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三

韩昌黎集

《复志赋》:“甘潜伏以老死兮。”

将跌入佐汴,先出潜伏一层。笔势跳跃,而志之所以复,亦必先有此志为张本。

《南山诗》。

“西南”十句,赋太白山。“昆明”八句,赋昆明池。清沤为微澜所破碎,故猱狖躁而惊呼呀而不仆,此述昆明池所见。“前寻”下二十二句,言从杜陵入山,因群峰之拥塞,不得登绝顶而穷览也。恶群峰之拥塞,思得如巨灵、夸娥者,擘开而析裂之,以雷电不为先驱,终不能擘,遂有攀缘蹭蹬之困。“因缘”以下十二句,因观龙湫而书所见。“前年”以下十二句,谓谪阳山时曾经此山,不暇穷探极览也。“昨来”以下至“蠢蠢骇不懋”,谓此次始得穷观变态。前此游太白、游昆明池、游杜陵、游龙湫,本非一次,即谪贬时亦尝经过南山,俱不如此次之畅心悦目耳。

《谢自然》。

“灼灼信可传”以上,叙谢自然白昼轻举事。以下论神仙事不足信。

《秋怀》第一首。

此首因闻脱叶秋声而生感。

第二首。

此首言四时运行,百物虽有早晚长短贵贱之不同,要皆禀气自然,不足异也。

第三首。

此首言己之所嗜,与时异趣,虽举世不好而无怨也。

第五首。

此首即陶公今是昨非之意。若新有所悟者,以浮名为耻,从薄味为幸,知道之言也。

第六首。

此首本思遗世高举,不复愿伺候于尘埃之中,而为生事所累,尚须黾勉以从王事也。

第七首。

此首言本不能逐时趋,因石甔谋生之故,难遽舍去。与上首之指略同。

第八首。

此首因落叶而感触生平之志事,甚远且大。

第九首。

此首因叶落而疑为月霣志士,固有非常之感触也。

第十首。

此首因仕途崄巇,动触陷穽,思委蛇以逐时趋,而此心终以为耻,不敢自违其本志也。强怀,本志也。弱念,时趋也。诘曲,时趋也。冥茫,本志也。

第十一首。

此首有安贫知命,致死不变,确乎不拔之意。

《赴江陵途中寄赠王二十补阙李十一拾遗李二十六员外翰林三学士》。

“行行诣连州”以上,因上疏而贬连州。“对案辄怀愁”以上,叙道途及连州之苦。“旅泊尚夷犹”以上,叙顺宗即位大赦,公量移江陵法曹。末节,宪宗即位,朝政清明,有望于三贤之借筹援引。

《江汉一首答孟郊》。

王褒云:“有其具者,易其备。”舟马裘烛,皆御物之具也。忠信,履险之具也。韩公与其徒党固常常以自立相勖矣。

《此日足可惜一首赠张籍》。

“谅知有所成”以上,籍与公相见于汴州,籍中进士。“决若惊凫翔”以上,公送董晋之丧至洛中,途闻汴州乱,至洛东还,将赴徐州,中间一谒李元于河阳。由洛赴徐本应行黄河之南,是时或因汴州之乱,避行河北欤?“窗户忽已凉”以上,由河阳经氾水陈许而至徐州。“子岂知我情”句,谓望其来而籍竟来矣。末叙籍来月余而又别。

《归彭城》:“见待颇异礼,未能去皮毛。”

谓不能披肝沥胆,豁露天真,犹今谚云客气也。

《送惠师》。

自“遂登天台”以下十八句,叙天台观日出。“禹穴”以下十二句,叙会稽观禹穴、浙江观潮。“庐岳”以下十二句,叙江州观庐山、南海观罗浮。“自来”八句,叙惠至连州,遍游诸胜。“昨日”以下十八句,惠别韩公之辞。“吾言子当去”以下十句,韩公送惠之辞。

《送灵师》。

首八句,论佛法为世大害。“灵师”八句,叙其少时事。“轩腾”句,谓其弃俗而为僧矣。“围棋”十二句,叙其博奕诗酒之能。“寻胜”以下二十二句,叙其游黔蜀及在瞿塘落水得生事。“昨者”以下十句,叙游林邑。“十月”以下十六句,叙其在连州久聚。“韶阳”以下十四句,叙其由连至韶。

《县斋有怀》。

首十六句,叙少年中进士试宏博时事。“人情”以下二十句,叙出都从董晋、张建封幕事。“求官”以下十四句,叙为御史上疏被谪事。“湖波”以下十四句,叙道途及阳山之苦。“嗣皇”以下十六句,思得赦宥而归故土。

《合江亭》。

邦君,指齐映,初建此亭者也。老郎,继齐而树兰栽竹者也。庸懦,指元澄,被杨凭劾去者也。君侯,指邹君,款接韩公者也。邹君逸其名,老郎并逸其姓。

《陪杜侍御游湘西两寺独宿有题一首因献杨常侍》。

“陪赏”句以上,叙陪杜侍御同游。“幸逢”以下十六句,叙独宿。“珥貂”以下,颂杨常侍。

《岳阳楼别窦司直》。

“轩然大波”以下十四句,状其洪涛壮观。“朝过宜春”以下二十二句,状其风息波恬。自“主人孩童旧”至末,公于窦氏兄弟最为契好,故于欢宴之余,追忆前事,言之沉痛,《送文畅师北游》。

“自言本吴人”以下十八句,皆述文畅在四门馆之言。“出其囊中文”以下十二句,叙前作《送文畅序》赠别之事。“三年窜荒岭”以下十四句,叙贬阳山及回京再见文畅。自“当今圣政初”至末,送文畅北游,而自拟归耕。

《答张彻》。

自“肝胆一古剑”至“惧冲城昼扃”,皆叙贞元十五年,雎岸连居,与张彻相从之乐。自“及去事戎辔”至“泪眦还双荧”十六句,叙公以徐州从事朝正京师,与彻同行之事。“尘祛”二句,公先出京,彻后出京,又与途中相见而再别也。“洛邑得休告”以下十二句,叙登华山事。“峨豸忝备列”以下二十四句,叙为御史上疏贬阳山事。“赦行五百里”以下至末,叙人为国子博士,因答彻诗。

《苦寒》:“褰旒去耳纩。”

旒垂目,纩塞耳。褰旒去纩,谓明目达聪也。

《崔十六少府摄伊阳以诗及书见投因酬三十韵》:“又言致猪鹿,此语乃善幻。三年国子师,肠肚习藜苋。况住洛之涯,鲂鳟可罩汕。”

国藩按:崔诗必言将以猪鹿野鲜饷公,公诗辞之。善幻,犹云善戏。《汉书·西域传》有“善眩”之语。颜注云:“眩,读与幻同。”“况住洛之涯”,公时以国子博士分教东都。谓但食藜苋鲂鳟,不劳致猪鹿异味也。

《招扬之罘》:“柏移就平地,马羁入厩中。”

