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龟山集卷十二      宋 杨时 撰语録三

余杭所闻

扬雄云多闻守之以约多见守之以卓其言终有病不如孟子言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为无病盖博学详说所以趋约至於约则其道得矣谓之守以约卓於多闻多见之中将何守见此理分明然後知孟子之後其道不传知孟子所谓天下可运於掌为不妄正心到寂然不动处方是极致以此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其於平天下也何有

曾子开不以顔色语言假借人其慎重为得大臣之体於今可以庶几前辈风流者惟此一人耳

齐战在圣人何以慎曰齐所以事神战所以用民命固当愼也曰孔子云我战则克祭则受福何也曰此非圣人之言王者之兵有征无战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又敢自谓其能克乎夫祭之为道初不为致福故祭祀不祈君子於其亲春秋祭祀以时思之其他所祭报本反始而已何求福之有又曰武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度德量力皆足以胜受而无疑焉而曰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是不敢必其战之胜也而记称孔子之言曰我战则克必不然矣

问或谓人主之权当自主持是否曰不为臣下夺其威柄此固是也书称汤曰用人惟巳而孟子亦曰见贤焉然後用之则人君之权岂可为人所分然孟子之论用人去人杀人虽不听左右诸大夫之毁誉亦不听国人之公是非因国人之公是非吾从而察之必有见焉而後行如此则权常在我矣若初无所见姑信已意为之亦必终为人所惑不能固执矣

问或谓卫於王室为近懿公为狄所灭齐桓公攘戎狄而封之当是时夷狄横而中国微桓公独能如此故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为其功如此也观晋室之乱外夷猖獗於中原当是时只为无一管仲故颠沛如此然则管仲之功後世信难及也曰若以後世论之其功不可谓不大自王道观之则不可以为大也今人只为见管仲有此故莫敢轻议不知孔孟有为规模自别见得孔孟作处则管仲自小曰孔孟如何曰必也以天保以上治内以采薇以下治外虽有夷狄安得遽至中原乎如小雅尽废则政事所以自治者俱亡四夷安得而不交侵中国安得而不微方是时纵能救之於巳乱虽使中国之人不至被髪左袵盖犹贤乎周衰之列国耳何足道哉如孟子所以敢轻鄙之者盖以非王道不行故也曰然则孔子何为深取之曰圣人之於人虽有毫末之善必録之而况於仲乎若使孔子得君如管仲则管仲之事盖不暇为矣

问或谓今世直道难行必有术焉若事事要是自立不任道如何行得观周勃狄仁杰之在汉唐必须优柔浸灌蒙耻忍垢俟时而後发故功成事遂如必危言极论则速祸无补矣曰学者当以圣王为师如周勃何人而可取法勃之不为禄产戮也幸矣观其提北军而入也号於衆曰为刘氏者左袒此最为无谋设使当时吕氏之党先有以固结衆心皆为之右袒何以处之非唯皆右袒只使左右袒者相半亦不能决胜矣岂不危乎曰勃须知衆皆为刘故为此说曰既知其皆为刘则此说尤为赘语为勃之计但当问义之所在以义驱之可也如当时平勃两人俛首以事吕后其在平则或有谋在勃驱之为乱亦固从之矣此何可保观勃初无学术亦无智略庸谬人耳方文帝谕之就国畏帝以事诛之至使人以兵甲左右为卫若果君命见诛勃殆将以所自卫者叛乎此尤可笑也後之人多以成败论人物故如勃者得与忠贤之列亦可谓幸矣狄仁杰在武后时能拨乱反正谓之社稷臣可也然亦何尝挟数任术观史氏所载其议论未尝不以正当时但以母子天性之说告武后其滨於死者亦屡矣卒至武后怒而言曰还汝太子夫岂尝姑务柔从以隂幸事之成乎孟子曰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人臣之事君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可也岂可枉已以求难必之功乎又言西汉之士多尚权谋战国余俗也观高祖时只有一张子房乃君子人其他少有可取者又言班固称高祖谓王陵少戅可以佐陈平然安刘氏者必勃此语盖未验也陈平独任事甚久王陵一言而免终不曾佐得陈平平独任亦无变

