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鼓吹序七则

赵孟俯云:中书左丞郝公,当遗山先生无恙时,常从学诗。公因人传句释,使诵者见其指归。夫唐人之诗美矣,非遗山不能尽去取之工;遗山之意深矣,非公不能发比兴之蕴。此政公惠后学之心,亦遗山裒序是编之初意云。

武乙昌云:国初,遗山元先生为中州文物冠冕,慨然当精选之笔。自太白、子美外,柳子厚而下凡九十六家,取其七言律之依于理而有益于性情者,五百八十余首,名曰《唐诗鼓吹》。如《韶章》举于广庭,百音相宣,而雷鼗管籥实张其要眇也。

卢挚云:新斋郝公继先,注《唐诗鼓吹集》成,命内翰姚公端父为之序,而属挚跋于篇末。《唐诗鼓吹集》者,遗山先生元公裕之之所作。公幼受学遗山,尝以是集教之诗律。公慨师承之有自,故为之注。

杨慎《丹铅总录》云:《唐诗鼓吹》以宋胡宿诗入唐选。宿在《宋史》有传,文集今行于世,所选诸诗在焉。观者不知其误何邪?《鼓吹》之选,皆晚唐之最下者,或疑非遗山。观此益知其伪也。

钱氏《重刻序》云:《唐诗鼓吹》十卷,相传为元遗山选次,或有斥为假托,以为《遗山集》中无一语及此选,而遗山本传,纪载阙如,是固不能以无疑。予谛观此集,探珠搜玉,定出良工喆匠之手。遗山之称诗,主于高华鸿朗,激昂痛快。其指意与此序符合,当是遗山巾箱箧衍,吟赏纪录。好事者重公之名,缮写流传,名从主人,遂以遗山传也。

陈霆《两山墨谈》。《唐诗鼓吹》为郝天挺笺注。金有郝天挺者,元遗山实师之,史称其早衰多疾,厌于科举,不复充赋。又云其为人有崖岸,耿耿自信,宁困穷落魄,终不一登豪富门,然则此天挺乃金时隐逸也。注《鼓吹》者,署云“中书左丞”,且谓尝学于遗山之门。然考诸《元史》,其为左丞在武宗时,则知别一人也。

王士祯池北偶谈》。金、元闲有两郝天挺。一为遗山之师,一为遗山弟子。予考《元史》《郝经传》,云:其先潞州人,徙泽州之陵川。祖天挺,字晋卿,元裕之尝从之学。裕之谓经曰:“汝貌类祖,才器非常”者是也。其一字继先,出于朵鲁别族,父和上拔都鲁,元太宗世多著武功。天挺英爽刚直,有志略,受业于遗山元好问。累拜河南行省平章政事,追封冀国公,谥文定,为皇庆名臣。尝修《云南实录》五卷,又注《唐人鼓吹》集十卷。元时,汉人赐号拔都,惟史天泽、张宏范。见《辍耕录》。汉言“勇”也。近常熟刻《鼓吹集》,乃以为《隐逸传》之晋卿,而致疑于赵文敏之序称“尚书左丞”,又于“尚书左丞”上,妄加“金”字。误甚。

施国祁案:是诗,原本于金之郝天挺。遗山撰《基铭》云:“先生教之作诗。”即此本也。遗山复精选之,以授元之郝天挺,天挺因加注焉。惟遗山不敢掠师之美,而复嫌门弟子之名,故集中无一语及之,无可疑者。卷中误入宋胡宿等诗,当时南北隔绝,或有未详。郝注于胡宿下不立小传,亦曲全之义也。又集中太白、少陵,皆不入选,缘遗山已有《杜诗学》一书,而太白律诗甚少故也,惜《天一阁书目》云《遗山解注》十卷,刊本不及见。而俗刻郝注殊陋,至附廖氏解,尤不堪寓目。

余冬序录一则何孟春著。

叶文庄《水东日记》谓:元人文集,如马祖常、元好问之卓卓,今皆无传。春按,元好问,金人也,金亡遂不仕,为《遗山集》四十卷,今刻河南。祖常有《石田集》十卷,今刻陕西。