国藩按:柏移平地,谓去荒陋之邦而渐染雅化。马入厩中,谓去覂驾之习而范我驰驱,皆裁成之罘之意。

《双鸟诗》。

朱子以双鸟指己与孟郊而作。落城市者,己也。集岩幽者,孟也。《韵语阳秋》已有此说。

《题炭谷湫祠堂》:“吁无吹毛刃,血此牛蹄殷。”

国藩按:退之刚正傲岸,不信神道。如《衡山诗》则曰:“神纵欲福难为功。”《记梦诗》则曰:“乃知神人未贤圣。”此诗则曰:“血此牛蹄殷。”皆凛凛有生气。

《送陆畅归江南》:“悲啼车上女,骨肉不可分。”

国藩按:董晋家洛阳,观“悲啼上车女”句,陆自董府携妇归吴,而公在洛时送之也。

《嘲鲁连子》。

国藩按:此当有与公争名者,而公甘以名让之。禅,让也。鸿声,大名也。

《赠张籍》。

“此是黄金产”,黄,当作万。至“文章绍编划”十一句,皆张籍之辞。“我身”疑当作“君身”,盖籍称公不应我之也。

《寄崔二十六立之》。

自“往岁战词赋”至“无人角雄雌”三十二句,叙崔技能之高,科名之震。自“由来人间事”至“那用分高卑”二十四句,叙崔登科后仕宦不遂,所如不偶。鸟子、驹马子、麛鹿子,皆喻新进少年,不得自由,处处为世法所束缚。自“怜我还好古”至“譬彼鸟黏黐”四十八句,叙与崔交谊之厚。诸毛,方氏以为笔也,朱子以为必是为《毛颖传》而发。

国藩按:韩公《毛颖传》,柳州曾赞叹之,崔之来书及诗当亦赞《毛颖传》之奇伟、“蛟螭雷电”等或即来诗中语邪?“敦敦凭书案”,敦敦,即敦彼独宿之敦,谓痴坐不动也。《贾捐之传》中有所谓颛颛者,义亦略同。自“且吾闻之师”至“相待安罛箄”三十四句,言名位不足恋,当以文章传后,约崔同归偕隐。自“我有双饮盏”至末二十四句,叙公以双盏之一遗崔,亦所以报百尺彩也。鲸月草、花芙蓉,皆盏上所画者。

《示爽》。

“汝来江南近”二句,不可解。韩公本贯在河内之修武,又曾迁居洛阳,爽自江南赴长安,二处皆其经过之地,或谓其过河内、洛阳,与里闾相近,二句作一句读邪?不然,则上句有讹误邪?公作《女孥铭》云:“归骨于河南之河阳韩氏墓。”是河阳亦可以河南称之,洛阳则自古久称河南,妄意此句当作河南近。俟质之博闻君子。

《赠别元十八协律六首》。

元十八,盖将裴行立之命,以书及药物劳公于途次者。

第一首:“何人识章甫,而知骏蹄踠。”

章甫适越,不为耐用。骏蹄历险,或致蹉跌。二端皆公以自喻者。识知二字,则谓元能知之亮之也。

《南内朝贺归呈同官》:“鲜不调盐醯。”调盐醯,似寓韩彭菹醢之意。

《鸣雁》。

此在幕府不得志之时,欲远举而他适也。

《条山苍》。

“波浪”句,喻世人随俗波靡。“松柏”句,喻君子岁寒后凋,亦自况之诗。

《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署》。

自“洞庭连天”至“难追攀”句,皆张署之歌辞。末五句,韩公之歌辞。

《忆昨行》。

自首至“泪落”句,叙张与裴帅赛社之宴,酒后卧病。自“念昔从君”至“眉方开”句,叙与张同贬南荒而俱幸北归。自“今君从署”至末,祝张病体康复,将耦耕于嵩山之下。“上公礼罢”句,上公,方以为当作社公,叙荆帅裴均罢社而享客也。朱子云:“上公即社神也,不必改为社公。”“今君从署”二句,张在江陵虽经邕管经略使路恕奏署为判官,而可以辞谢不往,故劝其投檄北去。投檄,犹投绂、投劾之投。

《刘生诗》。

刘在广南当有名妓,声价甚高而遇刘独厚者。“美酒”二句,刘之冶游也。“倒心”句,倾情于名妓也。“千金”句,声价高也。“绸缪”句,待刘厚也。

《陆浑山火和皇甫湜用其韵》。

自首至“孰飞奔”,浑写野火之盛。自“祝融告休”以下至“赪目暖”,设为祝融宴客仪卫之盛,宾从之豪,笑语之欢。告休,犹休暇也。卑尊,即客也。《周礼·小司徒》云:“使各登其乡之众寡。”《乡大夫》云:“率其吏与其众寡。”此云卑尊,犹彼云众寡耳。自“顼冥收威”至末,皆水火相克相济之说。“拳肩跟”者,谓肩与足跟拳跼相连,极言颛顼玄冥君臣失势之状。洪曰:“丁,火也。壬,水也。火,女也。水,男也。”丁女而为妇于壬,故曰“女丁妇壬”。自“火行于冬”至“囚之昆仑”九句,皆上帝劝慰水神之辞,言不必与火结仇,时至行将胜之也。

《和虞部卢四汀酬翰林钱七徽赤藤杖歌》:“空堂昼眠倚牖户,飞电着壁搜蛟螭。”

东坡《以铁柱杖寿乐全诗》有句云“欹壁蛟龙护昼眠”,融化此两句而为之也。

《石鼓歌》。

自“周纲陵迟”以下十二句,叙周宣蒐狩,镌功勒石。自“公从何处”以下十四句,叙拓本之精、文字之古。自“嗟余好古”以下二十句,议请移鼓于太学。自“中朝大官”至末十六句,慨移鼓之议不遽施行,恐其无人收拾。

《卢郎中云夫寄示送盘谷子诗两章歌以和之》。

首十四句,叙昔至盘谷访李愿事。天井关之水被风吹洒洛阳,语则诞而情则奇。“归来辛苦”以下十句,叙卢寄示诗篇,知李已入山矣。末六句,叙已将归耕。

《射训狐》:“斗柄行拄西南隅。”

谓天将明也。“意欲唐突羲和乌”,谓侵陵主上也。

《城南联句》。

自首至“靸妖藤索”六十四句,杂叙城南所见景物。回平,按平者,地之平处也,如华山有青柯平、种药平之类。卷脔,不舒放也。见《庄子》。自“荒学五六卷”至“幽蠹落书棚”二十四句,叙荒郊茔域凄凉之状。自“惟昔集嘉咏”至“风期谁复赓”三十八句,言城南乃昔日文人词客游咏宴集之地,今无复往时云霞之兴、风期之盛矣。余晶,日光也。凝,犹遏也。谓其声能遏日光,使不动也。自“皋区扶帝壤”至“鹄鸊攒瑰橙”五十八句,历叙土壤之美,因及人才之俊、物产之富,冶游之盛。自“骛广杂良牧”至“抑横免官评”二十八句,叙簪缨世族之豪横。自“杀候肆陵翦”至“恶嚼腥鲭”二十二句,叙射猎之乐。自“岁律及郊至”至“恩熙完刖刺”十六句,叙郊祀之礼。自“宅土尽华族”至“眼剽强盯瞑”三十句,叙民居寺宇之丽,因及游寺之人。“绳觐娥婺”,盖美女为秋千戏者,亦游寺所见也。

