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美国扶持日本的政策日愈显著,美国似将不问其他主要对日作战国家的态度如何,而自行负责赐予日本正常的承平地位,把签订和约的手续根本免除。日本公民将要获得出国旅行的权利,赔偿的要求将要大打折扣,日本并将获得美国大量的信用贷款。美国显然的是要将日本建为西太平洋的一个经济堡垒与军事重镇,用以控制北亚、东亚与东南亚的大陆。在中国,许多人对此发生突如其来之感,有的人在日常谈话中或在报章文字中甚至专门给自己拆台,专门为他人开脱,说美国如此作为,是因为中国太不争气,不能成为美国的坚强有力的友邦,美国迫不获已才去扶持日本。作此说的人如果诚恳,其理智大有问题;如不诚恳,其用心真不堪问。我们必须头脑清醒,须知美国的扶持日本是在日本未败以前就已决定的政策,正如近年来在中国的一切举措是抗战未了前就已决定的政策一样。例如前耶鲁大学教授斯皮克曼氏,一向对于广土众民的中国不能完全放心,在珍珠港偷袭之后,仍然主张日本并不可怕,只要把它战败就够了,至于中国的富强则是令人不能不担心的发展,美国最少不能扶持此种可能的发展。我们如果认为这是斯氏个人或少数人的怪论,那就又错了。我们只要详读斯氏一类人的文字,再细心观察近年来的实际措施,其吻合处使人不能不感到惊奇。

专就战事未了时而论,我们或者还记得在一九四四年十二月罗斯福总统任命格鲁为副国务卿时所引起的舆论界的波澜。格鲁为职业外交家,在战前任驻东京大使十年,经外交人员交换返国后,不久即继中国通霍恩贝克氏为国务院远东司司长。格氏著有《东京归来》一书,报告大使任中的经验,全书的结论中有一段话,颇惹美国以及国际许多读者的注意:

你想,假如我不知道日本人除去是强而有力的军人外,还具有其他良好的品质时,我还会以全副力量,经年累月的奋斗,以防止战争么?我希望美日两民族间,不要有仇恨的传统;不管日美间的友谊如何淡薄,我总以为它是值得保存的传统。

上引的一句话,其他相类的字句,以及全书各部中所流露的对于日本的热烈同情,使战时美国相当自由的舆论对于格氏的出任副国务卿颇表示惶惑,认为在日本尚未战败前,美国就已在布置如何使日本复兴。在当时虽也有人看为这是过虑,但即今想来,来龙去脉,都很清楚明白。初期入占时对于日本的严峻作风,是必不可少的节目,是题中当有的文章,最近一年以来日愈显著的扶持,姑息,与爱惜,才代表真正的政策。他人对于中国的种种表现,何者是作戏,何者是当真,我们也当如是观。

最近美国当局的对华政策,正在遭受国会的批评与修正。当局要拖,国会要援助。当局要推行新政策,国会认为五十年来的中美友谊弥足珍惜,不可让结果难测的政治权谋把此种友谊毁灭。这两种根本不能相容的政策,今日正在并行的实施,但如此矛盾的现象是难以持久的,不太远的未来一方面必占上风。我们自己究当如何应付,以渡难关,也不似许多人所想的那样简单。我们努力向上,则遭人忌;我们上人圈套,终日互相抵消,则遭轻蔑。只有政府当局下大决心,彻底改革;只有全国上下痛自觉醒,公而忘私,才有挽回悲运的希望!

(原载《周论》一卷十三期,1948年4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