仲子集一则胡翰著。

《服胡麻赋》,苏文忠所作,王子端所书,词翰非近人可比。遭值兵火,散逸不存。今来太末,复见此卷。卷后有遗山题识,以“渊珠”、“膏火”之喻为不可晓。盖金人传写误,以“珠在渊”作“在渊珠”也。独未审“膏火”所喻耳。

归田诗话一则瞿佑著。

元遗山在金末,亲见国家残破,诗多感怆。如云“高原水出山河改,战地风来草木腥。” “花啼杜宇归来血,树挂苍龙蜕后鳞。”“白骨乂多兵死鬼,青山元有地行仙。”“燕南赵北非金土,王后卢前总故人。”皆寓悲怆之意。至云“神功圣德三千牍,大定明昌五十年。 ”不忘前朝之盛,亦可念也。

复初斋文集一则翁方纲著。

右,遗山先生《涌金亭示同游诸君子》诗,寸许正书。诗内“微茫散烟螺”,可证集本“ 萝”字之误也。后题云:“乙酉清明日,崧阳王赞立石。”盖补刻也。先生宰内乡,在正大丁亥戊子闲;其宰南阳,则在辛卯。郝伯常表墓谓:初筮仕,除镇平令,再转内乡,遂丁艰,终丧。正大中,辟中州南阳令。然先生《镇平县斋感怀诗》有“四十头颅半白生”之句,先生年四十,当正大六年己丑,为罢内乡之明年。而郝序镇平在内乡之前,误也。郝伯常生于元光二年癸未,当先生令内乡时,伯常方六岁,宜其所记有异辞矣。近日新刻《陵川集》本,又讹以内乡在南阳之后,大误。苏门、山阳,皆县名。诗云:“山阳十月未摇落。”当是正大五年戊子冬,罢内乡出居县东南,日与张仲经、杜仲梁诸人相从,红梅盛开,藉草啸咏时也。

瓯北诗话五则赵翼著。

元遗山才不甚大,书卷亦不甚多,较之苏、陆,自有大小之别。然正惟才不大,书不多,而专以精思锐笔清炼而出,故其廉悍沈摰处,较胜于苏、陆。盖生长云、朔,其天禀本多英健豪杰之气,又值金源亡国,以宗社邱墟之感,发为慷慨悲歌,有不求而自工者。此固地为之也,时为之也。同时李冶,称其律切精深,有豪放迈往之气;乐府则清雄顿挫,用俗为雅,变故作新,得前辈不传之妙。郝经亦称其歌谣跌宕,挟幽、并之气,高视一世;以五言雅为正,出奇于长句杂言,揄扬新声,以写怨思。《金史》本传亦谓其奇崛而绝雕刻,巧缛而谢绮丽。是数说者,皆可得其真矣。

苏、陆古体诗,行墨闲尚多排偶。一则以肆其辨博,一则以侈其藻绘,固才人之能事也。遗山则专以单行,绝无偶句,构思窅渺,十步九折,愈折而意愈深、味愈隽,虽苏、陆亦不及也。七言律则更沈摰悲凉,自成声调。唐以来律诗之可歌可泣者,少陵十数联外,绝无嗣响,遗山则往往有之。如《车驾遁入归德》之“白骨又多兵死鬼,青山原有地行仙”,“蛟龙岂是池中物,虮虱空悲地上臣”;《出京》之“只知灞上真儿戏,谁谓神州竟陆沈”;《送徐威卿》之“荡荡青天非向日,萧萧春色是他乡”;《镇州》之“只知终老归唐土,忽漫相看是楚囚,日月尽随天北转,古今谁见海西流”;《还冠氏》之“千里关河高骨马,四更风雪短檠镫”;《座主闲闲公讳日》之“赠官不暇如平日,草诏空传似奉天”。此等感时触事,声泪俱下,千载后犹使读者低徊不能置。盖事关家国,尤易感人,惜此等杰作,集中亦不多见耳。