《会合联句》。

“念难须勤追”二句,忆往时之艰难,悔出言之轻易也。自“念难须勤追”至“谪梦意犹恟”十八句,叙韩公以言事谪贬阳山,还朝为国子博士。郊、籍、彻三人皆在弟子之列,诗意仍以韩公为主。

《纳凉联句》。

自“长篓倦还捉”以上,皆叙烦热之状。“幸兹得佳朋”以下,乃叙纳凉之事。

《秋雨联句》。

醨,薄也。“氛醨”句,谓云气稍薄。“雺乱”句,谓旋又拥塞也。阴旌,谓云气如旌旆。摎流,犹周流也。帝鼓,谓雷。鲁儒二公以鲁两生自比也。以秦人好言利,故鲁儒无可丐贷。

《征蜀联句》。

奅与炮同。《广韵》:“军战石也。”者,奅石之声。爇堞,烧其城也。抉门,启其门也。熇歊,焚城之声,叠韵字。呀拗,门辟之状,双声字。遏雄虓,令将帅无多杀也。“汉栈罢嚣阗”者,谓自秦至蜀,征人渐少,不甚嚣阗也。

《晚秋郾城夜会联句》。

自“再入更显严”至“达志无陨获”句,皆叙裴相破贼还京后迁官宴客之事,似非事前所作之诗。“雪下收新息”亦非事前语。岂在郾城时作此诗,而还朝后更润色之邪?“酰颜倾凿落”。凿落,饮器。白乐天诗:“银杯倾凿落。”“生堂合毊。”《尔雅》:“大磬谓之毊,大钟谓之镛。”注:“亦名。”

《原性》。

此实与孔子性相近二章相合。程、朱又分出义理之性,气质之性,以明孟子性善之说之无失,亦自言各有当。要之,韩公之言固无失耳。

《原毁》。

言在上者,须明斯世所以多忌多毁之由,而后可以知人。篇末说明作意。“闻古之人有周公者”节,通篇德艺平列,周公原不仅有艺。就艺中引一尤不可几者,故举周公。

《行难》。

以行难命题,所以表陆先生之贤也。为文之意,则欲存此理,使有用人之责者知之耳。句法瘦炼,王荆国多师此种。

《杂说》一。

此段未经人道。舜武得五臣十乱而益彰其神圣,所谓得云益灵者也。名师贤相亦能广植徒党,旁求俊彦,亦有所谓云者,其义甚大。

《杂说》四。

谓千里马不常有,便是不详之言。何地无才,惟在善使之耳。

《读荀》。

此与《读鹖冠子》,《读仪礼》、《读墨子》四首,矜慎之至,一字不苟,文气类史公各年表序。

《读鹖冠子》:“正三十有五字,乙者三,灭者二十有二,注十有二字云。”

正者,正讹也。乙者,上下倒置也。灭者,涂去也。注者,添缀于旁也。

《师说》。

传道,谓修己治人之道。授业,谓古文六艺之业。解惑,谓解此二者之惑。韩公一生学道好文,二者兼营,故往往并言之。末幅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仍作双收。

《进学解》。

仿东方《客难》,扬雄《解嘲》,气味之渊懿不及,而论道论文二段,精实处过之。“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逮庄骚,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韩公于文用力绝勤,故言之切当有味如此。

《讳辨》。

此种文为世所好,然太快利,非韩公上乘文字。

《伯夷颂》。

举世非之而不惑,乃退之生平制行作文宗指。此自况之文也。

《释言》。

才高被谤,为文自解,仍不减其崚嶒之气。

《汴州东西水门记》:“诞置联锁于河,宵浮昼湛,舟不潜通,然其襟抱亏疏,风气宣泄。”

诞寘,犹云大寘也。寘则使锁浮于水面,不使通舟楫也。汴州之有河水,犹襟抱然。无门以阑之,故亏疏宣泄也。

《燕喜亭记》。

柳公山水记以峭削见奇,固非韩公所能比并。

《徐泗濠三州节度掌书记厅壁记》。

此等文虽公为之,不能奇也。

《画记》。

桐城方先生以为此学周人之文。

《蓝田县丞厅壁记》。

崔斯立之为人,必有奇崛之才,而又天趣横溢。与公相见,必彼此善谑,而又相敦以古谊者。如《西城员外丞》一诗,前路谑且为虐矣,而后半绝沉痛。《刖足献玉》一书,绝沉痛,亦带谑声。《蓝田十月雪塞关》一诗亦然。此文则纯用戏谑,而怜才共命之意、沉痛处自在言外。

《新修滕王阁记》。

反复以不得至彼为恨。此等蹊径自公辟之,亦无害。后人踵之以千万,乃遂可厌矣。故知造意之无关义理者,皆不足陈也。

《科斗书后记》。

叙述无一闲字。

《郓州溪堂诗序》。

“于时沂密始分而残其帅”:生此波澜。“然而皆日郓为虏巢且六十年”节:著此一段议论,便尔壮阔,蹊径独辟。若先陈新立之难,又陈不扇而变之难,便无此奇警。“公私扫地赤立”:能造难状之语。“于是天子以公为尚书右仆射”:接法本史公。

《猫相乳》。

叙事绝善,而所以为文之意,固不免人之见者存,故收处过谀。“夫猫,人畜也”:谓畜于人。

《争臣论》。

逐节根据经义,故尽言而无客气。“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节:此段陈义甚高。

《太学生何蕃传》。

善用缩笔,纾余顿宕,如将不尽。

《重答张籍书》。

观此书,则韩公当日之予二氏,亦未敢昌言排之。二氏盛行中土六七百年,公以数篇文字斥之,遂尔炳如日星。识力之大,令千世人肃然起敬。“非我其谁哉”,自任处绝沉着。

《与孟东野书》。

真气足以动千岁下之人。韩公书札不甚矜意者,其文尤至。

《答尉迟生书》。

傲兀自喜。

《答杨子书》:“尚须验以言。”

公已深知杨子,恐杨不之信也,故须验以言。

《上襄阳于相公书》。

谀辞累牍,固不能工。

《上留守郑相公启》。“愈无适时才,渐不喜为吏。”

凡为文,必视乎其行,能弃官如屣,而后气壮,而文无沮词。

《上宰相书》。

连用三“抑又闻”,义层出不穷。然究是少年,才思横溢,欠裁炼处,故文气不道也。若删去“洪范曰”至“廉于自进也”,则格老而气道矣。

《后十九日复上宰相书》。

后二书皆可不上,宰相能知我,前书足矣;其不知,十上何益?公少年时盖阅世尚未深,而自守未定也。

《后二十九日复上宰相书》:“以其于周不可,则去之鲁。于鲁不可,则去之齐。于齐不可,则去之宋、之郑、之秦、之楚也。”

