体者遂以为人之难任法之易守也始有任法不任人之说其言曰成周盛时周召毛原更迭执政极治者数百年晚节祸败迄不可救此任人之弊也後世一定于法虽庸君中才相与坐而守之可以无事此任法之効也是不然周召之徒能用周之法所以盛其衰则反是任人非要乎秦人蔑弃贤智纯任法律迨其亡也未尝改一刑而摇一禁任法可恃乎法者具也人者所以操是具也操得其人则完而不废法之用有穷而人之用无穷吁後世之法非古矣若其大者则固百世相因而无改今之有司负今之法尔夫上而公卿大臣下而方伯连帅不得持生杀之柄而擅利社稷之事下而为州县之属者皆得与守令之政吏具成案牵引比附拱手聼命一笞弗得增损其权轻其势卑是虽有大奸慝亦无所惩而上之人亦将曰彼不能出意以有为则所办于吾法而自足不知任之既轻彼亦应我以轻苟简其职卤莽其政一有不惠则扞格而为害国有大禁则消沮而为容啓民玩愒而示天下以不信积习陵夷益病吾法法之不行自上坏之盍亦反本矣将欲任法必先任人安能逆料人之难继哉然则所谓任人者必如何而後可曰所谓任者非必予之以太甚之权也专之以责其功尊之以励其节予夺操纵使得稍尽其才而微文细责不得以激挠之亦可矣吁今之任人者固所未论也今之取人则愚窃惑焉儒焉而不尽出于儒吏焉而不尽出于吏旁进杂出不试而用者居多今将得人以任法其势不得不择人而授任古选举之道衆矣岂无适其中而宜于今者乎必使进取一新有以振厉天下之才然後徐议其责任之道亦适乎其可也

刘梓汝材名字记

木之类非一而经独称梓材言木工以梓人非以其良故耶愚尝读诗定之方中而求梓之为物遍考传注诸说或云椅梓即楸云梓似楸云楸之疏理白色而生子者是楸与梓相乱未易明因记家语谓北山有梓实而俯楸属多乔耸但当以俯而实者求梓自谓此说或得之夫以梓为材之良其名显着又如是而数千百年言其种类形状尚不能定则世之用梓者未必得其真真者或混而莫之辨也惜哉木有梓未尝即人人即而用之故有干云蔽日瑰巨杰异之姿往往立枯山阿湮腐涧壑彼固安之而世之小有才者惟恐不见知惟恨不见用贾炫焉鸣号焉其自处反不若无知者亦可愧矣故愚因论梓而窃有感焉识之而未有所发大梁段吉父偕其友刘生见予问之则梓其名汝材其字且求予为之说因其适有合也举以告之生质美而敏从学来南乐交贤士大夫以蓄德进业他日庶几有成者充于身惟患其不能大其用毋苟于自售圣贤之道不出乎此生诚有志焉其必因予言而知自励也

礼部集卷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