郝经作《遗山墓志》,谓其诗共五千五百余篇,为古乐府以写新意者又百余篇,以今题为乐府者又数十百篇。是遗山诗共五千七百余篇,乃世罕有。其全集今所存者,惟康熙中无锡华希闵刻本。魏学诚作序,谓其购得善本而锓之。卷首载元初徐世隆、李冶二序。于元世祖,仍抬起顶格,是必仿元初初刻本。然诗仅一千三百四十首,则所存者只五分之一而已。岂元初严忠杰等初刻时即为删节邪?抑华氏翻刻时删去邪?窃意遗山诗既有五千六七百首,则其遭遇国变,感慨沧桑,必更有许多杰作,而今只有此数,岂不可惜哉!又遗山修饰词句,本非所长,而专以用意为主。意之所在,上者可以惊心动魄,次亦沁人心脾。今华氏刻本内,第十三、四卷,率多题画绝句,别无佳思,而郝经所谓五千余首者,竟不得睹其全矣。不知世闲尚有全集否?当更求之。

拗体七律,如“郑县亭子涧之滨”、“独立缥缈之飞楼”之类,《杜少陵集》最多,乃专用古体,不谐平仄。中唐以后,则李商隐、赵嘏辈创为一种:以第三、第五字平仄互易,如 “溪云初起日沈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之类,别有击撞波折之致。至元遗山,又创一种:拗在第五、六字,如“来时珥笔夸健讼,去日攀车余泪痕;”“太行秀发眉宇见,老阮亡来樽俎闲”;“鸡豚乡社相劳苦,花木禅房时往还”; “肺肠未溃犹可活,灰土已寒宁复燃”;“市声浩浩如欲沸,世路悠悠殊未涯”;“冷猿挂梦山月暝,老雁叫群江渚深”;“春波淡淡沙鸟没,野色荒荒烟树平”;“青山两岸多古木,平地数峰如画屏”;“长虹夜饮海欲竭,老雁叫群秋更哀”;“东门太傅多祖道,北阙诗人休上书”之类,集中不可枚举。然后人习用者少。

遗山复句最多。如《怀州城晚望少室》云:“十年旧隐抛何处,一片伤心画不成”;《重九后一日作》云:“重阳拟作登高赋,一片伤心画不成”;《题家山归梦图》云:“卷中正有家山在,一片伤心画不成”;《雪香亭杂咏十五首》内有云:“赋家正有芜城笔,一片伤心画不成”。《元都观桃花》云:“人世难逢开口笑,老夫聊发少年狂”;《同严公子东园赏梅》云:“佳节屡从愁里过,老夫聊发少年狂”。《此日不足惜篇》:“就令一朝便得八州督,争似高吟大醉穷朝晡”;《送李参军诗》内又有云:“就令一朝便得八州督,争似彩衣起舞春斑斓”。《桐川与仁卿饮》一联:“风流岂落正始后,诗卷长留天地闲”。《题梁都运所得故家无尽藏诗卷》亦有此联。《田不伐望月》《婆罗门引》云:“两都秋色皆乔木,三月阿房已焦土”;《存没》一首又云:“两都秋色皆乔木,一代名家不数人”;《答乐舜咨云》:“两都乔木皆秋色,耆旧风流有几人”。《东山四首》有“天公老笔无今古,枉著千金买范宽”,《胡寿之待月轩诗》又有“天公老笔无今古,枉却坡诗说右丞”。《钱过庭烟溪独钧图》:“绿蓑衣底元真子,不解吟诗亦可人”;《息轩秋江捕鱼图》又有:“绿蓑衣底元真子,可是诗翁画不成”。《台山十咏》内有云:“恶恶不可恶恶可,未要云门望太平”;《赠刘君用可庵二首》内一首云:“恶恶不可恶恶可,笑杀田家老瓦盆”;次首云: “恶恶不可恶恶可,大步宽行老死休”。《寄希颜》末句:“共举一杯持两螯”,《送曹寿之平水》亦用此句作结。此复句之最多者也。

附存书目一则

《续古今考》九卷,旧本题金元好问撰。案,此书系后人伪托。

山左金石志二则

长清县《五峰山崔先生像赞》石刻,无年月。碑刻虚静真人画像,上层像赞三首:一为元好问籀文,一为刘祁小篆,一为杜仁杰八分。

《五峰山重修洞真观碑》,定宗三年十一月立,正书篆额。文为元好问撰,王万庆书,孔元措篆额。史称好问为文有绳尺,备众体;今观此碑,平衍无出色处,或托名为之。末题岁次戊申,为定宗三年,是年三月,定宗崩。碑立于十一月,正朝廷议立未决时也。

