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雪坡集卷三

宋 姚勉 撰

封事

拟上封事【庚申三月】

三月吉日承事郎秘书省正字兼沂靖惠王府敎授臣姚某谨昧死百拜裁书献于皇帝陛下臣闻祖宗朝许馆职非时言事仍许银台进入与台谏等祖宗之所以优异馆职者何也储材於馆阁正欲其言天下之事也然而不当言而言谓之躁当言而不言谓之隐必其事关国体人不能言然後馆阁之臣抗章极论胡铨之窜范如圭留之朱熹之劾叶适辨之曾觌龙大渊之恣王十朋论之是皆得其言而後言也臣於先正诸贤无能为役然亦待罪中秘不敢缄默取容是以供职翌朝亟言时事今则事有大此系国安危隐而不言臣实不敢臣伏见初十日圣旨以太学博士臣徐庚金等去国委司业何梦然勉留谓方今多事毋徒纷纷为中外盗贼之所窥伺姑惟体国臣伏观至此涕泗交零方当陛下更化用贤之时岂容有学官尽去之事衆听惶惑群心惊疑载在史编贻讥万世此非细故小变也陛下委长官留之固足以见体群臣之意然庚金等之所以去又岂无其故乎得非以近日所上两书未见施行不得其言而去乎臣闻庚金等所上之书乞斩丁大全董宋臣五人以谢天下其意虽是其言则似过於躁也陛下未见施行盖必有待庚金等即相携而去其事亦未免过於激也然其心则实本於忠爱覩天下大势之危急故心痛不及缓声耳其辞虽未必可尽行圣心独不可为之裁度酌其当权其宜而行之乎陛下而惠从诸臣之言酌其当权其宜而行之则有好善忘势之贤有从谏改过之美天下之人必谓陛下屈万乘之尊而伸庶僚之贱克一已之私而从衆论之公羣愤泄舒士气兴起敌国可却外患可消当时称明而万世诵圣也陛下而不从诸臣之言忌医护疾反谓以彚而征吉者为植党谓出昼而庶王之改者为要君具文而留实听其去天下之人必谓陛下忍於空学官而不忍於去貂璫忍於去善类而不忍於去奸相上滓圣德为累不轻下失人心为害不细虽欲中外盗贼之不窥伺不可得也陛下即位以来凡皆见矣独未有学官群然去国之事耳学校师儒所以敎育天下之士一朝尽去此何等气象哉先儒周惇颐曰天下势而已矣势轻重也极重不可反知其重而亟反之可也陛下端拱九重抑尝思天下之势何以至於今日乎臣跧伏草茅日夜念天下事察此熟矣陛下端平甲午淳佑甲辰去奸任贤天下駸駸有向治之势也把握而坚凝之其势岂趋於下哉其失在於把握凝定之不坚耳然犹骤仆旋起才倾即扶未至如後来之甚也故臣子之去者复归人心之离者复合有如丁未之岁臣徐霖疏攻赵与?叶大有言不行而去陛下叠遣朝臣而留之然不去与?大有而霖竟去霖虽去而与?大有陛下亦终去之也是以五六年霖复以召还而大有之陷害忠良与?之掊敛民怨其祸亦旋息独以与?之去稍缓言者不已虽在京泮亦皆纷纭至辛亥而遂有京泮逐客之变朝廷以草茅之士视之甚轻无复有慰留之举故其後游士间有北附南趋之祸又至壬子臣蔡抗与太学诸生共攻余晦言不行而皆去朝廷亦再遣朝臣留抗留太学诸生抗虽竟去而晦亦不旋踵而罢也故次年抗复以召还而晦之贪虐百姓亦不深被其害独以晦之去不出於真朝廷尚以为材癸丑又起之帅蜀故其後有全蜀陷没之祸以此见陛下从人言而勇於去邪则天下之势转而如此咈人言而疑於去邪则天下之势激而如彼也然是时公论时明未至尽废隂长阳消之会泰往否来之交则在乙卯洪天锡之一去耳天锡疏攻二阉言不见信翩然竟去亦不复留自此北衙之势始盛於中朝宦官之名方播於天下陛下未尝有好游幸之失也而人则曰宋臣误陛下以修饰湖山营缮靡丽矣陛下未尝有殉货利之愆也而人则曰宋臣导陛下以讲价西园卖官鬻职矣陛下未尝有夺民生业之过也而人则曰宋臣诱陛下置御前庄及御前房廊矣甚至引丁大全为相则曰宋臣聚丁大全之党则曰宋臣援方大猷躐贵则曰宋臣与丁大全蔽蒙边事则曰宋臣不知宋臣实如此否也而天下之议如出一口则以洪天锡一斥不复而致此耳一天锡之去未害也自此奸壬窃政憸党如林台臣不敢纠绳给舍不敢封檄侍从不敢论思班行不敢轮对言路壅塞媕娿成风屛斥诸生诬蔑善类在者不敢言言者不敢去又有人臣敢轻於去国重加窜削以为人臣不忠之戒虽以台谏遭黜左迁亦皆忍辱包羞腼面目而坐朝着礼义亷耻之四维尽皆废坏元气既耗外邪遂侵致有劲敌透漏而不知之祸此盖言路壅塞之致也夫曩者京学逐客之时即後来太学屏士之渐也曩者太学诸生空学而去之时即今日学官空学而去之渐也不销其萌势遂至此陛下安可听其势之愈趋愈下乎去年陛下改纪更弦悔过罪已拳拳乎任用非人左右蔽蒙之戒复开言路旁逹下情天下方有极而将返之势挽回不力後将若何臣谓陛下今日方当召回首言二阉者以明陛下本无庇宋臣之意擦拭诸贤以明丁大全诬忠良之非已召而未至者趣之使来肥遯而未召者加之亟召以系人望以重兵端庶几可以回天下之势岂有诸贤犹未至国而六七学官乃忍使之去国乎学官为国排奸言不行则已去朝臣必有留学官者言不行则又去学校诸生失其师儒亦将叩阍请留言不行则又去在朝失直言鲠论之士空国无章甫缝掖之流得不尽失天下士大夫之心乎是驱天下士大夫而去之也既失天下士大夫之心必失天下之人心是驱天下之人而尽去之也而可乎学官所乞诛五人其四前此已略施行犹可勿议宋臣招致人言如此犹未有毫发之罚陛下又何爱一家奴而不以慰天下之人心哉为宋臣者亦当思所以自全也汉之曹节王甫其权盛矣他日东都宦者之祸非曹节王甫遗之乎唐之仇士良鱼朝恩其焰炽矣後来唐末宦者之祸非士良朝恩遗之乎然则庇而护之者适非所以保全之也高宗朝张浚在督府上疏乞斩冯益赵鼎谓其罪虽暧昧未明不可不置之疎远遂与外祠外祠虽不如内省之乐也而冯益则无康履之事矣孝宗朝甘昇亦窃弄威福厥後孝宗出昇湖州居住湖州固不如钱塘之美也而甘昇则无童贯之诛矣然则疎而斥之者正所以保全之也陛下圣明决不效汉唐庸主之所为以留为後世之祸高孝两朝家法具在陛下必能举而行之也当此大势危急之时陛下而能为逐奸远佞之事易於反掌不难於拔山则学官之去者可还人心之疑者遂释舆论称快和气致祥上天必悔祸敌人必堕胆天下之势乱可转而治危可转而安矣此万年无疆之休也亦万世无穷之闻也惟陛下亟图之不备臣昧死百拜

时三月十一日也学官去馆中有书援之通进司弗受复自草此书欲明日伏阙而十一日晚已有逐董之命遂不果上

雪坡集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