鲁,同姓,礼义之邦,故次周后。齐,大国,次之。宋、郑,小国,次之。秦、楚,戎蛮,又次之。非率尔泛指也。

《答侯继书》:“含意连辞,将发复已。”

含意,辞不能申其意也。连辞,欲陈此说,复牵彼义,裁度不能遽当也。凡文家经营为文时有此二难。“然古之人未有不通此,而能为大贤君子者”:所陈数事,皆专家之学,卤莽者多弃置不讲。观韩公此书,然后知儒者须通晓各门,乃可语道。孔氏所谓博学于文,亦此义也。“将试学焉,力不足而后止”:凡人于右数事,皆未试而先称力不足,所谓画也。

《答崔立之书》。

韩公命世之英,自位不在文中所称五子下,其试于礼部吏部,盖深用为耻。立之乃以“献玉再进”相勖,所谓鹪鹩已翔乎寥廓,而罗者犹倚夫薮泽也。篇中前半述已隐忍就试之由。“夫所谓博学者”一段,鸣其悲愤。后幅“方今天下”一段,写其怀抱,视世绝卑,自负绝大,极用意之作。“君子小人之所悯笑”:君子小人,犹言人人。《周礼·乡大夫》:“帅其吏与其众寡。”众寡者,言乡人或众寡无定也。此言人人悯笑,无分君子小人也。“夫所谓博学者”节:博学宏辞,美称也。惟公足以当之。而顾不能中选,甚羞与今世之中选者比伦,而又不能不隐忍与之同试;甚愿与屈孟五子同志,而又不能效其不与斗筲者同试。心所耻,而行不能从。己所耻,而人不能谅。层层感愤,进露纸上。“必知其怀惭,乃不自进而已耳”:谓怀惭之极,至于自甘终不进取乃已。“作唐之一经,垂之于无穷”:极自负语。公盖奴视一世人。

《重答李翊书》。

韩公文如主人坐于堂上,而与堂下奴子言是非。然不善学之,恐长客气。

《代张籍与李浙东书》。

笔端大崚嶒。若出他手代盲人干有位者,气必不能自振矣。

《答李秀才书》。

义深而文淡永。

《答陈生书》:“孰信哉,信乎已而已矣!”

陈生必求俯仰趋时之术,故告之以此,所谓对症下药也。不然,专信己则足以长傲。王介甫云:“时然而然,众人也。已然而然,君子也。”语弊亦似此。

《与李翱书》:“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当痛之时。”

能达难白之情。

《答胡生书》:“不知者乃用是为谤”节。

言不惜称道揄扬之爱惜也。彼辈自有可合之人,吾不因其可以干泽而思与之苟合。若能如此,则可孤行而不恤众谤,而生又不能。生离乡远出,本为求仕,非徒求韩公之知也。是者指上文相知称道云也。

《与崔群书》:“风土不并以北。”

不与江北比并也。“自古贤者少不肖者多”节:悲感交集。王荆公《与段缝书》中段为曾子固代鸣不平,文气脱胎于此。“人固有薄卿相之官”节:愤激出奇想,沉痛至矣。“仆无以自全活者”一节:后路绝深痛。

《与陈给事书》:“衣食于奔走。”

造句奇。

《与冯宿论文书》:“以此而言”节。

自负语。绝沉著。

《与祠部陆员外书》:“文章之尤者有侯喜者”节。

称人之长,造句俱极跌宕。

《应科目时与人书》。

其意态诙诡瑰玮,盖本诸《滑稽传》。干泽文字如是,乃为轩昂,他篇皆不能自振。

《与孟尚书书》。

此为韩公第一等文字,当与《原道》并读。

《答吕毉山人书》。

绝傲兀自负。

《答渝州李使君书》。

李盖有所干于要路,求韩公为之道地,故答之如此。“传曰:君子俟命”节:既以安命俟命之说进,又言李君亦烂熟安命俟命之说,如常御之饮食,厌饫久矣,无益于事,故增愧。

《答元侍御书》:“斥其余,以救人之急。”

斥,远也。挥而远之,谓散去也。

《与鄂州柳中丞书》。

文气绝劲。

《与鄂州柳中丞第二书》:“就令如是”节。

砉然入人之肺腑,故足以作忠孝之气。“夫远征军士”节:论事之文,不逊贾、晁。

《送陆歙州诗序》:“我衣之华兮”节。

洒然而来。

《送孟东野序》。

天择物之善者,而假之鸣。其为鸣盛与鸣不幸,惟天之所命耳。文之立意止此,征引太繁,颇伤冗蔓。“维天之于时也亦然”:通首按住“天”字。

《送许郢州序》:“而能与卑鄙庸陋相应答如影响。”

四字并用,措语过重。“情已至而事不从,小人之所不为也”:转换处痕迹未化,便可直接本事,不须为二语纽合也。“故其赠也,不以颂而以规”:收句俗笔。

《上巳日燕太学听弹琴诗序》。

和雅渊懿,东京遗调。

《送齐嗥下第序》。

入题连用三“乎”字,俗调。篇末一一回缴前文,俗调。

《送陈密序》。

闲淡有体。

《送李愿归盘谷序》。

别出奇径,跌宕自喜。

《送董邵南序》。

沉郁往复,去肤存液。

《赠张童子序》。

前半志选举,疏健。后半勖童子,简宕。

《送浮屠文畅师序》。

辟佛者从治心与之辨毫芒,是抱薪救火矣。韩公言若无中国之圣人,则彼佛者亦如禽兽。为物所害,莫能自脱。如此立说,彼教更从何处置喙?立言有本,故真气充溢,历久常新。

《送何坚序》。

前半磊落而含游戏之声,收复奇情幻出,合读之,但觉狡狯不测。

《送廖道士序》。

磊落而迷离,收处绝诡变。

《送王秀才序》。

淡折夷犹,风神绝远。

《送孟秀才序》。

叙述絮训词当。

《送陈秀才序》:“如是而又问焉,以质其学。”

只此一意,再作往复,亦复傲兀自喜。

《送王秀才序》。

读古人书,而能辨其正伪醇疵,是谓知言。孟子以下,程朱以前,无人有此识量。

《送幽州李端公序》。

骨峻上而词瑰玮,极用意之作。

《送区册序》。

送区宏南归诗傲兀跌宕,此文当是一时作,故蹊径与句之廉悍,并与诗相类。

《送张道士序》。

立言绝善。“诗宁当不俟报”:述上书不报事,立言飘洒,不着痕迹。

《送高闲上人序》。

事之机括,与心相应。事不如志,则气挫。所向如意,则不挫于气。荣辱得失,不纠缠于心,此序所谓机应于心不挫于物者,姚氏以为韩公自道作文之旨。余谓机应于心,熟极之候也。《庄子·养生主》之说也。不挫于物,自慊之候也。《孟子·养气》章之说也。不挫于物者,体也,道也,本也。机应于心者,用也,技也,末也。韩公之于文,技也进乎道矣。