孟子言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间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盖人与政俱不足道则须使人君心术开悟然後天下事可循序整顿然格君心之非须要有大人之德大人过人处只是正巳正已则上可以正君下可以正人今之贤者多尚权智不把正已为先纵得好时节终是做不彻或谓权智之人亦可以救时据某所见正不欲得如此人在人君左右坏人君心术

因言人君喻台谏言事若事当言可以言否曰英宗朝傅钦之奏劄子上不从因言台谏有合理会事却不理会钦之曰不知方今合理会者是何事上曰何不言蔡襄钦之云若襄有罪陛下何不自朝廷竟正典刑责之安用臣等言上曰欲使台谏言其罪以公议出之钦之云若付之公议臣但见蔡襄办山陵事有功不见其罪臣身为谏官使臣受旨言事臣不敢

因言特旨及御笔行遣事曰仁宗时或劝云陛下当收揽权柄勿令人臣弄威福仁宗曰如何收揽权柄或曰凡事须当自中出则福威归陛下矣仁宗曰此固是然措置天下事正不欲自朕出若自朕出皆是则可如有不是难於更改不如付之公议令宰相行之行之而天下以为不便则台谏得言其失於是改之为易矣据仁宗识虑如此天下安得不治人君无心如天仁宗是也曾子开端严可畏有大臣之风若其辈流虽位崇望重少不以言语礼貌牢笼人者殊为失体

章郇公在私第子弟有夜叩门禀事者公曰若是公事明早来待漏院理会若是私事即於堂前夫人处禀覆在中书一日坐处地陷徐起使人塡之不以为怪家人闻之甚忧及公还家亦不言至晩公与弟虞部者对饮虞部问公今日闻中书地陷是否曰中书地何干汝事竟不言前辈大抵有此气象卒乍揺撼不动

为政要得厉威严使事事齐整甚易但失於不寛便不是古人作处孔子言居上不寛吾何以观之哉又曰寛则得衆若使寛非常道圣人不只如此说了今人只要事事如意故觉见寛政闷人不知权柄在手不是使性气处何尝见百姓不畏官人但见官人多虐百姓耳然寛亦须有制始得若百事不管唯务寛大则胥吏舞文弄法不成官府须要权常在巳操纵予夺总不由人尽寛不妨伯淳作县常於坐右书视民如伤四字云某每日常有媿於此观其用心应是不错决挞了人古人於民若保赤子为其无知也常以无知恕之则虽有可怒之事亦无所施其怒无知则固不察利害所在教之趣利避害全在保者今赤子若无人保则虽有坑穽在前蹈之而不知故凡事疑有後害於民所见未到者当与他做主始得州县近来劝诱富民买盐劝诱即须有买者但异时令百姓买盐其初亦令劝诱百姓名一入官以後便不可脱为民父母岂可暂时罔之使之终身受其害

孟子一部书只是要正人心教人存心养性收其放心至论仁义礼智则以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为之端论邪说之害则曰生於其心害於其政论事君则欲格君心之非正君而国定千变万化只说从心上来人能正心则事无足为者矣大学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本只是正心诚意而已心得其正然後知性之善孟子遇人便道性善永叔却言圣人之教人性非所先永叔论列是非利害文字上尽去得但於性分之内全无见处更说不行人性上不可添一物尧舜所以为万世法亦只是率性而已所谓率性循天理是也外边用计用数假饶立得功业只是人欲之私与圣贤作处天地悬隔

