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肯(h.l.mencken)说:“德谟克拉西的人嫉恨他人比他福气。这实在是德谟克拉西的来源。”此说若确,中国之没有民治,就很易解。因为中国人太不会嫉恨了,看见他人福气,只希望做他家的奴才。司阍,马弁借此揩点油水,也就满足,心平气静了。在已做上奴才时候,若有人对他宣传什么阶级战争,他心中只有鄙夷,好像是说:“奴才没得你做,油水没得你揩,你才会这样激昂慷慨吧。”

  到底我们不知道是奴才的厌世主义对呢,还是理想主义对呢。若论合于华族心理,自然奴才的厌世看法,较近事实。假如我要投身革命,我还是相信奴才哲学,青年尽量收买,油水尽量分赐,其效力必远在高谈理论之上。西人有言曰:“要治人者必先鄙视人。”谁能在中国看不起民众,谁便可做政治领袖。不但中国,世界各国,一切政治问题,只是“嫉”与“恨”二字之斗争而已,穷苦者的嫉恶,胜于富贵者的鄙夷,其国必有民治。反是,富贵者的鄙夷,胜于穷苦者的嫉恶,其国民治必不能实现。有人取笑英国工党,说你只消给工人个个带上一顶绅士的高帽,工党便自消灭。这话用于中国更适宜吧?

关于以上所述,鲁迅曾有名言,可以互证。他说中国历史五千年,只有两种时期,一为想做奴才而不得时期,一为做上奴才时期。历朝治乱相因,都脱离不了这两种公式。治者,大家有奴才可做,有油水可揩,乱者,奴才饭碗打碎,油水揩不着也。在这想做奴才及做稳奴才的循环中,民治何从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