《送殷员外序》。

字字峭立,倜傥轩伟。

《送杨少尹序》。

唱叹抑扬,与《送王秀才序》略相类。欧公多似此种。

《送权秀才序》。

酬应之作,亦自不俗。

《送湖南李正字序》:“往时侍御有无,尽费于朋友。”

有无,犹多寡也。《檀弓》:“称家之有无。”言尽家之财,无问或多或寡,罄用之也。此言侍御尽家之财,皆费于朋友也。

《送石处士序》。

唐时处士声势,足以倾一世。韩公颇不满于石、温二生,观寄卢仝诗可见。此文前含讥讽,后寓箴规,皆不着痕迹,极狡狯之能。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此种起法,创自韩公,然不善为之,譬若唐人为官韵赋。往往起四句峭健壁立,施之于文家,则于立言之体大乖。汉文无起笔峭立者。按之固自有序也,不可不察。

《送郑尚书序》。

气体似《汉书·匈奴传》。

《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

此即条议时事之文,铺叙处绝警耸。“吾以为边军皆不知耕作”:接笔绝遒紧。

《石鼎联句诗序》。

傲兀自喜,此等情事亦适与公笔势相发也。

《欧阳生哀辞》。

前半叙述矜当,后半就“父母老矣”反复低回,绝耐?诵。

“詹闽,越人也”:油然人情。

《祭穆员外文》。

瘦折奥峭。

《祭郴州李使君文》。

亦不出六朝轨范。不使一秾丽字,不著一闲冗句,遂尔风骨遒上。通首不转韵,古无此体。宋人为长短句祭文,则皆一韵到底。

《祭河南张员外文》。

以奇崛鸣其悲郁,鏖战神鬼,层叠可愕。

《祭薛中丞文》。

无俊健之骨,不似韩公手笔。当是同僚所为,而薛氏托公名为重耳。

《潮州祭神文》第二首。

别出才调,岸然入古。

《祭柳子厚文》。

峻洁直上,语经百炼。公文如此等,乃不复可攀跻矣。

《吊武侍御所画佛文》。

置身千仞之上,下视昧昧者,但觉可怜悯也。公诗如谢自然谁氏子,文如孟尚书书,及此等,当观其卓然不惑处。此篇吊辞亦绝古劲。

《李元宾墓志铭》。

志中不称元宾之长,而铭词著“才高乎当世,行出乎古人”二语,故尔可贵。若通首赞颂不休,不足取信矣。

《崔评事墓铭》:“外尽宾客于其所止,其来如归。”

尽,礼也。凡崔君栖止之处,族宾皆来归也。“虽不肖收之如贤”:王介甫叙人之长,皆学此等。

《施先生墓铭》。

或先叙世系,而后铭功德。或先表其能,而后及世系。或有志无诗,或有诗无志。皆韩公创法。后来文家踵之,遂援为金石定例。究之深于文者,乃可与言例。精于例者,仍未必知文也。

《考功员外卢君墓铭》。

“大历初,御史大夫李栖筠由工部侍郎,为浙西观察使。”起笔逆,此处接笔逆,以下得势矣。“以老故,自任者以千百数”:老故,犹称老成、故旧。

《施州房使君郑夫人殡表》:“此非其丘。”

狐死正丘首,不忘本也。权殡于此,终当反葬,故曰“非其丘”。

《监察御史元君妻京兆韦氏夫人墓志铭》:“率所事,所言皆从仪法。”

家世可详则详之,行谊无可详则只二语。

《登封县尉卢殷墓志》。

朴老。

《兴元少尹房君墓志》。

“谨饬畏慎。”称其贤只四字。“子与吾儿次卿游”:古者兄弟之子亦称子,故曰吾儿。称侄,俗也。

《河南少尹李公墓志铭》。

“京兆尹符县割畀之”:下符于万年,割田与之也。“以崇文幕府,争盐府因革,便不便,命公使崇文”:或因以盐井与之,或遂革之,二者孰便,命使者往治也。“迁苏州,李锜前反,权将之戍诸州者”:公未迁苏,李锜已先反于镇海。公至苏十二日,贼始至苏也。“皆敛兵立不逼”:新书言贼钉公于舷,志为饰词。“锜命械致公军”:致于镇海军也。“锜适败缚”:锜败为其属所缚,故曰败缚。“民抱扶迎尽出”:抱幼扶老皆出迎。“奈何乎公”:奇句。

《集贤院校理石君墓志铭》。

石处士之名,殆能倾一世人,而韩公不甚许之,观铭诗可见。寄卢仝诗亦寓讽刺。卒之籍、湜、郊、岛辈,皆有以自表见于后世,而温、石二公,仅见于韩公之文而已,盛名足据乎?

《江西观察使韦公墓志铭》。

他文提振处绝耸矫,此稍逊之。“不足张职”:观察使位高禄厚,则所职宜巨。三州职事无几,故云不足张职。“人去渫污,气益苏”:既为南北市,又为长衢,故人去卑湿而气苏也。“马以不连死”:马多无经年不一死者,不连死谓不相继以死。“前走七州刺史”:谓七州刺史奔走于前也。

《河南府王屋县尉毕君墓志铭》。

“尚书生埛家破时,埛生始四岁”:此处入主位不清,后并混淆。谨以公他文之法准之,妄易数字云:君之父也,君讳埛,字某,家破时,君生始四岁。

“闻君笃行能官,请相见”:上文不易,则此处“君”字无胎。

《襄阳卢丞墓志铭》。

“常最其列。”于同列中居最也。“今年实元和六年”:奇句。

《唐朝散大夫赠司勋员外郎孔君墓志铭》:“昭义节度卢从史,有贤佐,曰孔君。”

此等起法,维韩公笔力警耸矫变,无所不可。若他手为之,恐偾张而长客气。故不如朴拙按部之犹为近古也。

《唐银青光禄大夫守左散骑常侍致仕上柱国襄阳郡王平阳路公神道碑铭》。

“割余雩都,作县安远”:割雩都县之余地,析置安远县。“陶甓而城罢,人屡筑”:土城易崩,故屡筑甓城,一劳永逸也。“人不岁苫”:以草覆屋,每岁易之,故曰岁苫。有陶瓦,故不岁苫。“至则出仓米,下其估半,以廪饿人”:句酷炼。“坐牢江东心”:坐镇以坚江东士卒之心。