问如管仲之才使孔子得志行乎天下还用之否曰管仲高才自不应废但纪纲法度不出自他尽有用处曰若不使他自为或不肯退听时如何曰如此则圣人废之不问其才因言王道本於诚意观管仲亦有是处但其意别耳如伐楚事责之以包茅不贡其言则是若其意岂为楚不勤王然後加兵但欲楚尊齐耳尊齐而不尊周管仲亦莫之诘也若实尊周专封之事仲岂宜为之故孟子曰五霸假之也盖言其不以诚为之也今苏州朱冲施贫度僧置安乐院给病者医药人赖以活甚衆其置物业则厚其直及其收息则视衆人所取而轻之此皆是好事只为其意正在於规利而窃誉於人故人终不以好人许之仲尼之门无道桓文之事而孟子直截不比数之其意亦犹此也又言自孟子後人不敢小管仲只为见他不破近世儒者如荆公虽知卑管仲其实亦识他未尽况於余人人若知王良羞与嬖奚比而得禽兽虽若丘陵弗为之意则管仲自然不足道又言管仲只为行诈故与王者别若王者纯用公道而已又言霸者之民驩虞如也治民使之驩乐有甚不得但如所谓皥皥如也则气象便与霸者之世不同盖彼所以致人驩虞必有违道干誉之事若王者则如天亦不教人喜亦不教人怒

莹中言乘舟事最好然元佑舟不知为甚桩得太重及绍圣时不知却如何亦偏多载了据此两舟所载者因何物得重今当减去何物则适平若被人问到此须有处置始得如是本分处置得事之人必须有规矩绳墨一一调和得是不令错了若只说得总脑便休亦不济事孟子言天下可运於掌如彼所言天下诚可运於掌也谓曾见志宣云上合下便执得继述两字牢更不可易因言继述两字自好但今用之非是当时自合说与真个道理且好货好色孟子犹不鄙其说而推明之而况上有继述之意岂容无所开道而使小人乘间谬为邪说以进则其末流激成今日之弊不足怪矣夫继述之说始於记所称武王周公今且举周公一二事明之文王耕者九一至周公则更而为彻文王关市讥而不征至周公则征之武王克商乃反商政政由旧逮周公七年制礼作乐昔者文武所由之政安在圣人作处唯求一个是底道理若果是虽纣之政有所不革果非虽文武之政有所不因圣人何所容心因时乘理欲天下国家安利而已且如神考十九年间艰难勤苦制为法度盖欲以救时弊便百姓也便百姓则其志救时弊则其事此独不当继述乎今继述足以救时弊便百姓也是亦神考而已释此不务乃欲一二以循熙丰之迹不然则为不孝此何理也且如祖宗有天下百有余年海内安乐其法度岂皆不善神考一起而更之神考亦谓之不孝可乎自唐末至五代祸乱极矣太祖太宗顺人心定天下传数世而无变此岂常人做得然而法度不免有弊者时使之然尔若谓时使之然则神考之法岂容独能无弊补偏救弊是乃神考所以望乎後世也何害於继述而頋以为不孝乎今之所患但人自不敢以正论陈之於上恐有滞碍妨嫌若吾辈在朝廷须是如此说始得其听不听则有去就之义焉议论不知道理所在徒有口辩即胜他识道理人不过如战国说士遇孟子便无开口处

问或谓荆公晩年诗多有讥诮神宗处若下注脚尽做得谤讪宗庙他日亦拈得出曰君子作事只是循一个道理不成荆公之徒笺注人诗文陷人以谤讪宗庙之罪吾辈也便学他昔王文正在中书寇莱公在密院中书偶倒用了印莱公须勾吏人行遣他日密院亦倒用了印中书吏人呈覆亦欲行遣文正问吏人汝等且道密院当初行遣倒用印有是否曰不是文正曰既是不是不可学他不是更不问如今日所罪谤讪宗庙毁谤朝政者自是不是先王之时惟恐不闻其过故许人规谏至於舜求言乃立谤木是真欲人之谤己也书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盖圣人之於天下常惧夫在巳者有所未至故虽小人怨詈亦使人主自反诗三百篇经圣人删过皆可以为後王法今其所言讥刺时君者几半不知当时遭谤讪之罪者几人夫禁止谤讪自出於後世无道之君不是美事何足为法若祖宗功德自有天下後世公议在岂容巳有所抑扬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夫为人子孙岂不欲圣贤其祖考但公议以恶名归之则虽欲改之不能得也其曰名之曰幽厉当时谁实名之兹岂独其子孙之不孝乎如此在人主前开陈乃是正理今之君子但见人言继述亦言继述见人罪谤讪亦欲求人谤讪之迹罪之如此只是相把持正理安在如元佑臣寮章疏论事今乃以为谤讪此理尤非使君子得志须当理会令分明今反谓他们亦尝谤讪不唯效尤兼是使元佑贤人君子愈出脱不得济甚事