寰宇访碑录七则

《杨振碑》元好问撰,张口正书,贞祐四年正月。陕西乾州。

《陈仲谦墓志铭》元好问撰,正书,正大二年。山西临晋。

《涌金亭诗》元好问撰,正书,无年月。河南辉县。

五峰山《崔先生像赞》石刻元好问等,各体书,无年月。山东长清。

五峰山《重修洞真观碑》元好问撰,王万庆正书,定宗三年十一月。山东长清。

金御史《程震墓碑》元好问撰,李微正书,中统四年七月。河南偃师。

廉访使《杨奂神道碑》元好问撰,姚燧正书,中统五年四月。陕西乾州。

山右碑目一则吴式芬著。

元好问、王构《吊冯大来副使诗》行书,无年月。平定州。

题名三则

《金石萃编》。曲阜题名:“太原元好问、刘浚明,京兆邢敏,上谷刘翊,东光句龙瀛,荡阴张知刚,汝阳杨云鹏,东平韩让,恭拜圣祠,遂奠林墓。乙巳冬十二月望日谨题。”书凡八行,行书,左行。

《灵岩寺碑阴》题名:“冠氏帅赵侯,齐河帅刘侯,率将佐来游,好问与焉。丙申三月廿五日题。”凡五行,行书。

《寰宇访碑录》。古陶禅院元好问题名,行书,大德六年,在山西阳曲县。又灵严寺《诗碑》圆照撰,正书。上角有“元好问游”四字,至元三十一年十月。在山东长清。案,二题皆为后人补镌者。

帖印一则

《墨缘汇观》。墨拓《定武五字损本兰亭》,卷后押“元遗山”三字,朱文印。卷末鲜于太常题云:“右,《定武兰亭》玉石刻甲,余平生所见者少,况有内翰遗山先生图记,尤可宝也。”

施国祁元集笺注例言十四则

是集,元刻为严忠杰中统壬戊本,张德辉类次。诗文共四十卷,前有李冶、徐世隆二序,后有杜仁杰、王鹗二引,书佚不得见。考徐序有“评乐府”语,则《新乐府》五卷,当并入刻,或别自为卷。至明刻,乃削去。《文渊阁书目》,十二册,《菉竹堂目》同。《绛云楼目》,全集。《内阁藏书目》四十卷。《季沧苇目》、《传是楼目》、《简明目》,俱同,储氏《附录》一卷,内诗十四卷,文廿六卷。案,国史《经籍志》云,五十二卷,乃耳食之说,不足据。

明刻为李叔渊宏治戊午本,诗文仍四十卷,有储瓘、李叔渊二序。集中二十二卷,元阙两页。外《附录》一卷,乃储氏从《中州》等集采诸赠言订入者。何燕泉云“《遗山集》今刻河南”者,即此本也。是书刘疏雨眠琴山馆有之,借校笺本。如一卷出京诗注:“史院得告归嵩山寺下。”“ 寺”,此作“侍”。又《丰山怀古》句:“自古南邻雄。”“邻”,此作“都”。又二卷《移居》句:“运瓮古城隈。”“瓮”,此作“甓”。又句:“自信颇相愨。”“相”,此作“亦”。又二十八卷《大丞相碑》:“谗夫之媒孽。”此“谗”上有“辨”字。又三十三卷《邓州仓记》:“差人之劳,不能给二人之食。”“差”,此作“十”“二”此作“一”。又三十一卷《藏云墓表》:“再略蒲鲜。”“鲜”,此作“ 解”。集中藉以订正者,不可枚举,略指一二,不备载。