《乌氏庙碑铭》。

最善取势。左领君、中郎君、尚书君,三世同庙。不叙左领、中郎事迹,专叙尚书,大家之文。所以遒简也。低手三世各铺叙几句,便无此劲洁。

《唐故河东节度观察使荥阳郑公神道碑文》。

“削四邻之交贿,省姱嬉之大燕”:偶句伤气。“施罢不俟日”:或行或罢。

《魏博节度使沂国公先庙碑铭》。

起最得势,朴茂典重,近追汉京,远法《尚书》。序文疏简,著意在铭诗,而终不称其先世功德一字,可谓有体。

《刘统军碑铭》。

“公由游寄”:因游浮寄于蜀也。“盖古有云:人职其忧,无事于职,而与固谋”:四言诗中有此收束瘦劲之笔。“蔡卒幸丧”:幸许有新丧。“新师不牢”:士卒心不固。“勖勷将逋”:幕府诸人也。“声驾元侯”:驾其上。“脱权下威”:不揽权也,下弛也。

《衢州徐偃王庙碑》。

衢州有徐偃王庙,其事本支离漫诞,文亦以恢诡出之。命意甚远,其神在若有若无之间,想亦营度既久而后得之。“藩拔级夷”:藩篱撤,阶级平也。

《袁氏先庙碑》:“莫不官称。”

能称其位。

《曹成王碑》。

贬潮与降良事小振,平李希烈事大振。凡叙事皆分大小,为主宾,骤看乃似直叙漫铺。韩文志传中有两篇相对偶者,如曹成王、韩宏两篇为偶,柳子厚、郑群两篇为偶,张署、张彻两篇为偶。推此而全篇可以为偶者甚多,惜不能一一而称量而配合之耳。

《试大理评事王君墓志铭》。

以蔡伯喈碑文律之,此等文已失古意。然能者游戏,无所不可。末流效之,乃堕恶趣矣。“妻上谷侯氏,处士高女。高固奇士,自方阿衡太师,世莫能用吾言,再试吏,再怒去”:通首写奇崛疏狂之态,皆因此事而引伸之。

《扶风郡夫人墓志铭》:“克受成福,母有多子。”

金石文,造句正轨。

《殿中侍御史李君墓志铭》:“愈追占其梦曰”节。

叙占梦事,与前叙推算事首尾两相映发,余俱不甚著意。

《秘书少监赠绛州刺史独孤府君墓志铭》:“戴美世令,而年再不赢。”

上戴前人之美,世有令德,父子俱不永年。

《虞部员外郎张府君墓志铭》:“而独以其死累余,可伤也已。”

淡宕遽收。

《检校尚书左仆射右龙武军统军刘公墓志铭》:“殊不敢以不见舍望公。”

舍,谓开城次舍之也。望,怨望也。

《监察御史卫府君墓志铭》。

集中有《与卫中行书》,交谊绝厚。而铭其兄墓,专叙其合药一事,极愚可悯。若中行存世俗之见,只肯称美而不称恶,公或俛从之,而夹叙其善事一二,则文不能如此之奇警矣。自欧、王已不能行此直道于人,后世更无论已。“趾美进士,续闻成宗”:趾美,犹踵美,续令闻成大宗也。“君虽益厌,然不能无万一冀”:二句袭《封禅书》。

《河南令张君墓志铭》。

“无敢阑入”:阑,犹防也。张君有防范,诸曹不敢参人一语也。凡称阑入,皆越入定防之内。《汉书》“户殿门失阑”,亦失防守之义。“棘棘不阿”:促促棘棘,他书不经见,所谓己出。“君独疏言,治迫岭下”:他手摘录疏言,必数句乃了。此仅一句,故遒。“尚书有经数”:经,常也,经费字出《平准书》。“留噤不敢从”:留,留牒不下民间也。噤,不应观察之求,亦未声言与之争也。“其兄将作少监,昔请铭于右庶子韩愈”:观集中《祭张十一文》,张与公往还情事最密,而此仅一句,故知文各有裁。

《凤翔陇州节度使李公墓志铭》。

“守卒出”:天子蒙尘,故守卒弛而放出罪人也。“随走所幸”:走德宗所至之地。“不宜规小利,起事盗恩”:起事,起边衅也。盗恩,每有小获,报捷朝廷,辄予以恩,是盗窃也。“贩者负入褒斜,船循渭而下”:褒斜不通舟车,肩负以入西上也。船循渭,东下也。

“首尾相继不绝”:此句兼承上二句。

《中散大夫少府监胡良公墓神道碑》。

“使人自京师南走八千里,至闽南两越之界上,请为公铭,刻之墓碑于潮州,刺史韩愈曰”:三十四字为句,岸然自喜。“遭谗府介”:介,绍,皆佐人者也。魏公开府郑滑,以胡为佐,故曰“府介”。“不配其有”:言官不称其能。

《故相权公墓碑》。

矜慎简炼,一字不苟,金石文字之正轨也。“公在相位三年”节:叙事先其尤大者,简当。“其所设张举措”节:叙权公相业,专述用人一节。大抵嘉善而矜不能,和而不失其正,二句该之,而文特矜炼。只此是叙名臣之法。若一一叙列事迹,则累牍不能尽矣。“以几教化”:冀以教化迁人于善。“多所助与,维匡调娱”:不能者助之,能者与之。维持匡救,正也。调停娱乐,和也。“不为声章”:不为严刻之条教。“其在山南河南,勤于选付”:选付,选择事之要务即与分付,不繁琐,无留滞也。“凤鸟不至”:奇句。“半途以税”:税,止也。用税驾字。“出入屏毗”:出为藩屏,人为天子所毗也。

《平淮西碑》。

“大慝适去”:谓安史也。“又况一二臣同”节:叙诸将皆述皇帝诏言,故文气振拔异常,通首得势在此。

《南海神庙碑》。

笔力足以追相如作赋之才,而铺叙少伤平直,故王氏谓骨力差减也。然古来文士,并以赋物为难。盖藻绘三才,刻画万态,而不可剽袭一字,故其难也。后人虽缀前人字句为文,又不究事物之情状,浅矣。

《处州孔子庙碑》。

太史公《孔子世家》赞数十语,文外有无限远神遥韵。此文前半赞叹孔子,无复不尽之味,不无遗恨也。“自天子至郡邑守长,通得祀而遍天下者,唯社稷与孔子为然”:切定祀事,不泛作孔子颂,是文家定法。

《罗池庙碑》。

此文情韵不匮,声调铿锵,乃文章第一妙境。情以生文,文亦足以生情。文以引声,声亦足以引文。循环互发,油然不能自已,庶可渐人佳境。“光显矣,已而摈不用”:不叙一事,文各有裁。“荔子丹兮蕉黄”:九歌嗣响。

《黄陵庙碑》。

此等题以高简为要,百数十言足矣。若与剖晰考证,必且阙疏不当。“故《九歌》辞谓娥皇为君,谓女英帝子”:此等故无确据,如此说,亦自可从。“其下言方乃死者,所以释陟为死也”:既以陟代死字,则下文死字为复,而方乃二字不可解说矣。“如言舜南巡而死,宜言下方,不得言陟方也”:帝王之死,皆可称陟,则生时所至之处皆称陟,如后世之称幸者,亦无不可。必谓南去不得言陟,亦未然也。且自大别至零陵,皆溯江水湘水而上,溯逆流二千余里,亦不得称下方。“二妃之力,宜常为神,食民之祭”:谓二妃有功于舜,遂宜为神受祭。其说亦疏。且何以立专祠祀于湖北,亦宜有说。