言季常在京时尝问正心诚意如何便可以平天下与之言後世自是无人正心若正得心其效自然如此此心一念之间豪髪有差便是不正要得常正除非圣人始得且如吾辈还敢便道自巳心得其正否此须是於喜怒哀乐未发之际能体所谓中於喜怒哀乐之後能得所谓和致中和则天地可位万物可育其於平天下何有因论孟子直以禹稷比方顔子只顔子在陋巷时如禹稷事业便可为之无难若正心诚意不足以平天下则禹稷功巍巍如此如顔子者如何做得

问伯夷柳下惠如何见得能朝诸侯有天下曰只说顔子在陋巷便做得禹稷事业则夷惠之能朝诸侯有天下可知圣人之得邦家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自是力量不同如夷惠之风能使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鄙夫寛薄夫敦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则其未有为之时人固巳心说而诚服之矣使得百里之地而君之其效宜何如

叔孙通作原庙是不使人主改过而教之耻过作非也此为万世之害今太庙却闲了只严奉景灵宫是舍先王之礼而从一谬妄之叔孙通也岂不过乎

因读东坡和渊明形影神诗其影答形云君如烟上火火尽君乃别我如镜中像镜坏我不灭曰影因形而有无是生灭相故佛尝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正言其非实有也何谓不灭他日亦尝读九成台铭云此说得之庄周然而以江山吞吐草木俯仰衆窍呼吸鸟兽号鸣为天籁此乃周所谓地籁也但其文精妙读之者或不之察耳

言荆公云天使我有是之谓命命之在我之谓性是未知性命之理其曰使我正所谓使然也然使者可以为命乎以命在我为性则命自一物若中庸言天命之谓性性即天命也又岂二物哉如云在天为命在人为性此语似无病然亦不须如此说性命初无二理第所由之者异耳率性之谓道如易所谓圣人之作易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也

谓常问志宁云至道无难惟嫌拣择其理是否志宁曰是曰若尔公何不杀人放火志宁无语

扬雄云学所以修性夫物有变坏然後可修性无变坏岂可修乎惟不假修故中庸但言率性尊德性孟子但言养性孔子但言尽性

因论荆公法云青苖免役亦是法然非藏富於民之道如青苖取息虽不多然岁散万缗则夺民二千緍入官既入官则民间不复可得矣免役法取民间钱雇人役於官其得此钱用者盖皆州县市井之人不及乡民乡民惟知输而已而不得用故今乡民多乏於财也青苖二分之息可谓轻矣而不见有利於百姓何也今民间举债其息少者亦须五七分多者或倍而亦不觉其为害曰惟其利轻且官中易得人徒知目前之利而不顾後患是以乐请若民间举债则利重又百端要勒得之极难故人得巳且巳又青苖虽名取二分之息其实亦与民间无异盖小民既有非不得已而请者又有非不得已而用之且如请钱千或遇亲旧於州县间须有酒食之费不然亦须置小小不急之物只使二百钱巳可比民间四分之息又请纳时往来之用与官中门户之赂遗至少亦不下百钱况又有胥吏追呼之烦非货不行而公家期限又与私家不同而民之畏法者至举债以输官往往沿此遂破荡产业者固多矣此所以有害而无利也或云官中息轻民得之可以自为经营岁岂无二分之息乎盖未之思也若用之商贩则钱散而难集至公家期逼卒收不聚失所指准其患不细往年富家知此患也官中????之请不得已请而藏之比及期出私钱为息输之官乃无患然使民如此是无事而侵扰之也何名补助之政乎