国朝刻为华希闵康熙庚寅本,诗文仍四十卷,古赋四首,五古一百二十九首,七古七十八首,杂言三十六首,乐府四十八首,五律八十四首,七律二百九十三首,五绝二十五首,六言四首,五七言一首,七绝五百八十二首。共一千二百八十首。大抵祖中统而祢宏治者,仍载《附录》一卷,及李、徐、杜、王四《序》、《引》,削去李、储两《序》,而弁以魏学诚大字《序》,外增附录诗五首。此刻盛行,传是楼所藏,查初白所评,赵容江所易,赵云松所说,皆是。甲辰岁,从杨拙园夙好斋乞得,即小笺底本也。

眠琴山馆又藏元刻曹益甫至元庚午本,有段成已序。止诗二十卷,无文,其诗亦一千二百八十首,续采八十一首。五古十二首,七古四首,杂言三首,乐府二首,五律八首,七律三十三首,七绝一十九首。此张德辉类次所遗者,三刻皆无。今并依类收入各卷后。即校笺本,如三卷《觅古铜爵》句:“应是杜康祠下得”,“是”,此作“自” 。又四卷《赠答张仲文》句:“疑作金荃怨曲栏畹辞”,“栏”,此作“兰”。又《天涯山》句:“断岸何缘此天姥”“此”此作“比”。又《陵川西溪图诗》注。“自己造仙府”,“自”下此有“谓”字。亦举一二,并较今本殊胜,藉以改正不少。《文渊阁书目》云,诗三册,全。《菉竹堂目》同。《国史目》云,二十卷。《天一阁》同。《汲古阁目》云,八本,《附在书目》云二十卷。案,此本与下黄选刻皆二十卷,未知诸目究系何刻。○又,此集丹黄满纸,为西梅老人即钱陆灿晚年评本。如一卷《箕山诗》“降衷均义禀”四句,直以腐语抹去。十二卷《雪香亭》“金水河头好墓田”句,以为唐张祐语,妙在“山光”二字若袭改作“河头”,则无味。评语颇中肯綮,亦采入。

从杨秋室假读旧钞元黄公绍至顺庚午本,诗二十卷,仅七百余首,乐府次首卷,余略同。有余谦序,盖选本也。其《移居》八首注云:元本止七首,今仍之,乃以“故书堆满床”句,上接“尚有百本书”句为一首。岂知八首各用一韵,无转韵者,误也。秋室云,此集七律不载《岐阳》,七绝不载《论诗》,弃取已失当他何论邪?亮哉斯言。

查初白诗评,即华氏本,如五卷,《送陈季渊》句:“雪花茫茫扬白雪”,改“雪”作“沙” 。又七卷《癸巳除夜》句:“浮心白发前” ,改“心”作“生”。又《老树》句:“不用若回家”,改“若回”作 “苦思”。又八卷《寄希颜》句:“南余归计一廛新”,改“南”作“商”。皆与旧本暗合。惟三卷《崇福宫》句:“寂寞来作由东邻”,乃云“由”,疑作“田”。又《半山亭》句:“半山亭前淅江水”,乃云“淅”当作“浙 ”。其谬处未免失检。至八卷《上马内翰》句:“蚤枥老归千里骥”,改“蚤”作“早”。及详益甫本,竟系“皂”字,盖因传刻者讹“皂”为“早”,而后校者复改“早”为“蚤”,沿误至此。又十四卷《壬子寒食》句:“五树来禽拾放花”,改“拾”作“十”,及详益甫本,乃是“恰”字,亦因传刻本讹“恰”作“拾”,遂致改“拾”作“十”,去本字愈远矣。古书固因不校而讹,亦有因校而益讹者,初白尚不免此。

本集三卷,《荆棘中杏花》诗亦见谢枋得叠山集》。八卷《新野先主庙》诗,十卷《蜀昭烈庙》诗,亦见元明善《清河集》。又《颍亭》诗“春风”、“碧水”二语亦见张希孟《会波楼》诗。皆误也。惟别本有《闻莺》五绝一首,似为赵孟俯《松雪斋集》误入者,故不收补。