《江南西道观察使中大夫洪州刺史兼御史中丞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神道碑铭》:“军息之不已,掌吏坏产,犹不释囚之。”

贷钱于军,而取其息。息日增加,取之无有已时。既破产,则囚追。

《司徒兼侍中中书令赠太尉许国公神道碑》。

桐城姚郎中云:“观宏本传及《李光颜传》,载宏以女子间挠光颜事,与志正相反,退之谀墓,亦已甚矣。而文则雄伟,首尾无一字懈,精神奕然。”“指付必堪其事”:指,意指也。付,委以事也。“又首变两河事”:河东、河内。“若兵北过河,我即东兵以取曹”:由郓至河东,故北过河。汴在郓西,故东兵。“归财与粮以济诸军”:归,输也。“师道之诛”:若他手为之,则曰“诛李师道”也,与上文对举矣。退之则随手变换,无所不可。“承五乱之后,掠赏之余”:掠,乱兵掠去也。赏,乱时重赏购募也。“赞元经体”:经野体国也。“汴之南则蔡,北则郓”节:叙次既毕,复摘其尤大者著议,以最其功。笔端大廉悍,亦其位置裁布有以显之也。“察其嚬呻,与其睨眴”:其所苦也,其所伺也。“三年而墟”:谓三年之内,蔡郓并为墟也。“天施不留,其讨不逋”:天之所施不慗留,谓魏博也。天之所讨不稽逋,谓蔡郓也。

《柳子厚墓志铭》:“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节。

此段为俗子剽袭烂矣,然光气终自不灭。

《昭武校尉守左金吾卫将军李公墓志铭》。

“以先朝时,尝信妄人柳泌能烧水银为不死药”:妄人,韩公于事后贬之之名也。当荐时固不以为妄矣。“大支于今,其尚有封”:言太宗之支,久不当有封矣。赖成王特起,故尚有封也。“谁黜不复”:谁,犹云谁谓也。

《朝散大夫越州刺史薛公墓志铭》:“皆家归之。”

归之,如自归其家也。

《楚国夫人墓志铭》。

“又太尉刘公甥内外尊显”:夫人于韩氏为内家,于翟氏为外家。韩宏称母之族刘氏又外家也。“司徒公曰”节:两层意相配,而词不对。王荆国于此等则皆置对停匀矣。“高陵相汉,义以家酬”:翟方进封高陵侯,其子翟义倾家以酬国恩。“孰盛与夷”等,夷也。

《国子司业窦公墓志铭》。

“比四代仍袭爵名”:谓同昌以上四代,皆封西河公。“佐六府五公”节:五府六公而仅叙崔纵、郑余庆,余皆不叙,文所以简贵正在此。而叙事简直有法,故文气道而不冗。“公始佐崔大夫纵留守东都”:两层意对立而词亦渐相耦,已开王荆公志文法。“铭”:酷炼,然伤雕琢,足以开茁轨之习矣。“圣愕旋河犊引比”:谓孔子闻窦鸣犊死,临河而返。“相婴拨汉纳孔轨”:谓窦婴拨汉乱,纳之于正大之轨也。

《正议大夫尚书左丞孔公墓志铭》。

通首得势在前半,叙去官事。前半得势又在首句。笔愈提,则气愈振。“臣与孔戣同在南省”节:疏文绝似《汉书》诸杂奏记。“如戣辈在朝,不过三数人”:他手为之,必有“足以致治”四字。“自海抵京师”节:叙事绝狡狯。“绝海之商,有死于吾地者”:海外诸国商人中有海隔绝也。“尽没有之”:没入官而据为已有也。“厚守宰俸而严其法”:不许守宰没海商之货,故严立法令也。“观吏厚薄缓急,或叛或从”:待之厚而缓其禁,则从;待之薄而操之急,则叛。“以破诸黄为类,向意助之”:谓与淮西河南北等类也。“岭南嚣然”:叙诸黄事住此,不申言孔公料事之明,最为简裁。铭:谓吾不得见孔子而见其孙云云,其或尚与孔子类也。铭词绝奇。

《江南西道观察使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墓志铭》。

以江南西道观察使,特叙一段于中以为主峰,余则叙官阶于前,叙政绩于后,章法变化。为王公作神道碑,又作墓志铭,二文无一字同。观此知叙事之文,狡狯变化,无所不可。神道碑于叙官阶逐段叙其政绩,此篇首先将官阶叙毕,然后申叙居某官为某事。“征命拜中书舍人”:拜中书舍人,与除江西南道观察使事迹,即叙于官阶之下,与神道碑同一位置,有变有不变也。“丞相闻问语语验”:闻其言而问之也。“以其诳匈渔利,夺编人之产”:诳,欺也。匈,求也。以二者渔利。编人,谓户口编列版籍。《相如传》云:“非编列之民。”“钱余于库,米余于廪”:二句同神道碑。“公之为拾遗”:篇首已叙官阶,此下再申叙事迹。此等蹊径于文体为已卑,王介甫多学之。“旬岁皆称其便”:旬,遍也。周,一岁也。旬月,周一月。旬日,周天干之十日也。“铭”:用韵法创见。“我最其迹”:考“成有殿最”,“最”字本此。《韩宏碑》“最功定次”亦如之。

《殿中少监马君墓志》。

情韵不匮。凡志墓之文,惧千百年后谷迁陵改,见者不知谁氏之墓,故刻石以文告之也。语气须是对不知谁何之人说话,此文少乖,似哀诔文序。

《南阳樊绍述墓志铭》。

道路所遇及器物门里杂铭二百二十句:谓山水泉石诸古迹皆可为铭。“然而必出于已”节:退之言属文,皆亲切有味。“于辞于声天得也”:若叙知声如叙其于辞,则冗长不警拔矣。前半叙其文辞,铭辞亦专赞其辞,而此言其于声云云。警绝。“后皆指前公相袭”:公心之所安,而昭彰无疑者。《诗》“公然来思”、《左传》“贿赂公行”,意皆如此。

《中大夫陕府左司马李公墓志铭》。

“王孙道明唐初以属封淮阳王”:天潢族属。“景融亲益疏不王”:于亲属益疏远也。“鲁公真卿”:不称姓,古法。“尹惭其廷中人曰”:言对廷中人有惭色。“拾掇三年,无所得”:言摭拾其罪过不得。“是与其故,故得用”:言与宰相为亲故。“词愈下而微,既极复飞”:言王封后累世式微也,言穷极无家。

《故幽州刺史判官赠给事中清河张君墓志铭》。

“奏君名迹中御史选”:谓声名行迹也。“发半道”:谓张君行至中途。“轹蹙我事,无庸杀”:戒张御史戒其徒。“君出门骂众曰”:著语极精神。“其友侯云长佐郓使”:郓于范阳相去不千里。“世慕顾以行”:东有所慕,西有所顾,犹瞻徇也。噎喑,犹嗫嚅不敢出声也。

