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我在适之这里,他新近照了一张相,荒谬!简直是个小白脸儿哪!他有一张送你的,等我带给你。我昨晚独自在硖石过夜(爸妈都在上海)。十二时睡下去,醒过来以为是天亮,冷得不堪,头也冻,脚也冻,谁知正打三更。听着窗外风声响,再也不能睡熟想爬起来给你写信。其实冷不过,没有钻出被头勇气。但怎样也睡不着,又想你;蜷着身子想梦,梦又不来。从三更听到四更,从四更听尽五更,才又闭了一回眼。早车又回上海来了。北京来人还是杳无消息。你处也没信,真闷。栈房里人多,连写信都不便,所以我特地到适之这里来,随便写一点给你。眉眉,有安慰给你,事情有些眉目了。昨晚与娘舅舅寄父谈,成绩很好。他们完全谅解,今天许有信给我爸。但愿下去顺手,你我就登天堂了。妈昨天笑着说我:“福气太好了,做爷娘的是孝子孝到底的了。”但是眉眉,这回我真的过了不少为难的时刻。也该的,“为我们的恋爱”可不是?昨天随口想诌几行诗,开头是:

我心头平添了一块肉,

这辈子算有了归宿!

看白云在天际飞,

我喊一声天,我从此知足!

忍不住感恩的热泪,

听雀儿在枝上啼。

再不想望更高远的天国!

眉眉,这怎好?我有你什么都不要了。文章、事业、荣誉,我都不要了。诗、美术、哲学、我都想丢了。有你我什么都有了,抱住你,就比抱住整个的宇宙,还有什么缺陷,还有什么想望的余地?你说这是有志气还是没志气?你我不知道,娘听了,一定骂。别告诉她,要不然她许不要这没出息的女婿了。你一定在盼着我回去,我也何尝不时刻想望眉眉胸怀里飞。但这情形真怕一时还走不了。怎好?爸爸与娘近来好吗?我没有直接信,你得常常替我致意。他们待我真太好了,我自家爹娘,也不过如此,适之在下面叫了,我们要到高梦旦家吃饭去,明天再写。

摩摩祝眉眉福 正月十一日