集诗失载者,本集《寒食灵泉宴集序》有五古一首。集无。《小享集序》有《种松》诗,一卷有诗,似非。《东游略记》诗十首,五卷《游泰山》一首,十二卷《龙泉寺》四首,余无。《超化》诗注引残句,集无。《中州集》五卷赵宜之《书怀继裕之韵》五古四首,集无。《次韵答诗七律阴尘韵》二首,八卷止《次阴韵》一首,十卷《追录》题下《尘韵》一首注云:“寄张子纯”,非与赵作。六卷麻知几《松筅同裕之赋》七古一首,集无。《裕之以山游见招,兼以诗为寄因仍其韵》四首,集无。雷希颜《同裕之钦叔分韵得莫论二字》五古二首,集无。《九日登少室绝顶同裕之分韵得萝字》五古一首,七卷有《太室同赋》五律一首,非九日作。《洛阳同裕之钦叔赋七律》一首,九卷一首,非和作。《次裕之韵兼及景元弟灰韵七律》一首,九卷有《示崔雷诸人诗》,而“杯材 ”韵不叶。又,此自指雷伯威。刘景元《同裕之水谷分韵得荷风送香气五绝》五首,注云:“深竹贮秋气,裕之语。”集无○穆案,此先生新乐府句。《归潜志》引《昆阳怀古》句云:“英威未觉销沈尽,犹向春陵望郁葱。 ”集无。静修遗文《孝子田君表》云,有赠其子田道童诗。集无。《归田诗话》引句云:“花啼杜宇归来血,树挂苍龙蜕后鳞。”集无,不知何人句。以上皆失载者。至庶斋《老学丛谈》引《赠张寓斋句》云:“汝伯年年发如漆,看渠著脚青云平”,四卷《示仲耽》句。《圭斋集》《送振先归祖庭序》引句云:“九原如可作,我欲从欧阳”,二卷《移居》句。《艺林伐山》引句云:“北去穹庐千万里,画罗休缕麝香金”,十二卷《雪香亭》句。《归田诗话》引句云:“燕南赵北非金土,王后卢前尽故人”,十卷《王仙翁》句。皆属错记。若《居易录》引句云:“济南山水天下无”,乃于钦句。《咏历山》云: “济南山水天下无,晴云晓日开画图。”见《齐乘》。更考《寰宇访碑录》,有《涌金亭诗》,刻在今河南辉县者,当即五卷《示同游诸君》作。又《题超化寺》诗,刻在今河南密县者,当即十一卷《秋风袅袅》作。

本集中《侯相云溪图》题内,载绝句一首,贾氏《千秋录》中《口号三首》,《酒里五言说》中五古一首,五诗皆不入题数。元诗凡一千二百八十首,续采八十一首,今补一首。《归潜堂诗》○穆补《吊冯大来副使》诗一首。总一千三百六十二首。《郝铭》所纪“一千五百余首”,合诸失载篇什,约有其数。惟今华氏本所刊《郝铭》,于“一千五百”之“一”字,讹作“五”字,而云松赵氏遂疑真有此数,有“ 更求全集”之语,殆未及详考故邪。

集文元阙者,十五卷。《光武中兴颂》、《大司农箴》二篇。二十三卷。《文儒武君铭》、三十一卷。《冲虚大师铭》皆有铭无序。二十四卷。《教授常君铭》、二十七卷。《完颜良佐碑》皆有序无铭。四十卷。《南阳上梁文》脱《抛梁词》六首。又《墓志》如承旨子政、御史仲宁、尚书仲平、大理德辉、点检阿撒、郎中道远、省讲议仁卿、西帅杨沃衍、奉御忙哥、宰相子伯祥、节妇参政伯阳之夫人、将军长乐妻明秀,凡十二篇,皆《漆水公碑》语。今并不存是也。宏治刊本脱去者,二十二卷。《中顺张君碑》脱一页,阙三百八十字。铭词后半,阙两行。《阳曲周君表》脱一页,阙三百四字 ○穆案,脱页今补完。见《金石例》,补得一十七字是也。