《河南府法曹参军卢府君夫人苗氏墓志铭》。

“其族世所谓甲乙者”;崔、卢,唐世所称巨族。甲、乙犹云第一、第二也。“有携有婴”:携,牵以行也。婴,在抱也。

《故贝州司法参军李君墓志铭》。

李翱善为文,故公此首尤矜慎。稍变其豪横之气,而出以瘦劲。“圹于丁巳”:掘坎也。“坟于九月丁酉”:四周圆卑,中隆起也。“窆于丁卯”:下棺也。“翱其孙也,有道而甚文,固于是乎在”:收处绝疏古,化去笔墨痕迹。

《处士卢君墓志铭》:“贵兮富兮,如其材得何数兮。”

材应得之,贵富不足数也。

《虢州司户韩府君墓志铭》。

凡墓志之文以告后世,不知谁何之人。其先人有可称则称之,其身无可称则不著一语可也。此文合法。

《女拏圹铭》。

“愈之为少秋官”:替代语,破文体。“言佛夷鬼”:自然沉痛。

《乳母墓志铭》。

铭者,自名也。自述先祖之德善行义,刻之金石,长垂令名,故字从金从名,不必有韵之文而后为铭也。观《孔悝铭》可见亦有先叙事迹,后更为铭诗者。欲使后世歌颂功德,故诗之也。别有铭相警戒者,如《金人铭》《十七铭》之类,为数语便于记诵,亦昭著使垂不朽,既自警,亦警人也。又六朝人遇山水古迹,多为铭,亦刻石,使众著于耳目之义。总之,铭也者,垂后著名之通称,不分词之有韵无韵,亦不分文之为颂为箴也。

《瘗砚铭》。

“复其质,非生死类”:归于土,故曰复质。“全斯用,毁不忍弃”:谓全时则用之。

《毛颖传》。

东坡诗云:“退之仙人也,游戏于斯文。”凡韩文无不狡狯变化,具大神通。此尤作剧耳。

《送穷文》。

“傲数与名”:名数皆学之粗迹。“文穷不专一,能怪怪奇奇,不可时施,只以自嬉”:四语足尽韩文之妙。“不可时施”:言不可施于时。“企足以待,寘我仇冤”:言我企足以待彼,而彼寘我于冤仇也。“子知我名,凡我所为,驱我令去,小黠大痴”:四句错杂成文,“驱我令去”句,当在“凡我所为”之下。“惟乖于时,乃与天通”:精语惊人。“携持琬琰,易一羊皮。饫于肥甘,慕彼糠糜”:琬琰、肥甘,谓百世不磨之名。羊皮、糠糜,谓遇时之浮荣也。

《鱷鱼文》。

文气似《谕巴蜀檄》。彼以雄深,此则矫健。“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长句耸拔。

《故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汴州刺史充宣武军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管内支度营田汴宋毫颖等州观察处置等使上柱国陇西郡开国公赠太傅董公行状》。

著意在谕回纥、谕李怀光,及入汴州三事,余皆不甚措意。惟有所略,故详者震耸异常。“尔之马岁至”节:微有描摹《左传》痕迹。

《论今年权停选举状》。

此首与下《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请复国子监生徒状》,当时奏议文字如此,虽以韩公为之,气体仍自不古。

《复仇状》。

柳子厚此议最为允当。

《钱重物轻状》。

颇似贾生《博祸七福疏》。

《为韦相公让官表》。

韩公为四六文,亦不厕一俗字,欧王效之,遂开宋代清真之风《论捕贼行赏表》“昔秦孝公用商鞅为相”节。

引用太烂漫,苏长公文多似此。

《潮州刺史谢上表》。

“苟非陛下哀而念之”节:求哀君父,不乞援奥灶,有节概人固应如此。“臣于当时之文,亦未有过人者”:如奏议文字及试礼部吏部之文。“东巡泰山”:此则阿世取悦。韩公于此等处,多信道不笃。

《论孔戣致仕状》。

孔公墓志铭中节录此状数语,绝古茂。而此文亦平平耳。所谓于当世之文,亦未有以过人也。

《论淮西事宜状》。

“难处使先”:凡有艰难之处,使先冒其锋也。“悉令却牒,归本道”:以客军各归本道,而以其兵器给召募人。“临城小县可收百姓于便地,作行县以主领之,使免散失”;从前各处堡栅皆置兵马,则百姓倚以无恐。今兵马聚为四道,则各处无声援,不免散失。故无兵马屯聚之处,则作行县以主领之。

《论变盐法事宜状》。

“积数虽多,不可遽算”:每斤失利七八文,积至百千亿斤,则失利无算也。“及至院监请受”:车牛到官,请受而用之。“不用门户,皆被停留”:不用之车牛,皆暂停住。“轮纳之时,人事又别”:犹今俗称交卸。“凡是和雇,无不皆然”:载盐时须轮次,交纳时又有规条,不得自由。

昌黎外集

《芍药歌》。

太烂漫,不似韩公诗。

《海水》。

层折不穷。

《与少室李拾遗书》。

敦谕隐士之文,以六朝骈文为雅,若散文,则三四行已足,如两汉中诸小简可也。

《答刘秀才论史书》“且传闻不同”节。

退之实见史不易为,为之者皆不免草草,率尔言及此,则虽迁、固,亦不免自心惭愧也。假令迁、固同传一人,同叙一事,其传闻爱憎,仍各不同也。欲不谓之草草得乎?退之不为史,正识力大过人处。

《鄠人对》。

“然或陷于危难,能固其忠孝”:“然或”二字接法不古。“矧非是希免输者乎”:“矧”字不法。

《题李生壁》。

低回唱叹,深远不尽,无韵之诗也。“昔时无度量之心”:度量,谓为之限制,如布帛之有幅也。无度量,谓不为限制,烂漫而无所不可也。

《祭董相公文》:“雨水于云,渎水于坤。蕃昌生物,有假有因。天睠唐邦,锡之元臣。”

雨、渎比元臣,云、坤比唐邦。

《顺宗实录》。

为张荐、令狐垣立传,俱不宜阑入《实录》中。若张万福、陆贽、阳城,为一时伟人;王叔文、王侄、韦执谊,为一时奸回,自宜详叙颠末。然张、陆、阳皆德宗朝人,尚不宜阑入《顺宗实录》,独三奸为与顺宗相终始耳。

柳河东集

《零陵三亭记》。

昌黎志东野则仿东野,志樊宗师则仿宗师,其作《罗池碑》似亦仿此等文为之。然如“裨谌宓子”等句,实未脱唐时骈文畦径,昌黎不屑为也。

《对夕月》。

柳子厚《对夕月》开洪容斋、王伯厚及近世顾亭林、钱辛楣、王怀祖之先,故知古人读书非卤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