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蠧斋铅刀编卷十七     宋 周孚 撰书

上陈侍郎书

孚不佞诵阁下之诗文愿见者十有五年矣曩阁下奉使诸郡也孚以居家艰而不克见迨阁下自典客而归也孚以拘法禁而不敢见中心盖尝怏也以谓世有若人焉不能一拜履舄诚非学者之愿然尚有可诿者曰地远而不能致於前尔今也再过吾里而吾适有所龃龉焉则信吾命之穷也夫穷於一世何害吾欲与古人相角逐今有如古人者而不得见则吾行何所矜式言何所折衷伥伥然何以追配於古人哉此某所以窃自悲其穷也怀之久矣今阁下来开藩於此而某适为民於此盖向之悲今之幸也阁下之位尊矣攀援者衆矣位尊则誉谀之言厌於耳攀援者衆则请求之烦厌於心而某木讷於言固非能谀者以贫为常又不敢辄有求於人尝自以为出於二累之外是以敢肆言焉某幼而读书自知於时事阔踈以功业富贵非我所能致辄欲自托於文章而学之十年所趋愈上而所得愈钝盖尝取左丘明庄周太史迁之书而学文矣而其文终无汪洋自适之态取屈原苏李建安诸子之诗而学诗矣而其诗终无浑厚不雕镌之妙以为所学者非则古之人盖有以是成者矣以为所学者是则某之卑污蹇浅者独何欤二者交战於中而不能释阁下今学者之和扁也必有砭石焉傥肯为某一举手乎谨取旧所着诗赋杂文六十篇合为一编以献幸阁下一观之不知卑薄之质尚可息黥补劓以希古人之万一耶抑亦终碌碌而已耶语有之读书三十年不如一诣习主簿此某今日之志也惟阁下察之

上虞相书【辛卯】

七月十七日左迪功郎周孚谨斋沐裁书再拜献于仆射相公钧座天下之士言利害於相公之前者日不知其几人虽甚迂而不可行相公亦未尝斥絶之也相公雍容於庙堂之上而智者陈其谋勇者献其决能者出其伎何其用力少而收功多也某迹虽踈外其托於陶钧之内亦久矣不敢匿情而思效其愚非有他说也相公方博采天下之言以见於政士亦方驰骛於言以求售孚不佞於是事偶有见焉是以愿私告於相公求以决择之惟相公寛其罪而使毕其说幸甚幸甚夫天下之事不难知也而天下之言为难察也世之事衆矣吾不敢臆度而自用也必使夫能言者言之而後为吾用焉此常理也然人之情贫而欲富贱而欲贵凡纷遝於吾前者皆有求於我者也有求於我则其言必思有以悦我矣故常俟吾之巇而为之辞吾苟乐其甘而不核其实则施之於事其能有成乎故曰知事非难而察言为难今相公之秉政再朞矣天下之策士来言於相公者不一其事体最大而言之不辍者强敌之未平也当明天子宵旰於上相公夙夜经度於下而议者能言之亦可尚矣而某窃疑焉夫天下之人固不可以不信而亿之然亦不可不先觉其情也天子与相公之欲成是功也切故彼亦乘吾欲进其说何则进退抑扬之途在是人孰不乐富贵而恶贫贱亦何肯以难售之语而自取弃置也哉是以喋喋之辞日有闻也且今之视敌当如越之视吴范蠡之在越越王屡召而与之谋蠡终不轻告之也蠡非不忠者而迟囘如此盖劲敌之所在谋未成而觉与举而不中俱为後忧此蠡之所以为难而今议者易之是人人皆过於蠡也且所谓知兵者古亦罕矣而今之世人人能之是可信乎夫招徕中原之民要结外夷之援示欲战以使之畏纵反间以令其疑议者之言不过此数端耳贾生有言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曩张丞相之当国急於平天下之难而欲求速成之功当时之嗜利者亦尝以此借口矣张公不察而兴符离之师迨王师至符离言者所陈未尝有一验也夫以是药攻是病既不效矣而复进之此庸医之所羞而今议者之所尚也且自为是言亦踰岁矣其效犹前日也苟穷之则曰王师未尝兴也师兴则应者至矣是复以符离之役要我也刘裕之平燕平秦其功亦所自成顾其兵力如何耳初不闻以是数者为先务也凡此恐非其诚也恐所谓求悦我者也万一不察其肺肝而隂受之日复一日徒为议者富贵资耳国家何赖焉相公何赖焉以相公之英姿絶识岂不知此特曰吾将以是来天下之言耳夫人之品不同故其趋向亦异且古之为国者类皆渊深沈鸷之士成之而浮躁轻肆之徒败之是二人者不并立也彼进则此退矣某窃恐相公本乐闻天下之善而徒有纷纷者溷视听也天子以宗社之重付相公天下以平治之功望相公相公之志亦何尝一日不在中原也夫事患无其志尔志既定则功将何逃伏惟相公深考秦誓之戒而却暴虎冯河之言以来渊深沈鸷之士不肆不惰以伺骄淫之敌质之於古断之於心夫岂无隙之可乘而焉用是哓哓者哉诗曰有漼者渊雈苇淠淠区区之戅惟相公容之不宣

上梁参政【辛卯】

某闻汉人之谚曰孰为为之孰令听之天下之言岂复有悲於此者乎夫士当穷厄摧折之时力学自修不敢少堕其意非苟然也而伥伥一世卒无所遇至於鬓毛颁白而甘老於山林岂其意哉扬雄号为不汲汲於富贵者其着书也曰吾以待後世子云耳疑其不求世之知也而其论王阳贡禹则曰明星皓皓华藻之力欤观雄此言盖亦自伤其无能听之者故自分於碌碌而不悔也士而至此可不为之大哀乎今某之不肖何敢自附於雄而读书为文亦久矣方其应进士举也摈於有司与以家艰而不得与者凡二十年朋旧交吊之某以为士之学非止为利禄计也今虽穷不可自弃故取古之书自六经而下悉观之而於楚人之骚太史迁之史唐韩杜氏之诗文尤切学之私心盖尝髣髴其一二而朋旧见之者始吊其不幸而终笑其迂也且天下之人方以襞积故实为学骈俪对偶为工雕绘其辞支离其义而已之所好独与之违则阽死於沟壑亦宜矣而某亦不暇恤也丙戌之春相公知贡举擢於稠人之中使与一命之宠向之笑者为之惊夫学不适时而得科第人之惊也固宜而某亦恐其名与实违而为知已者之累也取向所切好之书精思而熟读之迨今六年矣夫性之拙者其用心必专而又自去士而吏其穷愈甚是以愈欲自托於斯文故凡愀然而悲释然而喜忾然而欲泣者皆见於此其心自以为于古有毫忽之合而世之笑者愈衆盖爱奇者以为拙尚新者以为陈而乐放纵者以为龌龊也屈马韩杜不在世吾将於谁质是非哉此某所以虽鄙弃於人而不之怼也虽然犹有惧焉盖未尝自致於相公之前也古语有之兔走归窟鸟反其乡向日骫骳之文前辈所谓声律记问破坏其体者相公既已辱收之矣今之所作虽未敢以为是而比之前日则心颇无甚愧相公其忍逆弃之乎谨取诗赋杂文合四十九篇以献机务之暇幸一观之且某之心力殚矣而穷亦甚矣苟於此而不之遇焉则某终身将无望矣昔人有赋褰裳之诗以饯人者其人曰吾在此敢勤子至於他人乎是亦区区之愿也不宣

蠧斋铅刀编卷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