先生文字散见他处,自类次后,未经收入者,若《漆水郡侯耶律公墓志铭》,《辽史》《百官志》引其语。《尚书右丞耶律公神道碑文》,集中《与成仲书》所云《先相公碑》。二篇见《元文类》。《安肃郝氏茔碑文》残本,见《金石例》。《杨振碑文》残本,见石刻。意增五十六字,傍注。《跋闲闲草书和拟韦诗后》,见墨迹。今已依类采补各卷后。惟《秋涧集》云,有《题东坡与蒲传正四帖跋》,及《寰宇访碑录》所载《陈仲谦墓志铭》,正书,正大二年立。在今山西临晋县。五峰山《重修洞真观碑》,王万庆正书,元定宗三年十月立。五峰山《崔先生像赞》石刻,各体书,无年月。并在今山东长清县者,皆无由采辑矣。

尝读虞道园《学古录》所载《曾巽初墓铭》,云:“补注遗山诗一十卷,藏于家,盖古人已有先我而为之者”。第云“补注”,则必有作于前者。又言“藏于家”,则此注似未行世,不得与李季章、荆公注。施武子、东坡注。任子山山谷注。等注并传,惜哉!顾兹末学,乃从数百年后劫灰盗窃之余,征文考事,表而章之,未知有当于先正否。

金源史事僻左,自元及明,止有浙本,流传绝少。国史且然,况文人家集乎?惟遗山先生诗文大家,杰出金季,为一代后劲,上接杜、韩,中揖欧、苏,下开虞、宋,其精光浩气,有决不可磨灭者。是以历朝传刻不绝。第集中本事,非他书取证不详,积年以来,遐搜博采,自四史外,如《中州集》、《续夷坚志》、《归潜志》、《拙轩集》、《滏水集》、《滹南集》、《庄靖集》、《鹤鸣集》、《二妙集》、《河汾诸老诗》、《敬斋古今黈》,及诸宋人、《齐东野语》、庶斋《老学丛谈》、《山房随笔》。元人、《湛然集》、《还山遗禀》、《东游记》、《陵川集》、《秋涧集》、《玉堂嘉话》、《丁亥集》、《续集》、《静修集》、《诗文拾遗》、《皇元风雅》、《元文类》、《名臣事略》、《圭斋集》、《牧庵集》、《困学斋杂录》、《金台集》、《河朔访古记》、《谷音》、《雪楼集》、《道园学古录》、《剡源集》、《草庐集》、《齐乘》、《渊颖集》、《辍耕录》、《梧溪集》、《名儒草堂诗余》,《名山游记》。明人《说学斋》、《潜溪集》、《忠文集》、《升庵集》。等书,约十之一,杂书又二百余种,不及备载,大半山馆中物,裒而笺释之,庶几游览赠答之篇,慷慨歌谣之作,稍可考见。惟是屈平之悲楚泽,庾信之《哀江南》,古有阙疑,未获订正。况乎书多秘籍,实难购募,而己巳寓灾,所钞副本,又一炬而空,其挂漏亦良多矣。至于诗中故实,不过谐俗文字,先生繁称博引,尤非俭腹所可及。偶为友人怂惥,复聚书册,匆匆解注,七月而成,窃恐云阶月地,载失周、秦;玉盌金桃,事迷纪传。不更贻笑于大方之家乎?张半屏、蒋枕山两君,雅共商搉,有意续补之,谨识此以俟。

先生手录诗册,似不甚排当,其闲前后失次,并有书“追录”字者,大小不等,已无例可沿。及颐斋类次,又将古今体分编,颠窜尤甚。是以鄙附笺注,随题载入,悉遵旧本,不敢言例。

沈尧跋施笺元诗一则

此我乡老儒施北研先生之所著也,先生又有《遗山文集笺注》。先生殁后,蒋君枕山谋并刻之,正欲鸠工,枕山遽病卒。卒后尧屡至其家,求先生遗书不可得。先生孰于金源掌故,所著有《金史详校》《金源杂事诗详校》,凡八钜册。先生殁于蒋氏,遗书都在蒋家,乃枕山遽逝,而先生之书遂不可得见也。斯则重可慨矣!枕山卒后,《诗集笺注》亦不重刷印,外闲欲得是书,颇不易。尧在都中,屡致书友人,谋再刷印,以广其传,卒不得。可叹也!其《金源杂事诗稿》,则藏在我友沈君柳桥处。庚子九月十六日,乌程沈尧记于宣武门内之寓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