翟霖送正叔先生西迁道宿僧舍坐处背塑像先生令转倚勿背霖问曰岂以其徒敬之故亦当敬邪正叔曰但具人形貌便不当慢因赏此语曰孔子云始作俑者其无後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盖象人而用之其流必至於用人君子无所不用其敬见似人者不忽於人可知矣若於似人者而生慢易之心其流必至於轻忽人孟子言仁者如射盖生於子思射有似乎君子之说言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盖生於孔子以言必信行必果为硜硜然小人之说

学校养士反不如居养安济所费之多如余杭学今止有三十人而居养安济乃共有百余人居养安济人给米二升钱二十为士者所给如其数加四钱耳而士未必常在学也则其所费固寡於彼矣若其所养实是穷民疾病者诚善然所养止浮浪游手之徒耳夫厉良民而养游手是何政事近诏又收养年五十者自此往往来者益多所费当益广夫年五十则子自可昏女自可嫁安得为无告之穷民乎又其所养多聚异乡之人不许根问来处则虽有父子夫妇官吏何缘得知故其弊为甚若只许土着人就本贯收养便易为检察而其弊减矣

因看合浦论无为军役法曰天下役法多有不同处如所论与潭州处置全别潭州绍圣间所定皆出公之手又言吏有禄本要养其亷耻及不亷故可从而责之此为待之尽然亦须养得过方得若养他不过不如勿给徒费财耳何则彼为吏於此盖欲以活父母妻子故为之今也养之不过虽有刑戮在前宁免其受赇乎如法曹之俸月十千而法司乃十二千则法吏之禄为过於法官又常平吏人月给六千此乃可责之以不受赇其余千钱或二三千而已给纸札尚不足安能活其家则其势须至乞覔如必若法司常平吏人重其禄则财用之费无所从出兼是吏禄亦有不用多给者如学士茶盐司吏人近制禄皆不减十千彼有何事繁难作何情弊而可以当此禄乎若此虽谓之妄费可也

民之於上不从其令而朝廷惟以言谕之宜其以为虚文而莫之听也今天下非徒不从上令而有司亦不自守成法观官吏所奉行惟奉行朝廷之意而已若皆守法则法亦自足以致治且如役法耆长许募而不许差辄差者徒二年然法当募上户其佣二千钱逐州县定此余杭所定岂有上户肯利若干钱而愿役於官乎上户不愿则其势须至强使为之是名募而实差也其如法何又如近日买翎毛郡不敷令诸县和买以於法不许抑派故也然翎毛非人所常有而郡中文移督责诸县但使之催人以其所收藏翎毛输之官若县中只依法行遣安得办集其势亦须至抑派是名和买而实抑派也如此者皆法之不可行者也法至於不可行则人惟意之从而已

立法要使人易避而难犯则必行而无赦此法之所以行也令法太严密直使人於其间转侧不得故易犯是以犯法之人官吏多不必行法必宛转为犯者之地法如何行得

人各有胜心胜心去尽而惟天理之循则机巧变诈不作若怀其胜心施之於事必以一己之是非为正其间不能无窒碍处又固执之不移此机巧变诈之所由生也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知命只是事事循天理而已循天理则於事无固必无固必则计较无所用神考问伯淳王安石如何人伯淳云安石博学多闻则有之守约则未也又尝问是圣人否伯淳云诗称周公公孙硕肤赤舄儿儿圣人盖如是若安石刚褊自任恐圣人不然

问子思之不使白也丧出母也是乎曰礼适子不为出母服曰何也曰继体也

问陈庄子死讣於鲁县子谓缪公哭之而曰有爱而哭之有畏而哭之夫哭之也以畏何也曰以言世有然也非古之礼也若古之大夫则束修之问不出竟故生无相问其死也何讣告之有哉後世国乱而君昏为臣者交政於中国故生则同盟死则讣告非礼也故春秋因其卒而书之所以着其罪也

仲素问横渠云气质之性如何曰人所资禀固有不同者若论其本则无不善盖一隂一阳之谓道隂阳无不善而人则受之以生故也然而善者其常也亦有时而恶矣犹人之生也气得其和则为安乐人及其有疾也以气不和则反常矣其常者性也此孟子所以言性善也横渠说气质之性亦云人之性有刚柔缓急强弱昏明而已非谓天地之性然也今夫水清者其常然也至於汨浊则沙泥混之矣沙泥既去其清者自若也是故君子於气质之性必有以变之其澄浊而永清之议欤因见王逢原文集曰此高论怨诽之人也他日尝曰此子才则高矣见道则未

中庸深处多见於孟子之书其所传也欤

徐师川归洪州欲不复来先生问之曰公免得仕宦否若端的有以自赡不必复来固好第亦须着仕宦如何师川曰亦以免仕宦未得曰如此则当复来供职仕宦处处一般既未免得须复为他官逃此之彼彼亦宜有不安处是无地可以自容也师川曰来此复为人所罗织?於祸奈何曰顾吾所自为者如何耳苟自为者皆合道理而无媿然而不能免者命也不以道理为可凭依而徒惧其不免则无义无命矣师川曰极是亦待来此若做不得去之未为晩又言人只为不知命故才有些事便自劳攘若知得彻便於事无不安孔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固尝解云使孔子不免於桓魋之难是亦天也桓魋其如何哉盖圣人之於命如此夫富贵死生人无与焉何尤人之有孟子分明为臧仓所毁不遇於鲁侯而以为不遇非臧仓之力盖知命也列子曰桓公非能用雠也不得不用管仲非能举贤不得不举此说得之矣曰列子此说似知命然至其论夷惠以为矜清贞之尤以致於饿死寡宗以公孙朝穆之事为得计以尧舜桀纣之事为不足较兹岂非其过乎曰其过也若圣人所谓知命义常在其中矣然则彼亦岂得之而不尽者乎曰然

仲素问知微之显莫只是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否曰然因言有僧入僧堂不言而出或曰莫道不言其声如雷庄周之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可谓善言者也

孟子直是知命滕文公以齐人筑薛为恐问救之之术而对以君如彼何哉强为善而已矣以竭力事大国则不得免问安之之道而对以太王居邠不以其所养人者害人而继之以效死不去之策自世俗观之可谓无谋矣然以理言之只得如此说舍此则必为仪秦之为矣凡事求可功求成取必於智谋之末而不循天理之正者非圣贤之道也天理即所谓命

语罗仲素云今之学者只为不知为学之方又不知学成要何用此事体大须是曾着力来方知不易夫学者学圣贤之所为也欲为圣贤之所为须是闻圣贤所得之道若只要博通古今为文章作忠信愿慤不为非义之士而已则古来如此等人不少然以为闻道则不可且如东汉之衰处士逸人与夫名节之士有闻当世者多矣观其作处责之以古圣贤之道则略无豪发髣髴相似何也以彼於道初无所闻故也今时学者平居则曰吾当为古人之所为才有事到手便措置不得盖其所学以博通古今为文章或志於忠信愿慤不为非义而已而不知须是闻道故应如此由是观之学而不闻道犹不学也

仲素问诗如何看曰诗极难卒说大抵须要人体会不在推寻文义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於中而形於言言者情之所发也今观是诗之言则必先观是诗之情如何不知其情则虽精穷文义谓之不知诗可也子夏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後素曰礼後乎孔子以为可与言诗如此全要体会何谓体会且如关雎之诗诗人以兴后妃之德盖如此也须当想象雎鸠为何物知雎鸠为挚而有别之禽则又想象关关为何声知关关之声为和而适则又想象在河之洲是何所在知河之洲为幽闲远人之地则知如是之禽其鸣声如是而又居幽闲远人之地则后妃之德可以意晓矣是之谓体会惟体会得故看诗有味至於有味则诗之用在我矣

语仲素西铭只是发明一个事天底道理所谓事天者循天理而已

因论苏明允权书衡论曰观其着书之名巳非岂有山林逸民立言垂世乃汲汲於用兵如此所见安得不为荆公所薄曰大苏以当时不去西北之患则天下不可为又其审敌篇引鼂错说景帝削地之策曰今日西北之势是亦七国之势其意盖欲埽荡西北然後致太平耳曰才以用兵为事只见搔扰何时是天下息肩时节以仁宗之世视西北岂不胜如战国时节而孟子在战国时所论全不以兵为先岂以崇虚名而受实弊乎亦必有道矣

问秦少游进卷论所以御戎乃欲以五路之兵岁出一路以扰夏人之耕如此是吾五岁一出兵而使夏人岁岁用兵此灭狄之道也当时元佑间有主此议者此果可用否曰王者之兵有征无战必不得已诛其君而吊其民可也岂容如此兼是亦无此理今常以五路之师合攻夏人尚时有不支岁出一路其倾国而来攻城破邑吾其可止以一路之衆当之乎大抵今之士人议论只是口头说得施之於事未必有效

言朱公掞上殿神考欲再举安南之师公掞对愿陛下羁縻处之盖夷狄得其地不可居得其民不可使得巳且巳须要广土辟地何益自绍圣崇宁以来所以待夏人大是失策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今不务德以致人徒得其空地又运中国之财以守之是何所见

君臣之间要当一德一心方作得事古之圣贤相与以济大业盖无不然者观舜命禹征有苖巳誓师往伐而益以一言赞禹禹遂班师舜以禹之班师便为之诞敷文德而有苖格矣舜命禹徂征禹既行而益有言宜告之舜不告舜而告之禹禹承命於舜及其不遂行也宜先禀之舜乃擅反兵而不疑舜於二人者无责焉可也乃徇其所为从而相之益之意岂不曰禹犹舜而禹之意岂不曰舜犹巳也欤夫是之谓一德一心自今观之则益之言可以谓之沮坏成事而禹之事为逗留君命矣然古之君臣各相体悉如此古人立功所以易而後世成事所以难也

语仲素曰某尝有数句教学者读书之法云以身体之以心验之从容默会於幽闲静一之中超然自得於书言象意之表此盖某所为者如此

又云西铭会古人用心要处为主正如杜顺作法界观様

仲素问尽其心者知其性如何是尽心底道理曰未言尽心须先理会心是何物又问曰心之为物明白洞达广大静一若体会得了然分明然後可以言尽未理会得心尽个甚能尽其心自然知性不用问人大抵须先理会仁之为道知仁则知心知心则知性是三者初无异也横渠作西铭亦只是要学者求仁而已

论及阳城事谓永叔不取纯夫取之其言曰阳城盖有待而为者也後世犹责之无巳其不成人之美亦甚哉此论似近厚曰阳城固可取然以为法则不可裴延龄之欲相其来非一朝一夕何不救之於渐乎至於陆?之贬然後论延龄之奸佞无益矣观古人退小人之道不然易之姤卦曰女壮勿用取女夫姤一隂生未壮也而曰壮者生而不巳固有壮之理也取女则引而与之齐也引而与之齐则难制矣隂者小人之象也小人固当制之於渐也故当隂之生则知其有壮之理其有壮之理则勿用取女可也是以姤之初爻曰系於金柅贞吉有攸往见凶金柅止车之行也隂之初动必有以柅之其制之於渐乎盖小人之恶制之於未成则易制之於巳成则难延龄之用事权倾宰相虽不正名其为相其恶自若也何更云待其为相然後取白麻坏之邪然城之所为当时所难能也取之亦是但不可以为法耳

龟山集卷十二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佑,龟山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